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垂下头,抽出自己的胳膊,拍了拍poci的肩膀,带着两个护士离开了。沈岸漠被送到了重症监护病房,poci慢慢的跟过去。
病房无菌隔离,poci暂时还不能进去。他看着沈岸漠苍白的脸色,看着仪器上还在波动的线,poci的身体才一点一点找回一丝生机。他趴在玻璃上,贪婪的看着沈岸漠的眉眼。刚才医生的话他都听见了,听的很清楚。出于医生的直觉,他自己也知道沈岸漠这种情况,能治愈的可能几乎为零。
他多想就想这样,看着里面沉睡的爱人直到地老天荒,别无其他奢求。
“你肯定很疼吧,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你那么弟控,要是让沈岸牧知道了,他该多伤心,你舍得么。”
poci看着沈岸漠罩在氧气罩下的嘴唇,好像在微微的颤抖,又好像是在说着什么。poci蹙起眉头,最终是放开贴着玻璃的手,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转身离开了病房。
第二十五章
安哲听到门口有响声,他连忙坐起身。肚子里有些疼,闷闷的,还可以忍受。
客厅的灯亮了,安哲眯了眯眼睛。他试着喊了一声,“poci?”
poci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安哲看着他的脸庞,poci那向来慵懒却精致的脸上疲态尽显,好像一天之间苍老了十几岁。安哲站起来,忧心忡忡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Poci走进来,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在床上坐好,然后用一种低沉缓慢的语调把沈岸漠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然后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
安哲低着头,心痛如绞。他知道要用冷静的语气诉说爱人的垂死的事实是多么的残酷,可是他也口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poci。
“明天早上沈岸牧就回来了,我要去接他,正好去看看他哥。你睡吧,要是肚子疼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赶回来。还有好多事儿要等我去处理,我先去一趟交警队,看看车祸处理的怎么样。”
Poci说完,转身离开,安哲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浓浓的不安,他喊住了poci,对上poci那毫无光彩的眼睛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Poci一笑,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柔又无力,“不怪你,真的。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自责。也许这就是命,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过。”
日子总得过……可是没有了心,没有了感情,过日子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屋子里安静下来,又剩下安哲一个人。他倚在床头,低着头看着高耸的肚子。他把受伤的手掌举到眼前,轻轻的握起来,又松开,再握紧。直到有血丝从伤口中溢出,他才能在伤痛里找到存在感。
沈岸牧刚出了车站,poci就在柱子底下等着他。沈岸牧赶紧跑过去,看着疲倦的poci,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Poci却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胳膊,“手肘怎么了?”
“啊,小伤……被车刮倒了,医生说有点骨裂,亏得是这个伤,我才可以在家里多养几天,陪陪安哲呢。”沈岸牧不好意思的笑了。
Poci却拉下了一张脸,看的沈岸牧心惊胆战的,他愣了一下,先想到的是不是安哲出了什么事儿,便心下有些紧张。Poci让他上了车,气氛有些冷,沈岸牧小心翼翼的看着poci的表情。
“你哥出事了。情况很不乐观,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决定吧,是先回趟家呢,还是去医院看你哥。”poci握着方向盘,等待沈岸牧做决定。
“什么……什么事儿……?”沈岸牧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poci的嘴唇。
Poci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他,沈岸牧头皮一阵发麻,浑身都冷了下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乱乱的,他不停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没有再犹豫,他抬起头来,对poci说,他要先去看安哲。
“我哥知道的话也不会怪我的……出了这么个事儿,最难过的肯定是安哲。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说……我回去看看他,待会儿自己去医院看我哥……”
沈岸牧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Poci了然的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先回了家。
听见门响,安哲打起精神看向门口。他以为是poci回来了,可是肚子很疼,他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来,只好喊了一声poci?
来人却身形一顿,然后冲了过来,“安哲,是我。”
安哲看清了他的脸,听到了他的声音,顿时心里涌上一阵激动和难以名状的安心。
沈岸牧只能用左手虚虚的搂住安哲,小心翼翼的替他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我回来了,别害怕,我就在这儿。”
安哲却不管这一套,他拉开沈岸牧,“你的右胳膊怎么了?”
“小伤,只是小伤。”沈岸牧挂上了抱歉的笑,“打篮球跌的,纯属自作孽,别担心了。”
安哲看着那厚厚的石膏,憔悴和疲惫收拢在低垂的眼睫之下,浓浓的黑眼圈怎么也遮不住,沈岸牧心疼的用指肚温柔的抚摸着安哲的眼角,“你累了就多多休息,别硬撑着。”
“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沈岸牧单只手按住安哲的肩膀,让他躺到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抚摸着安哲的肚子,“孩子闹不闹?疼吗?”
