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小子那儿,却像一颗无声无息的小石子,没有掀起一丝小小的涟漪。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一种人类:看起来执着,却轻易的,能够放开手去。看起来那么柔弱,不堪一击的样子
,紧紧抿着的嘴角却提醒着他,他眼前看到的这小子,比他能够想象的还要有韧性的多。最恐怖的是,那双乌黑的眼眸里,计
云阳看不到他想要什么——金钱,名利,他从那双眼眸里居然没有找到一星半点人类欲望火花闪烁过的痕迹。
计云阳想到抓狂也不弄不明白麦迪这个人。
(02)
单亚走在熙熙攘攘人群里。正是正午时分,阳光很耀眼,他手捅在裤兜里,散淡往前走着,一对牵手的年轻恋人和他擦肩而过
。小恋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单亚一眼。
一刹那,单亚感觉到了自己和这街上所有人的不同。或许这就是他引起那对壁人好奇目光的原因。
因为他没有未来,所以眼睛里不再有任何憧憬。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所以闲闲淡淡,无所事事。甚至就连那灿烂的一榭春光,也不肯穿过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
那个人,以为自己是计云阳找来的MB。
专门施以美男计让他沦陷。所以计云琛就将计就计,把送上门的货色笑纳了。
明明觉得处境悲哀,单亚却忍不住笑了出声。
那家伙分析的丝丝入扣,单亚一死,他就来了。
顺着计云琛的思路想想也对,自己是像足倒贴货。赖着他家不走,偷偷摸摸翻他钱包。
没想到连自己不顾一切冲上去阻止的惊马,在计云琛眼里看起来,也是和计云阳天衣无缝的一场演出,为了提高自己的砝码。
计云琛啊计云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信一个人。还有,就是,什么时候才肯把死了的人从心里卸下来。
单亚啊单亚,就这么几日可活,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明明知道无法争取的东西,何苦要强人所难呢。
但是,人就是这种奇怪而卑微的动物,很多道理明明懂得透彻,可就是舍不了放不开。
(02)
单亚搭车到墓园。去日所剩无几,他得多陪陪他们。
前一段时间,由于开始一段新工作,又在计云琛身边,每天过得又忙碌又充实,好长时间都没有到墓园来陪父母。然后呢,自
己死了。突如其来的。这次过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对长眠的父母述说自己的遭遇。
穿过墓园郁郁葱葱的松柏下,来到父母的墓碑前。看见墓碑前放着一大束百合。单亚有些奇怪,在这个城市,原本没有亲戚。
除了自己,没想到还有人会到父母这儿祭拜,目光再往上移。发现原本父母墓碑照片下面,突然多了个小小的黑边镜框,单亚
不免吃了一惊,俯身细看,发现那黑色镜框里镶嵌的,居然是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的单亚头发短短的,刺猬一样根根倔强竖起,唇瓣上扬,一脸的灿烂,干净的眼睛看向前方。
单亚很少研究自己的相貌,这次如此认真研读是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太怪异:
当一个人站在坟头拜祭父母的时候,,却看见墓碑上镶嵌着父母的照片之外,还看见死去的那个他无邪的目光正透过冰冷的大
理石石碑的冰冷碑面看着自己。
那个叫单亚的男孩,在黑色围边和白色石碑相得益彰的墓碑里绽放笑颜。而站在墓碑旁边的这个人,了解照片里那个男孩的过
去,现在,以及不远之后的面对的将来。
他的单恋,对爱情的憧憬,希望的破灭和最亲近的人以及自己的死亡。生命河流遇到的礁石,不得不面对的孤单,悲伤,无时
无刻不能消逝的对生和死的恐惧。而那个墓碑上照片中的男孩,因为一切厄运未曾发生,所有不幸不曾预知,所以才眼睛明亮
,笑容璀璨。
看到这张照片,单亚记起这是高中时候的登记照,他都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还会留着这张古老的相片。
这么说来,一定是有人替单亚打理过死后的事务,虽然单亚心里一片茫然,可除了自己,没想到还有人会到父母这儿祭拜打扫
,并且把他搬过来和父母一起,单亚心里油然生出对那好心人的强烈感激。
他在坟头放了爸爸生前最喜欢抽的烟,妈妈生前最喜欢用的香奈儿香水。默默的,打扫着墓碑上大理石和汉白石栏杆的浮灰。
清理墓碑前的杂草。
父母青梅竹马,结婚七,八年才得了单亚。因为是独子,一直不怎么懂得和人相处。而得子不易的父母总觉得单亚年纪尚小,
不必在待人接物上教授他太多。在单亚父母眼中,孩子一直是最好的,所以在单亚成长路上从未加以苛责,在宽松的环境长大
的单亚性格中温良开朗的部分是受母亲影响,而孤僻执拗的部分则是来源父亲的遗传。
而有一年他们两人长途旅行,没想到遇到海啸,再也没有回来。
单亚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那是记忆中最后的一次恸哭。然后渐渐学会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前走,耳边再也没有父母事无巨细的
叮嘱。
一时之间,想父母到蚀骨程度。
如果父母尚且还在人世的话,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还不知会多伤心。
想想,这么年轻就死了,最对不住的人是给予他生命的父亲母亲。
可这么死了,又回来,却是短暂的十二日,对单亚来说究竟意味着幸运还是不幸;赐福还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想起一句话:厄运是希望的忠实姐妹,孩子,好好活着,神还让你活着,就肯定有他的安排。单亚想,神让自己此刻还能活着
,还能站在父母墓前,难道真会有神伟大的安排?
