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倾天下 上——欧阳语陌

作者:欧阳语陌  录入:06-11

主人许久没有出声,少将军却不是有时间浪费的人。喝了两口茶后就站起了身,对着那竹帘一拱手,出声道,“小姐,

本将军并非有意冒犯,但不知能否请姑娘高抬贵手,别再弹琴迷惑我军营中的将士了?”

这几日那琴曲都弹得缠绵婉约,仿若女子心境,而且如今主人避不见面,以竹帘相隔,也似乎是为了男女之妨,故而少

将军心中早就自然而然将弹琴之人当作了以为姑娘,一声“小姐”就这么喊出了口。

他的语气算不得客气,但因为对方是“女子”,所以还是强压了几分怒火。

竹帘后那人却仍旧没有出声,又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垂髫小童走出来对着少将军行了个礼,并道,“我家先生说这几日

是他有欠考虑了,请将军不要见怪,他不会再那般了。”

“先生……”少将军一愣,接着有几分尴尬起来,不过对方既然已经表示了歉意,也言明不会再弹琴,他也不好多说什

么,于是匆匆告辞离去了。

少将军走后,竹帘之后才走出一个人来,怀抱瑶琴,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小师妹请他修改这曲《思归》,

他才放了心怀以女子心境揣摩曲意,竟然让人误会了么?

隔天,琴曲依旧响起,少将军还不及恼怒,却突然发现那曲调与前几日不同。虽然依旧美妙,却不复缠绵忧思,反而慷

慨激昂,激励人心。

这几日,被引得思乡情切的兵士们听了这琴曲,也都一扫戚戚之感,各个昂首挺胸,满面忠君报国的意思。

仅仅是琴曲,就能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么?少将军不通乐理,不识琴艺,却也知晓有这等修为实属不易。对那从未见

过面的弹琴之人,也就越发好奇起来。

那人之前弹了七日的琴惹得兵士躁动,如今便也弹了七日的琴安抚军心。浮动的情绪,居然真的在日复一日的琴声中淡

定了下来。而且原本毛躁的新兵居然洗练出一种沉郁威武之气,宛如蜕变。

少将军不由啧啧称奇,心中暗道,若是此人一直弹琴祝他练兵,说不定还真能打造出一支不同寻常的军队来。到后来甚

至会想,若是将他扔到战场上去对着敌人弹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被他感化的器械而逃。

起了这心思,自然找上门去,却被告知,那位弹琴的先生出门去了。颇有些郁郁,到了第八日上果然没听见琴声响起,

少将军不由觉得有些烦闷。想想暗笑自己,不过是个不通音律的武人,难道想让那样的乐者引为知音么?他们甚至连面

都没见过。

新兵训练还未结束,扼狼城却传来朔狼国偷袭的讯息,少将军带兵驰援,与朔狼国的军队不期而遇,一场血战,甚是惨

烈。为了保住扼狼城,拖延时间让父帅做准备,少将军拼死力战,受了重伤,伏在马上几欲昏迷,不知被战马带到了何

处,一头栽下,人事不知。

昏沉中似乎为人所救,奈何他伤得极重,连救命恩人的面孔也未见到,只是昏沉中几次听见琴声,竟然与前日那引得军

心大乱的琴声十分相似。难道是真的如此有缘?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扼狼城,父帅告诉他亏得他拼死一战,让他有了布置的时间,城池未损,朔狼铩羽而归。

