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真的只有相互欺骗吗?
蹲下身来拾起那张薄薄的信纸,手却抖得快要拿捏不住。
放信入封,仿佛没人动过般。
一滴泪滚落下来,滑落到褪了颜色的唇边,满嘴的苦涩。
是时候离开了。
只是,我又该何去何从?
“砚竹,你去问问闻总管,明天早朝时能不能多备一辆马车?”
我懒洋洋的趴在床上,如玉的手臂垂在床沿边晃荡着。
“为什么要多备一辆车啊?公子不是都和……”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为什么!”
砚竹扁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头又痛了。
“砚竹听话……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吼你的……”
“公子……”砚竹擦着眼睛点点头去找闻总管了。
茫然的看着地面,眼睛却怎么也聚焦不到一块去。
明天是一定要去早朝的。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恋又失业。
可要再见到他,我一定会忍不住冲上去问他为什么。
从头到尾都只是骗局,又何必在乎一个虚假的理由!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修兰得霖的话。
……如果哪一天你想离开越凤歌,来找我吧。我会给你权势、地位、财富,还有美人……
你不是要我对修兰得霖的忠诚吗?
我给你。
这样一来,你完美的完成了你的任务,而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摆荡的手臂也停了动作。
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第四十四章:效忠
第二天。
早朝过后,我直奔上书房。
“你,真的决定了吗?”
修兰得霖懒懒的放下手中的奏折。
“是的。”
“朕倒是很好奇,不久前还坚决拒绝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他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俯拜在下的我。
“微臣此次前来,不过是表明忠心。皇上若能容臣,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然,还请皇上恩准臣辞官归乡,退居江湖。”
“爱卿的一片忠心朕了解了,何必说得那么严重呢?”修兰得霖把玩着手中的毛笔,“只是,爱卿意在何处呢?”
“臣愿统领刑、户两部。”
“口气不小,”他的表情未改,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况且,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职目前都未空缺……”话尾渐渐隐没在他薄润的唇间。
“请皇上明示。”
修兰得霖有些无奈,“想必爱卿对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种种劣迹也有所耳闻……只要三天后那两个位子能空出来,它们就是你的了……”
三天……不管怎么说也是机会……
“臣领旨!微臣先行告退!”
我起身欲走,又被修兰得霖叫住。
“爱卿要往哪里走?回国师府吗?”
“臣……无处可去。”
修兰得霖料中般的深意一笑,“城郊有一处别院,风景秀丽清净少人,想来爱卿会喜欢的,这两天不妨就安顿在那吧。若三天后事成,爱卿自然会有一处自己的府邸;若事败,留在那修身养性也好!”
抬眼偷瞄了修兰得霖一眼。
想金屋藏娇吗?可惜我不是。
“谢皇上恩典!”
修兰得霖微一侧脸唤道:“云枭!”
只见黑影一闪,一个一身黑衣蒙面的人就跪在了修兰得霖身侧,“属下在。”
“司马爱卿,这几日便由云枭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和其他杂务,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啊!”
瞥了那个叫云枭的黑衣人一眼,沈声应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三天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尚书渎职徇私,罔顾圣恩……罚俸一年,官降三品……户部尚书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削官收监,家产充公……一品御医司马青城查案有功,才情过人,今日起就任户部尚书、刑部尚书两职,官拜一品……各部要引以为戒,钦此!”
上书房里。
“如此,你可满意?”修兰得霖站在我面前,脚踩一双黑底金边纹龙靴,尽显帝王的华贵尊傲,“一举扳倒朝风两位从一品官员,身兼两部尚书,你可是朝风第一人!”
“皇上谬赞了,全仰仗皇上抬爱。”
微叹了口气,修兰得霖有些无奈。“你就不能别对朕那么疏远吗?朕以为,朕与爱卿,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垂下眼帘,愈加恭敬道:“微臣不敢!”
伴君如伴虎,我可不想以身犯险。
一阵死寂的沉默过后,修兰得霖开口了。
“爱卿的尚书府过两日就能腾出来了,还不知爱卿中意哪座府邸?”
