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说:“老爷子叫我来不就是为了看看小橹现在怎么样嘛,我看也看了,听也听了,是时候回去打报告了。
”
季槐风犹如大考结束的考生在紧张地等分数:“你……打算怎么说?”
影帝笑说:“当然是说实话——小橹他,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但是仍然愿意和你在一起。”
晚上顾小橹一直背着季槐风睡得远远的。季槐风鼓了半天的勇气,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顾小橹腰上,靠了过
去。顾小橹的身体在瞬间缩了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季槐风壮起胆子缓缓地抚摩他的身体,想藉此让他放松
下来。摸到他小腿上的时候,又不小心摸到了那一小块凹进去的皮肤。
那是个永远都无法消去的疤。
季槐风把手覆在上面,顾小橹突然说:“别摸,疼。”
35.拜见岳父(1)
“别摸,疼。”
顾小橹略带怒气的话,反而让季槐风放下心来。会生气,会说话,总比一言不发的冰山状多点人气。
季槐风乖乖地把手缩了回去,“怎么……现在还会疼么?”
顾小橹受伤已经有三年了吧?季槐风自己又不是没受过伤,当然知道这么久之前的伤口是不会疼的。
然而顾小橹说:“疼,我浑身都疼!”
季槐风刚刚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当然知道他身上是没有什么伤的,最近也没有生病。所以这个浑身都疼的
说法实在不可信。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心里非常的不好受,但是又说不出口,只好借口说身上疼。照影帝说的,顾小橹其实还是
有病,没准是心病发了也说不定。
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了,也知道他决不是真的疼,季槐风还是认真地问他:“哪儿疼呢?来
我给你揉揉——”
说着又贴了上去。只不过这次更小心了。在影帝说了那些事以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抱在怀里的究竟有多脆弱
。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还是小心些的好。
顾小橹没好气地说:“你先揉揉你自己吧。”
季槐风一愣,明白过来。脸上一热,抱歉地说:“这几天影帝他们一家子在……咳咳……”
也就是说他活生生憋了好几天!现在会有反应简直太正常了。
但是他已经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掀开皮毛躺出去,“好,好。”然而不动。难受就难受吧,这叫自作自受!
本来还想着这么冷一会儿能让它软回去。天知道怎么搞的,居然越憋越有精神。季槐风暗暗叫苦,又强忍了片
刻,终于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
谁知有只手,赶在他之前就覆在了他的分身上。
那只手有点冰,摸在上面舒服之至。季槐风痛快得一声叹息:“唔……”
他抓住顾小橹的手,原本是想扯开的,没想到抓住了之后,那动作却变成了更重地压上去。
他用仅余的理智挣扎:“小橹,小橹,别闹了……”
顾小橹很认真地上下弄了一阵,“憋着不难受?”
季槐风咬牙:“你不是不喜欢么……”
顾小橹笑,忽然很无赖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季槐风猛地翻身,在黑暗中胡乱撕扯他的衣服。
顾小橹这一阵别扭来无影去无踪。第二天季槐风观察了他半天,确定没有任何的异样之后,才上山砍柴去了。
吃午饭的时候,顾小橹突然说:“我已经跟刘达贸说好了,换他的地。”
季槐风张大了嘴:“你——什么时候说的?”
顾小橹喝一口肉汤:“今早他过来,你刚好不在。”
季槐风嘿嘿一笑,也闷头喝汤。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迷惑——但是这迷惑给昨夜的兴奋那么一冲,就淡得什剩下了。
他对自己说,只要日子还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就好。
分到地以后所有的人都开始整地。陆飞他们虽然给挖了一遍,但是只是把草根和地里剩下的东西挖了出来;留
下的是一片又粗又硬的土坷垃。这样子当然不能直接把东西种下去,还得把土敲碎整平分出垄才行。季槐风和
顾小橹在地里整了小半天,两个人都累得浑身酸痛头昏眼花,才整了坑坑洼洼的一小片出来。
吃过午饭,季槐风伸伸酸痛的胳膊:“我说,要不要叫陆飞他们过来帮忙?人多点的话,干起来也快。”
为示公平,村大会给陆飞他们也分了些地,只是平均下来每个人的地要比普通人少一些,给的也是边角的地方
。季槐风暗地里叫他们淡定——分下来的地要是不想种,可以去外面山谷开荒,那里的的地要多少有多少。陆
飞当真领着他们开荒去了。闲下来的时候问季槐风要不要回来帮忙整地,季槐风说不用,让他们先把住的房子
盖了。他们于是在山谷口附近——也就是离季槐风他们的房子不远的地方依样画葫芦盖了几间房子。要叫他们
来帮忙,就是走几步路的事。
谁知顾小橹摇头:“别,他们也有自己的活要干,总叫他们帮忙怎么行?再说你整天找他们,时间长了没准别
人会猜到你们以前认识什么的。”
季槐风叹气:“那你说怎么办呢?土那么硬,我们两个人四只手干到明年都干不完——”
顾小橹伸出一根手指摇一摇:“不对,不对——你想想看,那土那么硬,是因为什么?”
