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他这般丑陋的人么?是啊!他生来就丑,待他好的人少之又少。殷子湮也算待他好的,他何要去比别
的人,不论这好是什么程度,他总没冷眼厌恶了他,除了初见时。
时间过得快,太阳落山了,水榭里早没了人,怜儿才扶着阿丑回了住处。
回了住处,怜儿先去端来晚饭,阿丑现在能都一只手,另一只手虽动不得,也没什么影响。一只手也能好生吃
饭,再不用怜儿服侍了。
吃好了晚饭,阿丑想寻殷子湮去,他还是不放心刘婶,怜儿同他说了王爷这会儿许没歇下,还没歇下方是能去
见的。
阿丑是好几日都没见殷子湮了,就今日见了他在水榭里,他是背对着阿丑的,可阿丑就认得那人是他。
夜里暗黑,怜儿提着灯走前,阿丑杵着拐棍在后跟着。到了殷子湮的住处,怜儿诧异今日邢侍卫怎没在外守着
。
莫不是王爷不再?可这时候王爷会去何处?
“王爷是不是歇下了?”阿丑杵着拐棍上前一步,问着怜儿。
“你且等等,我去瞧瞧。”怜儿提着灯笼上前去,轻声说着,她是以为王爷不再的,可等她话落,里面传了声
出来。伴随着这声的还有别的呻吟,细细柔柔的,似男又似女,分辨不清。
怜儿似乎记起什么,只心里责备自己怎忘了那人,今日在水榭不是见了么?怪不得不见邢侍卫守在门外,现在
只盼王爷不要罚她才好。
“怜儿姑娘,王爷可歇下了?”阿丑里房门远,什么也没听到,看了怜儿的神情,以为那人没歇息,能见那人
了。
“王爷……”怜儿正回话,里面的人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回身过去朝着里面答话,据实回答。里面没沉静,仍
旧有别的声传出,最后里面的人让她带了阿丑进去。
怜儿听了吩咐,心里有些惊,王爷不是忙着么?怎会让阿丑见他呢?
“王爷没歇着,你跟我来吧!”怜儿的心一上一下的,就怕王爷真会罚她,还连着阿丑一起罚了,今夜真不该
来此。
推开门,里面昏暗着,难怪在外头没见什么亮光。
阿丑跟在怜儿身后,先隐约听了什么声,微微弱弱,像猫儿一般的细声,轻轻柔柔的。再往里走,绕过屏风,
就见那华贵的床在眼前,只是那床幔轻荡着,里面有人影晃动,似在纠缠。
离得越近,那细细轻柔的嗓音就听的越是清晰,在近了几步,借着微微灯明,阿丑终于见了那床上的是何人。
透过轻纱帘帐,模模糊糊看了床上有两具交缠的身体晃动着,好像察觉有人进来,那细细的呻吟微弱了,似乎
在忍耐。可不知会为床榻剧烈摇晃着,那人惊呼一声,轻轻喘息着,说了话语,断断续续。话语过后,只剩下
细柔绵长的媚音呻吟,那妖妖绕绕的声线真是美了。阿丑听着觉得比以往兰倌的嗓子还要好,他若去唱曲,定
比兰倌还好听的。
“别呆了!”身旁谁掐了他一下,有点疼,他侧过头,见怜儿面上有羞意,还红彤彤的。
“那声真好听……”阿丑听着听着也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怜儿一般,面上发热,烧得很。
“你这呆子!”怜儿稍微镇静了,再次掐了阿丑的手臂,便拉着阿丑退了一边,等着床上的人完事。
那声音是真的好着呢!就不知谁的嗓子能比兰倌唱曲时还好听。
第四十二章
怜儿和阿丑退在一边,对于前方的动静,都装了没听见,可两人实则是面红耳赤,都不敢抬眼瞧了。
床榻里的呻吟渐渐低了,喘息声也平静了许久,那轻纱帘帐也垂落静止,这时才有人开了口,“怜儿来伺候。
”
那嗓音是少年的清丽,又带了一丝慵懒,透着些魅惑,低沉又细腻。阿丑认得这人的谁,只是阿丑从没听过这
