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似乎连一贯迟钝的徐管家也感到情况不妙了,一只大手轻轻的搭在了刑子夕身上,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从他身上寻求
安慰。
静默了片刻之后,刑子夕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甩开徐管家的手便往里间冲去,等徐管家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不到那个方才还躲在
自己身后的小小身躯了。
“娘……”
跑进里间卧房之后,刑子夕先是被床褥上那一大滩血迹吓蒙了,接着才注意到被父亲抱在怀中的母亲,苍白的面色已如冬日的
霜雪般透出了寒意,那双不久前还会对自己蔼然微笑的温柔眼睛此刻却已经紧紧闭了起来,就好像……再也不会睁开了一般。
玉姨见刑子夕闯了进来,正想把他拎出去,薛大夫忙阻止道:“让他留在这里也好。”转而又对刑子夕道:“夕儿,多叫几声
,把你娘叫醒来,再不醒,你娘和你妹妹就都危险了!”
刑子夕忙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跑到刑夫人身边抓着那只已经温暖不再的手急急的叫着:“娘,你快醒醒!醒醒啊!爹说等妹妹
出生就带我们一家去江南玩的,上次都只有你和爹去了,都不带我去,这次夕儿要跟你们一起去!娘……”
刑夫人似乎真的听到了儿子的呼唤,瞬了瞬眼睫缓缓睁开眼来,就见已经哭成个小泪人的刑子夕正站在自己床前,眼泪鼻涕糊
了一脸。刑夫人顿时又是疼惜又是想笑,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笑不出来,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疲惫的道:“夕儿不哭,娘答
应你,这次一定带你去……”
得到了承诺的刑子夕却没有高兴,仍是吓坏了一般继续哭哭啼啼哽咽着:“娘,夕儿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娘你不要离开夕儿,呜呜呜……”
或许是母子连心,刑夫人此时竟是如此真切的感应到儿子心中的害怕与无助,仿佛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了一般,刑夫人更是不忍
,于是憋足了力,趁着又一次宫缩来临时奋力将体内胎儿娩出,跟着就听到玉姨大声叫道:“头出来了、头出来了!”
没过多久,刑府中终于响起了一声久违的婴儿的清脆哭声。
刑夫人这一次生产几乎耗去大半条命,产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刑老爷自然是悔不当初,每天都尽心尽力的照
顾着爱妻,只盼着他能尽早恢复。好在这个难产得来的女儿身体倒是十分健壮,也不怎么爱哭闹,乖乖巧巧的着实惹人怜爱,
府里上下的人都对这位新添的小姐喜欢不已,玉姨都只恨自己没能再生个孩子好再当一次奶娘。
倒是本来最盼着妹妹出世的刑子夕对妹妹的兴致却远没有预期的大,反而隔三差五的就跑到刑夫人房中陪着不能下床的刑夫人
聊天说话,索性连书房也很少去了。
刑老爷知道儿子是被上次生产的事吓坏了,生怕他娘就这么撒手离他而去,也就没怎么去管束儿子,毕竟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
没怎么向大人撒过娇,也难得他如今终于像个跟自己年纪符合的小孩样儿了。
“夕儿,怎么又守在这里守着,天这么好,不出去跟其他小朋友玩么?”
刑夫人每次醒来不是发现刑老爷守在自己床头就是发现刑子夕趴在自己床边,这父子俩还真是从里到外都一个样儿了。
“不了,夕儿就想这样陪陪娘。娘过去不是也常常在书房陪夕儿么?”
窗外幽幽的吹进一阵暖风,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在风中缓缓荡漾开去……
第二十章:蓄谋(中)
“她?嗯……”刑枫故作思量的沉吟了片刻,“体貌俱佳,又知书达理,不错。你想说什么?”
“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
“所以呢?”
“所以……你就不想把她收了?”
“难道这天下间喜欢我的女子我都要收了?那我岂不也要后宫佳丽三千了?”