事到如今,他只能忍耐,平静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诸神再一次带走他。这一次,不抱怨,也不留遗憾。
心潮起伏想了很久,又默默和爸妈说了好大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和他们道别,慢慢转身离开。
穿过如林的墓碑,下午的太阳从浓密的树木枝枝丫丫缝隙照过来,圈圈点点的光芒在单亚每一处落脚的地方跳跃着,入神盯着
脚下伸延着斑驳光圈的单亚终于把目光掉转,慢慢抬头,这时候,有几个人从墓园另一个岔道口走来,从拐角处转弯,在单亚
前方大约两米多的距离错落走着,而落单行至最后那人的背影让单亚的心止不住一阵狂跳。
计云琛!
忽然想起在他家无意听到的电话录音,原来今天就是他一直放不下那女孩的忌日。单亚心里苦笑着感叹一声,这世界真是太小
了。
刚想闪身躲避到身边的一块墓碑后头,却听见离他不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猝不及防的,有副臂膀牢牢把单
亚从后背抱住,一个失控的颤抖声音在静静的墓园里炸响,“单亚!真的是你!原来你没死,原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眼睛
看花了!呜呜,太好了,我太高兴了!”
心跳在那一刻骤然紧缩的单亚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即使不回头,听那声音以及从那人手臂传来的温度,单亚瞬间反应过来他究
竟撞见了谁——阿麦!他大学同窗好友,单亚偷过来新身份的真正主人!
而他最不情愿发生的一幕同时也发生了,走在不远处的前方那个男人听见阿唛不顾一切喊出来的名字,缓缓回头,定定看着仍
然被阿麦紧紧抱住不能动弹因此只能手足无措伫立着的单亚。
第13章
(01)
当时的情景实在是诡异之极。郁郁苍苍树木覆盖着的墓园,明明暗暗的光影在地上拖曳着,不断变换着斑驳的颜色。
三个人以奇怪的姿势站在墓园出口,一个脸色苍白地杵在原地,另一个人手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脸犹然贴着前者的后背,嘴
里碎碎念着这几天他的伤痛和此时的欢喜无限,脸上蜿蜒着泪水。还有一个人,双手捅在口袋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目
无表情看着被搂住不能动弹那个被叫做“单亚”的人。
对计云琛来说,“单亚”两个字代表的意义是很特别的。“它”代表着每当他疲累时候会默默端到他桌前的一杯香气氤氲的咖
啡:代表着每当他领结歪斜时候那人低眉顺眼凑过来给他牵拉时候计云琛匆匆一瞥之下眉心揉不淡的一抹温柔;代表着每当他
无意回头时候那人受惊而飞起的眸光……
可是那个叫“单亚”的人死了。
尽管计云琛一直装作什么也未曾感觉到的模样。可那个叫“单亚”的人死了,无论目前的他有多么冷血,可还是害怕自己会沉
溺在那种人死不能复生,该对人家好一点的懊悔里太久,于是他怀着隐秘的心理让林晓把单亚生前的遗物清理出办公室。
眼不见心为静。
然后来了一个麦迪。
单亚在被阿麦死死抱住的时候脑海里翻起很多旧时的画面……
麦子是他最好的朋友,大学时候睡在单亚上铺的兄弟。
阿麦是和单亚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刚上大学,没适应大学生活的单亚就收到父母的噩耗。他浑浑噩噩过了很久,误了和同学亲
近的机会。幸好阿麦是个自来熟,不畏惧单亚对人的冷冷淡淡。有很多时候单亚觉得如果他是一块冰的话,阿麦就是太阳,阿
麦一出现,再大的冰块也能被他化掉。
单亚早晨爱睡懒觉,常常是阿麦买好了早点,摆在他床前桌上,小心翼翼喊他,还被有起床气的单亚骂,“滚,去死去死!”
回想起大学时代,单亚讶然于自己的张扬和任性。可能是人往往会在纵容自己的人面前暴露最真实而丑陋的一面吧。记忆中唯
一一次阿麦对他沉脸还是他曾经问单亚一个问题,“单亚,怎么从来没见你说过自己喜欢哪个女孩子?”
单亚没立时回答他,他手指捏住下巴,认真而缓缓说,“难道,你是GAY?”
恶作剧心顿时的单亚笑嘻嘻伸手揽住阿麦肩膀,脸贴在眼前那长了几颗红红青春痘的下巴上,轻轻在泛起油光的肌肤上蹭了蹭
,皱着鼻子,对阿麦的耳朵呵口气,故意轻佻道,“是,对啊,麦,我喜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呢?”
