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压力很大。我铁定是成了戴明远同学的假想情敌。
当然,戴同学主动向我示好,不管人家是何意图,我都不能伸手打笑脸人。戴同学遂得寸进尺,与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明里
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暗里谁都明白他分明是为了接近唐露露。
众人表示我与他命理相冲,不宜走太近。唐露露表示对此人印象不好。我未有任何表示。
于是每到中午温度高得不近人情的时候,戴同学会很有义气地请兄弟我吃冷饮,旁边的唐露露自然也能“分一杯羹”。我往往
把冷饮给小白吃,小白毫不见外。唐露露则是往往把冷饮拿在手上直到化了。
那都是钱呢。我半个月前被克扣了一半零花钱,见状,于心不忍:“露露,你不喜欢人家也不带这么糟蹋东西的。”
露露嫣然一笑:“不糟蹋。这样挺凉快的。”
我说这戴同学就不能换个花样,每天都是一样的牌子一样的口味。只屑跟我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唐露露不喜欢草莓味喜欢菠萝味
的,戴同学不开窍。
终于有一天,戴明远问我:“我前天发现她没有吃呢。后来观察几天她都没有吃。为什么她都不吃呢?她是不是讨厌我?”
唐露露则对我说:“你那朋友真讨厌。让他别有事没事站在窗口了,冷饮也别送了。我没那么娇气,况且班上有空调呢。”
这才是真女儿嘛!
我委婉转达了唐露露的懿旨,戴明远眼中有些不甚明显的失落,不像是痛,仅仅是难过。大约是一种被高中生误视为爱的暧昧
。
我不禁暗自鄙夷,高中生能懂什么?转而想想,我一个小小高中生又懂些什么?
淡淡的虑惑被轻快的生活节奏冲散。还有一个多月才是暑假,课业繁重,心里却无比轻松。
可怜右边的右边小白苦叹没了冷饮吃,左边露露时刻烦恼着那个不肯罢休的戴明远。台上陈天瑾的书教得无与伦比,台下我睡
得酣畅淋漓。
终于,唐露露恼了:“陈安然,你怎么就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她从抽屉抽出几张类似情书的东西,想必有一半是我帮
人递的。
我无辜:“是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先认识了你。我只是炮灰级的路人乙。”
“如果那个戴明远再要送我回家,我就掐死你。”
见她那架势,我缩了缩我纤细易折的脖子,畏首畏脑道:“露露,谋杀亲夫是死罪。”
她拍案而起。
我无辜道:“小戴那边也对我心存芥蒂。我还指望您在关键时刻予以庇护,现在看来……”
她想了想,道:“反正他当你是情敌了,不如顺水推舟,断了他的念想。”
演情侣吗?我怕弄假成真。
唐露露何许人也,自然对我了若指掌。宽慰道:“只在他面前。”我眨巴着眼睛瞧她,她说,“不然我把这些信堆在你桌子里
,然后放把火。”
我瞥了眼连在一起的桌子,怡然自得道:“会同归于尽的。”
说起来唐露露那桌子里的信,有一半都是我帮人塞的。好几回被陈天瑾看到,被用眼神警告了无数次。陈天瑾那眼神何其消魂
,看得我浑身都酥了,真想抱过来亲亲舔舔咬咬……咳咳……
帮帮唐露露也不错,一则她落得清净,二则我也能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找点乐子。
人说爱情需要调味品,我是不是该做些添油加醋的工作?
我这正神游,露露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你要不愿意,我不勉强你。”
我摇了摇头:“闺女,我怎么忍心看你那么困扰?”
为表慈爱,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挺顺,挺滑,继续摸。
露露就要爆起,我急忙说道:“戴明远在门口呢?”
她马上睁大眼睛,转眼又乖顺得像只小猫。在外人看去,一定像是我惹露露生气了,露露想要打我,又马上被我安抚下来。鉴
于这个安抚的动作太过暧昧,旁人的想法与现实岔了多少度就不得而知了。
戴明远当然没在门口,这个举动,倒是吸引了周围一群人的目光。有人私语,有人窥探,有人开心,有人愁。
我不禁忧心这个玩笑开大了。陈天瑾进教室时,有人说了一句:“原来陈安然和班长早有奸情啊!”
只看那人动作不易察觉地停滞片刻,随后如神色如常,课也讲得很流畅。果然是前辈!
chapter 23
没想到唐露露让我成了社会公敌,走到哪里都有人不大满意地看着我。不过男生对于这种事,顶多只是调侃。我满怀期望地相
信唐露露会受到我崇拜者的冷嘲热讽。
我对唐露露透露这一想法时,唐露露表示一个也没有。我当场石化。
一定是唐露露人格魅力太过强大了,所以没人和她作对,一定是这样!