人如此的话语,像是累极了,没什么生气说话,也像是满足了欢愉了,道出的叹息。
今夜的这人,阿丑觉得陌生着许多,说不上来是因何。
怜儿上前去,伺候着殷子湮穿衣,这边阿丑还是不敢看什么,耳边没了那好听的呻吟,他也不敢看到底是谁的
嗓子,还比兰倌的美了。
怜儿伺候着殷子湮穿衣,尽量不往了床上看,尽心伺候着殷子湮,床榻里躺的是何人她是清楚的。
她一直是跟在殷子湮身边伺候的,不过以往都是等主子尽兴后,她才来此伺候,今日这般场景她也是头一次瞧
了,自是有些面红。至于跟着她进来的傻子想来是没见过这些,竟不知该回避,傻愣着不动,她若不拉他退到
一旁,一会儿主子该恼了。
“你倒是有何事来此?”人声渐近,来到阿丑的身前,见了阿丑低着头,伸了手指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轻不
重,刚好抬起那张丑面来。
阿丑抬了头,漆黑的眼就这么盯着眼前的人,这人的衣裳没怎么穿好,腰带松松地系着。衣襟半敞开,露着点
白皙的肤色,细致而透明,好看是好看,就是多了些碍眼的红痕。眼光再向移,那锁骨也是美的,细细的骨带
点柔情,带点诱惑。
阿丑看到这里就停眼了,他一直晓得这人是美的,美得他都不敢看了。
“你是有何事来?”阿丑闭着眼,殷子湮只轻笑一声,离他更近,低声说着话。
脸上有温热气息,阿丑不禁睁了眼,这一瞧,就惊了他。眼前的容色是他不敢看的,可这时不知怎么的,他忘
了躲开,就直直地盯着看了,眼都没眨一下。
离得这么近,那美色的面清晰明净,一双眼妖异萦绕,唇红如血,有些肿,看着更鲜色,像极了滴汁的樱果。
阿丑一时想到那日早晨在皇宫里,他去见这人时,这人的唇就是这般鲜艳。
阿丑慢慢低下头,正好望了眼前白腻优美的脖颈,那白白的肤色里也印了好些红痕,深深浅浅,还有些似咬痕
。这好好的颈子,怎这样不好看?谁这样狠心,咬了这般?
“你可是疼痛?”阿丑突然出声,抬眼凝望着殷子湮。
殷子湮没答话,眼中带些疑惑,阿丑见此,手朝殷子湮伸去,就这样摸上那滑腻冰白的颈子。手指底下的肌肤
细细柔柔的,暖而温和,只是这些痕迹怎么来的?印在这颈子上不好看。“这咬得不疼么?”阿丑还问着,一
时忘了手还摸着这人的颈子,眼往下巡视,衣衫遮着的胸膛,更是多了这样的痕迹。
殷子湮挑起眉眼,血红的唇带点笑,“你怎知我疼了?”
“果然你是疼的,谁这样咬了你?”这人果然是疼的,他任了谁这样咬了他?
殷子湮是低声笑着,拿下阿丑的手,对上他漆黑的眼珠子,“还是呆傻的。”
手腕被殷子湮捏着,阿丑才想起,刚才他摸了这人的脖颈,这人竟没厌恶他,甩他两巴掌。
怜儿在一旁看着,惊愕了阿丑的举动,他竟敢对王爷不敬,还不放手了。可王爷好像没怒,还笑着说了什么,
怜儿忽然转头瞄了一眼床榻,里面没什么动静,躺着的人似乎睡了。
“你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殷子湮放开阿丑,坐了椅上,打量着阿丑。左手是接好了,只是现在还不能用
,没好全了。右手倒是好好的,刚刚还大胆地摸了他的脖颈,那手掌粗糙得很,不过并没什么不舒服。
阿丑此时方记起他来此是做何的了,他是想出王府去,想回了夏府,看看刘婶,也不知她的病好没好。这么多
日呆在王府,伤也差不多好了,腿脚不利索也能走的,有一只手臂不能动,暂且用不着。如今他没什么事的,
一直惦记着刘婶,殷子湮虽让他不必担心,可没见了刘婶病好,他怎放得下心?
