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一番自说自话,已经得出个立了大功的结论,说到最后更是相对大笑,仿佛我已经归案,仿佛他们正在
庆功。
我愣在一旁,这两个真的是吃皇粮的?
康老儿,你是怎么管教官员的?竟然能选出如此极品的公差!
没奈何,最终只好找莫大叔给我证明,于是就由他们押着我来到客栈,反正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迟早能知道我
的落脚处。
客栈里的客人听到有热闹瞧早围了过来,伙计也赶忙上楼去找莫大叔下来跟我对质,两位公差得意地向大家叙
述了事情经过——当然,更多的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推论。
等莫大叔下了楼,因为我的缘故,大家看他的眼神里带了些不明的含义。
两位公差立刻上前对莫大叔进行盘问,其它的,大叔都是照实说的,只是在认识我的时间上他说的比实际早许
多,时间直接提前了好几年,还说我当初化缘路过他们那里时给人治过病,反正是一直对公差保证我是好人。
两位公差听后,一点没信他的,倒是开始怀疑他有意包庇,得知大叔要上京投奔儿子,两人又问起了他儿子的
情况,大有怀疑我跟着他们一起上京是有所图谋的意思。
我明明告诉过他们,我准备留在这镇上做工,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记忆力减退还是想象力太好。
好在,知道了莫大叔京城里那个儿子做工的主子后,两位公差变了脸色,暂时没有了找大叔麻烦的兴趣。
有关大叔儿子的事情,我一直刻意忽视,从未想过要深问,可现在听了他们一番对答,想不知道都难,原来大
叔家那个小儿子之前是四阿哥的外庄的马夫,后来因为有功被调进京城进了四阿哥府做工。
围观的人群在得知这些后,也都换成了羡慕的眼神,一阵低语过后,有人提高声线道:“那也只能说这大叔人
没问题,可这个半路碰到的人不明身份,又怎知不是作奸犯科之辈?”
大部分人还有那两个公差都点头深以为然,中年公差立刻理直气壮地走到我面前,“对,你还是很可疑,这就
跟爷们儿回衙门吧,到时大老爷升堂问案,自会审问明白。”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个时代的公差不是应该见到可疑人员就立刻绑了回去交给大老爷审问吗,怎么这两
位这么有耐心?竟然坚持“没有证据不抓人”的方针跟着我四处转。
老康治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民主了?
难道是我对历史的认识有错误,难道是我被电视剧里封建专制的描述所误导?
胡思乱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却见那年轻的悄悄把中年公差拽到一旁说话,中年公差的眼睛始终停在我身
上——怕我跑了,年轻的显然不想让我听到谈话内容,可这客栈里地方本就不大,他二人只得去到靠里一些的
饭桌旁。
两人的交头接耳开始还保持着低音,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开始争吵,不一会,那中年公差猛然高声呵问: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放……”
年轻的急忙拉他胳膊,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些什么,一面竟还陪着小心对我这边笑了笑。
中年公差果然噤声。
9.越狱犯风波(二)
他们旁边桌子正有一人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好象从刚刚大家围着我看笑话时他就一直坐着没动,此时
突然抬头不耐道:“既是如此,就叫他去京城录新户,你们回头去查他不就得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这个说话的却很不同。
说他不同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事实上,他是背对我坐,我不可能看到他长什么样。
说他不同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我认不出来,不过客栈的掌柜一定认得,要不也不会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刻意
留出那片空地。
在客栈里打工的经历让我知道,伙计们凭衣服认人最基本的就是认料子,这年月的料子有限,市面上常见的离
不了那几样,刚好当时有个伙计手边存了几块样品,曾十分得意地拿出来一样一样教我认,还说了不同的染法
不同式样,我听天书一般目瞪口呆。
勉强能分辨出那几样之后,我这个虚心的学生继续请教道:“那要不是这几样,是别的不一样的怎么办?”
伙计大哥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实在不是我故意找茬,我明明就见过许多不同的料子,所以才会忍不住好奇,好
在伙计大哥瞪完我还肯替我解惑,“不一样的很少,要真碰见了,那你可就要注意了。常人穿衣只为遮风取暖
,有一两件好衫子也只等大日子才拿出来穿,大凡是在外行走的,身上要是穿着不常见的料子,那十有八九是
金贵货,这人一定是大富大贵的。”
看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穿得与众不同都是付了大把银子的,就象现在正慢条斯理吃饭的这位。
这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听了他的话象是听了个玩笑,捂嘴偷笑。
这人的提议的确象玩笑,因为根本说不通吗,我如果真有问题自然不会乖乖听话,到时候他们到哪里找人去?
