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手中的匕首明显晃了下,凤莫赶紧往后一缩,有些好奇地望着阿沐。匕首只是晃了这么一下,便又稳稳地架在凤莫脖子上。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刚才树背后的是你吧,你看见的就是事实。我们是恋人,而且相爱已经十年。”凤莫一愣,十年?相识十三年,难道从八岁就开始爱上人家了?甩甩头,不去思考这种没意义的问题,总之爱了很久就是。
倒是阿沐好笑地放开匕首,道:“你也才十八岁吧,相爱十年?真够早慧的。”
点起灯,凤莫倒了杯茶,“虽没有那么早,但我们从相遇以来,相互扶持,从未分开,走到今天,这感情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阿沐点点头,“或许我是不能理解,但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否则,就算二当家不动手,我也会饶不了你。”
凤莫眼珠子一转,道:“一口一个二当家,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阿沐一愣,红了脸,只道:“有这么明显?”
凤莫摇头,笑道:“直觉。”
瞪了凤莫一眼,阿沐转身就走,“你还是看好你家那位,内院儿的美人你是没见过,见了指不定你也会移情别恋。”
还没等凤莫接话,房门就被合上。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烛火,难道我不够漂亮?凤莫出生以来第一次想这种事。
第七章:无痕
因为听了阿沐的话,凤莫现在真的有些纠结,总是会不自觉地在镜子面前看上半天,头发梳了又梳,衣裳整了又整。
对着水面,凤莫淡淡看了眼水中的自己。面如敷粉唇若点朱谈不上,但至少也是冰肌玉骨,清俊雅致吧。就算多病少血,面儿上也看不出柔弱,反倒一身傲气,正所谓雅韵如兰,高洁媲菊。
艳媚妖娆勾魂夺魄的那不是人,是妖怪。
“你这是怎么了?”单雪亦看着一旁的凤莫盯着水中倒影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好笑地问。
凤莫倒是被吓了一跳,自己有做的那么明显么。却是面不改色,淡淡地道:“小的是在注意仪表。”
单雪亦拿着书哭笑不得,“你长这么好看,还需要这样仔细?”
凤莫一愣,眼神飞快地瞟了眼四周,还好亭子周围没人,尤其是阿沐不在。松了口气,只道:“二当家说笑。”
叹口气,单雪亦倒了杯热茶推到桌边,“你坐过来吧,我们讲会儿话。”
道声谢坦然坐下,凤莫也没客套,深秋确实很冷的,端起热茶就喝了见底。单雪亦见此又给他倒了一杯,“那日如夏给我说,你身有顽疾,要多注意保暖。不如改天让他给你看看?”
手捧着热乎的茶杯,凤莫道:“不用麻烦文神医了,小的这身子早已习惯。”
“你不必这样规矩,只拿我当朋友便好。”单雪亦瞧着凤莫因为热茶暖和些的脸,泛着红晕,比刚才多了分人气。
凤莫抬眼看了看单雪亦,却道:“我不想给你们找麻烦。”
单雪亦点点头,笑道:“这就对了。我们江湖中人不讲那些虚的。”自己喝了口热茶,又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在这逍遥城总是安全的。”
凤莫微微苦笑,没有答话。这样的生活本是奢求,该来的逃不掉,能得一日逍遥便逍遥一日。
见了凤莫的苦笑,单雪亦知他自有苦衷,虽说很想帮他,但人家的事不让自己插手也不好多问。于是转个话题,只问:“我看你和无寂关系很好,他武功不错,我和桓彦有心收他在手下做事。”
凤莫笑笑,正想说什么,阿沐却是过来传话,桓彦让单雪亦去漠言阁。凤莫和阿沐跟在后面,凤莫悄声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来了个厉害角儿,城主正跟他周旋呢。”阿沐道。说罢又仔细瞧着凤莫的眼角,似是发现什么,却也很快敛了神色。
凤莫正疑惑着,抬头就见漠言阁的大门,连忙收整心神,垂手跟在单雪亦身后。漠言阁很安静,和它的名字一样,漠言莫言,从进院门到堂屋竟是没听到一声蝉鸣或是人声。若说凤莫以前的东宫那是因为人少的安静,这漠言阁就像是故意将所有发声体全部赶走,只余风声雨声,还有一丝空气流动的声音。
进得门内,桓彦端坐在主位上,下首便是阿沐口中“厉害的”客人。
“冷楼主,真是稀客啊。是来还账的么?”单雪亦见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悠闲的是冷无痕,随口打趣儿道。
冷无痕却是理也不理这个温和的二当家,直直望着他身后的凤莫,看了好久,才笑道:“自前年来逍遥城游玩,花前月下美人乡,我对你们这儿实在是想念的紧,这不,推了生意专门过来看你们啊。”起身负手绕着凤莫转了一圈儿,调笑道:“啧啧,这才几日不见,越发长得漂亮了。”
凤莫抬眼冷冷地瞪着冷无痕,桓彦坐在主位上和单雪亦对视一眼,道:“冷兄和这位兄弟是旧识?”