我不过是与唐露露一起出席了两次学生会会议,组办了三次学生委员选举,参加了四次社会调研活动,就被说成了出双入对,
形影不离。
高二朗诵比赛,我和唐露露作为学生会正副会长担任了主持,恐怕依然挡不住潮水般漫涌的谣言。
会堂里,台上是吹不到冷气的,直热得心焦气燥,余光已经瞥到唐露露满头大汗,身形不稳了。我没由来地慌乱起来。谁知还
没宣告结束,唐露露就倒下了。
我自然是想都没想就伸手捞住了她,台下自然是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唐露露面颊通红,身子腻热,透过闭成两条缝的眼睛看不出还剩几分意识。香汗淋漓的娇躯依偎在我怀里,说不出的柔弱与无
力。
有人急急忙忙冲上来把我推到了一边,有人掐人中,有人解纽扣,有人喂水,有人大喊着请校医来……只有我站在一边貌似特
别碍事,转身要走,被人泼了一身矿泉水。
我垂头看了看潮湿的礼服,回想起一开始在后台,唐露露与我并肩而立,小白在一边摸着下巴不坏好意说:“还真是挺般配的
。安帅你这样看起来像个男人。”
我当时笑言:“我本来就是男人。”
回头看见唐露露对旁边的人虚弱地摇摇头,虚张着的眼睛有意无意扫过我,又移回来定在我身上。
我怔住。陈安然你还是男人吗?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推开周围的人:“你们围着不闷吗?我送她去医务室。”
我当着全年级数百人的面把唐露露背了起来。
就这样,学生会正副会长的恋情在高二传得沸沸扬扬。唐露露的狂热追随者们纷纷知难而退。
小白兴冲冲勾着我的脖子说:“安帅,你下手真快,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唐露露的?”
我摊手:“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白捶了我一下:“不当我是兄弟了?这都不告诉我。”
“哎哎?你还当真了?据调查,成功男士的配偶一般比本人小四岁,我不可能养着别人的老婆啊。”见小白一脸鄙夷,我坦白
,“我和唐露露不是真的。我只是帮帮忙,帮我闺女的忙有错吗?”
小白鄙夷之色更甚:“你比陈天瑾小几岁?”
我心里一沉:“八岁。怎么?”
小白勾起嘴角,邪邪一笑:“他也在养着别人的老婆嘛。”
“你什么意思?”
他一脸无所谓:“字面意思呗。”
“我去看看我闺女了。”我勉强笑了笑,扭头朝医务室走去。
小白的直觉特别敏锐,我早有领会。经他这么一说,心里七上八下,只一心想着避开他。他反倒不依不闹地跟过来。
“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惊觉自己语气冷得出奇,下意识地看向小白,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难道是我多虑了,他真的不知情?
“哦。”他一脸不大高兴,“我只是开开玩笑,你生什么气?安帅啊,唐露露真的不错的,你就不考虑考虑?我一直以为你喜
欢唐露露呢,哪家的姑娘比唐露露还有魅力……”
小白在我旁边说了一大通。我头疼,他原来是真的不知情。虚惊一场。
“白,你比我爹还烦。”
“安,你比我儿子还值得我烦。”
“……”
唐露露回家前对我道了声谢谢。我皱眉:“这点事情也要道歉?”见她脸色红了红,我又笑道,“闺女长大了,和爹爹生疏了
。”
唐露露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甩上书包走了。
我冲她背影叫道:“闺女慢走,路上小心车,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无奈一直没见到陈天瑾,我还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
第二天竟然下了不小的雨,我没有带伞,到了学校已经全身湿透。刚到避雨处甩了甩头发,余光瞥见陈天瑾的车飞驰而过,停
在远处停车场。
今天真是巧了。我心中一阵欣喜,满心等着陈天瑾出现。
只见陈天瑾踏出车门,撑开了伞,又绕到另一边车门前,想是里面坐着什么人。我心里正揣测会是什么人让陈天瑾这么早接来
学校,就看见车里探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身躯。那人将手放在陈天瑾摊开的手心,就这么被陈天瑾扶了出来。动作淑雅高贵,仿
佛被扶出马车的欧洲中世纪贵妇人。
她转过身来,我方才看清容貌——柳眉杏眼,翘鼻樱唇,活像个倍受宠爱栩栩如生的洋娃娃。如我所料,乔老师,Tina。
陈天瑾轻轻揽着她的腰,全心全意替她撑着伞,倒是自己大半的肩暴露在雨里,淋了个半湿,却还不疾不徐地走着。
下这么大雨,装什么绅士淑女?
我想躲开,看着他们两人,却怎么也移不动脚步,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杵在路口。直到陈天瑾看见我,我才一个激灵,微微移动
一步。
陈天瑾不动声色把手从Tina腰间移开。走近后,柔声问道:“怎么全身都湿了?”