单亚现在都记得当时阿麦窘迫到爆的表情——他大张着嘴巴,下巴险些脱臼,惊讶看着单亚半晌,然后一言不发滚回单亚床的
上铺蒙头睡他老人家大头觉去了。
单亚以为阿麦从此就会对他冷淡下来,但一夜过后,早晨他一起床,看见和平常一样,桌子上放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豆浆油饼,
水瓶里灌满了热水。
而阿麦则手足无措站在他床头,结结巴巴言不达意,“单亚,你昨天我,我想了一晚上,我,我爸妈很大年纪才有了我,我,
我是家里的独子,要续麦家的香火,对,实在是对不住!”说完,懊恼弯腰,脑袋还在单亚坚硬的桌边重重磕碰一下,换来阿
麦倒吸凉气的闷哼。
那是唯一一次单亚没有发起床气而是闷闷的,肚子差点笑到爆。而这个可爱的家伙后来就一直以抱歉的心态对单亚好——而且
无论因为自己一句玩笑话而引起阿麦认真误会的单亚怎么于心不忍的解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单亚迁就以及愧疚。
这就是可爱的阿麦。瞬间单亚明白父母墓前的一大束百合以及他中学时代青葱的照片都来源于哪儿。
心里涌出暖意的单亚觉得很难对身后的阿麦否认他脱口喊出的事实,可是。隔他们身后几步之遥,站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以为单亚已经死了。
尽管单亚知道,他在那个男人心里全无半点分量,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没办法在他面前承认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单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单亚费力挣脱开阿麦手指的禁锢,转身,凝视着阿麦。
阿麦困惑看着单亚。
绝对是单亚,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唯一能认出单亚的人一定是自己,没有错。
但是为什么眼前的人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压抑。即使初认识他的时候,单亚整个人沉浸在父母突然逝去的伤痛里,阿麦也没有
在单亚眼睛找到过如此这般死寂的安静。
他翕动着嘴唇,疑惑的,“我认错了人?”又一次仔细看了单亚一眼,这一次,脸孔上细细的毛孔几乎都没放过。往前试图再
次牵住单亚的手指渐渐缩回,悬在半空中,“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我认错人了,先生……”
单亚对阿麦微微弯腰,“没关系,我理解你失去朋友的心情。节哀。”说完,从呆若木鸡的阿麦身边心情复杂地走开,快步往
前几步,与徐徐转身准备撵撇下他的同伴的男人擦肩而过。
阿麦,阿麦,对不起。单亚边大步流星往前走,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知道你对我好,这种好和爱情截然不同。
就像我对你的感情,比友情浓一点,比爱情淡一点。
开心寂寞的时候,常常会想起你,想起你絮絮叨叨对我说的话,很多话过了很久才发现那些当时听起来很像废话的话都是真理
。
父母没有教授我太多和人相处的道理,其实,你一直潜移默化教会了我很多。
友谊其实比爱情长久,因为即使分开时间越来越长,但是那种搁在心底的东西却从来不曾改变。
而爱情实在是娇贵的奢侈品,阳光,雨露,水,养分,细心的呵护,当中的一样也少不了,否则爱情那东西就枯萎了。
对不起,麦。
(02)
2010年3月5日下午五时二十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十二日已经过了五日。出了墓园,单亚脑子稍稍清醒一些,终于想起来即使自己辞去在计云琛助理的
工作,也得把手头上未了结的工作做完,他不喜欢给人留下虎头蛇尾的感觉。
公司的人差不多都下班了,这个时候去公司,避开所有人目光的探究,正好。
单亚来到自己办公室,把手头上堆积的事情做完,再把该交接的工作一项一项写在记事本上,终于把手上最后一桩工作了结,
抬腕看看表,居然到了晚上九点半!颓然倒在座位里,肚子忽然发出“咕噜咕噜”的乱响,这时才想起自己忘记吃晚饭的单亚
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双腿软绵绵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放在装打印纸的盒子里,抱着盒子走到门边,还没拉门,只听门被人轻轻叩击一下,随即被旋开。
单亚没防备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过来,脸上表情一滞,定神一看,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计云琛!
好像今天不是出门的日子。屡屡被惊到的单亚勉强朝一言不发凝视他的那男人笑了笑。转身,关灯,关门。
计云琛和神色拘泥不安的单亚并肩而行。
穿过公司长长的,黯淡走廊,沉默好大一会儿,才等电梯时候,计云琛才说,“不准备做了吗?”
单亚耸耸肩,眼睛落在抱着的盒子里。
无话可说的计云琛停了一会儿又说,“这么快东西都收拾了?”
“当然。我可不想等自己走了,再由人家差人把我东西当垃圾摔出去。”有时候,再老实的人,话里也会带着沙砾一般尖刻的
讽刺,尤其是当他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
再次无言的计云琛向单亚投以注目礼,“上一次,是我不对。”
单亚一笑。“没关系,又不是那么对我。”
电梯“丁”了一声。单亚和计云琛几乎同时抬腿进了电梯间。
单亚身体挨着电梯墙壁,和计云琛保持一大段距离。
计云琛站在前面,两人都抬头看着一点点红色在不同数字之间变换着。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计云琛头也不回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