深井冰 上——苍白贫血

作者:苍白贫血  录入:08-13

游公公不敢阻拦,颤着身子靠在宫墙上,强撑着不瘫下去。

紧接着一个太监跟着进来,立在游公公面儿前,后头跟着十来个小太监,个个都是锦衣华服,俯首躬身,跟在那大太监身后。

为首的太监一双狐狸眼冷冷的盯着游公公,语调焦急,“昨晚儿上,可有陌生人来过?”

游公公赶忙跪在地上, “回公公的话儿,昨晚上我家主子捡了个太监回来……”

话音未落,只见那太监脸色一变,朝着那些侍卫,“搜!”

侍卫沉声和诺,两三人一队,分别朝着宫里头的个个屋子奔袭。

睡梦中的宫人给踹着门进来的人惊醒,衣裳都来不及穿,窝在被子里惊恐的望着那些个侍卫。

一时间,整个婳羽宫到处都是打碎物件的和踹门的动静。

那大太监看在眼里,紧蹙了眉道:“都轻着点,若是真搜着了,你们这德行就是犯上!”

游公公依旧跪在门口,扯了最后头的一个小太监,

“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啊,方才说话的那位公公是谁?”

给扯了裤腿的小太监垂了眼,冷哼一声,

“咱家看你是老的糊涂了,连喜公公都不认得,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你待会就明白了。”

游公公松了手,跪在地上寻思这话里的意思,登时面如死灰。

这喜公公自个儿虽没见过,可喜连这人的名字,宫里头可是无人不知。

皇上面儿前的红人,虽说是个奴才,可连宫里头的娘娘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这大清早不去陪皇上早朝,而是来这婳羽宫寻人,弄的鸡飞狗跳的,看来该不是个小事。

在又想昨晚上淮淮扛回来那个太监,眉清目秀的,现在想想,怎么也不是个太监相。

游公公满面冷汗,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若是真给自己料中了,怕是整个婳羽宫的人,都得给拉出去砍头了。

喜连攥了手,眼瞅着那侍卫重新轻手轻脚的挨个屋子搜,却没个好消息。

婳羽宫的宫人都穿好了衣裳,陆陆续续的出来,自觉的挨着宫墙边儿跪了一地。

轻寒翦风,暖阳落雪。

喜连眼瞳一紧,盯着进了正宫的侍卫跪在门口,依旧不敢松口气。

只一抬手,身边人都停了动作。

整宫的人都眼看着喜连急匆匆朝正宫而去。

喜连越过哪些跪在门口的侍卫,不自觉的冷汗如注。

待终于看清了那暖炕上坐着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脱力一般跪在地上,话儿里带着哭腔,

“奴才万死!奴才来迟了!”

元荆面色而初升的日头一映,白的透明,嘴角的血迹早已凝固,却依旧红的触目惊心。

“起来罢。”

喜连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刚抬头想说句话,却猛的垂下去。

非礼勿视,皇上这般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岂是一个奴才能入眼的。

屋子给冷气浸的透了,喜连张了嘴,口舌有些不灵便,

“奴才……奴才这便拿些炭过来……”

说罢,正想转身出屋,就听得身后音色冷清,

“给朕取些衣裳过来。”

******

淮淮从小桂子哪里摘了两把水仙,就赶忙往婳羽宫跑。

春宝同小桂子聊的来劲,又正巧见小桂子蒸的那锅馒头要熟,便留下来说是要陪小桂子说话。

淮淮一个人回了婳羽宫,刚到宫门口,便见许多侍卫围在一处,见了淮淮,眼底都阴森莫名。

淮淮想着王爷,忽然心里一紧,赶忙挤了进去。

俩边的侍卫列队待命,中间的空地上跪了几排人,以游公公为首,都是婳羽宫的宫人。

自己屋门前则站了个大太监,神色凶肃,正高声说着什么。

“皇上口谕,婳羽宫亏礼废节,谓之不敬,整宫赐死。御膳房小桂子,以下犯上,大不敬,立斩。”