这还用问,他是傻的?我直视他双眼,没有看到一丝愧疚。
Tina看到我有些惊讶:“安然这是怎么了?我办公室有毛巾,我去拿给你擦一擦。”
“不用了。干得差不多了。”
我转过身,在过道上留下长长一条湿痕,像是蜗牛爬过的痕迹。
没想到调味剂什么的,竟然是陈天瑾下的。初一品,那调味剂和我的固然不同。抑或,那是可以令爱情过早夭折的毒药?
chapter 24
我给陈天瑾送作业时,他正埋头写着什么。我无声无息把作业本放在桌上,一转身,被一股力量扯住了手腕。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无甚起伏。
我轻松道:“在想你是从哪条路上遇到乔老师的。以后我从那边走也许能搭个便车。”
“在她家楼下。”
我僵住。乔老师和我家就住在一个小区,他特意接乔老师也没有顺带捎我吗?
“你衣服还是湿的。”我看他拿了一条毛巾要替我擦干净,急忙躲开。他紧紧捏着我的胳臂,“别动!”话中透着不容反抗的
语气,我就果真不动了。
“乔老师拿给你擦衣服的毛巾,我怎么好意思弄脏?”这回轮到他不动了。
我脱开他的手,悠然出了办公室,踩出一地的水迹。
最好把这办公室淹了,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无奈事与愿违。
中午万玉花要把我和唐露露的座位调开,我抵死不从,被万玉花请到办公室训话。万玉花大发神威,引来两三个围观的老师。
陈天瑾忍无可忍,碰着一杯热茶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万玉花将我早恋什么的事很委婉地说了出来。“万玉花式的委婉”,我实在不敢恭维,总之事情被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陈天瑾听后面不改色,意料之中。想都没想就替我说话,还是意料之中。最后让万玉花把我交给他处置,依然是意料之中。
又走到那处僻静的走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水打进来,溅到脚踝上,凉丝丝的。陈天瑾熟练地取出一支烟,点燃,只
字不言。
陈天瑾想必猜到我和我家闺女不过是逢场作戏,于是他把我拉出来也是逢场作戏。
我看他靠在墙边,眼镜歪斜,领口凌乱,青烟袅袅,一副后现代主义颓废造型,就知道他肯定有心事。
过剩的雨水,把什么心事都泡得胀大。我蹲在墙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烦些什么。
我仰头看着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我们很相似。”
他伸到嘴边取烟的手指顿了顿,随后取下半截烟,轻笑道:“安然,我们其实不一样。两个完全一样的人,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
若干年之后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在荆棘丛中长大,而我生长在温室。所以我像一杯温水,能够浇灌他残碎的心。而长在温室的我,禁不住被他与众不同的
野性气质所吸引,仿佛沉溺在曼陀罗花香中渐渐失去了自我。
我真的想不出爷爷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野生玫瑰般清高倨傲优雅脱俗的儿子来。
他的性格真的百里挑一,行为也总出乎意料,例如说他刚才理所当然地扯了我的衣角擦干净旁边的地面,然后心安理得坐了上
去。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生气地把他踹走。
他纹丝不动,赖在旁边朝我脸上吐烟:“安然,我爸那天对你说了什么?”
烟熏到我的眼睛,我别过脸说道:“爷爷把你托付给了我,说既然你嫁给了我,我就要好好待你。”
许久不闻他的动静,我转过去发现他正拿着烟头烫我的校服,那么一会儿功夫,就被烧出三四个洞。
我恼火:“我改天帮你联系精神病医生,瞧瞧你这什么毛病!”
话音未落,一只爪子搭在我肩头,两片柔软的唇压了下来,透着香烟的苦涩,却也似香烟一样使人振奋。
雨声更大,雨点依旧接连不断地打进来,凉丝丝的。想必空中的雨水早已连成了无数条线,如同纠缠不清的丝缕,纷纷绕绕,
搅乱绵薄的情绪。
“安然,早上的事,你生气吗?”
“为个女人争风吃醋吗?我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我有些气息不稳,垂着头不敢看他。
和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我做不来。如果陈天瑾真的喜欢她,我也做不到委曲求全,我不是慈悲为怀的圣母。但我只会怨恨陈天
瑾,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爱憎不分明。
他收紧了抱住我的手臂,在我头顶低声呢喃道:“真的越来越放不下你了,怎么办?”不仔细听,倒真不大可能听得清。
原来他也有无所适从的时候吗?
晚上吃饭,我妈拈着我凭空冒出四个洞的校服喋喋不休。我之前用剪刀修整一下,看上去像是设计创意,无奈被我妈一扯,冒
出几根线头。
我爸沉默得像是块钢,阴郁的脸难得多了分爷爷的气质。直到快吃完饭才听他慢条斯理道:“安然,七月七号小学返校,我没
空。”
“怎么了?”
“天瑾的订婚宴,你去吧。”
我怔怔看着我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爸隐隐有些为难和不忍,避开我的视线,期期艾艾道:“你也知道我和天瑾的关系,我去并不适合。”
“凭我和你的关系,我也不适合。”凭我和陈天瑾的关系,恐怕更不适合。
“去一趟也没什么。准新娘是你奶奶的干女儿,好像叫乔缇娜。应该是你们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