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勤政殿内香烟袅袅,殿内燃着的铜炉使空气不那么潮湿,部署早就已经放下去,等着鱼儿上钩。东方煜想起父皇文惠帝临终前单独将自己昭至病榻前,当着自己的面写下遗诏,告诉自己皇帝专用的密宫密道以及那个令自己悲愤震惊的秘密,可是自己答应了先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下杀招。
都七年了啊,她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同样的手段用在宝儿身上,他忍了七年,忍无可忍不必再忍。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后宫了,春闺寂寞的妃子们难免多生怨言,但同时密切关注皇上晚上会翻哪宫的牌子,一旦被翻牌,那可能就是久违的专宠了。
薛贵妃薛乔儿在后宫的地位很高,和德妃王氏一样是宫里唯二的贵妃,不过两位贵妃向来不对盘,德妃是皇太后的侄女,自然是皇太后一派,而薛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宰相,是皇帝的心腹。所谓鹤蚌相争鱼翁得利,两派相争的结果是,没有深厚背景的潼氏做了皇后,就像一般联合国秘书长是黑人一样,不过是为了各国的平衡。
不过平衡背后的暗流急涌另当别论,比如薛乔儿在东方煜登基三年时怀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再比如做了皇帝的东方煜只有两个公主,而潼氏一直未有身孕。
自从第一个生产孩子夭折之后,薛乔儿就很想再要个孩子,但一直未能如愿,这么多年宫中的富贵权势凭借的不过是贵为宰相的父亲和皇帝的宠爱。可是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踏足后宫了,自然也没有来过她的兰鸿宫。皇帝正值虎狼之年,不可能没有需要,既然没有宠幸宫里的妃子,那宠幸的自然是宫外的人。
薛乔儿很聪明,正因为聪明所以她很痛苦,她爱皇上,爱那个东越国最有权势,英俊霸气的皇帝。
日日凭栏望,夜夜晚更衣。
突然见太监总管顺德领着两个小太监进了兰鸿宫,薛乔儿心里一阵欢喜,连忙整整衣衫迎出门去。
顺德一伏身,笑呵呵的被薛贵妃领入屋请坐看茶,妃子们都会察言观色,更不要说到了薛乔儿这儿位置的人,对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是礼让三分。
「贵妇娘娘不必客气,奴才是来宣皇上的旨,恭喜贵妃娘娘,晚上好好准备侍寝吧。」
这本来是掖庭署管的事,大内总管亲自来宣旨,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薛乔儿高兴的双颊泛红,忙拿出一件上好的玉饰和五十两银子打赏顺德和两个小太监。
顺德推辞一下也就受了,有时候收下比不收要好的多。
待顺德一走,薛乔儿忙命丫鬟奴婢将前几日才做好的衣衫全部拿出来,一件一件的开始比划,桃红的、柳绿的、杏黄的、雪纱的,还有一匣子的珠宝首饰,插哪根玉钗,带哪对耳环,甚至涂什么颜色的唇红,都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试来试去。反正现在申时(下午3点)时间还早。
顺德这么一宣旨,皇上晚上让薛贵妃侍寝的消息向插了翅膀的鸟儿,一会儿就在皇宫大院内传开了。
「姑妈,您听听,蓝儿不依,您管管皇上。」德妃王谷蓝听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说皇上今晚要招薛贵妃侍寝,跑到太后的慈清宫里向太后撒娇抱怨。
太后向来疼这个侄女,如果她没爱上东方煜的话。出了嫁自然是以夫为天,这本来没错,不过在皇太后看来就大错特错了,让她嫁给皇帝是为了监视他,迷惑他,没想到王谷蓝这么不中用。
太后的袖子被不依不饶的扯着,她脸色一黯,扯过来自己的袖子,不耐烦道:「这样成何体统!皇帝宠幸哪个妃子也是哀家管得了的吗?」
王谷蓝见太后发火了,也不敢再放肆,不过她也知道姑妈不会将她怎么样,于是假装哭道:「皇上一个多月未进后宫,现在一下子又招薛贵妃那个贱人侍寝,万一她得了宠幸,有了身孕,蓝儿怎么办,呜呜…」
太后见她哭哭啼啼,但说的话却是在理,因此降下厌烦,赏了她一杯茶,看她不哭了,才又道:「你可见这么多年,皇帝可再有子嗣?」
「自从有了两位公主后,就不曾了,莫非皇上有什么隐疾?」这么一想,王谷蓝吓了一跳,这可不得了,万一皇上真有这毛病,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况且如果她有了孩子,那么她的孩子最有希望登上帝位。
