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赛完,朱阳光心服口服。
扭头去看另一边的赵维新,橘红色长发扎成飞扬的马尾,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神采飞扬。二人对视一笑,莞尔间已惊艳了时光。
却见一个气质平凡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目光牢牢盯在赵维新的脸上,迟疑,“你……十二年前是不是S大的学生?”
18.当年轻狂
赵维新疑惑地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我们认识?”
那人自嘲地笑了一下,淡淡道,“你不记得我了……那是最好,毕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赵维新想了想,却突然变了脸色,抽身就往外走。
“维新!”朱阳光一惊,追上去拉住他,陡然发现他一双手冷得像冰一样,急问,“维新,怎么了?”
“没事,”赵维新低声,“阳光,我们走。”
那人追上来,礼貌地停在他们半米远的地方,“赵维新,我知道是你,当年我们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赵维新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朱阳光大惊,忙用双手笼着他的手,试图去温暖他,声音越发温柔,“维新,别慌,一切有我。”
赵维新却抽出自己的手指,后退一步,瘦硬的身体倔强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衣红裤遗世独立般的鲜明。
瞪了那人片刻,深深吁出一口气,讥诮,“道歉?你们犯下的过错仅仅道个谦就可以了结?”
那人急切地说,“我可以给你钱!我赔偿对你造成的损失。”
赵维新嘲讽,“赔偿?你说得倒轻巧,你能赔什么?能赔我所受到的侮辱还是能赔偿朱海洋十二年的牢狱之灾?”
“你要多少钱都可以,”那人神情痛苦,一只手捂住脸,“这十二年,我无时无刻不受到良心的谴责,赵维新,请接受我的赔偿吧,让我也睡个好觉,你不知道,这些年,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你被轮……”
“住口!”赵维新厉声,“我不会接受你的赔偿!我要你一辈子都受良心谴责!一辈子不得安宁!”
朱阳光被这样的赵维新吓坏了,忙伸长了手臂将他抱在怀里,在耳边柔声,“维新,维新,别慌,放松些,放松些……”
赵维新抓紧朱阳光的手,“阳光,我们走!”
“好,”纵然现在满心疑惑,朱阳光还是毫不犹豫地拉着他往外走去。
“赵维新,我……”那人还想要追上来。
朱阳光猛回头,吼,“我家维新不想看到你,你他妈没长脑子?”
那人突然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我是真心想要道歉……”
“道你大爷!”朱阳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牙缝里挤出声音,“他妈的不懂汉语?告诉你我对你们当年的事情也很好奇,但是我绝对不会拿一个明显是根刺的东西去扎赵维新,渣滓!你让他难过了你知道吗,再啰嗦我揍死你!”
那人怔住。
朱阳光拉着赵维新出了游戏机厅,坐在长廊的藤椅上,双手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边,满脸堆笑,“维新,我的好维新,乖维新,笑一个嘛。”
赵维新用白眼球看他。
“别不高兴啊,”朱阳光厚重的声音刻意放软,带着巨大的治愈能力,“维新,亲爱的,老婆大人,笑一笑,别板着脸。”
赵维新依旧没有露出笑容的迹象。
“既然这样,”朱阳光深吸一口气,“那我只好出杀手锏了。”
赵维新疑惑。
朱阳光挺胸坐好,伸出一只手晃两下,“你看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哦。”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事情,赵维新捂脸了。
这边又伸出了另一只手,“这只手里也什么都没有哦。”
“……”赵维新痛苦地扭过头去。
朱阳光突然双手托腮,一脸可爱地眯眼笑,“看,一朵花!”
“……”这次赵维新想一鞋底抽死他。
朱阳光颓然,果然还是很无趣么?怪不得赵维新不喜欢自己,性格暴躁而又死板,怎么能让性感得近乎妖孽的赵维新动心呢?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黯淡下来,“维新,我……”
“真傻!傻透了,”赵维新却突然笑了,伸手拧一下他的脸皮,“傻小子!”
这么一个跟可爱完全不搭边的男人,为了他,在大庭广众下笨拙地做着自以为可爱的动作,怎能不让他感动?
朱阳光又飞起了笑容,就势握住他的手,讨好地笑,“别再生气了,为别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也会心疼。”
赵维新淡淡地笑着,慢慢道,“很疑惑吧?对我当年的事情。”
“不,”朱阳光摇头,“若是你不想让我知道,再大的疑惑我都会让它烂死在心里。”
赵维新低头看着他们相扣的十指,不知道说出了当年的事情之后,眼前这个男人还肯不肯再这样握着他。
朱阳光屏住呼吸,直觉对方将要讲述的不会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犹豫,“维新,不想讲便不要讲,我不在乎你的以前。”
“我在乎,”赵维新淡淡道,“我想让你知道,反正都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那个时候都挺过去了,现在只是说说而已。”
朱阳光疼惜地看着他。
赵维新捶他一下,轻笑,“你那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死了,只是……只是碰巧被轮了而已。”
“什么?”朱阳光震惊,纵然做过心理准备,也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嘴巴别张这么大,我都看到你的小舌头了!”赵维新没好气,蹙眉,“到底有没有必要这么惊讶?”