季槐风想了想,大叫:“因为干!”
这地方差不多有一个月没下雨了,哪儿的土都干硬得榨不出一滴水。再加上陆飞他们烧荒草的那一把火,简直
就要把土烧成砖了。
顾小橹点头:“天上不下雨,我们把水引到地里泡一泡,土不就软了?”
季槐风拍大腿:“水车!我们的水车!”
顾小橹几乎晕过去:“季英雄,那个小水车才能弄上来多少水?”
他们家的小水车是为了方便洗手做饭什么的特地造的,连打水的量都控制好了——它打上来的水流下来还没有
一根手指头粗。季槐风挠头:“咳咳,这个,虽然慢一点,总好过我们自己挑水去浇吧?”
顾小橹崩溃了:“小的不行,我们造大的,造个五米直径的就差不多了。”
季槐风咋舌:“那么大的——我们两个——抬都抬不动吧?”
“所以要找别人一起干啊。现在整地需要水,以后难道就不用了?修个水车,以后用得上的地方多着呢。”
“那……找梁添说说,全村修一个?”
“那也不用。就找我们那块地附近的,十几二十个人就够了。全村的人一起来,再大的水车也不够浇地的。”
季槐风想了想,“行,他们下午还要过来的,到时候找他们商量商量就行了。”
两人分好工,季槐风负责游说周围那十几块地的主人跟他们一起架水车,顾小橹负责画个新的水车草图。他们
用的那个小水车的结构太简单,照样子做成大个的肯定不结实;所以要重新设计一个。
季槐风在地里找到人,把事情一说,所有人都举手赞成。然而麻烦来了,村里别的人听说要造水车,都争着要
加入——这些天大家整地都整得灰头土脸的,都恨不得马上就能把水引到地里。最开始答应的那十几个人又不
答应了:顾小橹说得对,一起造的人越多,那水车打上来。加入的人越多,水要分的份数也就越多,平摊到每
个人的地里肯定不够用。大家正吵着,梁添出来发话了:“你们还不如自己分组,地靠得近的做一组,每个组
自己造个水车不就完了?”
大家欣然退散,各自回去找邻近的人商量去了。不久又都折回来,哭丧着脸:“可是水车要怎么造?”
有人喊:“顾小橹会造!”
于是还在家闷头画图的顾小橹被拖了出来。
梁添说:“你们先看他怎么造,然后再学着自己干吧。”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顾小橹经历了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惨无人道的围观。
季槐风、还有相邻的地上的那些人自然是要动手干活的。水车是顾小橹设计的,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指挥者,掌
控大局。最开始要砍树打最底下的两根桩;刨圆了一根坚硬的柚木当中轴,然后在中轴上装上二十四根同样坚
硬的辐条,辐条用短些的木条分两层楔紧固定,然后还要在辐条顶端装上水斗……在他们造这第一个水车的时
候,别组的人就围在旁边看着,还有人用小刀在竹片上刻下要点做记录。顾小橹有点啼笑皆非,只好边造边跟
他们仔细地讲。
季槐风欣慰得想每天跪在床前祈祷感谢上帝。因为自那之后,顾小橹忽然变得正常了许多,至少走在路上看到
认识的人的时候会主动打招呼了。
季槐风乐观地想,就算他真的有病,那也总有一天会好的。
半个月后,纵贯整个山谷的小溪两岸竖起了十几架水车。水从纵横交错的沟渠流进地里,把干硬的土块浸软,
于是那些原本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土块只要轻轻一敲就碎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造水车和整地,大家都没空再打猎做手艺了,接下来的交易日比往常冷清了许多。还好季
槐风烧炭的活计只要把柴砍下来,塞到坑里生火就行了,所以他们还是带了些木炭去小学球场摆了个摊。换到
了些肉之后,顾小橹盘算着他们还需要点啥,自己带着肉干去逛“街”了。
走到球场的那一头,他吓了一跳。
那里有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在卖藤器和竹器。要不是那些竹器的个头都比他平时做的都大些,他简直要以为那就
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虽然他们家并不需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想看看那个人是怎么编的。
因为这村里的人分了木薯、土豆之后都需要篮子啊筐啊之类的装起来,所以那个摊子的生意很不错,里里外外
围了几圈人。顾小橹从挤挤挨挨的肩膀上看过去,突然发现摊子前面插了根竹片,竹片上刻了八个遒劲的小字
:同行莫近,面斥不雅。
顾小橹啼笑皆非。
不让靠近?他偏要凑上去看个清楚。万一这个人以后每个交易日都来,他的生意还不都给抢了?他非得看清楚
那个人做的是什么不可,然后再研究研究做出比他更好的东西来。
前面买好了的人走开,后面跟上来的人把顾小橹推到了前面。那摊主一边吆喝,一边收肉干,闲下来的时候还
忙着编一个没完成的竹篮。顾小橹看着他的手上下翻飞,没几分钟就把竹篮的主体编了出来。收边,上提把,
动作比电影里的大侠打完了架收剑回鞘的动作还要潇洒。
他把刚编好的篮子放到摊子的最前面,还小心地给它调整好了向外摆着的位置。周围的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彩声
。有个村里的人看到顾小橹,叫了一声:“喂,小橹——”
顾小橹又吓一跳,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嘘——别叫——”
周围都是村里的人,知道顾小橹是怕那句“面斥不雅”呢,都哼哼地闷笑。那个人抬起头来,“小兄弟是本村
人吧?买个筐回去装木薯啊?”
