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花枝笑独眠 上——练儿

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就这远远望去，倚剑就觉得心口发疼，是自己承诺要照顾好他的，可他又一次食言了。

施展轻功，把那人从树上抱下来，在这么高的树上万一掉下来怎么办。而霁云看见倚剑来了也不惊讶，安安静静的让他抱自己下去，就像是专门在等他的一样。这时倚剑才发现霁云穿的是米黄色，白色的是自己送给他的貂毛袍子，“怎么拿着它出来了？”虽然他知道霁云每天都会抱着它睡，难道他真的打算在树上睡觉不成？

“你不是说过送它给我御寒的吗。”

是啊，可是现在是大暑天。

“可为什么我怎么抱着它，都觉得冷呢？”紧紧地抱着那袍子，微微地抬头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望着倚剑，眼中不见以往的神采，有的只是无助与害怕。

“霁云，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紧紧地抱着霁云，但又怕自己太大力伤了他，刚想把手松开些，霁云却伸手抱着他的腰，头深埋在他怀里，把他搂得更紧了。

虽然两人之间还夹着一件貂毛大袍，但倚剑知道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尽管霁云压抑着，他仍能感觉到。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平静下来，“霁云，回房睡吧，外面露气重。”

“……”

倚剑等啊等，还是没人回话，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原来睡着了。安详的睡脸，睫毛遮住了眼，擦不净的泪珠还停留在长长的睫毛上，晶莹通透，眼角下的泪痣那么分明，暗红似泣，让人看了不禁心疼。探出手，分外爱怜地轻轻抚过他的脸，竟像是着迷了一番，倾身凑了过去，摒住呼吸，双目眷恋的看了他一眼，低垂下眼，身子忍不住发颤。埋下头，吻上了他单薄的唇。吮着，一片清新的醇香，柔软的唇，他突然身子一震。

倚剑以为霁云要醒了，连忙拉开了距离，可那人却只是喃喃低语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不久，倚剑发现怀中人的有些不对劲，这么脸这么红，身体也很烫。

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更会让人产生一种依赖心理，在发热的几天里，霁云几乎总是粘着倚剑，或者说倚剑总是在他身边照顾这他。盟里的公务拿回来在霁云房里办公，没有必要也不出门了，要交代的事情叫杜青转达，甚至连晚上都是谁在霁云房里。沫儿看着倚剑那副忠犬的样子，也对他同情起来，又一个被师傅残害的人啊。其实像这样的小病，霁云只要自己开一剂药就药到病除了，可他却不愿意，说药苦，也不肯看其他的大夫。倚剑也知道他是在耍性子，只要不出什么大病也由着他了。

“倚剑，我想出去。”整天呆在房里的霁云快要闷死了。

“好，我们去溧寻山。”

“真的，太好了。”有个哥哥真好啊。

……今天是方家庄的大日子，方庄主的掌上明珠方婉荋二十一岁生日，虽然方婉荋在外并没有朋友，但是单凭她爹在武林上的地位，来参与这次庆生宴的人却不少，而且都是武林上响当当的人物。像方婉荋这样年纪的女孩大多数都早为人妇了，说不定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方婉荋之所以到现在这样的“高龄”还未嫁，全是因为梁倚剑的原因。倚剑先是住进了她家做门客，后来两人相熟，最后订婚，也有六年之久。方鹤山也很欣赏梁倚剑这人，虽然没有家底，但也老老实实，刻苦上进，觉得把女儿交给他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想把方家庄也作为嫁妆，顺便交给他管理。梁倚剑想娶方婉荋，但是却没想过要作上门女婿，所以他决定要等他有一番作为才娶方婉荋过门。而这一番作为最终就定在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上，他决心要取得武林盟主的宝座。而方家人也知道他有这一实力，也没再催他们成亲了。

红红火火的灯笼，热热闹闹的场面，这庆生宴弄得就像是武林聚会似的，因为最主要的人物始终没出现。主角方婉荋因为是未出嫁，不能抛头露面，所以打着看武林第一美人而来的都要失望了，而人们口中的青年豪杰方家庄的未来女婿梁倚剑也没到场，也让不少人失望了一番。

“婉荋，怎么今天没看到大哥？”奇怪，这么重要的时候大哥去哪了。

“他……他跟霁云去了溧寻山采药。”

“采药！他怎么可以这样，今天是你生日，他不陪你居然还陪着别人出去了。”

“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说着眼不禁也红了。

“婉荋，你是不是早就发现，大哥他……”

“不要再说了，只要他最终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不管了……”