朱阳光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赵维新满不在乎,拿白眼球斜他,“轮!轮暴!懂了?白痴……喂,你干什么!”
朱阳光突然站起来,俯身一把抱住赵维新。
赵维新被勒得骨头疼,叫,“放开,大庭广众你他妈不要脸了?”
朱阳光仿佛没有听到,只紧紧抱着这个纤瘦的男人,好像这样抱紧了,就能融为一体、来替他承受了痛苦一般。
赵维新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乖巧地任他抱在怀里,叹气,“阳光,别这样,都过去了,我都忘记了……”
“很疼吧?”朱阳光终于松手,疼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几年,来保护你。”
赵维新轻笑,“若是你早生了几年,那个在坐牢的人便就换成你了。”
“嗯?我哥坐牢与这个有关?他不是故意杀人么?”
“他杀了那个带头轮暴我的人,用衣服蒙住脑袋,拖到暗巷中,活活打死,”赵维新打了个寒颤,“你也知道,朱海洋发起飙来鬼神通杀。”
闭上眼睛,眼前便是阴暗潮湿的逼仄巷尾,胡乱丢弃着废铁、皮胎,年轻气盛的青年,指骨修长有力,一拳一拳地砸在那个抱头蜷缩的男人身上,嘴角溅了鲜血,狭长眼角一挑,便是掩不住的恣意张狂。
朱阳光心疼得差点落泪,心疼赵维新,心疼朱海洋,甚至嫉妒这样患难与共的感情,若是换了自己……若是换了自己……
“维新,我们……”
“光哥!维新哥!”常乐清亮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一夜暴富的小孩抱着先前被朱阳光落在了游戏机厅的可乐爆米花跑过来,“怎么一转脸你们就跑出来了呢?果然是年纪太大无法融入年轻人的世界了么?”
“你才年纪大!”赵维新挣出朱阳光的怀抱,捶一下常乐,“老子万年十八岁!”
户主迅速收拾好感情,接过装了零食的大塑料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常乐选的位置在前排,正对着大屏幕,三个人猫着腰走到座位上,开始分零食。
赵维新捏着一罐椰奶磨牙,“朱阳光,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喝这种幼稚的东西?”
朱阳光压低了声音,“可乐杀精,你身体这么虚,再喝可乐就直接变女人了。”
“你才变女人!”赵维新手上用力,椰奶的金属罐咔咔作响,想发作又碍于周围的观众,憋半天,挤出一句,“操!”
常乐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似的,从进了放映厅就开始东摸摸西摸摸,把可乐放在扶手旁的凹槽处,兴奋地一扭头,正对上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狗眼”。
钱知足开心地挥爪,“嗨,小乐乐,好巧!”
常乐大惊,“扑哧……”一口可乐笔直地喷到了他的脸上。
19.JQ有进步
户主和户主夫人惊。
钱知足淡定地抹去脸上的可乐,捧心感叹,“小乐乐你真是爱死我了,一来就这么热情。”
“谁热情啦?”常乐嚷,“你怎么也来了?谁准你来的啊?说啊!”
朱阳光在他脑袋上捶一下,“你给我声音小一点,公共场合嚷个屁!”
常乐委屈,“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嘛!”
“他怎么了?”赵维新挑了挑眉,“电影院是你家后院?就许你来就不许人家钱知足来?”
常乐闭了嘴,钱知足只有一个人,很明显是奔着他们来的,可自己却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把他赶走。
那天在网吧被此人强吻的触感仿佛还在,常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嘴唇。
钱知足一看他摸嘴唇,那段旖旎的记忆也被勾了起来,那日网吧断了电,也如今日般一片漆黑,那人的眸子也是这样明亮得如同繁星,是有着强烈情感的明亮眼睛,让人一旦沉溺就无法抽身。
两个人之间突然出现这样诡异的对视,令户主夫夫惊诧不已。
赵维新凑到朱阳光耳边,低声,“这之间有事儿啊。”
“的确如此,”朱阳光点头,“回去之后一定严刑拷打,看到底什么事情。”
“咳咳……”常乐突然从对视中苏醒过来,清了下嗓子,低头喝可乐。
朱阳光坐在旁边,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一场电影看得别扭,在时间的隔阂下,那个时代的感情令人感动,却无法产生共鸣,常乐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看看左手边钱知足在大口大口地吃着爆米花,一副饕餮似的蠢相,鄙视地瞪他一眼,再看向右边,赵维新已经睡着了,朱阳光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温柔地握着他的手指,眼中如水的柔情让常乐肉麻得差点吐出三天前的剩饭。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常乐掏出手机,一看,囧了:
发件人钱知足
小乐乐,是不是很无趣啊,要不我们去做点有趣的事情?
