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槐风有点心虚地看向顾小橹。顾小橹很大度地挥挥手:“别管他!镇上不是还有旅馆么,师父不会让你睡外
面的,哈哈哈——”
这里既然是个镇,自然就会有旅馆。但是龙虎镇为了安全着想,把旅馆设在一个封闭的院子里,另设专人看守
。外面的人如果想赶在交易日之前先到镇上住着,就只能花大价钱,住在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
理论上……镇子里的人要去住也是可以的。
季槐风:“可是我们一点肉都没有了。旅馆能给赊账么?”
顾小橹:“……”
季槐风想起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话说今晚我们吃什么?”
天已经黑了一半。这时候出去打猎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顾小橹指指身后的藤筐:“今天我们扯藤的时候不是摘了不少嫩芽嫩叶子么,那个能吃。”
季槐风回味了一下那个苦味,跟着又想到顾小橹的那一点点盐也烧没了……
人生真是苦得没边了!
顾小橹却忙活起来了。
“你,赶紧挖个坑,去影帝那里借个火。我去洗锅和碗。回来我们煮野菜汤。”
季槐风只得照办。坑挖在房子的废墟旁边——剩下的一点点墙面好歹还能挡一下风。柴火么,正好烧白天的时
候他让顾小橹带回来的那些细枝。直到顾小橹把一锅绿油油的菜汤端到他跟前,他还是有些抗拒——虽然闻起
来有股淡淡的香味,但是菜总还是那个菜,绝对不可能在水里涮一涮就去了苦味。
但是看顾小橹喝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又有些犹豫了。没准真的还能喝?
顾小橹笑嘻嘻地:“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苦?这东西多好啊,绿色食品,纯天然无污染,以前想要都没有呢。
”
季槐风想,纯天然无污染的东西多了去了,也不见你这样什么都放嘴里尝一尝的。
……
碗只有一只。顾小橹喝完了,另外舀了一碗给他。他皱着眉头,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咕咚咕咚几口全喝了下
去。
顾小橹嘻嘻笑:“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
季槐风慢慢放下碗。现在他只想杀人。不错?苦得把他五脏六腑都麻了也能叫不错?!亏了顾小橹居然能喝得
那么开心。
等等——
季槐风“霍”地站起来:“小橹,你说这汤味道不错?!你——你是不是尝不出味道来了?”
顾小橹挠挠头:“额……什么叫尝不出味道?我觉得什么东西都挺好吃的啊。”
季槐风绕过那半口铁锅走到他那边去,坐下,然后扳过顾小橹的肩膀。
“小橹,你看着我——”
顾小橹继续没心没肺地嬉笑:“啊,干什么?”
下一刻,他就整个石化了。
季槐风整个人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还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季槐风就用力地咬住了他的唇。舌
尖在他嘴边试探了描摹了几下之后,就直捣黄龙长驱直入,狂暴地翻搅起来。
顾小橹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张着嘴,一动不动。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不讨厌。他甚至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这样做过了无
数次。
顾小橹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力道,熟悉的触觉……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时光的沙粒深埋在记忆中。季槐风的吻暴风骤
雨似的吹净了沙粒。顾小橹只觉得什么东西被撕裂了,有一道强光划过脑海中无尽的黑暗。刹那间,把过往的
时光照了个透彻。
季槐风的技巧是无可指摘的。他即使脑海中一片空白,也被逼着慢慢地有了回应。两人的喘息声中唇齿绞缠着
,既像是要把对方的灵魂吸出来和自己融成一个,又像是要把自己的一片心喂给对方。身体在慢慢发热。四只
手都在慌乱地抚摸着对方。
“唔……”
“小橹……”季槐风喘着气稍稍放开了他,“这是什么味道?尝出来了没?”