“岂止是旧识。”冷无痕说着一指挑起凤莫的下巴,凤莫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番动作,霎时愣在原地。却忽的一阵掌风将冷无痕扫开,寂稳稳落在凤莫身前,冷冽地望着冷无痕。
桓彦和单雪亦几乎是立刻警醒,这无寂的武功居然在他们两人之上,也只有冷无痕才敢和他单打独斗。
冷无痕一撩衣摆,往太师椅上一靠,好笑地望着寂,那样子怎么看都是故意找茬。
凤莫从寂身后站出来,只道:“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啊,过来看望友人。”冷无痕好整以暇地望着寂。
凤莫已经习惯这人无视自己,自顾说着:“真这么简单?”
“你继续呆在这儿,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凤莫垂眸,现在除了这儿能呆,还能去哪儿。很是无奈地看看冷无痕,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寂,最后还是看向了单雪亦。此时两人也有了计较,桓彦便道:“二位放心,我逍遥城自有你们容身之处。”
凤莫点点头,感激地望着桓彦,露出一抹无奈地苦笑。寂倒是没有搭理冷无痕,拉了凤莫的手便往外走。
冷无痕在看不到两人身影之后,收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皱着眉望着桓彦和单雪亦道:“他们两个,你们保不住。我出身逍遥城,亦不想这里被破坏,你们还是趁早和他们划清界限的好。”
桓彦看着手中的热茶出了会儿神,方才抬起头,眼神不知望向地板还是地板上漂浮着尘埃的空气,终是叹了口气,道:“怕是逃不掉了……”说罢竟是放下茶碗,起身从侧门绕过回廊,转进内院不知去了何处。
“他这是怎么了?”冷无痕莫名其妙地问。
单雪亦苦笑一声:“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啊?”冷无痕瞪大了眼,“凤莫这么有魅力,这才几天就被迷住了?”
“凤莫?”单雪亦疑问。
冷无痕方知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马上那人也会知道消息。便解释道:“就是你身边那个新来的小厮。”
单雪亦摇头笑道:“凤国前太子凤莫吗?难怪……”
冷无痕其实很想问难怪什么,但看单雪亦一脸复杂表情,终是忍住了。
桓彦进了内院,转个弯儿步到一个小园子里,金黄淡粉的菊花开的正艳。一个蓝衣少年躺在小竹床上眯觉。听得动静,睁开眼见是桓彦,起身笑道:“事办完了么?”
“嗯。”桓彦点点头,站在一从菊花前,问:“身体好些了吗?还是没力气?”
