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连他一起罚?”转而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还好有和婉如小姐的这桩婚事。林大人在朝中多少还有些势
力,加上他的实力,总能周全。”仿佛自言自语般,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实力我不知道,但是他的婚事恐怕没有指望了。”铭瑄失神道。
“什么?”晓若听闻转过头。
“你忘了,他是骑着迎亲的马来的。他刚到那日,管家来信问婉如小姐该当如何,他说,别人的死活不干他的
事。”默默看着晓若白下去的脸,“晓若,从来无情最是帝王家。身为王侯,你也该有所体会吧。浚潼他世袭
王位,又是后宫外戚,明里暗里多少人变着法拉拢他。只怕对他来说,很少有机会感受到真正的关心,也恐怕
从来没有这么毫无顾忌的关心惦念一个人。无论这次局势如何,你们……”他深深的看了晓若一眼,“你们不
要辜负……”他并没有说完,只垂了眼帘转身而去。
明郡。
金殿上群臣分班站列,杨国丈已然安稳坐在了宝座的下首。而偐帝则一脸半梦半醒,昏昏欲睡。
殿下静得出奇,直到卢浚潼被宣上殿。
“臣,卢浚潼拜见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安享万年。”顾不上一路风尘遮面,卢浚潼上得金殿立即上前跪倒,
拜见皇帝。
没有人应答他,众人只是纳闷,都抬头看向杨国丈。偐帝也似是微睁了眼睛,看了杨国丈,又看了卢浚潼,最
终目光越过殿下众臣,飘向了殿外。
刘公公在众人的注视下摊开圣旨,宣读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远王世子卢浚潼,抗旨拒婚,协助叛臣邱晓若战后不还,屯兵关外,意图谋反。现
令将其押入天牢,由右辅杨乐宜着刑部量刑处理。钦此。”
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后,刘公公将圣旨收齐,殿下立时有近卫军将卢浚潼按住肩臂准备带到天牢去。
“陛下,臣有事上奏!”卢浚潼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何事?”皇帝慵懒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
“影国的兵乱已平,邱元帅正准备还朝。”卢浚潼道。
“既然已平,为何早不还朝?伤病也不需休整如此长时间。你休要为他求情。陛下圣意已断,君无戏言。”杨
乐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
卢浚潼无视他的眼神,只是看向偐帝,这个皇座上昏昏沉沉的皇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被禁卫军拖出大殿,扔到牢里,卢浚潼望着天牢的地面陷入沉思。而杨国丈的靴子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卢世子,得罪得罪啊。”脸上挂着一丝得意,杨国丈微微抱了抱拳。
卢浚潼缓缓起身,也微一抱拳,轻描淡写道:“国丈大人的官差,有劳国丈了。”
杨国丈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绕到他左边负着手道:“世子不必担心,老臣自当尽力。倒是世子舍命逃回故
土,向圣上禀报军情,让老臣很是佩服。”说着又向他身边凑了凑,在他耳边似是低声,道:“而那叛臣邱晓
若却背弃君恩,抛却故土,妄置父老于兵荒乱刃之中,此种居心,罪当诛之。而削其爵位,抓其家人,他却仍
不思悔改,可见是穷凶恶极之徒。”
卢浚潼静静地听他说完,道:“邱晓若在整顿兵士,估计也就这两天便可抵达明郡。”
“哦?哈哈哈……”杨国丈放肆地笑着,道:“世子可不要被他蒙蔽了,他怎会回朝?那贼子早就和影国公主
订亲了!如今他连藩国进贡的妃子也敢染指了,让我陛下龙威何在?!”
“他,”卢浚潼如遭点击,但仅仅是一时失神,便又道:“此话当真?”
“当真。”杨国丈斜睨了他一眼,摆出一副事实如此的样子。
“国丈大人待将如何?”卢浚潼垂着眼帘,看向杨国丈的衣襟。
“自当禀报当今圣上。”杨国丈说得义正言辞。
“那,”卢浚潼微微一笑,道:“不敢延误国丈大人办差,请。”
“告辞!”杨国丈瞬间满脸通红,气呼呼地甩袖而去。他就要杀杀这人的威风,看他一个未袭爵的小子能狂到
什么时候!
望着杨国丈离去的背影,卢浚潼坐在地上微微一笑,但马上又皱起了眉。
晓若他和影月定亲是真的么?应该不会吧,晓若说过的。
可是影月对他可是一往情深呢,那个白痴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来,可马上意识道这是天牢。他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里的防卫比之前有增加了不少,
而且并没有自己相识的守卫牢头。看来杨乐宜是打算把事情办绝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邱晓若的家人也在这牢中,不知和自己这间离得远不远。
正左思右想之间,忽而听到牢门锁链响动。不一会儿,一个狱卒来到门前,恭声道:“小人见过世子。”
卢浚潼猛地抬头,果然是柳思迁。他只是目光一亮,随后又以慵懒的声音道:“什么事啊?”
