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吃惊,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怎会一点不知。
玄武见他醒来,便递过来一颗丹药,看上去乌里抹黑的,闻上去也不怎么样,青龙有些不悦,剑眉微微拧了起来。
玄武温和道:「你身上有伤,这药越早用越好。」说着将手中的丹药又递过去了几分。
那股浓重的苦味更加明显了,青龙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下,「哼」了一下。
玄武好脾性地笑了笑,柔声道:「建章,良药苦口,每日一颗,只需三日,你的伤便会痊愈。」
青龙挑眉看了他几眼后,才极不情愿地将头凑了过去,就着玄武的手把丹药吞咽了下去。那苍白的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
手心的柔嫩,玄武微微怔了一下,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手心里传来,胸口顿时怦怦地乱跳了起来。
丹药入口虽苦涩难当,但药劲过后,口中留有的是一股甘甜的淡香,体内更是有一种融融的暖意涌上,轻柔和煦,让人
感觉极是舒服。
唔,这个丹药似乎不坏,青龙暗自运气,发现先前阻塞的仙力已通畅不少,双眸顿时一亮,问道:「这药是你制的吗?
」
「是,」玄武被他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觉得怎样,身子还难受吗?」
「好多了,药效似乎对路,」青龙略一思索,想到那洪缡灯还在白虎那儿,若有这丹药倒是有备无患,便道:「这药制
起来难吗?」
玄武见他面色已恢复了一些,不若初见时那么苍白,心中也是高兴,温和道:「还好,不算麻烦。」
青龙将手轻轻放在玄武的手上,身子凑了过去,轻声问道:「不知执明可舍得多赠我几颗?」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掌下纤秀的手指轻轻一颤,玄武带有几分慌乱地抬眼,却正好落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少
了些平时的玩世不恭,多了几丝期盼的意味,让人无法拒绝,玄武有些不知所措地抖着嘴唇道:「这、这是自然。」
青龙微微一笑,「那我先谢过了。」
玄武急忙摇头,抽回手站直了身子,强作镇定道:「不用客气,我去唤人来服侍你起来。」
看着他仓皇离去,青龙嘴角的笑意更深,掀开雪白的丝被,「不用麻烦了,你等我,一会儿就好。」
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玄武顿时一僵,又听得青龙说:「你新晋仙位,我还没来得及祝贺呢……这个贺礼嘛,」另
一只手递了一块东西过来,「备的仓促,你别见怪。」
一块洁白的玉佩,上面雕着上古神族的图腾,在淡淡天光下散出高贵温润的光泽。
玄武倒吸一口气,连忙推脱,「这是你的护身宝物,我怎能……」
「谁说不能,」青龙打断他,上前一步把玄武的身子拉过来,弯下腰把玉佩系在了他的腰带上,低声道:「瞧,挺好看
的。」声音低沉中夹着一股专横,听起来格外的魅惑。
「但是……」
玄武皱着眉头还待再说,不料手心忽然被青龙按住,捏了捏,「莫非执明是瞧不上?」
「当然不是!只是……」想都没想,下意识的就说了。
「那就好,带着吧。」回答他的是那双笑意吟吟的桃花眼,漆黑的眼眸流动着不容拒绝的桀傲的光彩,玄武看着,推辞
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第二章
三日之后,青龙果然觉得体内的仙力又恢复了充沛,一切感觉都和从前一样好,不由对玄武制药的能力暗暗称奇。
不过,他生来便闲不住,洪荒那本就不大的庭院早被他逛翻了过来,虽说布置勉强算是雅致,但对于看惯琼楼玉宇的青
龙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平淡而乏味。
玄武也就是第一天来送了药,后来几日都看不到人影,每次都是一个叫夕奉的仙奴过来伺候的。
这小家伙也随他主子,害羞生涩得很,青龙问一句,半晌才红透脸回答一句,虽然模样也还不错,但性子太过内敛,逗
弄起来十分无趣。
青龙斜倚在池边,摇摇头叹了一声,满池的荷花不知是什么缘故竟雕零了一大半,本来就不怎么的庭院更是顿失娇色,
连半点可以让青龙眼光流连的地方都没有了。
「过来。」
修长的手指懒懒勾起,夕奉立刻上前,施礼问道:「青龙神君有何吩咐?」
玉扇百无聊赖地敲打着手心,有一下没一下的,口气也是那般漫不经心,「你家主子呢,我有话要和他说。」
青龙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况且那日早晨在屋内,玄武惊慌羞涩的反应,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怎么之后突然就消失
不见,莫非是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想到这里,青龙眼眸里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几分。
夕奉规矩地跪在青龙脚边,恭敬道:「我家王上正在丹炉房炼药,青龙神君请稍等,容我去禀告。」
「不用了,」青龙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子,习惯性的抚上腰间坠着的玉佩,不料摸了个空,微微一怔才想起不正是送
给了那个闷里闷气的人,自己怎会一时间如此冲动呢,毕竟也是贴身多年的宝物了,头脑不知怎么一热,竟然就这么轻