顾小橹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季槐风说的是刚才的那些野菜的味道。
他茫茫然地摇摇头。
脑袋再次被两只有力的手控住,季槐风的唇再次覆了上来。
如果说刚才那个吻像狂风暴雨一样,那么现在这个吻的激烈程度可以算是天翻地覆。
快意不是没有的。事实上顾小橹几乎被那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愉悦感刺激得昏过去了。然而那又不是单纯的愉悦
。有什么酸酸的东西伴着它一起浮了出来。那感觉很糟糕。他很生气,很难过,很想逃跑,却又很想杀人。
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季槐风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涌上来的那股恐惧和厌恶的感觉。开始的时候他并不
在意,还以为那只是因为当时自己刚刚受到攻击心情不好的缘故。
现在想想……那种感觉其实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了。季槐风的出现,不过是给它加了些水和阳光,让它飞快地
滋生长出来。
顾小橹在瞬间爆发。他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开季槐风。
季槐风正吻到兴头上,突然这么被打断了,顿时有些懵了。他气喘吁吁地瞪着顾小橹。顾小橹也气喘吁吁地瞪
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顾小橹恶狠狠地说:“是很苦。”说完一把把锅和碗都揽到自己跟前。
“苦你就别喝了。”
等到季槐风从热吻的激动和热吻被打断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小橹已经豪气干云地喝光了剩下的菜汤。
季槐风仔细观察着顾小橹的表情,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顾小橹不是不怕苦,而是对那个味道已经完全没有感觉
了。他想起之前的这几天,顾小橹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他居然还以为那是因为顾小橹
的肚子太饿了,以至于吃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心疼和歉疚一股脑涌了上来。季槐风小心地抽走顾小橹手中的碗,然后把他的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细细地摩
挲着上面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
他还清楚地记得这双手第一次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顾小橹才不到二十岁,一双手纤长劲瘦,
白玉无暇。深秋的山,火烧似的枫海,他们同走在一条山道上。顾小橹累得爬不动路,季槐风伸出手去拉了他
一把。于是顾小橹抬头向他感激地笑。
就此沦陷,万劫不复。
季槐风数数日子,原来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多年之后,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对面的人也已经被伤得伤痕累累,半点趁虚而入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了。
不由自主地,季槐风捧起那双手,在早已粗糙不堪的手心轻轻吻了吻。不知道那颗已经变冷变硬了的心,他还
能不能捂得热?
季槐风近乎迷醉地在那双掌中流连。开始的时候只是用唇轻触,到后面变成了轻一下重一下的舔咬。他知道十
指连心,顾小橹不可能没有感觉。
事实上顾小橹已经浑身都麻了。
似乎是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落入掌中,很有钝重的坠感。这种感觉非常之不妙。他觉得季槐风简直疯了。
顾小橹就势一挥,手掌“啪”地一声甩在了季槐风的脸颊上。
11.依旧无眠
天地在瞬间一片宁静。顾小橹呆了片刻,才觉得身体的知觉又回来了。远处有呼啸的风声,火塘中烧着的树枝
在啪啪作响。
顾小橹刚才那一巴掌使了很大的力气,直到现在手掌上还火辣辣地疼——可想而知季槐风的感觉如何。他虽然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火了,可是季槐风那样又是亲又是啃的算什么呢?
他顾小橹是个从来都不知道“抱歉”怎么说的主儿。现在也只是挑挑眉毛:“喂,以后想亲我的时候先说一声
,我好考虑一下价钱。”
季槐风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哦。”
他虽然是受害人,可是想到是自己强吻在先,就不敢再吭声了。又想顾小橹的手劲还真大,打得他疼得脸都不
像自己的了。他只好逼着自己往好处想,力气大说明他身体好,身体好就能活得长些……
季槐风想起自己匆匆赶到这镇上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只要看到顾小橹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现在老天对他的已经够好了。
顾小橹揉揉手腕,伸个懒腰:“吃饱了就睡觉吧。明早还要起来盖房子。”说着拢过白天刚抱回来的树叶,往
上面躺下去。夜很凉,树叶也没有全干,顾小橹在上面躺了一会儿,就冷得瑟瑟发抖,侧身缩成一团。
季槐风把坑里的火拨亮了一些,躺到他身边去,却不敢再碰他。
片刻之后。
“小橹,我冷。”季槐风可怜兮兮地说。
“火再烧旺点。又不是没柴火了。”顾小橹丝毫没有发觉他那点龌龊的企图。
季槐风只得爬起来再加一把柴。
又过片刻。
“小橹,我还是冷。”季槐风可怜的程度再加一重。
顾小橹有些不耐烦,他自己的肩膀也在发抖:“叫什么叫,我就不信你没这么睡过。”
季槐风想,露天睡觉那当然是家常便饭。只是以前没有你这么个人在旁边而已。
添下去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了,季槐风爬起来再添。一边添一边说:“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明天我们还是出去
打点肉,晚上去旅馆睡吧。”
“有肉就该自己留着吃,好好的送给别人干什么?”