「所以你也死心吧,况且皇帝三宫六院又岂能把心放在你一人身上,没有子嗣以后又能依靠谁,旭儿待你向来如亲姐姐一般,如何做还用哀家说吗?」
太后果然是个老狐狸,她只这么一暗示,王谷蓝就想到皇帝可能有隐疾,但是不是真的,只有皇帝自己知道,况且东方煜也绝不会让王谷蓝怀上自己的骨血,这一点太后比谁都清楚。至于为何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未再有更多的子嗣,背后的种种算计恐怕要问太后了。
但往往世事难料,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二个月后王谷蓝怀孕了。
原来近来王谷蓝总觉得恶心难受,且女儿家该来的月事迟迟未到,身子又总是容易疲乏,本来以为是夏天到了,春困秋乏,但食欲不振的结果是差点晕倒,太医一把脉,后宫震翻了,王贵妃有喜了!
20.鹊桥灯会
王贵妃有喜,皇帝的后院炸锅了,七八个老太医一溜的站着等给贵妃把脉,补气补血补心补肺连补脑子的药都开了一大堆,皇帝赐的补品更是堆满了王谷蓝的飞羽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增加了一倍,个个伶俐手脚勤快。
不管真心的假意的,三宫六院的妃子挨个的来给德妃道喜,送汤的送药的,笑语妍妍殷勤备至,不过暗地里脸色一个比一个黑,嫉妒啊,眼神一个比一个怨毒,更有甚者缝个娃娃扎个小人,小针尖咻咻的往上扎。
女人心海底针啊。
真心的少,巴结的多,王谷蓝可是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表妹,旭王爷的表姐啊。背后有整个王家做靠山,其他的嫔妃也就敢心里狠狠的阴一把,真要放在明面上或者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极少有人有这么大胆子。不过贵就贵在极少,而不是没有。
王贵妃自从有了龙种,饮食上更是倍加小心,吃一顿饭先是用银钗试毒,然后让太监试吃,喝杯茶也一样,完了才给王谷蓝用,所以说想下药害她小产基本上没可能。
不过有一样东西,不仅没毒还清热解毒,调理脾胃,平时肠胃郁结倒也是个好东西。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在天上相会,痴男怨女在花灯节鹊桥上相会,这天东越各地都会举办鹊桥灯会,到了夜晚更是热闹非凡,人流如织,花灯一盏盏的挂成串,明灭的烛火在织锦的笼罩下泛着朦胧的光,织锦上的鱼虫花鸟、流水石榭也分外柔和,暖了天地,暖了看灯的人心。
林宝宝开心的恨不得在大街上奔跑,看到卖花的小姑娘他笑,看到拿布灯笼的老爷爷他笑,看见牵手的小情人他还笑,啊,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
好多人,好多灯,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看到的人美、灯美,连河边的树也美。憋了几个月,出来就这么热闹,林宝宝像匹脱缰野马,他想跑想笑,可惜他跑不了,不仅仅是因为人多,更关键的是他的手无时无刻不被旁边的人紧紧牵着。
小摊上挑饰品挂件的一对小情人朝旁边让了让,看一个身材修长面目俊朗极具贵气的男子拉着一个肤色黝黑身穿白衣的少年,说是少年只是从身量和他的动作行为上判断,如果只看脸的话,又觉得年龄有些偏大,照这样判断两人应该年龄相差不多,可长相又不似兄弟。
不过这也不管他们什么事,可是明明两个人都是男子,却当街手拉着手,正在挑选饰品的男青年忙拉着身旁的女子离林宝宝他们远远的,仿佛他们是毒蛇猛兽。
真是奇怪的两个人。林宝宝就算神经粗也感觉到旁边两人见鬼似的躲闪,朝四周看了看,见好多人都偷偷的看他们,林宝宝小脸一红,不过化了妆倒是看不出来,被拉着的手却想抽出来。
东方煜却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拉着林宝宝的手却紧了紧,用扇子扫了下小摊上的挂件摆饰,成色都极其普通,连平时打赏下人的东西都比这好上几倍。
见抽不出来,林宝宝也不费劲了,真不知道东方煜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出来逛个街,还非得给他化妆,用古人的话说是易容,易容也就罢了,谁让他这张脸容易惹祸,林宝宝倒也有自知之明,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拉着他啊,他又不会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啊。
林宝宝郁闷,很郁闷,耷拉着脑袋也不挑了。东方煜一挑眉,正好,这些东西怎么配的上皇儿?
