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龙恩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有些凄凉无奈,“司马青城,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就赌……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他越凤歌敢不敢顶着皇上的压力前来探望你……你最大的期望和企盼,不就是他吗?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如果他来了,今后我绝不再纠缠,除夕的事我也会尽量为你掩盖;如果你输了……那就好好的养伤,让我照顾你……”
“他一定会来看我的……我一定会赢……”
我嘴硬的回道,心里却早已是七上八下的乱了起来。
凤歌真的会来吗?之前的误会早就把我们推到了对立的局面,现在自己又……他会相信我是被迫的吗?就算他相信……他还会不会原谅我?
回想起往日的种种温情,我又忍不住掉下泪了,仓皇的内心根本寻不到任何方向。
龙恩盯着我眼底淋漓的泪光,受伤的眼眸里更多了几分无奈和苦涩。
第三十章:未完的赌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事情却远远没有因此而简单结束。
在我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凤歌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让人带来半点消息。期盼和失望的心情不断辗转过后,我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与龙恩之间的赌约,隐隐察觉出细微的异样。
龙恩好像不太在意这次赌局的输赢,而是甘之如饴的接替了砚竹的工作,每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或许他本意是好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处处显出别样的用心。我不止一次要求让砚竹前来,总被他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脱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没有见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就算是拒绝喝药的威胁,也会被他软硬兼施的手段化解。
我隐约发觉,他似乎有着必赢的信心,或者说,就算输了,也并不打算遵守诺言。
我比谁都清楚,他是战场上叱吒风云的英雄,却绝不是一个温雅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场简单的赌局渐渐有些变味了,不再是我跟龙恩的了断,而是凤歌与龙恩之间的一次豪赌,决定着我未来的归宿和命运。
我不能输。
尽管我有诸多不情愿,身体还是在渐渐恢复,病也好了许多。我并没有像龙恩一样感到欣慰或者愉悦,因为,赌约的期限,快到了。
我无法联系到凤歌,也无力改变即将到来的结局,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委身龙恩,就算凤歌真的对我已经无心了,我们的感情也不能在这种情形下结束。
没有人可以操纵我的感情,无论是修兰得霖,还是龙恩。
即便凤歌,也不可以。
我决定铤而走险。
为了不让我有机会伤害自己,龙恩把房间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的枕头下,还压着整整七把薄如柳叶的飞刀。
算准了龙恩不会在这段时间出现,我轻轻从枕下抽出一把飞刀,伸出另一只手,衣袖渐退,露出了雪白的腕子,或红或青的血管清晰可见。抿了抿唇,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把亮白的刀刃压在腕上的大动脉。
赌约存续的时间,就是我生病的这一段日子。
我无法让凤歌前来,却可以拖延赌约的时间。只要我一天还没有痊愈,赌局就一天没完成。
过多的失血,可以让我在床上继续躺上足够的时间。
如果龙恩发现了我作弊,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我有些犹豫,压在腕上的飞刀松了些。
面对龙恩,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无论是简单的喜欢还是痛恨都不足以表达这种感情。就个人而言,他的学识,他的气度,他的风貌都让我深深折服,不知不觉将他视为知己。在除夕事发之后,他积极为我奔走劳累,一心一意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又让我无法彻底的狠下心来恨他。
明知道他功过各半,自己却做不到一笔勾销。
龙恩,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劫数吧。
门外突然响起了低沉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到了门口了。思绪神游的我猛然惊醒过来,手下一沈,只觉得腕上一痛,一道鲜艳的血线瞬间攀缠上雪白的手腕,汹涌而出的鲜血一滴滴的快速坠落,如断了线的珊瑚珠,滴滴答答很快落满了蓝色的被面,被面上顿时一片狼藉。
我被吓懵了,眼睁睁的看着手腕上一个劲的滴血,手里还紧紧捏着那把带血的飞刀。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紧接着就是一声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
“司马青城,你在做什么?”
龙恩暴怒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了。我茫然的望着他,看到他如风一般冲到我的床前,第一时间夺下了我手中的飞刀,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住我流血的手腕。
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的指缝里钻了出来,像无孔不入的沙虫群,即使这双大手曾掌握千军万马,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看着它们潮涌而出。龙恩不甘心的继续压着我手上的伤口,炯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愕和震惊。
“司马青城,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他冲我怒吼道,眼眶欲裂,“不过是一个赌约而已,就那么值得你玩命?你究竟有多恨我,甚至连命也不要,就为了不让我再接近你吗?”