安哲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虽然肚子不是很舒服,但是他没有说。他看着高耸的肚子,忧愁的叹了口气,“都过了预产期……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
“一定没有问题的,我们的孩子肯定是太乖了。poci还在下面等着我,我先去医院了。要是肚子疼,就一定要打电话给poci,我们就赶回来,好吗?”
安哲缓缓的点点头。
沈岸牧非得要看着安哲睡着了才离开。安哲哪里睡得着,只不过躺下后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睛后就很费力才能睁开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似的。
他感觉到沈岸牧的手轻柔的拂过他的额头,把他凌乱的贴在脸颊边上的头发向后理了理。他还能听到沈岸牧在他耳边压抑的一声轻叹,听得他心里像猫爪子挠过一样的刺疼。床一下子轻了,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一声轻不可闻的门响,咔哒,然后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安哲没有睁开眼睛,被子底下的手慢慢的移到了肚子上,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肚皮,在心里安抚着孩子们。
沈岸牧来到医院,就一直没有在离开过。他异常安静的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手里捏着病危通知书,眼睛愣愣的看着前方粉绿色的墙,眼神怔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Poci站在远处,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期间仪器响了一次,几个医生风风火火的从值班室赶过来,进了房间,护士拉上了帘子,好一会儿,他们才出来。
临近中午,安哲打电话给poci说,他自己做了饭,让他们不用管他了。Poci去餐厅带了点饭回来,沈岸牧捧着饭盒,捧了好久,直到饭菜都凉了,他也没有吃下去几口。
Poci倒是都吃完了。沈岸牧看见那空空的饭盒,“你能吃得下么?”
“如同嚼蜡……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我要保持最好的体力,陪他。”poci摇了摇头,仰起脖子大口大口的喝水,他放下瓶子,抹了一把嘴角,深深的看了一眼玻璃后一动不动的沈岸漠。
沈岸牧一叹。他真的很佩服poci。如果说里面躺着的是安哲,他肯定早早的就崩溃了,六神无主,心慌意乱,天崩地裂。
下午,沈贺和姚兮琳从美国赶了过来,姚兮琳抱着沈岸牧低声的啜泣,她的身体哭的一抖一抖的,沈岸牧无言的伸出手来,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妈妈的脊背。沈岸牧第一次见妈妈这么无助,但那眉目间依旧坚持着她的坚强,不肯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小儿子。
Poci见了沈贺,有些微微的局促。他很少和沈家的父母接触,即使已经挑明了关系,但是这么多年,他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学会怎么和他们相处。Poci冲他点了点头,低声的说了一句伯父好,然后就再也无话。
沈贺去了医生那里,很久没有回来。走廊上偶尔走过几个人,行色匆匆,或者面露悲怆,或者喜上眉梢,但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一般,那么遥远疏离。沈岸牧握着妈妈的手,坐在椅子上等着最后的结果,他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或者是什么时候失去,不管等待的尽头会是什么,他们只有等。
沈岸牧这个时候觉得以前说过的不懈的奋斗、与命运抗争的那些话多么的可笑,当一个人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有什么梦什么蓝图可以去构想,能活下来,能和家人再继续天伦之乐,那就是生命赋予的最大的恩惠。
沈家父母在这里,沈岸牧也不好离开。他看着玻璃后哥哥苍白的脸色,偶尔担忧的看一下手机。屏幕一直是暗的。阳光从脚边慢慢的移到对面的墙上,最后只留下一道温暖的光线。
poci带回来了些饭菜,但却没有给自己准备,沈贺沉默的把饭盒递到poci面前,“怎么不吃?”
“我不用,真的。”poci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吃吧。”
他转身走开,也不理会沈贺沉下来的脸色,对沈岸牧点了点头,就要离开这个走廊。
沈贺叹了口气,把饭盒重重地往椅子上一放。poci的背影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份无奈和悲伤。
沈岸牧看了一眼爸爸,抬脚追了上去,在他们看不见的拐弯处停了下来。
“我知道什么都不说的话,伯父肯定有意见。但是我不能说,你也不能说。”poci看着沈岸牧,目光坚定,依旧慵懒的语气,平静的说着。
“你要回家?”