可那两位公差听后却上了心,又把脑袋凑到一起商量了很久,最后走过来告诉我:“我们已经问过大老爷了,
他命你先去京城登录新户,过段时间自会派人去京城查看。”
他们刚才明明一直都在这里,何时去问了?
倒是他们争吵前来了一名衙役的将那年轻的拉到一旁说话,难道那是传达老爷的命令?我怎么觉得这主意是他
们自己刚刚商量出来的。
年轻的抬手一指莫大叔,“他家儿子不是在京城吗,到时候我们去他儿子家查看,地方刚才都已经问过记下了
。”看我一脸错愕,他似乎对自己的说法十分满意,“到时候要是找不到你,我们就拿他一家问罪。”
我正要说自己不去京城,一旁的莫大叔却拉着我制止我开口,一口应下了那两位公差的要求。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去,我连忙问莫大叔:“难民都要返回原籍,我跟你们去了怎么落户?”
古代的户籍是跟着土地绑定终身的,到京城落户岂是我想落就能落的?更何况我的和尚身份还是假的。
莫大叔笑道:“你待在山上才下来,所以不知道。京里有贵人信佛,当今圣上五年前曾下过旨,对还俗的化外
之人户籍管得比常人要宽松许多,不强令他们回原籍,倘若在其它地方寻到住处,允许他们就近落户。你跟着
我们住我们家小年那里在,到时一定可以让你入户。”
我暗呼好险,这才明白当日小武说的那句“这个文蝶好歹可以暂时抵挡”,也亏得当初小武误将我当和尚。
回了房间我就开始仔细回想小海说过的有关寺庙的事情,虽然我知道的不多,可碰到盘查的好歹要能应付几句
,只要我不犯什么事,应该不会有人盯着我找麻烦的。
之前一直念着回去,对这里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以后要靠这个和尚身份在这里混了,还是注意点的好。
想起那两个公差临走前的神色,我心里的疑问愈加强烈:那两个白痴公差是如何认定我有问题的,他们又怎会
如此轻易就放我离开的?
开始因为确实说不清自己的来历,我在他们面前先就露了怯,才会被他们步步紧逼乱了心神,现在再回想一遍
,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是专门针对我。
在店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那个看着我欲言又止的店小二,本来他见到我都好好的,可自从公差出现他就开始
躲我,而且现在这店里的大部分都这样,不过别人表现的没他这么明显。
这个应该是这里较小的伙计,找他问会好问许多。
被我堵在通道上,他十分惊恐地看着我,我问出自己的疑惑,他见我丝毫没有放他过去的意思,才吞吞吐吐道
:“你……你到镇北看看。”
“镇北?”
“恩。”他点头。
“看什么?”
“布告,看布告。”
叫我去看布告?我正要接着问下去,却看那小二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只好对他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看,
要是敢糊弄我,我回来还找你。”今天打算从你身上弄个明白了。
转身刚走,听到后面“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地上。
出门拦住个人问清路线,我来到小镇北边,快走到尽头时远远就看到那里砌了面高墙,走近看到那里正是布告
区,此时正围着许多人在看墙上贴的画像。
凑上去细看,原来是一名越狱的江洋大盗。
我看了半天,到底也没看出这人长什么摸样,这里的画像是用细毛笔画的,怎么都不可能象照片那么逼真,顶
多就是画出人的脸形及头型。
画像里的人物给人的感觉十分暴戾。
这也难怪,中国画讲究意境,公门里的画师难免要受些影响。只是这样的图实在太规范话,除非那人有明显的
细部特征,否则照这种图在人堆里能拽出四、五个象的。
面前这张图更是如此,只能很清楚地看到这越狱的家伙是个光头,其他的根本看不出什么细微的特征。
10.越狱犯风波(三)
我十分有研究精神地对着这张画像看了很久,最终也没发现老子被两个白痴公差误会的原因,我这具身体是自
己的,不可能和这位越狱的老兄有什么关系。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在附近出现了。”
“什么附近?就在镇上。”
“啊,那出门可要小心些,算了,还是赶快回去把门锁好。”
本来还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也许能找到我要的答案,可他们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我一点也听不到。
心里骂着店小二准备离开,可能我生气的表情太吓人,那些围观的人里有几个很小心地避向一旁,我第一次体
会“不怒而威”的境界,可怎么觉得有些别扭。
回去又找那个店小二,此时他看到我缩肩抱臂低头看地,耍了老子还敢摆出这一副等待宰割的可怜样,老子看
得心里更火,于是,口气十分不善地问他:“你让我去看那张布告是什么意思?那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被两衙役盘查了大半日,现在早已失去了耐性,更加没心情理会面前正瑟瑟发抖的小二哥那受伤的小
心灵,老子现在只想知道答案!