雪地上登时腥臊一片,一干宫人哭的断气儿,

“皇上……皇上饶命啊——”

喜连继续道:“婳羽宫淮淮,免死,打一百大板,即刻撵出宫去。”

天阴凄凄的,淮淮傻在门口,手里攥了一把水仙,胆怯至极。

喜连说完了圣谕,便躬身后退,将屋里头的人迎了出来。

白玉冠,绣龙衫,那人凤目冷寒,正望向淮淮这里。

四目相接间,只听得众人抱拳跪地,齐呼万岁。

喜连的提了细嗓,“摆驾——”

淮淮听得明白方才那席话,只想着若是给撵出宫去,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简直难受的想死。

念及至此,淮淮攥紧了水仙,发了疯的往前冲,

“别走——等等——”

侍卫反应极快,将其拦下。

淮淮死死的盯着元荆,几欲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别走——”

语毕,便使了全力挣出身子,继续往上扑。

喜连气急败坏,

“还不护驾!”

侍卫一拥而上,奈何淮淮实在力大,如何都摁不住他,只得顺手抄了立在宫墙边儿的提灯棍,几棍下去,打的淮淮面儿上鲜血直流。

淮淮头一晕,无力栽倒在地,给人摁的瓷实。

那把水仙依旧攥在淮淮手里,已经给摧残的不成样子。

天又开始下雪,夹着碎屑如粉的冰碴,绵密纷扬。

元荆冷眼看着这一切,袖管里的手却攥紧了,竟微微颤抖,他转身正想着出宫,才走了几步,却又听到身边惊呼一片。

一株脏兮兮的水仙抵在元荆的龙袍下摆。

那傻子不要命的凑上来,顾不得身上剧痛,伸了手,将那把掉光花瓣的水仙举过头顶。

“这个给你,”

粘腻的液体自额上淌下,浸透了眼睫。

“别恼我了。”

腮上滚下两颗泪珠儿,淮淮却是笑着,

“怎么打都成,但别把我撵出去。”

第二十二章:点火

晨曦炫白,映着天子的脸,湮灭了那浓郁黑气。

喜连听元荆半晌没一点动静,便明白了,朝着淮淮低声道一句,

“放肆,皇上一言九鼎,岂有回收圣命之理。”

有侍卫将淮淮手里的水仙打落在地,十来个人一鼓作气,猛的将他拖走。

元荆正欲吐出一句狠话,听得那傻子失声痛哭,却倒地还是变了主意,

“喜连——”

喜连赶忙躬腰,“皇上,奴才在。”

“重新安排些宫人过来。”

元荆眼底藏不住的心软,

“人也别撵了,在外头也是个祸害。”

喜连应了一声,又轻声道:“恕奴才蠢笨,那这人,打还不打了。”

元荆不语,给一群宫人簇着,缓步出宫。

喜连立在原地,寻思半晌。

皇上待这傻子如何,从头到尾,喜连都是眼看着的。

若是能真的狠下心,哪里还有这傻子。

待想清楚了后,喜连看一眼那些个押着淮淮的侍卫,急急的挥了挥袖子,

“走走走。”

侍卫有些傻眼,“公公,那这板子还打不打了?”

喜连翻一下眼,也不好就直接道出皇上的心思,便搪塞道:“以后再说罢。”

******

璟瑄殿。

暗香霏霏。

暖炕榻上设这蓝玉抱凤枕,铺了狐毛丝绒毯,六尺宽的沉香木刻食桌上搁着青瓷小碟盛了几样精致糕饼,馥郁袭人。

宁嫔摆弄着手里的绣样儿,缓缓将银线自锦缎中扯出,这才抬眼去看立在一边的宫女。

“整宫的人都赐了死?”

