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的方向燃起一簇一簇的烟花,和满城的花灯交相辉映,灯火马龙,普通的市民哪里看过这般情景,都高兴地欢呼着,像过年一样热闹。
而吴澜的将军府上更是火热一片,各路官员带着各色各样的贺礼,来庆贺吴澜,更是要顺便巴结一下新任龙燕大将军。
绥国自古便注重统治者的文武双全,传国玉玺更是特别,被分为两半。一半刻着“文政安国”,由皇帝拿着。另一半刻着“仁武保民”,由皇帝亲自任命的战功最显赫的右将军执掌。
在平时的奏折批示中,皇帝用刻有“皇家御批”的章做批示,唯有调动兵权,对皇家亲贵,高官军旅生杀大权,必须用两半的玉玺扣在一起,盖在绥国皇上的圣旨或第一大将军的御折上才能生效,可以说这个是绥国的命脉。
此时这个武印便在吴澜手上,其地位不言而喻,身份更是不比他人。人过不惑终于也得了个位高权重,此时更是意气风发。他在门口招呼着大大小小的官员,门口的轿子更是排出了一条街,挤满了各家的人丁。
孟影潇坐在角落的案几边,并不与前来搭讪的官员相热络,目光却在在堂中轻巧地穿梭着,兀自在桌边喝着酒,让想前来奉承两句的官员望而却步。
“大好的日子,这龙燕大将军怎么没眼色,对谁都爱理不理的。”
“八成是没见过这等场面,没喝过这等好酒,想赶紧多喝两杯。”
“两万人真的就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那可不,队伍里生死患难的兄弟都死光了,就他运气,一个人活着回来加官进爵。”
“那也不能怪他了啊,放谁身上能好受?”
“这倒是……”
“可是这龙燕将军倒是生的一副好容貌,比眠月栏里的玉台公子还要美上百倍!”
“嘿嘿,那可不,打仗回来的人,后面身子紧得很,那勾栏院子里的小倌全都一副娘们儿德行,现在看看也呕得慌。”
“就是,下次咱也在军营里寻两个?”
“小声点啊……”
其实脱去戎装,孟影潇的神态别是一番风情,看久了也会发现,其实他的脸庞会带着几分傲人的美艳,却区别于女子的娇艳,多得是带着成熟男子味道的冷峻魅惑。还有就是跟他长期共处的人才会发现的不经意时流露出的妩媚。
只是长期带兵打仗,这分惊艳不觉间被掩盖了,十三岁时照管他的太监只说了句,小皇子容貌天下第一,便被孟影潇勒令掌了一百个巴掌,生生打下了八颗牙,从此再没人敢当面说起他的容貌,这也是他请缨参军的重要原因。
若当年他没从军,又不知会令多少男女神魂颠倒。
于是官员里对这新任龙燕大将军好评更高,殊不知孟影潇只是讨厌与敌国这帮阿谀奉承的低下虫蚁结交而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帮人嘴中越来越离谱,甚至成了他人脑子里那种事儿的最佳人选。
“龙燕将军。”吴澜带着个侍从进来堂中,终于看见了独自喝酒的孟影潇,自己找他好半天。
正等着你来呢,孟影潇一口饮下杯中的酒,起身相迎。
“今天也是你的喜日,莫要再伤感了,李将军看到自己的部下如此风光,他泉下也会有知的。”
只怕是气的想从泉下跳出来吧,孟影潇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吴澜哪里知道这些,只当是眼前这人怀念死去的兄弟,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孟影潇顺水推舟,低着头,旁人看来这人定是伤着心的。
“若是不适应这儿,就先去后房歇着吧,这里我照应着。”吴澜关切地说道,转身又对随从吩咐道,“让厨房做碗安神粥,再把厢房腾一间让龙燕将军歇息。”
孟影潇见吴澜主动让自己休息,便也不再推辞。
“那就有劳右将军了。”
孟影潇被随从带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中,路上几个侍女见了孟影潇,都红着脸忘了该干什么,被随从呼喝着跑开了。