常乐想直接杀了他算了。
“钱知足,”常乐勾了勾手指。
“干嘛?”钱知足哈巴狗一般地凑过来。
常乐冷不丁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人拖到自己这边,冷拳狠狠地砸向他的腹部。
钱知足猝然被袭,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腹部,满脸痛苦,“小乐乐,为什么打我?”
“我高兴!”
“如果打我能让你高兴,我只能说,”钱知足一脸视死如归,“那你就打吧!”
常乐狠狠瞪他一眼,又一拳干净利落地揍了上去,低声骂,“我打死你个受虐狂!”
“打得好!”强忍疼痛,钱知足脸上笑得滴水不漏,“我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变成受虐狂。”
“变态!”常乐又扬起拳头。
冷不丁被朱阳光从旁边抓住手臂,常乐回头,“光哥你别拽着我。”
朱阳光破天荒冷了脸,低声呵斥,“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你都没有权利践踏了他的尊严。”
常乐从小无父无母,无法无天,朱阳光对他来说亦父亦兄,如今被他这么直接地呵斥,当场就觉到了天大的委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光哥,你……都不为我着想着想么?”
朱阳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严厉,叹口气,“小乐,我当然为你着想,只是说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常乐突然抢白,“你不过是嫌我拦在你和维新哥之间,那么我走!”
说完刷地站起来,往外跑了出去。
钱知足也站起来,责怪地看着朱阳光,“谁要你给我出头了?我就喜欢他骂我,喜欢他打我,要你管!”说完也追着常乐跑了出去。
这边的吵闹声惊醒了赵维新,揉揉惺忪的睡眼,低声问,“小乐他怎么了?”
朱阳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人们对于他们几个扰乱公共秩序的人非常生气,有不满的骂声起伏,遂赔笑地拱了拱手,低声对赵维新道,“没事,你接着睡吧。”
正好电影里放到静秋和老三隔着小树枝牵手的镜头,赵维新手指勾住朱阳光的手指,十指相扣,与他对视一笑,又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常乐跑出电影院,在广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口渴得厉害,挤到奶茶小站想卖杯饮料,才发现钱包和手机都装在外套里,落电影院了。
悻悻地转身,冷不丁温热的脸颊贴上一个冰凉的金属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钱知足举着罐可乐,站在自己面前。
没好气,“你怎么又跟着我?”
钱知足收回手臂,将可乐拉开,又递回他的面前,“请你喝可乐,赏个脸吧。”
常乐舔舔干涸的嘴唇,接过可乐,猛灌一大口,有多余的液体从嘴角流下。
“哎哎,慢点喝,慢点喝……”钱知足忙叮嘱。
常乐一口气把可乐喝光,一抹嘴,把空罐扔回他的手里,“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钱知足局促地笑,低头,“还能干嘛?还不是喜欢你么。”
“跟我来,”常乐女王气势全开,看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钱知足走到一处冷清的角落,抱胸靠在墙上,睥睨着他,“想跟我上床?说吧,想做几次?打算几次之后抛弃我?”
“嗳,不是这样啊!”钱知足辩解,“我不会抛弃你,我喜欢你呀,我要对你好一辈子呢。”
常乐冷笑,“呸!说出来你自己相不相信?一辈子?你钱大老板对谁不说要好一辈子?滚吧你,去把你身边那些花花草草都拔个干干净净再来找我,省得我一看见你就他妈的直泛恶心!”
按理说常乐这孩子平时虽然算是嚣张,但是说话从不刻薄,如今被逼出这么一长串刻薄话,可见是被钱知足逼坏了。
偏偏钱知足的脸皮是在这个复杂社会中千锤百炼成钛合金的,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常乐说这么两句刻薄话算个毛毛呀。
忙一脸期待地凑上去,小心翼翼,“小乐乐你的意思是我跟以前的床伴都断绝关系,你就会跟我?”
常乐跳脚,“谁这么说的?别给我偷换概念!”
钱知足指天画地一口咬定他就这么说了,大有“你不承认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把常乐给郁闷坏了,敌不过他的胡搅蛮缠,最后咬着牙承诺,“好吧,如果你能和你以前的床伴都断绝关系,我就给你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