柳思迁也没再说话,只是拉开牢门,将身后的一个人推了进来,随后便不耐烦道:“有话快说。别让狱爷麻烦
。”随后又扯好了锁链。
那人只是福了一福。是个女子。
她微微扯了扯兜帽,忽地扯住了卢浚潼的手,低泣道:“你还好么?”
“我还好。”卢浚潼道:“你来做什么?”
“我爹不许我来看你,我还是放不下心,所以……”
不等她说完,卢浚潼道:“小姐回去吧,这里污秽。”
婉如却一下扑到他怀里,道:“你是轰我走?”
“我没这个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你推我搡地在牢中拉扯起来,一旁的狱卒都侧目向这边看来,有的还一脸狎笑。
“小姐,别闹了,不好看。”浚潼似是被闹急了,冷冷道。
“好,我走,你多保重。”带着浓浓的哭腔,她似是被众人看得不好意思了,仓惶逃走。惹来一阵哄笑。
浚潼在笑声中回过身去,摸着袖中怀里的东西,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雷霆震怒八百里,夺此忠门百骨枯。(下)
入夜后的天牢寒冷彻骨。潮湿的石缝上水蒙蒙的一层水珠,土砌的床异常冰冷。
卢浚潼坐在一堆泛着潮气的稻草上,面向墙壁,抚摸着婉如送来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没有宝石镶嵌的刀鞘,形状也不很突出,甚至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但却是把利器。
刚刚看了柳思迁送来的密信,心里有了底自然就可以放心些了。
枕着膝头朦胧入梦,竟见到他捧着一个手炉笑着向自己走来。刚要开口叫住那人,却听锁链响动,脚步声越来
越近。
“小王爷,皇上宣您进宫呢。”
卢浚潼一抬头,看见刘公公正一脸假笑地捂着鼻子翘着兰花指站在一旁。
“哦?刘公公。”浚潼站起身来,道:“不知皇上宣罪臣何事?现下待罪之身,怎敢污渎陛下视听。”
“小王爷哪里话,奴才不敢妄自猜测圣意。还请小王爷移步见驾。”虽然刘公公一脸谦恭,但卢浚潼怎么看他
怎么有种鄙视自己的感觉。
当踏上御书房的一刹那,卢浚潼就知道,计划有变了。因为他看见偐帝坐在书案后,虞娘娘坐在一侧的秀墩上
。而杨国丈则站在一边趾高气昂地向皇上说着什么,见他来了,便住了嘴。
“罪臣卢浚潼参见陛下、娘娘,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金安。”行了礼,浚潼依旧跪在地上。
良久,杨国丈才开口道:“世子起来说话吧。”
出乎意料的是,一片沉默。卢浚潼肩背挺直,半丝未动。
“世子请起来说话。”杨国丈声音提高了一些道。
“臣是陛下的臣。”一字一字、铮然铿锵。
“你!”杨国丈一甩袖,不再理会他。
“陛下,小王爷来了。”刘公公弓着腰向偐帝耳边道。
“哦。”偐帝抬了抬眼睛,慵懒地倚在宝座上,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一支碧玉如意。
“陛下身体欠安,老臣就待陛下说几句吧。”杨国丈在一边顺了会儿气道:“陛下这次请小王爷来,是有要事
相商。”
踱步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头顶,杨国丈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面露不屑:“近来藩国造反,边陲告急,兵将多驻扎
在外。而前次影国之乱虽然暂时平息,但是叛臣邱晓若欺君叛上,竟然私交影国,屯兵塞外不还。料想必有反
意,终是他日之祸。现下陛下的意思,就是请小王爷将兵权暂时交由老臣代理,由老臣去将那叛臣绳之以法。
小王爷连日来也辛苦了,还要注意身体啊。”一番话说完,杨乐宜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一个奸臣。
卢浚潼脸色铁青跪在地上,慢慢将头抬起:“即以降罪,兵权便不在我手里了,国丈大人这又是何苦?”
“小王爷军纪严明,将士勇猛,个个忠心耿耿,皆是良才。而且他们顾念旧主,还望小王爷能在明日的授印典
上和他们叙叙旧,也将老臣这文职将军介绍介绍。”字里句间俨然将自己的放到了新任的潼字营将军位子上。
卢浚潼也不发怒,淡淡道:“臣有几事不明,还望陛下为臣解惑。”
偐帝撇了撇嘴,点了下头。
“现下国家动荡,陛下还要那些小人猖狂到几时?”
“你!”杨国丈腾地转头,怒视卢浚潼。
不理杨乐宜,卢浚潼继续道:“影国犯我国威,也是国丈大人的谏策吧?当初既是国丈大人的安排,如今邱晓
若只是整军几日,怎就不见容于国丈大人的眼了呢?”他看定了偐帝,低低道:“何况,邱晓若并没有和影月
定亲,也从无撼动天颜之胆量,不像一些人,代俎越庖,僭越天威!”
“卢浚潼!”杨国丈气得跳起来,道:“我敬你叫你一声小王爷,你不要仗着有个王爷封号在这里危言耸听!