poci点了点头,“我回去看看,我不放心安哲。给他做点饭,我也跟着吃点,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回来。”
沈岸牧的心情稍微有些轻松,他也在时时刻刻的担心着安哲,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任何短信或者电话,虽然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是安哲那样疼狠了也咬牙硬撑的倔犟性格,沈岸牧怎么可能相信他的“我没事”。
“拜托你了。”沈岸牧抱住了poci,从心底里感谢他。
“没什么。”poci回抱住沈岸牧,手里圈住的是不同于沈岸漠的、属于少年人的纤细身躯。
poci感慨血缘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虽然相差九岁,虽然个性迥然不同,虽然两个人的五官只有八成相似,但是身体和身体的接触间也能让poci找回面对真正的沈岸漠的那种心跳的悸动。
可惜像归像,poci清楚的知道,沈岸牧永远不是沈岸漠,永远不是。
第二十六章
夜,深夜。
安哲觉得自己要痛死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了。他睁开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发呆。Poci说尽量保持体力,可是他的肚子里就像一阵一阵的针扎一样,折腾的他根本睡不着觉。
这个时候的沈岸牧肯定在医院,守在沈岸漠的病床旁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恐怕一日不脱离危险,沈岸牧就一日不离开病房吧……安哲胡思乱想着,又有了尿意,他摸索着开了灯,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低下头,看着薄薄的睡衣下包裹的圆滚滚的大肚子。安哲看了一眼闹钟,凌晨一点,这已经超过了预产期五天了,可是那依旧高耸的肚子丝毫没有要分娩的迹象。
不知道是不是那差点跌倒的惊吓,还是自己的心情有起伏,肚子从那个时候才开始慢慢悠悠的疼起来,Poci看了看情况,说没有破水也没有见红,胎儿也没有入盆,阵痛也不规律,可能是假性阵痛,只能干等着。
房间里亮起了床头上的灯光,驱走了包裹着房间的浓浓的黑暗,安哲站起来,托着超月的肚子缓慢的走向卫生间,他扶着墙壁,用笨拙的姿势排泄了之后,肚子又疼了起来,疼得他双腿无力,膝盖都在打颤。安哲只好坐在马桶盖上,等这波恼人的疼痛过去了,他缓了口气,才慢慢站起来。
在他站直身体的那瞬间,他感觉有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体内部涌了出来,他吃了一惊,肚子里好像猛地跳了一下,他连忙抚着肚子站稳身体。脱裤子看太勉强了,他只好颤巍巍的把手伸进裤子里,闭着眼睛摩挲了一阵,指尖上沾着些许浓郁的红色的血。
“这是……见红了?”安哲皱起眉头,肚子里又开始翻滚起疼痛来,他扶着墙一步步走回去,经过镜子的时候,他看到他的脸色苍白中带着隐隐的蜡黄,眼睛黯然无光,哪里有一丝人气。
没有时间让他自怨自艾,安哲挣扎的回了床上。这么晚了,他也不好意思喊poci。昨天下午poci回来看了看他,见他肚子疼,就没有再回到医院。安哲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累赘一样,已经很对不起大家了,怎么还能再开口麻烦别人。
安哲没有关灯,好像只要不把他自己一个人扔进黑暗里,就能好受一点似地,安哲咬着牙挺在床上熬着。
“岸牧……岸……牧……”安哲侧过身,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另一只手缓慢的抚摸着躁动的肚子,沈岸牧的名字好像有种魔力,安哲觉得肚子似乎不是特别疼了,已经被腹痛折磨了一天一夜的安哲捂着肚子睡着了。
他露出了刚才埋在枕头里的脸,脸颊上有两行清泪,在床头灯柔软的光线里反射了亮晶晶的光。
安哲哭了。
安哲不娇弱,疼痛不是他哭的理由。只不过这会儿,安哲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孤独了。
他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能握着他的手,握一会儿也好。
第二十七章
安哲睡的不安稳,醒来好几次。他又一次睁开眼睛,四点五十。房间里很安静,就连墙上的挂钟都发出巨大的齿轮声,嘲笑着安哲的失眠。
安哲辗转反侧,清晨六点左右肚子稍微平静了一会儿,他才又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poci早上醒来,去房间里看一下安哲,却发现他眉头紧蹙,全身都被汗浸透了,连忙把他叫起来,先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肚子疼?”poci俯下身来,看着安哲的脸。
安哲忍了忍,还是觉得痛的有些受不了,才慢慢点了点头。
poci瞅他这样子,肯定是疼了一晚上也不说,怒从中烧,拍了一下安哲的腿,昨天晚上疼的狠了,“你吭一声能怎样?”
安哲泪眼汪汪的看了一眼poci,眼底里有些委屈,却依旧一言不发。
“躺好了。”poci让安哲躺平了,他的双手灵活的在安哲彭隆的肚子上按摩推拿起来,哪一下疼了,安哲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嘴唇咬破了。
“这里疼?”poci停下来,又按了按,安哲浑身抖了一下。
安哲喘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我今天凌晨的时候大概是见红了。”
Poci听罢,不顾安哲微弱的挣扎,脱下了安哲的裤子,看了看下面。
稍微有些红肿,还偶尔小小的一开一合,几乎没有什么异样。
安哲羞红了脸,想去拨开poci的手,“你看够了没有。”
poci一指戳倒软绵绵的安哲,“我是医生,我看又怎么样。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呢。可算是见红了,生也是这一天的事儿了。你要知道,再不见红,就要拖医院开刀了。”
安哲的脸白了白。他注意到poci穿戴整齐,应该是要去看沈岸漠吧。想到这儿,安哲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他低下头,“poci,我没事了,你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