“我想出府去,回夏府瞧瞧刘婶好了没。”阿丑说完,心里是忐忑着的,殷子湮让他留在王府里养伤,这对他
来说已是待他好的了。现在也不是谁要赶他走,是他自个儿想走,倒像是他不知好歹了,这王府哪里不好?还
留不住他了。
这些在怜儿眼中看来,就是如此的,阿丑都晓得,平日里怜儿总说王爷是如何待他好的。可是刘婶不能不去看
看,好多日没有她的病况,现在到底是病好没好,他也不得知,叫他怎有心留在王府里养伤?对刘婶不顾不问
么?
“你想出了王府去?”王府里有何不好?这丑奴还想走了?去那夏府里,有几人待他好的?留他下来,他倒还
不知好歹了?
“我……我想回去瞧瞧刘婶。”阿丑对上那妖异的眸子,心下一颤,话音就低了下来。
“你还担忧别人?怎不担忧自个儿?”殷子湮说罢,起身走向床榻,还没走到,轻薄的帘帐里就伸出一只手来
,那人轻喊了一声,殷子湮就握住了他的手,细细地抚摸着。
阿丑看着那从帘帐里伸出来的手,白皙无暇,指骨纤长,漂亮得紧,难怪有人喜欢了,只不知帘帐里的到底是
谁。
殷子湮只顾着玩弄那只从帘帐里伸出来的手,摸着那人的手腕,一路滑上,摸进帘帐里了,惹得那人轻笑。殷
子湮俯下身,不知小声说了什么,那人不闹了,收了手进帘帐。
随后,殷子湮回头对着阿丑道:“既是王府也留不得你,你要去何处尽管去。”
“我……这些日子若没王爷收留,阿丑恐怕已不成人了……”阿丑还没说完,殷子湮就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接
着道:“怜儿,带他下去,明日送他出府。”
怜儿走到阿丑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退下。阿丑心中是不舍的,也没想殷子湮就这么让他出府了,他
心知若不是以往的种种,殷子湮怎会看他一眼,会留了他在王府?现在如此一来,倒是谁也没欠了谁什么,他
救过殷子湮,可这回不是殷子湮救了他么?
想到此,阿丑动了脚步,转了身就要跟着怜儿退下,可刚转过身他又忍不住回了头去看那人。只见了那人撩开
了帘帐,里面露出了一人光裸的肩头,那人纤长的手搂住殷子湮的腰,就要解他的腰带,殷子湮按住他的手。
拽着他长长的青丝,拉近他,迫使他抬了脸,倾身吻住他微张的红唇,辗转缠绵着。
阿丑看了那人的脸,脑子里遽然惊醒,那人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皇宫里,他和殷子湮一同从寝室里出来,一
同衣衫不整。一次是今日,他着了一身白衣,和殷子湮在水榭里饮酒作乐。怜儿称他为楚公子,还说是殷子湮
的伴读,自小与殷子湮在一处。
“走吧!”耳边响起怜儿的声音,阿丑慢慢收回了眼光,最后瞧进眼中的是一双光滑细长的腿,而那修长冰白
的手正游移在那腿上。
回到住处,阿丑回想起从前大少爷和兰倌,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殷子湮亲吻那美丽少年的情景。男人和男人便
是这样亲嘴的么?今日看得真切了,那回没瞧几眼就被兰倌逮住,还受了一顿打——
第四十三章
一大早怜儿就来伺候着阿丑穿衣梳洗,阿丑也不像从前那样躲着不让怜儿伺候了,时日一长,同怜儿熟识了,
倒没那么拘谨了,只是还是不太习惯别人来伺候他。
阿丑的伤本来就没好完全,一只手还不能动,是断着的。腿脚好了很多,行走也能了,就是杵着拐棍更利索些
。
怜儿送阿丑出了王府的大门,还拿了一个包袱给他,说是王爷吩咐了的。
“你不要也得拿着,王爷说了,你既是要出王府去,也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拿着这些去寻个能过活的买卖,
好生过日子。”怜儿说着就将一个包袱递过去,就等着阿丑接。
可阿丑看着眼前的包袱,就是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怜儿这么说了他也明白,但他是不能接的。那人救了他,也