当少将军问起自己的救命恩人,旁人却只说是一位背着琴的乐师送他回来的,将人放下边离去了,也未多说。众人那时

忙着救他,想起那位先生时,人却已不声不响地走了。

当时,京城中也正大乱,原本退走的朔狼军也时隔半月,卷土重来。这一回,因着朝廷态度不明,加上有奸细混入了军

中,老将军竟然中了埋伏意外身死。其时,少将军也在其侧,身上也中了一支毒箭,被属下拼死护着送回了城中,却又

是昏迷不醒。

城外有朔狼军不断叫骂攻打,城内痛失主帅,少帅也昏迷不醒。军心涣散,扼狼城眼看岌岌可危。

将军府外突然来了个古怪的琴师。席地而坐,将琴摆在膝头,双手随意弹拨,琴音便传进府中。说也奇怪,原本紧咬牙

关的少将军竟松了口,药也灌得下去了,军医这才敢把箭头拔出。

昏沉中的少将军听闻那琴声猛然觉得熟悉,直觉的知道那是算不得故人的故人琴声。一口气撑过来,箭头拔出,连眼睛

都睁开了。不过,仍旧起不得身。

问起府外的琴师,却被告知,那琴师早抱着琴上了城头去,竟然端坐城头,对着朔狼国的大军弹起了琴。

少将军虽也想过说不定那人弹一曲便能退兵,却也不过是当玩笑想想,哪知道他竟真的去做了。

因为少将军起不得身,故而外边的情形他都是听人说起,传来的消息竟越发离奇古怪。

那琴师站在城头上与朔狼国将领谈笑风生,三言两语将人激住,竟然定下品琴停军之约。即那琴师弹琴不止,朔狼国大

军便暂不攻城,而且弹过的曲子绝不能再弹。

原本那朔狼国将领想的简单,一个人能会弹多少曲子,便是让他将所会的曲子全弹上一遍,三个时辰也该弹尽了。他只

当戏耍着离风国的百姓,为他朔狼大军找个乐子。

哪曾想,那乐师一弹便是三日三夜,其间光是一首曲子的许多种变化就让朔狼大军目瞪口呆。那将领当着大军面前与人

立下的约定不好反悔,却是越来越着急。

待得三日后,援军已到,而那位少将军也已经起得身来。运筹帷幄之中,终于化解了那场危机。

朔狼大军退去的时候,朔狼人带着的是满满的不甘。而离风国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当少将军再一次想找那位救了整个扼狼城的大恩人的时候,那人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少将军只在城楼上找到了那人留下的琴,断了三根弦,琴上血迹斑然。可想而知,三日三夜的弹奏,那双手该会变成了

什么样子。

他早将两次相救的人与当日临城的琴师认定是一人,待大战告一段落,休整之后便亲自去寻人。可那位先生却依旧不肯

见人,急得他一个从不肯欺民的将军也不得不起了威逼之意。

那位先生见他执意要见,便放出话来。说他不肯见不懂音律的俗人,那位少将军硬是要见他,便去学了琴艺再来,若他

能弹得出一曲《流觞》,他便肯见他。

那少将军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闻听如此刁难,却反而喜不自胜,真的回去学琴,只盼着见那位先生一面。

哪知等他学会了一曲流觞,再去寻时,那草庐却已是人去庐空。他再寻人,却是音讯杳然。

直到几年后那位将军被召回京,却偶然在宫宴上认出了某人的琴音,这一来,自是喜不自胜。

“先生,你让明龙找的好苦。”卫阳讲故事讲到此处,突然变了语调,看着乐琴的目光分外火热起来。

8.教坊巧相遇 口角知乐贼

乐琴脸色发青,扭过头道,“将军别说笑了,只不过听了几次琴声,你就敢凭琴声认人?乐某人可从来没去过扼狼城。

更不敢自认琴音有你说的那位先生那般境界。凭区区一支瑶琴,能撼动军心,转人生死,抗拒大军?您别说笑了,又不

是神人?再说了,我可不会弹三日三夜的琴,春风曲我也只会几种弹法,要弹一百零八种,我还没那个本事。”

听他否认,卫阳却似乎更加开怀,淡淡道,“我并未说那位先生弹得是春风曲,也没有提过他会一百零八种春风曲的弹

法,先生若说自己不是,从何得知这些细节……?”