顾小橹咳嗽一声:“咳……不用了,我有了。”
旁边忽然有人奸笑:“有啥了啊?”
顾小橹一愣:“啊?”
那个人的笑荡漾得脸上都要冒油了:“了不起啊,几个月了啊?”
顾小橹恍然大悟,脸上顿时红了:“你胡说什么?我说我有筐了——”
那人踮着脚尖摸着下吧:“你刚才明明说有了,哈哈哈……”
周围的人似乎觉得顾小橹生气的样子很有趣,都跟着大笑起来。
那笑声一浪一浪地灌进顾小橹的耳朵里,铺天盖地地,鼓得他的耳膜嗡嗡地响。他在那一瞬间仿佛跌进了另外
一个时空,周身是一片无尽的虚无,他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凭空无依。
不怀好意的笑声充斥满了整个宇宙。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踉跄地转了一圈,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这
时候一个竖着的东西映入眼帘——那个手艺人竖在摊子前面的“同行莫近,面斥不雅”的竹片。
竹片细而薄,他一手扶上去,它随手歪倒。顾小橹往前扑了一步,站稳时顺手就把竹竹片拔了出来。他忽然发
现,那竹片的一头削得非常的尖利。
他想都没想,反手就把它刺进了最早挑衅他的那个人胸口。
36.拜见岳父(2)
一阵杀猪似的惨叫仿佛尖刀一样穿透了层层包裹着顾小橹的壳。世界瞬间回到眼前。
他大口喘息着,把锋利的竹片从那个人的胸口拔了出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那个人大叫着捂着胸口仰后倒下去。顾小橹没有片刻的迟疑,
抓着竹片再次狠狠刺上去。
周围的人尖叫起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那个人往后面拖。与此同时,有只手有力地抓住了顾小
橹的手腕。
“小橹——镇定点!”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编藤器竹器的“同行”。
顾小橹拼命地挣扎起来。“同行”的手仿佛是只钢钳,紧紧地钳住了他的手。无论他怎么用力挣扎,都挣脱不
掉。
顾小橹挣扎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好,我不动,你放开我。”
周围的人大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同行”却松开了手,用低沉的声音说:“别动,别动——镇定点——”虽然松了手,还是不放心地挡在顾小
橹前面,仿佛还在害怕他会再刺别的人。这时候消息已经传开了。顾小橹听到远处有人喊了起来:“杀人了!
顾小橹杀人了!”
有种可怕的力量从心底升腾上来。这股力量驱使着他。要么毁灭整个世界,要么毁灭自己。
顾小橹扫了周围一眼,忽然以武士剖腹的决绝姿态,反手把竹片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竹床边点起了一盏小小的酒精灯。有个人黑衣人戴着橡胶手套,非常熟练地给顾小橹缝合伤口。他的身边放着
一只急救箱,里面针具刀具药品绷带一应俱全。季槐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专业的东西了。看着顾小橹的伤
口不再往外渗血了,他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被顾小橹刺伤的那个人叫周利民,平时和村里的人都混得不错,所以他被刺以后邻居朋友出动了一大群人围上
来,要季槐风赔医药赔误工赔精神损失等等若干费用。季槐风哪里顾得上他们,抱起顾小橹就往家里狂奔。后
面人声吵嚷得厉害,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人群中的。
到家门口的时候黑衣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说:“我会急救,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季槐风上下扫了他一遍,突然发现这个人不是村里人。这个村子里根本没有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