季槐风:“可是在外面睡真的很冷。”
顾小橹咬着牙齿哆嗦:“睡着了就不冷了。”
“小橹……不如这样吧……你让我抱一晚上,我给你肉好不好?我们搂在一起好歹能暖和些。”
顾小橹转身,斜眼,漫天要价:“我要十——”
季槐风不等他说完就点头:“好。”
他一个“好”字刚出口,顾小橹就扑了过来,手脚像章鱼的触手似的牢牢扒在他身上。
“你又不早点说!冻死老子了。”
季槐风:“……”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出去,把顾小橹稳稳地抱在怀中。有对方体温的温暖就是不一样。隔着薄而破旧的衣
服,他们都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只恒温的暖炉。呼吸声交叠着,渐渐地变得缓慢而沉稳。
“喂……”季槐风听到顾小橹迷迷糊糊地说,“只准抱,不准干别的啊。”
季槐风停住缓缓乱摸的手:“哦。”
“本来我还想……你要真想干别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先说清楚,我好想想收多少肉。”
刚刚被浇熄的火一下子又熊熊烧了起来。季槐风半信半疑地问:“真的?”转念一想,顾小橹这不是把自己当
成出来卖的了?既然他能为了肉让自己干点啥,是不是说明他也可以为了肉让别人也干点啥?
这可了不得——
季槐风翻个身把顾小橹按在身下,恶狠狠地警告:“你给我听好!不准再说这种话!也不准为了那点儿肉就让
人家——碰你!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我掐死你!”
顾小橹眨巴眨巴眼睛:“我不是没说完吗?刚才我说的是我本来想的。可是你亲我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受……
很不爽……现在你就是给我多少肉我都不干了。别人么……要是能让我舒服我倒无所谓。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
想到呢……”
季槐风被严重打击了。顾小橹这是说他技术不好呢还是?
不让他碰就算了,还想明目张胆地卖?他季槐风还没有窝囊到这个程度!
他放软声音:“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乱……乱亲你就是了。但是!你要敢让别人碰!我还是那句话,我掐死你
!”
顾小橹撇嘴:“可是我饿肚子的时候怎么办呢,不吃东西也会饿死的。”
“怎么可能饿肚子!有我一天我就要让你过得好好的!让你吃饱穿暖!”
顾小橹打个呵欠:“可是我现在就有点饿了。嗯,还有点冷。”
果然那些野菜汤撑不了多久啊。刚才抱得好好的,季槐风忽然又松了手。冷风呼呼地吹,饥寒交迫,那不是一
般的难受。
季槐风这回被彻底打击了。他侧躺下,用力地,抱了回去。
“没事的。我们明天去打猎……对了我们不是还有一窑木炭吗?我们收回来,再多烧它几窑,到交易日的时候
换些皮毛做铺盖……我们盖个好点的房子,冬天快到了,一定得有个避风的地方才行……”
他说完就有些泄气了。这些事情都要一起做,一时间哪里做得来?
顾小橹并没有想得那么远。他得到了安全的保证,顿时又困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睡觉……”
季槐风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顾小橹会那么渴睡,仿佛是只要一有机会躺下就能马上呼呼睡过去。他估计现在的时
间大约只是晚上的八点,距离天亮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虽然白天砍柴烧炭什么的有些疲劳,但是还不至于像
顾小橹这样,软成了一滩泥。
“好。”他像哄小孩那样轻轻拍打顾小橹的背,好让他赶紧睡着。
半梦半醒的时候,人其实最累。
季槐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惦记着火,不敢睡得太熟,每过一段时间就起来添些柴。迷糊间突然
觉得周围大亮,还以为是火突然烧大了,连忙爬起来看。才发觉那亮堂堂的火光并不是从他们的土坑里发出来
的,而是在半空中,从头顶射下。
七八个火把在七八个彪形大汉手中熊熊燃烧。他们像铁桶一样,把他和顾小橹围了个严实。
……
季槐风揉揉眼睛,第一个反应是推顾小橹起来,然后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火光实在太强。季槐风又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把眼前的几个人看清楚。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就是白天
常在门口站岗的李雷。至于别人,因为顾小橹在来得及向他介绍镇上的人之前就又晕倒失忆了,所以他也不知
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雷面无表情,其他的人都气势汹汹。
顾小橹也醒了,攀着季槐风的肩膀爬了起来。
“雷哥,有什么事吗?”
相比季槐风的万分紧张,顾小橹反而显得从容得多。
李雷说:“没什么。例行检查而已。”
“雷哥!什么例行检查?我们就是来抓小偷的!”
季槐风斜眼看过去,看到说话的是一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的大汉。大汉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乱糟糟的,整
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大猩猩。他说话的时候,那一把胡子也跟着上下一动一动的,看起来非常滑稽。
顾小橹打个呵欠:“抓小偷?哦,那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这儿没小偷。徒弟,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