不过两个人转身一走,刚才那对小情人却在大街上不小心摔了个狗啃屎,至于两个大活人怎么摔的,这街上难免有个小坑小石子啥的,摔一跤也很正常。某个隐在暗处的影子手里拿着几个手指甲盖大小的弹珠,冷冷一笑。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林宝宝的热情没那么容易被打击到,刚那么一下也不过让他消沉了两分钟,不一会又兴高采烈了。
一会东看看一会西瞅瞅,不过买的东西倒不多,不是林宝宝不舍得花银子,出门的时候东方煜可是随手塞给他一大包,足足有上百两吧,用来买这些小玩意足够了。可是这些大多都是讨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那些文雅的东西他又不感兴趣。上辈子老爸老妈是知识分子,小时候逼着学钢琴古筝什么的,累死累活的学了五年,现在打死也不碰了。
正觉得有些无趣了,突然看见一个摊铺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木雕面具。
林宝宝眼前一亮,好东西啊,以前就喜欢京剧里面的脸谱,还有川剧变脸,因此对各种奇特的面具也颇感兴趣,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而且面具做的着实不差啊。
木头虽然不是上好的,但是贵在该平的地方平,该凸的地方凸,色彩也搭配的很好,上色的应该很懂绘画。
林宝宝看这个好那个也不错,比来比去都有点爱不释手啊。
「喜欢就都卖了。」东方煜也拿起一个,涂着金色的油彩,只有上半部分只能盖住一半的鼻梁,林宝宝却觉得很适合他。
拿起一个同样只有上半部分的,上方雕着莲花,中间暗红边上却涂了金黄,很漂亮。
东方煜一看,两只面具虽然风格不同,却恰似一对,于是解下林宝宝腰间的荷包,取了银子丢给老板,拉着林宝宝就走了。
这算什么?他还没挑完呢!不过人已经被扯远了,林宝宝欲哭无泪。
两人逛着逛着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鹊桥,一对对的人影,很多女孩都用刻好的小木船点上蜡烛,虔诚许愿。
他们两个人男子好像怎么样都不合适上去,东方煜停在几步远的地方,面对缓缓流淌的河流,若有所思。
突然手中一紧,东方煜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暗号,在林宝宝不注意间摊开手一瞧,眉头微微一皱,又悄然的将布条揉碎。
林宝宝很想去桥上走走,上辈子就很想上断桥看看,有名的景点啊,可是却一直没机会去,放假的时候旅游的人又特别多,简直不是看景而是看人了。
「宝儿,累不累?」
「一点点,不过还好啊。」再逛一会吧,他还没逛够。
「那回去吧,改天我再带你出来。」
「可是我还没玩够啊,我们再逛一会好不好。」林宝宝把眼睛从桥上收回来转头看向东方煜,眼中隐隐期待。
东方煜微低下头,手抚上他的眼睫,轻声道:「好,再逛一会。」
这一逛,就又逛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林宝宝终于累了,两个人骑马回家,林宝宝不会骑,来的时候就是共乘一奇,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一样。
马跑的很快,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林宝宝紧紧搂住东方煜的腰,紫色的发带和黑色的青丝在风中飞扬。
飞羽宫的宫女太监已经慌做一团,跪在地上哆嗦着冒冷汗。
皇太后冷着脸坐在软椅上,下面站了一排慈清宫的太监嬷嬷,个个阴沉着脸,怎么瞧怎么凶神恶煞。
就连夜里被突然叫起来的各宫妃子们也战战兢兢的不敢吱声,生怕一不小心,害王贵妃差点小产的罪就扣在了自己头上。
东方煜一进飞羽宫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21.皇帝的关心
东方煜踏进飞羽宫,就瞧见跪了一地的奴才,站着的也忙跪下三呼万岁,东方煜沉着脸也不说话,跪着的人不敢抬头听不见君王起身的命令自然也不敢起来。