乐琴噎住,却突然听见旁边响起嗤笑声。转头看,却见是曲临和凤玖正坐在角落里,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一副看好戏

的样子。立刻脸色由青转红,恼羞成怒。

一向好脾气的乐琴突然指着卫阳的鼻子跳脚嚷起来。

“你以为你是大将军就了不起么?碰见你老子就是碰见个煞星。在家里弹个琴你也要上门来挑理。好端端的还非要叫我

做小姐。

我念着你操练兵马保家卫国不容易,改弹了壮志词,你还是要上门来找麻烦。

我惹不起躲得起,想出门访友偏偏碰上你带着人喊打喊杀。

看见你半死不活地好心救你,你昏着还对我动手动脚搂住了就不放。

卫老将军为国捐躯之后,你这个不孝子不想着保家卫国为国尽忠,奋勇杀敌报仇尽孝,还敢躺在床上装死。

我拿琴曲骂醒了你,还要替你收拾烂摊子。抗敌是你们这帮子武人的事情,却要我一个文弱书生在城楼上看着那群蓬头

垢面的朔狼人耍嘴皮子。

本以为你能早些好转让边城脱困,结果老子弹了三天三夜的琴,救兵才来。

你知不知道琴师的手有多宝贵?我这双手差点就那么废了。

结果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反而带着人来抓我。

呸,说的好听是来见我,抬着几箱子彩礼来逼婚算是怎么回事?

你一个大将军,逼得我东躲西藏,倒好意思来我面前装的可怜兮兮,说什么找的我好苦。

老子告诉你,有种你一剑砍死我,否则以后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老子不稀罕看见你。”

乐琴这一顿骂,骂了个痛快淋漓。看了看呆住的卫阳,和笑翻在地的凤玖,拍了拍手,转身出门了。刚踏出门,便一溜

烟地跑了,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

曲临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弦之也有这么好的口才,往日里觉得他是个少言寡语的倒是看错了。”

凤玖则看着卫阳讥诮道,“帝王将相自然不将咱们这等小人物好生相待,威逼人这种事情居然也说得冠冕堂皇,不知道

的还以为你真是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呢。”

卫阳百口莫辩,只得自言自语道,“顾念着你的脸面才没说实情,你倒将事情推在我身上,若不是我昏迷时被你调戏了

去,又怎会起那种心思。”

卫阳只记得昏昏沉沉间被人摸遍了全身,是被查看伤势还是被人占了便宜还真不好分辨。不过所谓动心其实是在看见那

张满是血迹的瑶琴之后。那一瞬间的心疼简直让他失魂落魄。

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竟然让他魂牵梦萦至今,那时血气方刚,才贸然上门提亲反而吓跑了他。今日的卫阳再不会做这种傻

事,可好不容易相见他又怎能再放走了他。不得不说,见了他的容貌之后,心里更放不下了……

他从未考虑过这人的容貌是否出众,早为他的胆识气度所吸引,虽然之前听人提过这位琴师风度翩翩,但眼见了才知道

他是何等温润。那弹琴的样子简直迷死了他,实在是不枉自己相思五载。他说自己是他命里的煞星。自己细细思来也觉

得颇多巧合,但这难道不正是缘分么?既然让他们相逢,让他们纠葛,那就不要枉费了这等情缘。

乐琴一路逃进了东厢,靠在门板上直喘气,心中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欣喜。那人居然能从琴声中认出他来,这或许也称得

上知音了吧……想到这里乐琴不由摇头苦笑,师妹说他是自己命中的克星,果然不假。可他不想被他吃的死死的。虽然

,他真的很俊俏……

厅子里曲临和凤玖都眯着眼睛打量那位卫将军,见他表情沉郁中带着几分没落,眼睛盯着后院温柔而伤怀,便不由对他

有了几分好感。平日里乐琴正正经经的样子实在让人想不到他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候,能看他的笑话,两人自然也想凑凑

热闹。

凤玖走到卫阳面前,先是又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才道,“卫将军,你好歹是个将军,做什么学那些小女子被人救了性

命便要以身相许?要报恩有很多种方法吧?”