一进房,孟影潇支开随从,把门一锁,退去繁琐的衣饰,打开后面的窗户便溜了出去,一翻身便上了屋顶。轻车熟路地在房顶上穿梭着,尽量避开人多的前厅,来到了一间房子的上面,而这里俨然是将军府的书房。
孟影潇一个倒挂金钟,便由窗户进到了屋里,屋中漆黑一片,孟影潇拿出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登时柔和的荧光照亮一角。
他摸索着来到桌案前,案上挂着一排白毫,大概有十五六管。他数着左起第五只,伸手轻轻一拉,桌子正下方的一个砖块大小的机关缓缓打开,两寸深暗格中露出一个老虎形状的雕纹。
孟影潇的笑渐渐浓了起来。
他咬破手指,让血沾满指尖,伸手去按那个虎纹,那个雕纹被按了下去,屋中某个地方便发出轻微的咔啦咔啦声,一般人很难听出来。
可这对孟影潇来说却听得明晰无误,他转身来到书架下,书架下的地板上有一张西域的手工毛毯。他将地毯掀开,找到第一行的右数第五块转,轻轻一推,又是一个暗格,但此时已经能轻松打开了。
“九五之尊,先五后九,吴澜这老贼也想反了么?绥国气数也要尽了。”孟影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笑着打开暗格,一个金边檀木盒出现在眼前。
孟影潇拿出檀木盒,熟练地按顺序抽走八个角的金丝发条,确保十二个楞里的毒针不会射出,才慢慢打开檀木盒。
里面平躺的,正是绥国玉玺的那半武印,上边雕刻着一只跃起的猛虎伏在波涛之上,虎口中叼着半枚黑色古玉,齐平的切口上雕进了八颗磁石。
孟影潇将武印揣入怀中,有条不紊地将现场收拾好,才离开房间。
按原路返回,孟影潇一个后腾,又从窗户翻进原来的房间。
现在只等郎昆来把玉带走,然后想办法再得到绥国皇帝的那块……
思即指此,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了,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阴狠。三年来,为了这一天自己一步步铺网,布置眼线,不然这盗玺之事哪里能这般容易,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来回。其实刚才的房屋看似是将军府的书房,其实一介武夫的吴澜又哪里需要书房,那个房子专门是掩人耳目,用来藏放武印的。里面机关重重,若不是三年的明察暗探,胆敢进去的人必是有去无回。
这三年中,他既不能暴露于湘国本朝的敌人,又必须躲过绥国重重眼线,深入绥国朝野内宫,其中盘根错节,艰险想来深如临渊。
因此这个计划的每一步,他都必须亲手布置,操作。但凡有一点差池,莫说计划不成,反而会万劫不复,还会挑起两国新的战争,而目前湘国的兵力严格来说,是比不上绥国的。
三年来,孟影潇也同样培育了一批死士,因此这事的内幕凡是知道一点的外人,都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而这一切只用了三年时间,个中手腕岂是常人能比的。
现如今就算拿不到皇帝身边那块,光这一块武印在湘国手中,也够他们乱上一阵,而吴澜必然也要遭殃。到时候只要绥国四百万大军能被牵制住,仅凭那一朝只会拍马屁的庸官和那个成天流连温柔乡的昏君,湘国攻下绥国必然势如破竹。
此时的他像只窥到猎物的雄豹,眼中的精光无从遮挡。
孟影潇慵懒地笑了笑,坐到床上。
湘国的国君算什么,他要的是整个江山,一个完整的天下,万人的臣服……
砰砰——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孟影潇警惕地看向门外。
“老爷命厨房做的安神粥,这厢差奴婢送来的。”
孟影潇眯起了眼,将武印收进怀中,点亮了灯后才坐回到床前。
“拿进来。”