他被我的气势吓住,只好小心抬起点头,“没,没关系,是,是那两个官大爷说的,他们说……说……”
“说什么?”
“他们说你是那个人。”说完,店小二立刻重新低头,肩膀缩得更厉害,还用两只手护在头上,连连告饶道:
“大……大……大爷,你饶了小的吧,真的不是小的说出去的。”
看着那个蹲在墙边缩成一团正抖个不停的身体,我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亏我离开布告栏时还在心里得意,
以为那些人是被老子生气的模样吓唬到了,原来个个把老子当成大盗了!
事情还没弄清楚,我只得压下心头怒火不甘心地问道:“我哪里象他了,明明差别很大。”
店小二蹲了半天,发现我没打他的意思,慢慢放下手看我一眼道:“他们说,说你的头发象。”
我摸摸自己的头,头发已经长了些,那个大盗的画像上是个光头,一点头发都没有,怎么可能象?
正要再问店小二,却发现他趁我摸头思考的空挡偷偷跑了,我郁闷地叹口气。
莫大婶从莫大叔那里得知我会跟他们一起上京城,十分高兴,一直对我说以后要我和他们一起生活。
我一点都不想待京城,不过现在看来去一趟是免不了了。
既然公差觉得我去京城才能弄清楚,那我只有去了,难道和他们争论我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不但我的真实身份
不会有人相信,假和尚的身份还会牵连到小海。
和他们提起大盗的事情,大婶听后要莫大叔去看看布告及画像。
等大叔回来,神情竟有些犹豫,大婶问他话,他说得模糊不清,我只好先出来。
大婶和大叔在房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才找我进去,大婶表情凝重地拉着我的手道:“孩子,不管别人怎么说,
婶子和你大叔心里明白你是个好人。”
老子当然是好人!不过,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婶叹口气,用十分委婉的语气缓缓说道:“你一直不肯和我们去京城,婶子明白你有你的苦衷。”
老子哪里有什么苦衷,老子是确实不想去!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去,婶子也不勉强你,明天我和你大叔就要上路了,你不必等我们走了再动身,现在就赶
快走吧。”
“这怎么可以?他们回头到京城找你们,没见到我,你们如何交代?”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去,可也不愿平白给
别人惹麻烦。
一旁的大叔急道:“这些没关系,我们自己再想办法,你还是快些走吧。”
大婶道:“孩子你还是快走吧,你大叔已经打听过了,这个镇上的差爷人手不够,他们怕打不过抓不住你,这
才使计要骗你上京城。”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们的意思是让我逃跑吗?
“大婶,你不会也以为我是那个什么江洋大盗吧?”
大叔道:“我们不管你是谁,你帮了我们,要不是你我们这两条老命怕早就丢在路上了。我们知道你是好人,
你不能跟我们上京,到了那里会有人抓你,京里的都是高手,就算你武艺高到时恐怕也脱不了身,还是趁现在
他们不敢动你赶快走吧。”
大婶急道:“是啊,孩子,快走吧。”
“大叔你去看了画像,觉得我和他象?”
莫大叔有些犹豫道:“象不象的我也说不清,反正这家的店小二听那两个差大爷说,你的头发是刚长出来的,
跟那个大盗越狱的时间正好相符,他们让你去京城,就是想让京城的官府看到你把你抓起来,到时他们再上京
城去领功,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已经听说了这事儿。”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先不说我是不是真的越狱大盗,单就他们凭头发的长短来猜测谁是犯人这点,我很不幸的
再次确认了:我碰到的是两个白痴公差。
他们也不想想,如果真的是逃犯,怎么可能毫无遮掩的光天化日出门闲逛,更不可能听从他们的话进京去自投
罗网,即使表面答应也只会是敷衍他们,亏他们还说过段时间去盘查。
之前莫大叔对我不肯进医馆已经感到奇怪,他和大婶邀请我一起上京城也象是在试探我,后来莫大叔见到我亮
给两个公差看的文碟,才真的认为我是五连山上下来的和尚,放心开口邀我一同上京。
一定是后来听到店小二和外面的人议论,把前后事情联想起来,就真的把我当成那个越狱的了,说实话,我要
是有那人一半身手就乐死了,可惜我只有刀上的功夫——手术刀。
我很认真地告诉莫大叔夫妇:“我不是那个人,到了京城也不会被抓起来,我会和你们一起上路去京城。”拍
了拍大婶的手,我道:“放心,我真的不是,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不知道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想要安静地生活下去,有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是必须,看来只有去京城登录新
户口了。
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婶高兴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咱们明天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