易地送了出去。想到这里,他嘴角惯带的笑意顿时冷了几分,道:「反正我也闲着,自己去吧,你带路。」
夕奉行了个礼,道:「是。」
穿过回廊,转了几道弯,便来到了玄武炼药的丹炉房,夕奉在门口轻声细语道:「王上,青龙神君来了。」
里头静默了一下,才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请进来吧。」声音不若前两天这么清亮,听上去有些倦意。
青龙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举步走了进去,夕奉伶俐地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这炼的是什么丹药?」丹药炉内氤氲滚滚,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有些熟悉的味道。
玄武盘膝静坐在丹炉边的玉榻上,双手平放在膝上结了手印,状若兰花优美异常,淡淡的玄光自他手中而起,飘入了制
药的丹炉里。青龙明白他正在凝神炼制丹药。
玄武看到青龙走近便笑道:「没什么,药就快炼好了,你怎么样了,身子还难受吗?」
「好多了,仙力也基本上都恢复了,」青龙俯下身子,视线与玄武齐平,俊丽的眉目含着轻佻的笑,「谢谢你,执明。
」
明知眼下正是炼药的关键时刻,自己不能分心,但被这样明亮炙热的目光注视,玄武的心就是不受控制的猛跳了一下,
「小用……本来也算是我的过失。」
「与你有何相干,是我技不如人。」青龙低下头,脸上闪过愧色。
「不是的,」玄武连忙安慰道:「是我将洪缡灯借给了白虎,但我真是不知道他要对付的人是你,若知道是你,我绝不
会借给他。」
青龙不由挑了下眉毛,「哦,为何?」
「因为……」看着青龙俊美深刻的轮廓,玄武忽然觉得面上有些发烫,原本没什么的话,此刻一讲出来,总觉得有些不
一样的味道,「洪缡灯乃是上古神器,汲取的是日之精华,所以除了有降伏妖魔的作用外,它还能穿透我们水族的神力
防护,威力霸道无比,当年天帝将此灯赐予我族,也是觉得将它放在水族才是对我们最为安全。」
他歉疚地看着青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把它私自借出去,误伤了你,是我的不对,我也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
只能说今后若建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去做便是了。」这番话说完,玄武面上的红晕也深了几分。
青龙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一怔,不由仔细看了他几眼,眸色加深。
玄武以为他不信,便道:「我句句真心,建章。」
看到青龙眼中惊讶闪过,玄武才发觉自己的话说得多么有歧义,窘迫之极,慢慢低下头去。
青龙笑了。
他没想到这一切竟会如此的容易。原本他是想来找玄武的晦气,但不料走到半道伤势复发,又恰巧为玄武所救,索性将
计就计,看看玄武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做定夺。
原来,他就是一个寂寞的温吞老实人,害得他连原本想要报复的心都没有了。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战绩赫赫的北方玄武
神君,竟会是这样一个腼腆面薄之人。
对他压根不需要巧取豪夺,自己都还没有开口,他却已经巴巴的将什么都承诺了。
『……今后建章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去做……』
真是这样吗,那便……太好了!至少今后和那只阴阳怪气的白老虎动手时,障碍又少了一个,或许还能从玄武这里得到
些帮助也未可定。
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只是那一口恶气也不是说消就消的,他还得要那点东西做补偿才行。
青龙笑着站直了身体,双手慢慢负到了身后,一字一句慢慢道:「我信你,执明。」顿了一下,又道:「我还有些事情
,不便久留了,特来告辞,多谢执明这几日的款待。」
玄武啊了声,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是说要多住几日吗?」
原本是想多留几日再做打算的,但没想到玄武这么好说话,目的既已达到,青龙哪里还愿意待在这侗地方,「我与白虎
还有些私事要了结,不能拖延。」
「是……什么样的事情,非要弄得你们拳脚相对?」玄武迟疑了一下,明知自己有交浅言深的嫌疑,但这句话就是情不
自禁地问了出口。
青龙半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扇的柄骨,半晌才道:「原本是族内之事,不足为外人说,但是……执明既然问起,
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玄武隐隐觉得此事不小,温和的目光中含着担忧。
青龙低着头并没看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缓缓道:「三千七百年前,魔族大举进军天庭,我们龙族身为上古战
神自然是请战在前,但那一战足足打了一千七百年,虽然最后魔军溃败,但天庭的损失也相当惨重。许多上古神族都几
乎全族战死,我们龙族也不例外,整个龙族,战到最后,战到最后……只剩了……」青龙的双手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
显露,显然是说到后来情难自控,难受之极。