紫竹恭敬的端了金镏托盘,奉上一盏燕窝阿胶。

“可不就是嘛,光白绫鸠酒就给了十几人份,那婳羽宫的哭声,可是离老远就能听得见呢。”

绣花针重新刺入绣盘的锦缎上,宁嫔垂了眼,轻声道:“本宫倒是低估了那傻子,竟有这样大的胆子,连将皇上都劫了回去。”

顿了顿,又道:“这等犯上大罪,别说赐死,便是活剐上一千遍,都是轻的。”

紫竹动了动唇角,犹豫道:“娘娘……那傻子没事。”

银制的针尖刺入皮肤,登时扎出一朵血花儿来,宁嫔啪的一声,将那绣样儿扔在身下捶腿的宫女脸上,怒容满面。

那捶腿的小宫女赶忙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奴才该死,娘娘饶命。”

紫竹心里头清楚,忙将绣样儿捡起来,朝那宫女儿骂道:“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那小宫女眼里含了泪,起身福一福身子,“多谢娘娘,多谢紫竹姐姐。”

语毕,便逃一般的躬身退出。

宁嫔紧蹙了一双素淡峨眉,吮掉拇指上的血珠儿,“又傻又呆的,瞅着就心烦。”

紫竹将绣样儿搁在一边的角桌儿上,轻巧的帮宁嫔捶腿,“娘娘莫气,奴婢这便将其送到浣衣局,省得整日杵在这里,惹娘娘心烦。”

宁嫔拿了一边的瓷盏,捏了汤匙搅拌,“本宫是说婳羽宫那个。”

紫竹手上动作一停,片刻后又继续捏着,“说是一开始皇上想将那傻子撵出宫来着,可那傻子死活不依,哭天抢地的,惹的皇上动了恻隐之心,才给留下来的。”

宁嫔漫不经心的搅着燕窝,“皇上既然动了那撵出宫念头,想也该是厌了他罢。”

又忽然将汤匙搁下,眸光潋滟,

“这样说来,若是他下次再犯,皇帝该不会饶了他罢。”

******

游公公一干人的尸首过了晌午,就给收拾出去了。

淮淮盯着地上那一张张青紫的脸,和自口中窜出的血红舌头,惊怖难掩,逃一样的回了屋,死死的关上门,窝在一处难受。

没想到那王爷发起火来,竟死了这么些人。

想着游公公之前待自己不薄,虽说嘴上刻薄,但也是体贴,还有那些宫女太监,就这么给自己连累了,自己反倒好好的,实在是个混虫。

淮淮狠狠的甩了自个儿两个耳光,低声哭了半晌。

正抽泣着,却听得头上音色嘲讽,

“你现在这幅德行,实在窝囊。”

淮淮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自地上一跃而起,挥了拳头,恶狠狠的朝何晏砸去。

何晏一个侧身,淮淮直接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在地,好容易踉跄着稳住身子,抬头去吼何晏,

“要不是你,王爷便不会生气!”

何晏扬唇一笑,“傻子,那不是王爷,你听不出来?”

淮淮正想着扑上去,给他这么一问,反而愣住了,“不是王爷?那能是啥?”

何晏笑着说话,眼瞳刚毅,“他早不是什么王爷了,他现在,可是大平的皇帝。”

淮淮极度丧气,“竟然是皇帝……”

何晏道:“无妨,他怕你。”

淮淮一时间竟忘了想揍他的事,“我可瞧着不像。”

又忽然想起来似的,“你同他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何晏同淮淮挨的近了,语气淡而无味,“我肏过他。”

淮淮心口一窒,血色登时就上了脸,“你……忒不要脸。”

何晏哈哈大笑,“这算什么,他可很喜欢我肏他呐。”

淮淮上前揪了何晏领子,“胡扯!”