”
“哦?我是危言耸听?和影国开战,下令各诸侯上缴兵权,置灾荒民众于不顾大肆增加赋税,将邱晓若家人下
狱待他回师一并狙杀,哪一件不是你杨乐宜杨国丈向陛下进的言?”卢浚潼虽是跪在地上,字字铿锵,说得杨
乐宜倒退几步,碰倒了殿上的铜香炉。
一声巨响,更显殿内空旷。
“来人啊,反了!敢在陛下面前如此猖狂!”杨国丈双眼气得通红,跺着脚狂吼。
“陛下,”虞娘娘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拉着偐帝的袍袖道:“卢世子无意冒犯天颜,他年轻气盛,陛下饶了他
这一回吧!”
“年轻气盛?他根本就是有意谋反!”杨乐宜兀自大吼。
“我谋反?”卢浚潼觉得好笑,“我谋反,我却跪在地上?我谋反,我被逼交出兵权?我谋反,我在这里向陛
下口乎万岁?倒是你杨乐宜,在陛下面前大吼大叫,污渎圣上视听,妄图以美色蒙蔽陛下耳目,你意欲何为!
”
“好啊,来人,把他押下去!”
早有杨国丈的亲信卫兵将卢浚潼双肩按住,推向殿外。殿内虞娘娘连忙哀求偐帝:“陛下,饶过卢世子这次吧
!陛下……”
这边虞娘娘连声哀求,偐帝却很为难地看着杨国丈,抬起执着玉如意的手,想要开口讲情。杨国丈一看偐帝要
为卢浚潼说情,一把抄起一旁护卫手中的佩刀,一刀砍在虞娘娘的颈上。
所有谩骂和挣扎都停止了,卢浚潼怔怔地看着血从她羊脂玉似的颈子上喷出,像夜空里坠落的烟花般落在宫裙
上,片片浸散。
偐帝双目赤红,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看了看杨乐宜,又看了看虞娘娘,一把抛出手里的玉如意,伏
在案上失声痛哭。
那柄小巧的玉如意,就那么从空中滑过了一道弧,击在了卢浚潼的左额角上。
锥心的痛,眼泪却比血先涌出来。
他猛地挣脱了侍卫的手,踉跄着跪倒在虞娘娘的尸体边。
手指颤抖着摩挲着她渐渐凉下去的脸颊,明知道再说什么她也听不到了,却还是含着眼泪温柔道:“姐姐。”
姐姐,那个小时候给自己做风车的姐姐;那个陪自己夜读诗文的姐姐;那个在先生面前替自己挨手板的姐姐;
那个被迫嫁入深宫还被大家不理解的姐姐;那个受了委屈还强颜欢笑的姐姐……
“如今我明白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知道了。姐姐,你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么?”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望
着偐帝:“陛下,我姐姐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算是名门之后。她根基很浅,可以说我这个唯一的亲人也
许并没能给她提供什么靠山。她在宫中如何生活我不知道,但是她如何屈死我却永难忘记。陛下,你堂堂一国
君王,竟然是自己的妃子别人想杀就杀,自己的臣子可以让别人想罚就罚,自己的国家可以让别人想践踏就践
踏,试问你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君临天下的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缓缓站起:“你连个普通
的市井小民都不如!”
“造反了,敢辱骂当今圣上!拿下!”杨国丈慌忙喊人,他刚才一时糊涂,生怕皇上赦免了卢浚潼而毁了自己
的拥兵大计,没想到慌乱之下竟然杀了虞娘娘。此番要虞娘娘来,本是为了压制住卢浚潼的,没想到这下适得
其反,反而让他发了狂。
“闭嘴!”卢浚潼猛一转头,瞪着杨乐宜喝道:“你这个乱臣贼子!杀害后宫妃子,就是死罪!国丈又如何?
你指使女儿蒙蔽皇上就是图谋江山!你僭越君臣之仪,不顾同朝之义,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金殿之上!”他咆
哮着,字字如雷轰在众人心上。
“有什么资格,我现在权势皆得,你还在我的刀刃之下!”杨乐宜忽然丧心病狂地笑起来:“你就是不从也罢
。就和那些不愿服从我的人一起死吧!你区区几万潼字营,不要也罢,邱晓若不会来又如何?一帮残兵败将!
”他冲着门外吩咐道:“在你死之前,我让你看看你来这里所为的那些人。”
一队兵士从殿外进入,手捧托盘,依次排开。雪白的盖布掀落的一刹那,卢浚潼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
顶。
那是一颗颗头颅。邱家人的头颅。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脸孔灰败,眼睛似睁还闭,永不瞑目。
晓若啊晓若,你几番生死,就是为了这些么?!
卢浚潼定定转身,向偐帝跪下:“陛下,我没有想到自己誓死效忠的皇上和朝廷,原来是这样的。我的父辈为
先帝战死沙场,我的姐姐因皇诏入宫为妃。我自己几经生死无非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今,父辈已死,姐姐已去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陛下却仍旧由着杨乐宜为所欲为。陛下,这是臣最后一跪。从此后我不再是小王爷,
也没有宁远王世子。因为……”
他缓缓起身,道:“此国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