我抿了抿唇,怔怔的望着他充血的眼眸,终于无声的撇开脸。
“看着我,为什么不敢看我?”他狠狠捏住我小巧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凶狠的眼神仿佛就要把我吞下腹去,“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是我对你还不够温柔,或者还不够宽容?我都可以改,我可以改!”
“没用的……”我看了看自己还在咕嘟冒血的手腕,苦笑着缓缓摇头,略微失神的眸子里萦绕着浅淡如烟的悲悯,因失血而逐渐发白的唇间逸出一声叹息,“所爱的人恰好也爱你,这在旁人看来是极为平常的事,但对于身临其境的人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巧合。你不是他,这便已经够了。”
“巧合,巧合……”龙恩喃喃重复道,炯亮的眼眸如被蒙尘明珠般迅速暗了下去,原本爽朗的嗓音渐渐低了下去,还染上了些许压抑的伤感喑哑,“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巧合是他而不是我?就算他一直以来这么残忍的对你不闻不问,我也……没有任何机会吗?”
过多的失血让我变得虚弱乏力,眼前也在一阵阵的发黑。我往手下的被面上斜了一眼,浅蓝的被面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了,沉重的紫色浓郁得都化不开。看到龙恩没有丝毫为我止血的意思,我也不想求他,不着痕迹的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床头,认命的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身上随鲜血流失的温度,安静的等待黑白无常的勾魂索。
“巧合之所以为巧合,是因为它超脱了任何人的掌控和理解……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上天为我指定的人,会如此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的眼皮越来越沈,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眼前的龙恩表情一瞬间变得惊恐万分,张着嘴似乎在努力说什么,我自嘲而无奈的淡淡一笑,终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第三十一章:出局人(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只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砚竹正抽噎着坐在我的床前,双眼哭得通红。见我苏醒,他即刻飞身扑上来,抱着我就是一阵嚎嚎大哭。
“呜呜……公子,砚竹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傻瓜,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我虚弱的扯出一抹笑意,伸手安慰的摸着砚竹的脑袋,眼睛却是控制不住在屋内搜索起来。
屋子里空荡荡的,那个纠缠了我近半个月的魁梧身影并没有如意料中出现。
“砚竹,”我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龙将军呢?”
砚竹起身擦着眼睛回道:“将军在给公子包扎好伤口后便匆匆忙忙走了,似乎情绪很低落。啊,对了!将军还有句话让砚竹带给公子!”
“什么话?”
砚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将军说,既然他只接受他的‘巧合’,甚至连性命也不要,我再做什么都已然没有意义。只可惜,我这一世,恐怕是无缘遇上这种‘巧合’了。”
“他终于肯放手了吗?”
我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完全松弛下来。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我留意到自己被人仔细包扎过的手腕,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这段时间以来,我恨他,怨他,恼他,甚至曾一度想杀了他,却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伤害他。感情的事,向来不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就能轻易了结。你欠我的,我欠他的,谁能真正说得清谁对谁错,谁又有资格惩罚谁?
整件事情由始至终,他都不过是想得偿所愿罢了。如果一定要说他有错的话,只能说是他爱错了人。
思索到这,我不由得想起了一直不肯露面的凤歌,心中愈发哀怨起来。
凤歌,你知道吗?这伤是为你而受的,可为什么你连只字片语的安慰都不愿给我?难不成,我也爱错了人吗?
风发意气势中天,惊鸿一叹魂引牵。金风垂怜随入夜,残红只心向春天。
“什么?青城割腕自杀?”
凤歌惊得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盏。伴随着一声极为清脆的破碎声,浓郁的茶香顿时在房间里淡淡弥散开来。
跪在座下的黑衣人被吓得全身一颤,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是,是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回?饭桶,都是一群饭桶!除了说是,你们还会做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凤歌大怒,扶着椅座正要起身,突然听到身后巽风有意无意的清咳,他心中一紧,深深的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凤目凛然。
“青城现在情况如何?”
“多亏发现得早,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的黑衣人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只是失血过多,身体极为虚弱,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才刚醒没多久。”
凤目快速闪了几下。“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尚书府的龙恩突然离开了,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凤歌神情严肃的思索了一会儿,冲黑衣人摆手道:“先下去吧,有新情况立即回报。倘若再有延误,定斩不饶!”
“遵命!”
黑衣人彷如逃命的快速离开。凤歌抬头眺望尚书府的方向,凤眼微眯,内心似乎正在天人交战。
“大人,万万不可,”巽风忍不住开口劝道,“逐日将军归朝,各方势力都在观望。大人切不可因小失大贸然行动,还是再等等吧!”