“刑部。”
“与国师府一街之隔的刑部尚书府……果然,你还是忘不了他……”
他说的是事实,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俯身下跪。
“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何事?”
“微臣年纪尚轻,如今却身兼两部尚书之职,朝中定有不少大臣不服。臣斗胆恳请皇上准许臣在一定期限范围内自由行使官员的任免权,以建立威信,平息流言。”
“官员任免权?”修兰得霖一挑眉,“司马爱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诛你九族。”
“您不会!”
“为何不会?”
“如今朝中势力分为两派,一为丞相一为国师,而这两派的势力日益坐大,始终是个祸患。皇上想要坐稳江山,势必要从丞相和国师手中夺权,但却缺少一个执行者。”
“哦?”修兰得霖掀开袍子下摆骤然蹲下,清秀的脸几乎贴上了我的鼻尖,“爱卿倒是很聪明嘛。”
说着他宽厚的大手摸上了我的脖颈,在我不甚明显的喉结附近徘徊。
只要他一用力,我便会血溅当场。
可我知道,他是在试探。
耐着一身自然反映的鸡皮疙瘩,我一声不吭。
“有意思!”
他呼出的带有檀香的气扑到我的脸上,温度有些灼人。
猛然站起,他转身快步回到龙椅上。
“司马青城!”
“微臣在!”
“朕特准你在任职初期两个月内自由任免你属下的官员,一旦各部运作恢复平稳,一切特权即时收回!你好自为之吧!”
“臣遵旨,谢主隆恩!”
越凤歌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回到了国师府。
好,好一个司马青城!几天不见,居然一下子扳倒了两员从一品官员,朝廷里好不容易均衡的状态又被打破,只怕又是一个多事之秋!他怎么会突然开始大清洗,是为了那个显赫的位子?还是……在为皇帝集权?
“闻管家,青城回来了叫他来书房一趟!”随口吩咐着。
闻管家却是一脸的为难之色。
“怎么了?”
“大人,司马公子……已经几天没回来过了……”
“什么!”仿若晴天霹雳一样,凤歌一时愣在原地,“怎么可能,不回国师府他能到哪去?”
“……那天司马公子要求另备一辆马车自己单独上朝,但赶车的小厮说他在午门外侯了一天也没看见公子出来……”
这时,砚竹不知从哪突然跑了出来。
“大人,您知道公子去哪了吗?他都三天没回来了……他离开的时候还说回来要吃芙蓉糕的,可是……呜呜……”
刹那间,凤歌只觉像掉入了冰窟一样全身冰冷。
他的突然提升……皇上的态度……
他已经开始为皇上所用了?
可是就因为他的坚忍皇上磨了他半年,怎么会……如此冒险?难道……
再回想朝堂上他领旨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和漠然的眼神,心间一阵刺痛难忍。
皇上……已经得到他了吗?
交易是公平的,不曾给付代价,又如何得到如此权势?
是了,他一定是……
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幕淫靡的场景。
明黄缎面的龙床上,修兰得霖大汗淋漓的在他如脂玉般光洁的胴体上肆虐,脸上露出舒服快慰的表情,而他躺在修兰得霖身下,隐忍的承受着,空茫的眼中泪落如雨。
“青城,青城……”一阵阵的气血翻涌,最后眼前一黑。
倒下的瞬间,看到了闻总管担忧和砚竹惊恐的表情,脸上已是冰凉一片。
第四十五章:走马上任第一站——户部
“司马大人……司马大人!”
一掀车帘,只见张启山等官员已在户部门口等候多时了。
这就是我走马上任的第一站,掌管一个国家经济命脉的所在——户部。
下了马车,眼见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官员,官服颜色也以冷色居多,也就是说,在场的以张启山为首,大部分都是品阶较低的年轻官员。
难道四十岁以上的官员都死了吗?
我扫了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
“司马大人……”张启山的表情有些尴尬,“其他大人们……”
“没事,”我淡淡一笑,“咱们进去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我非叫这火烧起来不可。
进到内堂,原本簇拥着我显得有些喧闹的年轻官员一下子噤了声。
内堂里静悄悄的,之前以为都死光了的老资历官员们都在埋头做事,对我们视若无睹。
气氛又是一僵。
没等张启山开口,我直接问道:“我的桌案在哪?”