少年摇摇头,脸上虽是惨白,却有真心的笑意:“我好多了,你不要太担心。人固有一死,我能活到今日,已是大幸。”
桓彦皱眉,有些不悦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少年不说话了,只望着满园盛开的菊花淡淡的笑。秋风缓过,青叶微摇,这园子里香味淡然,连风都不忍心使出大力,只悄悄走一遍。桓彦站在菊花前看少年单薄的身子,撑在榻上只盖了层薄锦被,便走过去拿被子将人包严实,轻轻搂了,便不敢再动。
少年没有拒绝,乏了便靠着桓彦闭上眼。
见人睡熟之后,才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点上安神的熏香,桓彦望着少年清秀的脸,脑海中又出现凤莫的容貌,轻叹一声,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也许这便是命中劫数?
文如夏过来看到桓彦怔怔地望着床上熟睡的少年,站了好一会儿,桓彦才发现有人进来,起身和文如夏走到园子里。望着满园菊花,悠闲亦是疏冷,文如夏只道:“或许还有转机。”
桓彦看了文如夏一眼:“我想救他。”
文如夏点点头,“此事要从长计议。凤莫不一定答应,而且我们不能让逍遥城卷入其中。”
沉默一会儿,桓彦却道:“当年的事我并不确定,凤莫不像是那种人。”
“真相如何,我不管。我只负责救人。”说罢文如夏转身出了园子。
桓彦皱了眉,侧身却见少年倚在门边,连忙走过去扶住,少年笑笑,坐在椅子上道:“我听你们提到凤莫。”
桓彦点头,“他在府里。你……”
少年瞬间湿了眼,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只摇摇头闭了眼。桓彦耐心地陪在一边,待少年情绪好些,吃了晚饭睡熟之后才离开。
寂拉着凤莫进到自己住的房间,凤莫看看这个比自己住处大了一半的单人房,边喝着茶边笑道:“你还挺受重用的。”
寂坐在桌旁,担忧地看着凤莫,凤莫见了只是淡淡摇头。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凤业怕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吧。”凤莫望着窗外浓郁的绿荫,若不是干冷的空气和稍微阴沉的天色,只怕要当做盛夏。秋风吹进窗子,凉凉的拂过凤莫脸庞,凤莫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寂连忙搂过凤莫,手掌抵在他背后,内力缓缓输入。
凤莫靠着身后的热源,抬脸蹭了蹭寂的侧脸,暖暖的,柔柔的。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因为有寂,才不那么难熬。寂俯身吻住凤莫,闭了眼享受久违的温馨。
凤莫被寂温柔地吻着,感受他的爱,他的深情。竟是有些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止不住心内凄然哀伤,猛咳起来。
寂慌忙倒了杯热水,喂凤莫喝下,仍是咳嗽不止。寂紧紧抱着凤莫,内力源源不断地往凤莫身体里输送。凤莫却是推着寂的胸膛,摇着头道:“好了,不要了,我不冷。”
凤莫抓住寂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慢慢揉着。修长的十指,骨节分明,算不上柔软却是热乎的紧,虎口的薄茧摸起来硬硬的。手指扣着手指,凤莫低声笑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这诗却是再也念不下去。
“与子偕老。”寂淡淡的声音透着坚定,一如曾经的每一次守护。
凤莫只是含泪摇头,不想这么早死,不想你陪我死。张嘴要改了这诗,却被寂吻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矛盾,爱他,深深的爱着,哪怕不顾性命也要爱。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偏是不肯让我们相守一生……