“等等等,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凤歌云眉紧皱,语气颇为焦躁不安,“龙恩处心积虑的接近青城,我忍了;他卑鄙无耻的占有青城,我也咬紧牙关不敢松口;可是现在,青城连命都快没了,我还怎么坐得住?青城是个坚强的孩子,决计不会轻生。我能感觉得出,青城一定是遇上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却又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向我求助,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他的伤,完全是因我而受的,我不能坐视不理。”
巽风还想说什么,被凤歌抬手制止了。
“如果你想阻止我的话,就请你出去。你只是下属,而非幕僚,做好你的本分就够了!”
巽风悻悻的闭了嘴,眼神却因此而变得更为忧虑。
暮色四合,冰蓝的天幕下,整个王城都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里。街道上也是黑乎乎的,只有两旁民居的窗户会偶尔泄露出几丝昏黄的灯光。
凤歌安静轻巧的出了门,一身黑衣在夜幕下映衬如同鬼魅一般。四处张望了一番后,他迅速向对街不远的尚书府奔去,像潜入黑夜的猎豹,其速之快,身手敏捷得让人瞠目结舌。他迅捷的越过围墙窜上屋顶,猫着腰向四处张望着,一双绝美的凤目忽闪忽现,寻找青城的卧房。
自从青城搬出国师府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跟青城来往过,尚书府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站在黑漆漆的屋顶上,他凌身眺看,看到不远处透出亮光的房间,通过敞开的窗户,可以隐隐看到一个卧床的身影。
那应该就是青城了吧?
心里想着,当下便有些难受了。他敏捷的从窗口翻了进去,又小心的把窗户关上,这才凑到床前静静凝视着那张惹人怜爱的绝世容颜。
青城瘦了。
当初他离开国师府的时候,是那样的珠圆玉润,光彩照人,可是现在,巴掌大的小脸瘦得下巴尖尖的,愈发憔悴了。
他轻轻抚摸着青城苍白的脸颊,脑海中不断浮现青城往日眨着一双灵动惑人的美目的娇憨模样。
青城啊,为什么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离开,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为什么你总是让人心疼,让人心疼得,就算是敌对的立场也放不下?
青城……
第三十二章:出局人(中)
他缓缓靠近床榻,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去摸摸眼前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一股突如其来的危险气息霎时笼罩下来。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快速缩回手,寒气逼人的白光顿时擦着他的指尖落下,只差一点就将他四根修长的手指齐刷刷的斩断。
凤歌快速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青城的床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铁塔般的刚毅男子,二尺短剑横在胸前,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鹰鹫似地眉眼透露出训练有素的警惕。
他眉头一皱,饱含深意的目光自然的落在了男子反执短剑的左手上。
反手剑灵活多变,各式各样的进攻手段让人防不慎防,是武林中人极为推崇的执剑方式,只是由于反手剑对手腕灵活性的要求颇高,极难练成,所以除了一些大家族的暗卫死士外,其他人是不会花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个剑术的基本功上的。如今两敌对阵,男子敢以反手执剑,想必他的反手剑已经到了一定的火候,更何况是左手剑,更是增加了自己对敌的难度。
他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警惕提到最高,同时心里也忍不住悄悄嘀咕起来。
从来没听青城提起这样的高手,也不见青城与谁有过多的接触,龙恩想必也不希望有别的男人出现在青城身边,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厉害角色?莫非……
凤歌心眼一转,佯怒冷下脸来:“皇上对青城还真是关爱有佳,连暗卫都送来给青城看门了!”
“国师大人也不比在下好到哪里去吧?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做着梁上君子的行径!”男子冷冷反驳,却没有否认暗卫的身份,低低的嗓音像山寺的钟鸣般掷地有声。
凤歌的心顿时凉到了底。他不甘问道:“你是哪里的暗卫?”
男子眼神一暗。“鹰鹄皇卫,云枭。”
“皇上的贴身暗卫?”凤歌惊愕道,又随即沉吟起来,“他真是疯了……”
云枭没有接他的话,同样满眼警惕的望着凤歌,语气有些强硬。“主上有令,为了让司马青城能尽快痊愈,在此期间禁止国师大人与司马青城单独会面。大人还是请回吧!”
“放屁!”向来温文尔雅的凤歌忍不住暴了句粗口,上挑的凤目即刻怒红了,“他若真的为了青城好,当初就该拦着龙恩那个混蛋,而不是现在这样猫哭耗子假慈悲!龙恩勾引青城,欺凌他,甚至霸占他,你的主上都不吭一声;现在,我担心青城,怜悯他,疼惜他,想要过来好好安慰他,你却说禁止青城与任何人见面!修兰得霖他安的什么心,难道真要把青城往死里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