“是。”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面如海棠的侍女,手中端着一碗粥,顿时,悠悠的清香飘满小屋。
“放下粥走吧。”
“将军差奴婢亲自伺候龙燕将军喝粥。”那侍女并没有听从孟影潇的话,说着端着粥偎到了孟影潇跟前。
孟影潇皱起了眉,他自然明白个中意味。
七
“将军是嫌弃奴婢吗?奴婢定能伺候好将军啊!”那侍女眼神勾人心神,但孟影潇是何许人,听到侍女的话,倒笑了起来。
“啊~~”那侍女一声软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跌在孟影潇怀里,那张略带邪魅的俊美脸庞紧贴着自己他呼出的气就洒在自己脸颊上,那侍女没想过他会是这般直接的反应,反倒吱唔不出半句,脸红一片。
“姑娘说的话要算数,孟某人还等着姑娘伺候的粥呢。”孟影潇瞟了眼侍女放在桌上的粥。
“这就给您端来。”那侍女竟不复方才的风情,大有几分羞涩之意。
这侍女一看就是府上待客的侍姬,孟影潇自然明白吴澜的意思,可惜吴澜小瞧了他。他见过的美人成千上万,爬上他床的尤物更是难数,拿这样的侍姬来拉拢他,反倒是入不了他的眼。
那侍姬端着碗,小心地走向孟影潇,还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自己,竟又有些心跳加速。
“将军……”侍姬舀起一勺,吹凉放在孟影潇嘴边。孟影潇将粥含入口中,一把拉下侍姬的头,将蜜粥渡入那侍姬口中。
那侍姬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咽了下去。
“你的味道离它可差远了。”孟影潇享受般的舔了舔嘴唇。
那侍姬登时明白过来,脸红的比秋天的柿子不差分毫,哪像身历百战的风月女。
“将……将军……”那声音堪比软燕呢喃。
这时门不知情趣地被敲响了。
“孟兄弟?歇了吗?”是吴澜的声音。
那侍姬一听是主子的声音,慌忙跪在地上,不堪的神态恢复了几分。
而孟影潇并不慌张,理了下衣服,上前打开了门。
“从前面来,路过这里见你亮着灯,所以就来看看孟兄弟你。”
孟影潇恭敬地冲吴澜施了个礼。
“有劳右将军费心了。”
“哪里的话,我方才差人送来的粥还和口吗?”
那跪在地上的侍姬突然出声了。
“禀老爷,海棠刚送来。”
吴澜往屋里瞧去,这才瞧见桌上放的那碗粥,好像还没动过。
“是不合胃口吗?要不我再让人做一碗别的汤粥?”
“不劳烦王爷,只是方才喝多了,胃口不大。”
“那就更该喝了,我知道你刚才一直在喝闷酒,所以这里面我专门令人放了醒酒参和露子果,喝完保准一夜无梦,明个儿才能精精神神地上朝呐。”吴澜笑意盈盈地夸耀着他的独家配方。
可这越发让孟影潇心中疑惑不定,他拿不准吴澜的意思。如果是事情败露,大可直接来兴师问罪,在他府上,真要光明正大拿人孟影潇必然逃不过。但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此时绝不能让他起疑。
那侍姬已经起身将粥捧到孟影潇面前。
“那就谢王爷好意。”吴澜笑着看他拿起碗。
孟影潇接过碗,见那侍姬步履和神态都正常,想这粥里应该是没有古怪的。但防人之心万不可无,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他一把接过侍姬手中的碗,没几下那香气喷喷的粥便进了肚。
八
苏瑞卿飘忽的思绪被小梅的一声大喊叫了回来。
晚上一吃完饭,便硬是被小梅拉着出来逛街,拗不过她也只好跟着来,只是没想到真一看这皇城的夜景真是气派。大街小巷玉壶光转,星火点撒,光大小夜市就亮透了整个城墙。在苏瑞卿记忆里的皇城已经将近二十多个年头不曾出现过这般景象了,便是过年也比不上,因此自然而然被小梅带着满街市的转,陪着小姑娘买东西,猜灯谜,看戏曲。
“苏大哥!!想什么呢??!!”