第八章:比试
夜风在紧闭的窗前缓缓游过,带起的青绿碎叶悄悄爬几步,便没了动静。月光照着亮堂的庭院,静立的老树,宁谧的木格子窗,影子安然在地上墙上休眠。凤莫睁眼看了看身边的寂,凑上去轻轻吻了会儿,见寂没有反应,才移开搂着自己的手臂,起身翻过他的身体,下床穿好白日的衣裳。
悄悄合了门,借着月光走出漠言阁,城主府的夜晚实在是安静,连巡逻的都没有,果真是高手风范。一路摸回飞雪阁和阿沐住的小房间,将人摇醒。
阿沐揉着眼,好半天才清醒。见是凤莫,吓了一跳,甩甩脑袋才道:“是你。”
“今天来的客人住在哪儿?”凤莫开门见山问道。
“冷楼主?回月苑,东风……哎!你……”见凤莫转身就走,阿沐一时气就上来了,窜起来拉住凤莫,只拿委屈又不甘愿的眼神瞪着他。
凤莫见此叹口气,道:“我叫凤莫。”拍了拍阿沐的手,便寻着回月苑去了。
阿沐半天转不过来,喃喃道:“凤……莫?怎么和凤国前太子一个名儿?”揉揉枕头,拉拉被子,迷迷糊糊想着很快睡着了。
凤莫走进回月苑,推开挂着“东风”木牌的厢房,里面一片漆黑。凭冷无痕的水平,应该早就知道有人进来,此时却只睁开眼,好笑地望着黑暗中的凤莫一脸纠结的表情。
凤莫本以为一进来冷无痕就会点灯,谁知屋里没有半分动静,难道是没有发现自己?黑暗中也看不清状况,凤莫站在原地不知该出去还是该把人叫醒。
迟疑一会儿,凤莫决定上前看看,若是他还睡着,也就算了。刚走到床边,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到床上。冷无痕一个翻身将凤莫压住,鼻子贴着鼻子,笑道:“美人这是春宵寂寞了?”
凤莫闻到冷无痕身上幽冷的体香,撇开脸,皱着眉道:“离我远点儿,我有话和你说。”
“哦?什么话非得晚上说?”冷无痕故意贴近凤莫,钳住他的双手,让人不得挣脱。
“放开!”凤莫双手使力却挣不开分毫。
冷无痕凑到凤莫耳边笑道:“你不说我就不放。”
凤莫尽量不让他挨着,伸着脖子只道:“凤业现在什么情况?”
“呵,美人还真是多情……”
“少废话!”
冷无痕无声笑笑,凑在凤莫颈间闻着淡淡清香,道:“刚收拾了一帮贪官污吏,现在该是寻你的时候。”
“你不与他合作了?”凤莫斜眼看向冷无痕的方向,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人影。
“嗯,就算他不请我,我和你也扯不清了。”冷无痕好笑的观察凤莫的表情。
凤莫撇嘴,只道:“在下消受不起。劳烦冷楼主起身,放我离开。”
冷无痕眨眨眼,“你大晚上闯入我房间,就这样算了?我怎么觉得很没身价。”
“你……嗯!”凤莫只觉颈间一痛,霎时掌风呼啸,冷风鼓进流云帐内,吹散前额的几缕优柔发丝,带起一阵寒意。凤莫急忙起身,见黑暗中黑影翻飞,不时能感觉到寒冷凛冽的气流划过四周。其中一人是冷无痕,那么另一个,凤莫直觉上,是寂。
两条黑影在屋里忽左忽右,踏桌子踢椅子,碎花瓶断珠帘,凤莫只听见木头断裂的喀嚓声,间或瓷片碎裂,夹杂着水晶珠落地的清脆响声。眨眼工夫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两位黑影似乎打得不痛快,翻到外面院子里继续过招。
凤莫刚跑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在床上翻来覆去,摸出一个黑色布包裹,将里面的几百两银票塞到自己怀里,才又将包裹系好放回原处。待赶到院子里观战,该吵醒的都过来了。
桓彦披一件棕红色宽袖直裾外袍,白色里衣微露,显是刚刚被吵醒。单雪亦也是一身素白衣衫揉着额角站在他身旁。文如夏倒是精神得很,两眼直直追着院子里翻飞的身影,十足一副看戏的模样。阿沐打着呵欠磨蹭到凤莫旁边,眯着眼瞧冷无痕和寂空手对招,有气无力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凤莫瞟一眼阿沐,不料阿沐忽然间清醒过来,拿漆黑的眼珠子瞪着凤莫,道:“又是你惹出来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