东方煜还穿着便服,朝皇太后一稽礼,问候了一声母后安好便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母后,什么人惹您生气?母后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微抿了一口东方煜才开口道。
「皇上多心了,哀家自然不会生小辈的气。倒是皇上半夜不在宫里,可是宫外有什么大事?」手里拿着一串珠子,碾过来碾过去。
「让母后担心了,现今国泰民安,儿臣不过偶尔与民同乐一下罢了。」
「皇上与民同乐是好的,乐得蓝儿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不保了。」
「朕自然会将此事彻查到底,还爱妃一个公道。」东方煜站起来走向内室,「你们也都起来吧,夜深了,扶母后回宫安寝,小心伺候着!」慈清宫里的奴才赶忙起来,瞧太后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不过也不敢违逆皇帝,忙搀上去。
母子两个明里暗里夹枪带棒,旁边的妃子个个吓的闪到一边,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哪一边都没好果子吃。
「你们也都下去吧,德妃的事朕自然会好好的查!爱妃们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说完一甩袖子进了内室。
王谷蓝躺在床上,见皇帝进来,慌忙要起身,东方煜快走两步,一把将她按下去。
「爱妃身体不适,不用见礼了。」下面伺候的机灵,赶忙搬了椅子过来,东方煜坐下拉着王谷蓝的手道:「委屈爱妃了,放心,朕一定还爱妃一个公道,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御膳房,这段时日好好将养。」
东方煜说的体贴,王谷蓝更觉委屈,再加上怀了龙种,难免持宠生娇,抓着东方煜的手靠到他身上,哭哭噎噎说道:「皇帝表哥一定要为蓝儿做主啊,要为咱们的儿子报仇啊,呜呜……」
东方煜脸色一暗,任王谷蓝抱着,手拍在她背上。皱眉道:
「蓝儿可有怀疑什么人?」
「除了淑妃还能有什么人?」一想起淑妃薛乔儿王谷蓝就气不打一处来,皇帝近来也没少宠幸薛乔儿,不过幸好她没怀上龙种,才让自己咽下一口气。不过始终是嫉恨难平,加上自己差点没了孩子,自然第一个怀疑她。
「爱妃可有证据?」东方煜不动声色的推开王谷蓝,拿着帕子递给她,王谷蓝抹了抹泪,继续说,「不是她还有谁,她嫉妒臣妾有了皇上的麟儿,皇上…」王谷蓝说拿不出来证据便撒起娇来。
「无论谁想动朕的孩子,朕都绝不会饶了她!」瞧东方煜口气严厉,面色发狠,王谷蓝心中一喜,她现在可是母凭子贵呢,如果生下的是儿子,那皇后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皇上,臣妾肚子还痛呢。万一孩子有什么事可怎么好?呜呜……」
「爱妃放心,太医已经说了,孩子没事。」王谷蓝哭个没完,东方煜已经有些厌烦,但还是耐下心哄她,「母后可有说什么?」
「姑妈送了好多药材补品,还说一定会给蓝儿出气。皇上怎么了?」见东方煜一脸凝重,王谷蓝问道。
「蓝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东方煜叹口气,揽住王谷蓝,王谷蓝也小鸟依人般的偎进他怀里,「男孩的话,以后东越的江山就是他的,蓝儿以后一定要小心,未来太子的命运就系在你身上了。」
王谷蓝一阵狂喜,天哪,这是皇帝的许诺啊,如果她怀的是男孩,那孩子以后就是东越的皇帝,她就是未来的皇太后。黄谷蓝激动的双手发颤,眼里迸发的惊喜掩都掩不住。
「皇…皇上,臣妾一定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那小心旭弟。」东方煜点到为止,「明天让你母亲进宫可好?」
「多谢皇上。」
「那爱妃早点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妃子怀孕是不能和皇帝同床的,一是怕沾染晦气,二也是为了保护妃子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