其实苏瑞卿刚刚看见一个货郎的担子上有一个十分精致的珠花,刚才没做他想,现在回想起来确实精致。想来近些日子小梅对自己照顾有加,而自己却为读书一再忽略她,心中也委实过意不去,便想着去把那个珠花买来送给小梅,这一发呆倒是被逮个正着。
想到这里,苏瑞卿害怕货郎离开,便立即做了决定。
“小梅,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不待小梅叫住他,苏瑞卿已经揉进了人群。
“货郎家,我想买你这枚珠花。”终于找到了。
“是刚才那位公子啊?”货郎笑眯眯地招呼着他,“定是买来要送给方才那位姑娘吧?公子好眼光啊。”
接过珠花,苏瑞卿小心地将珠花揣到怀里,那可是他为别人抄了五天书挣来的钱。正欲离开,旁边一只手猛的抓住了自己,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
“这位公子留步,可许贫道为你算上一挂?”
苏瑞卿读的是安家治国之书,向来不相信这些黄老之说,但仍旧是彬彬有礼地拒绝了那个老道。
“有劳师父了,在下还有事在身。”
“寅午戌见卯,申子辰见酉,巳酉丑见午,亥卯未见子,桃花虽好,成劫是灾啊。”
苏瑞卿听了,脸因为尴尬而有些红。
“老人家,在下确有一青梅竹马,但她为人大方,知礼得体,断不是那种悍妇,您那‘桃花劫’一说在下总是不能信服的。”
“唉,信不信不在老朽。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必有作为,但必是躲过那个劫数才行啊。”
苏瑞卿当然不信,生怕他再纠缠下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匆匆离开了。
“干吗去啦,这么老半天?!”坐在台阶上的小梅看见了苏瑞卿,远远向他招了招手。
看见小梅这么久依然等在这里,入秋的台阶有些冰凉,苏瑞卿着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看看,喜欢吗?”苏瑞卿从怀里掏出那枚珠花,递到小梅面前。
“给我的??!!是苏大哥专程给我的??!!”小梅一脸的惊喜,写满了幸福和开心。
“我帮你带上?”苏瑞卿倒没多想,只是单纯想看看小梅带上是否合适。倒是小梅一听,脸唰的红成一片,十分不自然地揉搓着裙边。
“恩。”
苏
瑞卿帮小梅插上珠花,果然像他想的一样,这串梅璎珠花再适合不过她,把她那粉嘟嘟的笑脸衬得更加明艳动人了。
“真漂亮。”苏瑞卿为自己首次给女孩儿送东西如此成功而高兴。
但小梅的脸更是红的抬不起来,心里的心思早已是百转千回,只当是苏瑞卿接受了她多年感情。
“哎呀!什么啊!本姑娘自然是带什么都好看啊!”为了掩饰尴尬,小梅转过苏瑞卿让他背过身去。
“做什么?”
“东街的双皮糕还没去尝呢。”
“可是……”已经很晚了啊。
“这么难的机会,人家还没玩够呢。”嘿嘿,跟苏大哥在一起怎么都不够啊,难得他今天不再泡书,还如此开窍。
苏瑞卿只听身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开来,早把那什么桃花劫忘在脑后。
九
孟影潇一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探向衣中,发现武印还在,孟影潇不禁舒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孟影潇却还是再气不过,虽然那粥喝下去是没什么事,但没出一个时辰,眼皮开始千斤重,不觉之间便走向了床上。
此时屋中漆黑一片,看来吴澜他们已经离去多时了,而郎昆似乎还没有来过。孟影潇坐起身,发现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感觉燥热难耐,正欲下床打开窗通风,黑暗里一个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