答应了他的所托,他已是感激了,现在这东西是不能再要了。
“你不接着,奴婢不好向王爷交代了。”怜儿今日不知为何脸色淡漠得很,好似不愿同他说话,语气也是冷的
。
阿丑还是伸过手去,接过包袱,抱在怀里。怜儿这时看着他这样,继续道:“王爷还说了,夏府再没叫阿丑的
奴,你已不是夏府之人,还是别回了好。如若惹了事,再没人为你解难了,你且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怜儿就进了王府,大门关上那一刻,发出沉重声响。阿丑望着漆红高大的门,胸口有些闷,又有些
空空的,难受得紧。
阿丑拿着手里的包袱,最终还是放回在王府门口,杵着拐棍一步一步朝街上走去。
从此到夏府也不过是隔了几条街,走着半个时辰也能到,可阿丑硬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夏府门口。
阿丑记着怜儿说的话,夏府再无叫阿丑的奴了,那时殷子湮也与他说过,那天早晨夏府的柴房失火了,阿丑也
没了,那灰烬里就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夏府里只有死了的阿丑,没有现在还活着的阿丑,如是这样,他怎去看
刘婶?
夏府里烧死的阿丑是谁他不知,只猜着是殷子湮做的事,他为何如此做,阿丑好像明白着,可又不太明白得彻
底。
在夏府的大门前他没敢多做停留,慢慢向后门走着,来到后门也没直接敲门进去,就在门外等着。夏府里的人
都认为他是已死之人,他现在一进去,不知会怎的,不如先在门口等等,总会有人出来。
阿丑在夏府后门等了大半天,有是有人出来,然而都是与他不熟识的,他也不敢上前去答话。
初秋的艳阳照来,不算多烈焰,可还是闷闷的热着,让人难受。
阿丑靠在墙边一直等着,艳阳快下山的时候,总算有个他熟识的人从后门出来了,而那人还是同刘婶一个院的
,一直照顾着刘婶。阿丑是庆幸的,他以为自少要等个几日才能见到熟识的人,没想只等了一日,就见到了。
阿丑杵着拐棍往前走,担心那女子一会儿就不见了,走得急了差些就摔倒,幸而那女子没快步离去,不然阿丑
也是追赶不上的了。
离那女子越近,阿丑心就越急切,还差几步到那女子跟前,他就喊出声来。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叫住了人才安
心。
那女子有人叫她,停了步子,转头看去,这一看就令她惊诧了,吓得连手里的篮子都掉了地上。整个人呆立着
,双眼瞪大了,直直地盯着阿丑,张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琴香姐!我是阿丑,你……不记得了?”阿丑慌忙地上前,才说了一句,前方的人就呆了面。他猛然想起,
夏府里的阿丑是个死人了,现在活生生地站着,谁信了他?就是以往熟识的人,也会吓着的。
女子满脸惊慌,连忙退后几步,指着阿丑大叫,惹得周围的人都注目而来。阿丑心下恼了自己怎就这样喊了她
,明知她会被吓着。
阿丑不得不退离女子,还是说着话,小声说着。女子渐渐定了神,开始朝阿丑望去,淡淡夕阳斜照着那杵着拐
棍的人,那人面上露着憨厚的笑,一大块紫红的胎记尤为显眼。人多都望着他,他也没躲,再者这大白青天的
,他能在这儿站着,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真是不干净的动了。
“琴香姐!我是人,是阿丑啊!你还不认得么?”阿丑一个劲儿地解释着,说他是活生生的人,能站在艳阳地
下,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琴香别怕他。
过了好久,夕阳渐渐不见了,红霞绕在天边,人多散了。这人就是脸上多块胎记,手脚不便,还杵着拐棍,没
什么看头。刚刚听了女子叫声,当是出了什么事,看了一会儿方知丑面的人是认识着女子的,还好生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