玄武轻轻握住了他的双手,语气温柔地安慰道:「我知道,后来这天地间只剩下两条神龙,建章,这些事情都过去许多
年了,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好吗?」
青龙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是,那便是我与三哥。当时我还小,这些战事
都没有记忆,只知道无论到哪里都有一双温暖的手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
玄武点点头,他想起了那个银衫翩翩的青年,曾经拜托过自己照顾他年幼无知的幼弟。
「我不知道三哥是怎样受的伤,只知道就在大战结束之后,无论上天下海,我再也寻不到三哥的踪影了,但前些日子有
人说,在西方见过一个银发的人,我便去问了白虎,」青龙咬牙切齿道:「但那只死老虎就是怎么都不肯开口,还说,
这是他族内之事,无需我来插手,明明是与我龙族有关,他竟会如此说,我气不过便与他动了手,后来他不知取出一件
什么神器,我还没瞧清,便被打倒在地……」
玄武突然道:「是洪缡灯,对不住建章,那原本是我的神器,被监兵借去用了,但我真不知他用来对付的会是你,这次
我与你一同去好吗,洪缡灯是我的宝物,我绝不会再让它用在你的身上。」
青龙微微一怔,便听得玄武又道:「我与你同去,明日走好吗,这些丹药就快炼好了,你一同带走。」
「你炼的丹药是给我的?」青龙有些意外。
玄武微微一笑,柔声道:「当然,你送我玉佩,我无以为报,这些丹药虽然不比南极仙翁的金丹,但里头有许多仙家的
灵物,若是受了伤,只要不是太过严重,一般都能治好。」
「仙家灵物,」青龙脑中灵光一现,不敢相信道:「莫非是有王母所赠的白荷?」
玄武温文含笑点头。
这么一池上好的荷花,王母所赠的荷花又岂是仙家灵物四个字这么简单,哪一株荷不是万年露珠凝成,比之蟠桃更为珍
贵。玄武征战多年战功无数才得到镇守北方神君的仙阶,天庭给他的赏赐便是那一池得尽天地间灵气的仙荷,但如今倒
是有一大半给他入了药,玄武却没有半点舍不得的意思。
这是什么,青龙当然最为清楚。若说要弥补他,这么大一池子的花怎么都足够了,但他看他的眼神,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关心,情真意切,让青龙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就算自己当初有报复捉弄他的意思,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那温文的性情乏味到让他无法继续下去的地步。
这个玄武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呆,更不好去惹。
老实人什么都认真,而青龙平生最怕的就是认真二字。
从洪荒去往白虎所在的西方并不近,青龙站在祥云上,百无聊赖,却闻到边上传来阵阵淡淡的清香,是因为服了他的丹
药吗,怎么就觉得闻着这么舒服呢。
玄武见他自雪地轻松跃起,身姿挺拔潇洒,不由多看了几眼,刚巧遇上青龙的视线正好转过来,不由微微一震,赶紧挪
开视线。
「你平时无事做些什么?制药吗?」
「唔……是的,我喜欢弄些丹药,常常去仙翁那里讨教。」
青龙斜着眼看他,黑眸转了转,玄武一副想看不敢看他的模样十分有意思,逗弄之心顿起,道:「你还年轻,一天到晚
和那些老头子混在一起做什么。」
玄武侧过头,面上微微一红,「仙翁们对丹药的熟悉程度比我深了许多,多学些这个,以后也能多救人。」
青龙笑着「哦」了一声,「就像这次能救我一样,执明真是菩萨心肠。」
玄武强迫自己沉静了一下,心跳终于平复,方才温声道:「其实也不是,我之前修炼时,遇到好几次难关都幸而有人相
助,那时我便下了决心,有朝一日能够位列仙班,定要多多钻研药经,能够多去帮助别人。」
青龙随口道:「果真是救苦难的菩萨,佩服佩服,」随即微微一皱眉,想到了什么,正色道:「若能救出我三哥,你或
许真能救他。」
玄武低声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救他。」
「但愿吧,可现在连找都找不到他,」青龙的眼眸浮起些许痛苦之色,「他答应过我的,要和我过一生的,要等我长大
的,可是……」
那语气认真痛苦之极,不像是兄弟之间的情意了,倒有几分生死不弃的意味。
玄武猛的一颤,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里干涩异常,好半天才道:「他是你三哥,若将来有一天寻到了他……你又
待如何?」
青龙毫不犹豫道:「自然是一同回我的水晶宫,从此之后再不分离。」
「是吗……」玄武胸口一窒,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的风流不羁只是表像,原来他也有真心喜欢的人啊,可是这个人就如天上的明月,高贵之极,无法比拟。
才和青龙相处了几天,这完全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他本就不该进入,他是个毫无干系的人啊,
想到这里,玄武的心里传来一丝抽痛。
青龙似乎没有察觉,还沉浸在和他三哥的回忆中,过了牛晌才道:「对了,你会救我三哥吧,执明?我是说,万一他受
了伤,你真会救他吧,就像你救我那样?」
玄武呆呆地看着面前俊美出众的容颜,一时间有些恍惚,心中的疼痛又加深了几分,隔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会的
,一定会的。」
青龙展颜,眉眼间满是动人的光彩,「就知道你会的,我们是好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