卫阳认得眼前两人,昨夜曲临的歌和凤玖的舞都让人印象深刻,知道他们是乐琴的好友,也不怠慢,答话道,“哪里是

为了报恩,我是实在喜欢他,这辈子再没有碰到一个像他那样让我心心念念放在心里的人了。”

卫阳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卫家人丁不旺,父亲过世后他也曾想过早些娶妻,延续卫家血脉,可他却找不到一个能让他

放在心里的姑娘,倒是那从未见过面的人,让他纠缠心底,挥之不去。这一回见了面,他方知道,就是想放下他,也做

不到了。

曲临和凤玖对视一眼,同时笑了,一个勾肩一个搭背,左右挨近卫阳道,“将军,你帮我们一个忙,我们便告诉你乐琴

平日喜好习惯,你看如何?”

卫阳微微皱眉,看左右两人道,“两位有什么需要卫某帮忙的地方?”

“自从我们来了此处,那些青龙卫便不许我们出门,除了昨夜进宫献艺,我们连驿馆的门都没踏出一步,不知道卫将军

能不能设法将我们夹带出去?我们也不会乱走,只是去西街教坊看看民间的歌舞罢了。”曲临颇有几分无奈,他们不是

被“请”回来的么?为什么要被当犯人一样压着啊?当年来他赶考时行色匆匆,如今重回京城,怎么也要逛上一逛啊。

凤玖是头一次来京城,更是想四处玩玩。更何况,他们乐者不能只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多出去看看别人的歌舞,也能让

他们颇多获益。他们不是迂腐死板的礼乐司,看不起民间歌舞,所谓各有千秋,说不上谁更高明些。

卫阳心中暗暗思忖,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既然他们不知为何被如此严加看管,自己若要伸这个手,不知道会不会

被有心人说三道四。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真有人要针对乐琴他们这个班子,自己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更何况帮了他们

,自己还能得知乐琴的喜好呢。

这么想着,卫阳便下定了决心,对两人道,“卫某答应下了,只是现在不行,等我回去稍作准备,到了晚上再来。”

三个人稍作商议,定下了晚上的约定,卫阳便告辞走了。

曲临和凤玖送走了卫大将军,到东厢去找乐琴,却见他抱着鸿儿一脸郁卒,将脸压在鸿儿肩上蹭啊蹭,懊恼之极的样子

鸿儿用胖乎乎的小手捋着乐琴的长发,软糯糯的声音开口安慰道,“琴琴,你嫑难过,你不想嫁,爹爹不会让人把你抢

走的。”

一句话让曲临和凤玖笑喷了,于是乐琴的脸色更难看了……

到了晚上卫大将军果然又来了,还带了十几个护卫一起来的。乐琴正吃饭呢,看见人扔下碗就跑。卫阳却没追他,反而

冲着曲临和凤玖走了过去。

苏全抱着鸿儿微微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曲临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苏全点了点头,交代了一句小心点别惹事,就

继续喂鸿儿吃饭了。

曲临和凤玖和两个身形与他们相近的护卫换了衣服,便又跟着卫阳一起出了驿馆。天色很暗,守卫的青龙军也没仔细查

看,两人低着头混了出来。

他们刚出了门,乐琴就站在院子里盯着驿馆的大门看,见守卫的青龙卫盯着自己,便觉有些悻悻,转身回去继续吃饭。

“见他带着那两个走了,心里不痛快?”苏全一边若无其事地给鸿儿往嘴里塞鸡肉,一边带点调笑意味地说着。

乐琴梗着脖子道,“我有什么好不痛快的,他不来纠缠我,我巴不得呢。”

苏全笑笑,“放宽心吧,他一个大将军,有必要讨好若渊和瑾然么?若不是冲着你,你以为谨慎的卫将军会明知有人盯

着这驿馆还把人往外带?”

乐琴哼了一声,不说话继续吃饭,不过苏全却看出他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再怎么说不在意,也不是真的不在意吧。

那边卫阳带着人直接去了西街教坊,在一处叫天香坊的大教坊里寻了个二楼的雅座,点了些水酒果品小菜,便安心陪着

曲临和凤玖两人看楼下的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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