张启山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抬手引道:“大人这边请!”
我随着他来到了最里边的一个桌位。
想象中干净空荡的桌面上堆满了厚厚的账本,不少还沾着厚重的灰尘。
一个灰头土脸的穿深蓝色官服的官员抱着一摞本子从一旁的侧门中钻了出来,年轻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把本子往我面前的桌子上一放,兴奋的冲着张启山喊道:“张大人,我把历年的账簿都翻出来了,全在这了!司马大人什么时候来啊?”
说着说着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张启山身后的我。
“你……”
他先是一怔,然后看到了我身穿的暗红色官服。
“您……您就是司马大人啊……我……”
他结结巴巴的说到一半,整个脸就已经像熟透了的番茄。
很有活力很单纯的年轻人。
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浅笑。
“对,我就是司马青城。你叫什么名字?”
“邢……邢文。”
“邢文。”我缓步上前,朝面前堆积如山的账本一掌拍下,惊起了一片呛人的灰尘。
“这些都是什么?”
“近五年来人口和赋税的记录。”
我皱了皱眉头。
“不要告诉我,我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记录统统看一遍。”
“大人……”张启山和邢文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答才好。
这时,一个年长的官员抱着一叠文件经过,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和蔑视。
“每任户部尚书在新上任时都要通查近五年的人口赋税记录,这是户部的规矩。事关国计民生,怎可儿戏?既然娇贵成这样,还是趁早回去洗干净屁股伺候男人吧!”
“卢侍郎,你……”
我抬手一拦,冷眼直视那双傲慢无礼的眼睛。
“邢文,历年来的记录都是你负责的吗?”
“是,大人。”他有些疑惑。
“那好,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帮我办妥。”我依旧死盯着那个姓卢的侍郎,“等会我教你一些新方法,你再去找张大人要两个人协助你,把这五年来的记录重新统计一次,五天后给我结果,能做到吗?”
“五天?”邢文惊叫道,“司马大人,我……”
张启山也在一旁轻声说道:“大人,五天时间恐怕有些太短了,就算邢文等人这五天内不吃不喝不睡也统算不完这么多记录啊!”
我侧脸冲他一笑:“我不是说过要教他一些新方法嘛,虽然会有些紧迫,但只要学会了我的方法,五天时间肯定统算得完。”
仿佛被我的自信感染了,张启山最终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没再说什么。
“新方法?”邢文却显得有些兴奋,眼睛亮亮的像黑夜里的星辰。
卢侍郎冷冷的“哼”了一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远远的看着我们。
“来,你们过来!”
随便找了张没人用的空桌,手一抖将纸铺开,起笔蘸墨写下0-9十个阿拉伯数字。
邢文和张启山两人围了上来。
“大人,这是什么?”
“邢文你听着,”伸手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这个符号代表零。”说完在0下面写了个“零”。
“这个代表壹。”
“这个代表贰。”
……
“总之,这十个符号分别代表零到玖,以后做账都要用这些符号,明白吗?”
“可是,可是,”邢文磕巴着,“到了拾……”
“到了拾就这样……”
我又把个位、十位、百位等现代数学知识都普及了一遍。
“明白了吗?”侧脸看看邢文,希望他是真的弄懂了。
“我……”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板下了脸。
“邢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在户部造册记录有段时间了,应当明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你的所有记录都必须准确无误。”
“是,大人!”他有些激动的说,“我基本上明白了,但真正使用起来可能会有不解的地方……”
“那就等用的时候再说吧,”我冲他摆摆手,“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但在弄明白以前,宁可停下来也不万万不可自作聪明。”
“是,大人。”
“此外,”我重新铺了一张纸,“所有的记录都必须以这种格式书写……”
顺手抓过一本册子翻了翻,便在纸上列出了类似现代报表的项目。
地区、年份、人口、赋税额……
“嗯……”习惯性的用贝齿轻咬着笔杆,“还要再加上赋税占全国总收入的百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