何晏冷冷的推开淮淮,“信不信随你。”

语毕,便转身朝里屋走去。

淮淮跟在后头,眼瞅着何晏上了床榻,和衣而卧,不多久,便又像以前那般,成了那副死人相。

淮淮几步上前,想着将其扯起来,可何晏的身子却跟生了根的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便是举了椅子上去砸,也只发出床板坍塌的动静,何晏依旧完好无缺的睡在床榻上,头发丝儿都不乱。

淮淮折腾半晌也累了,肿着眼想着出屋寻口水喝,刚一推门儿,便见春宝哭嚎着进宫。

春宝鼻涕糊成一团,见了淮淮,眼泪一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淮淮——”

淮淮见了春宝,也是鼻子一酸,赶忙上前攥了春宝的手,

“春宝,幸好你没跟着回来。”

春宝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只顾着自己嚎,“小桂子,给人拖走了——”

淮淮拿了自己的衣襟儿给春宝擦眼泪,“怎么了?”

春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同……小桂子聊的正好,馒头已经……熟了,小桂子……又炖了肉……”

淮淮道:“是因为小桂子给人拖走了,肉糊锅了么?”

春宝咬着唇,狠抽一下鼻涕,“小桂子给人拖走了,说是要拉去砍头,然后御膳房的人就将我打了出来,馒头和肉都没吃上……”

淮淮道:“那你到底是哭小桂子,还是哭肉啊?”

春宝寻思一会,“还是小桂子罢,咱宫里头还有不少羊肉呢。”

语毕,又擦擦眼泪,“游公公没发现吧。”

淮淮听春宝这一问,心头五味陈杂,心想着都怪那死人无礼,惹怒了皇上,害的婳羽宫一群人跟着遭殃。

心里拿定了注意,淮淮恶狠狠蹙了下眉,转身朝自个儿屋跑去。

春宝跟在后头,眼瞅着淮淮进了屋便翻箱倒柜,很是好奇,

“淮淮,你找游公公呐?”

淮淮拿了角桌边的镂空银盒,将内里物件尽数倒出来,“找火折子。”

春宝擦擦眼睛,“找火折子干啥?”

淮淮咬牙道:“赶不走那无赖,我便烧死他!”

春宝四下里看了看,“无赖在哪儿呢?”

淮淮只顾着低头找,“里屋儿呢,赖在我床上不起来那个。”

春宝抻了脖子,盯着那空荡荡的床榻望了许久,眨眨眼,“淮淮,我眼疾又犯了。”

淮淮翻了许久,半个点火的东西都没寻找,便直起身,长舒口气,

“春宝,你去小厨房寻个火来。”

春宝闻言转身而出,不一会又回来,“昨晚上炖羊,都烧完了,现在火也熄了,找不到。”

淮淮眼底一阵失望,捂头蹲地,“我当真是个废物,竟连这点事都做不成。”

春宝道:“无妨,你我钻木取火便是。”

语毕,便从小厨房拿了个削尖的木桩过来,“这是今早儿没使上的,你搁这个来吧。”

淮淮道了声谢,拿了木桩便朝里屋走。

何晏躺在床上,阖着眼,依旧掩不住那股子肃杀之气。

淮淮怒目而视,冷哼一声,俯下身,抡圆了膀子便开始钻火。

春宝立在一边瞪圆了一双眼,死死的盯着,眨都不眨一下。

银月镀宫阙,西风吹枯枝。

天边那几点余晖不多久便消失殆尽。

屋里晦暗不堪,淮淮膀子钻的生疼,可那木尖儿上却没半点火星。

春宝眼珠疼的厉害,这才闭了眼,淌出星点酸泪来,“淮淮,我眼疾重了。”

淮淮满头细汗,两只手呼呼声风,

“春宝,太黑了,将灯点了。”

春宝应一声,强睁了眼,跑到烛台前,拿了一边的火折子点了蜡,“妥了。”

淮淮疯狂的钻着木桩,一边振振有词,

“娘了个逼的!看我烧不不死你!”

第二十三章:浴池

养泉宫。

灯影妖娆,水波涟漪。

推书 20234-06-19 :薰衣草香(穿越 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