杜青看着泣不成声的婉荋，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好，悄悄地离开了婉荋的房间。

……刚回到方家庄的梁倚剑很快就被他的未来岳父大人叫去书房了。

“我也不是不懂得通情达理的人，你年纪还小，一时被美色所惑，我也不怪你。只要你心中有着婉荋就行了。可是你今天丢下婉荋一个，跟那人去鬼混，实在令我太失望，你知道昨天婉荋在房间里哭了多久吗？有些东西尝一下鲜就行，整个人陷进去就不好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只好让人请那姓夏的离开。你现在去看看婉荋吧。”整段话一气呵成，中间也不给倚剑插话的时间，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走去，留下倚剑一个人在书房里。

其实倚剑很想说，他对霁云不是抱着玩一下的心理的，他是真心爱他，想保护他，给他温暖的。在他赶去悦心楼找霁云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他对霁云的感情决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他是爱霁云的，是对情人的爱。他原以为自己爱的是婉荋，但是后来才发现，其实他对婉荋是那种对妹妹的疼爱，并不是想要长相厮守的那种。其实倚剑也跟婉荋说清楚，顺便把婚事给退了，但又害怕婉荋的病刚好一时间受不了刺激，所以迟迟也没有说。他最大的问题就是霁云，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看得很清楚，霁云只是把他当哥哥，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在里面。

不过他现在不能让方鹤山把霁云赶出去啊，现在时势这么混乱，魔教的人到处都是，万一霁云发生了什么事，叫他怎么办啊。虽然他和霁云是可以搬到噬魔盟里面去，但是，噬魔盟哪里会有方家庄安全，魔教对盟里的袭击可是从来都没间断过的。没办法自己只好离开霁云几天了。

结果从溧寻山回来以后霁云就没再见过倚剑，不过他也不觉得奇怪，他知道噬魔盟里有很多事等着倚剑去处理，而自己也是时候胡闹够了，再这样下去倚剑肯定会觉得自己很烦人。

一天夜里，有人敲了霁云的房门，霁云以为是倚剑，结果开门一看却是杜青。

“要进来吗？”

“不，我说几句话就走。”

霁云很奇怪，有什么话要在三更半夜说。其实杜青也是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要找霁云的。

“知道五号是什么日子吗？”

五号？不是都过去好几天了。霁云有点不明所以。

“那是婉荋生日，可大哥却配你去了溧寻山。”

“我不知道那日是方婉荋生日……”倚剑他没有跟我说过啊。

“你抢了她的生日礼物还不够吗，怎么现在连人也要抢，你知道她那天哭得多可怜，她可是当你作朋友的，你怎能这样对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生日礼物，他跟本就没见过，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她抢倚剑。

“你床上的那件貂毛大袍原本是大哥订来做婉荋的生日礼物的。”

“……”这怎么可能，倚剑说是专门买给他的。

“你一直抱着它都没发现它里面秀了什么吗？”

“荷花。”

“婉荋的小名就叫小莲。”那花式也是大哥专门找秀工秀上去的，这也是杜青觉得那件大袍是婉荋的礼物的原因。

霁云一听顿时脸都白了，他当时也很疑问，为什么送给他的衣服上会秀着这么女气的花纹。出于污泥而不染？霁云啊，霁云，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那荷花跟本就不是给你的，那礼物本来就不是打算送给你的。之前觉得那些荷花都很漂亮，可现在却越看越觉得讽刺。

杜青看着霁云的脸色都变了，也觉得心疼，但是他一定要把话说完，否则，在这样下去对霁云，对大哥，对婉荋也是种伤害。

“外面都传着你和大哥的流言，我希望你能多为大哥着想，你……能离开这吗？”

“……”

“虽然大哥之前这样对你是他的不对，但你的报复也够了吧，难道你真想大哥身败名裂才肯收手吗？”

“你知道当年的事？”

“嗯，你被大哥卖进青楼……”

“是他跟你说的。那……报复……也是他跟你说的？他真的这样认为？”低声地问道，这时霁云的脸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

“那他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可怜我咯？”双眼已经泛着水汽，杜青看着也于心不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他记得以前无论他怎么挖苦讽刺，霁云都是一笑置之，也没见过他这么痛苦的表情。

突然间，霁云推开了站在门外的杜青，往倚剑房间的方向跑去，杜青一时间想抓也抓不住。看着那身影，杜青觉得自己很卑鄙，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伤他，看着他哭，杜青就有冲动想告诉他，那写话都是自己编的，大哥根本就没这么想过。可是他却没有，因为他想他离开，他不想他跟他大哥在一起，为了婉荋，更是为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喜欢上霁云。霁云，你能原谅我的妒忌和自私吗？

“霁云，这么晚了还不睡？”

“……”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别开脸不看他，“你这几天……是在躲我吗？”

“不，我这几天都很忙，所以……”

这就行了，只要不是告诉他是在躲他就行了，其实这一路跑来霁云也冷静了许多，觉得刚才杜青说的话不像是倚剑说的，当初是倚剑把自己留下来的，也是倚剑跟自己说要做自己的哥哥的。他也不相信倚剑会说出自己是在报复他的话。想着想着也笑了起来。

看着那迷人的笑容，倚剑也有些恍惚了，有种想一把抓住那人狠狠地吻他的冲动。其实这样推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今晚跟霁云说个明白。

“霁云，我……”

“嗯？”

“我想我们可能做不成兄弟了……我……”想接下去说结果被霁云的拥抱给打断了。

死死地抱住倚剑强忍着泪水，“不用再说了，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我是想跟你……”

伸手挡住倚剑的口，不让他再说下去，“我明白，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不就是跟他断绝兄弟关系，有必要说的那么绝吗。

“真的，那太好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原来霁云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么是不是说霁云也是喜欢他的。

看着倚剑那么高兴地样子，霁云突然有种被人打到十八层地狱的感觉，既然那么讨厌自己还对自己那么好干嘛，是可怜自己吗。他霁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抬头看这倚剑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一切都随你吧。

倚剑一听，顿时心里就开了花，早知道是这样早就跟霁云说个明白了，害他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怕说出来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呢。想用力回抱霁云，可霁云却迅速躲开了，难道是害羞？

“时间不早了，梁公子早点休息吧。”捂着脸迅速转身离去。

“哈哈哈。”果然是害羞，连称呼都改掉了，他还没见过霁云这么有趣的样子呢，高兴地就笑出了声。

可那笑声在霁云听来就像是一把把刃剑一刀刀地刺进他心里，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离开会给倚剑带来那么大的快乐。跑着跑着突然口中有股腥味涌上来，挥手擦去，一抹触目的嫣红就印在纯白的衣袖上。

“你怎么还没走，还有话要说？”

“……”杜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他看着霁云跑出去的样子就很担心，不过想着他大哥应该会安慰霁云的吧，这样一来，霁云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都是自己编的，就会讨厌自己。其实他是想给霁云解释的，但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该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霁云就到隔壁房间去叫醒沫儿“沫儿，起来，我们要走了。”

“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快点收拾东西，师傅在房间等你。”说着自己也走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杜青一听也错愕，难道霁云没去找大哥，应该不会啊，刚才分明就是往大哥的方向跑的，看着霁云的脸色比刚才还差，他也感到了不对劲。突然衣袖上的一抹红吸引了他的注意，拉起霁云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这颜色他太熟悉了，分明就是血迹。

可霁云一下子就拍开他的手冷漠地说“不关你的事。”

“……”他只是想霁云离开，没想过要伤害霁云的，“现在很晚了，出去很危险的。”

“可我现在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第22章：赤狐

沫儿不明不白的跟霁云出了方家庄，想问原因，但看师傅那一脸不愿再提的脸，也没有去问，一直都低气压的师傅好可怕啊。

“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这皱眉头啊，告诉大哥哥，谁欺负你了，大哥哥帮你出气。”说着那满脸横肉的“猪头”就在沫儿身边坐了下来。

“恶心。”也不知是说那“猪头”本人还是说那“猪头”所说的话，沫儿撇了撇嘴低头继续奋斗自己的回锅肉。

其实沫儿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因为武林大会的原因，客栈里十有八九都是练武之人，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沫儿的话，也窃窃地笑起来，“猪头”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就对沫儿恐吓道“今天大爷我心情好，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地跟大爷我回去，服侍好大爷我，说不定还会留你下来当男宠，要不就把你卖到青楼里当小倌。”接着就伸手想捉沫儿走。可被沫儿灵巧地避开了。

“我劝你还是快点走吧，到时候我师傅来，你想走了来不及了。”沫儿摇了摇头说道。

“师傅？我倒是想见见，不过要是他没有赤狐那么美，那就叫他躲到一边去别侮辱大爷我的眼睛了。”接着又一群人发笑了。“猪头”看自己挽回了面子，也得意地哼了哼。

“嗨……”我已经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走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沫儿如是想。

“是谁想见我？”朗朗如玉的声音从二楼传出来，只见那人身穿大红色丝质外袍，上面用金丝秀了满了大大的牡丹作装饰，袖口更秀有精致的花边，领子开得很低，可以看到里面暗红的里衣以及因为消瘦而分明的锁骨，白润如玉的双肩更是若隐若现。外袍外再复一层轻雾般的红纱，显得十分灵动飘逸，腰间系上一条跟里衣一样暗红的绫缎，显得身材纤细修长。右手腕上戴一只玉镯，漆黑发亮，一瞧便知是身价不菲。左耳上戴着个猫眼石作的黑耳钉。一手徐徐的撑着头，半倚在走廊的栏架上，那姿势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望着楼下的众人，水杏凤眼，一粒泪痣，别有种说不出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