上官清浔见刑枫仍是一脸戏谑,不由推开他正色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刑枫也沉下了脸。
“枫,你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儿子。”
“不是早说好了抱养一个么?要不从刑桉那过继一个孩子来也行。”
“那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好了,别再说了。”
未等上官清浔把话说完,刑枫已经不耐烦的站起身来,冷冷甩下一句“今晚你自己睡吧”便转身离开了。上官清浔愕然,然而
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那天之后,一向关系融洽的两人忽然就打起了冷仗,各说各话,各做各事,打了照面也是一语不发只眼神交汇下。老话说夫妻
闹矛盾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两人索性连睡觉都分了房了。
府里的人自然都看得明白,一个个全赔着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刑府表面上看来还是一如既往,风平浪静
,暗地里的波涛汹涌自然就没人管得住了。将军与夫人关系不和的流言很快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那个早先已经消停下来
的“小妾之说”于是又重新粉墨登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十五元宵这天,刑桉又带着一家大小来兄长家过节吃饭,有关大哥大嫂不和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听了自己两房妻室加油添醋的
说过不下十遍,这回来也就打算豁出去再劝兄长一回,纳个漂亮小妾总好过守着个一看就知道难以生养的丑女人过一辈子好。
晚间的饭桌上十分热闹,刑枫让方便回家的下人都回家团圆去了,离家远的就都坐到了饭桌上一起吃元宵。刑桉小心的观察了
自己兄长一阵子,发现他虽然仍是体贴备至的替大嫂倒酒布菜,但是两人从头至尾的确一句话都没说过,于是找准了机会准备
开口提提自己的建议了。
“大哥,你真打算去北陇做生意了?”
“不错。怎么,你也想来给大哥帮忙?”
“呃……不了,大哥你知道我一向愚笨,做生意这种事哪适合我。只是……大哥你这一去北陇,与大嫂不就聚少离多了?”
刑桉故意把话题转到了上官清浔身上,刑枫于是转头望了望身边的上官清浔,然后有些悻悻的答道:“无妨,我就是在家你大
嫂也一个劲把我往别人那里推,我不在他还乐得清静。”
众人听了这话,都集体转过头去瞄上官清浔的脸色,上官清浔只得僵着一张脸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
“看大哥说的,大嫂这还不是为了成全大哥的事业么?”刑桉忙又笑着打圆场,“只是这样一来,大哥与大嫂一年到头就难得
见上几次面了,这可就难为大嫂了……”
刑枫抬眼望向刑桉,知道他话中有话,示意他说一次明白。刑桉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又道:“大哥你也知道,娘生前最大的心
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为刑家添个后。大哥你与大嫂这聚少离多的,只怕大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话往白了说就是让刑枫再娶,广撒种多收获,在座的人也都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上官清浔却是刷白了一张脸,只得低头饮
酒。
刑枫自然也明了弟弟的意思,正要回话,就见一个小小身影风风火火的从外面窜了进来,直往梅沁雪怀里扑。
“娘……他们人欺负我……呜呜呜……”
原来是梅沁雪的儿子余安刚从外面回来,弄了一身泥污,脸上还带了些淤青。梅沁雪正要怒责儿子的晚归,见孩子脸上有伤,
忙关切的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他们说我是个没有爹的野种……呜呜……”
余安边说边呜咽着,皱成一团的小脸委屈得可怜。梅沁雪虽是心疼,却更恼火于儿子不分场合的诉苦,不禁喝道:“说就说,
你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谁让你跟人打架的!”
“我跟他们说我有个将军爹,他们不信,就打我……”
“你……”
小余安这话一出,梅沁雪霎时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座的人里原本没注意到这边的这下也将诧异的目光投过来了。“将军爹
”这样的称谓或许只是出于小孩子的童言无忌,但又或许是某个大人的别有心机,但显然大部人会以成人的角度思考而倾向于
相信后者。
“将军,夫人……”只见梅沁雪“噔”地一声跪到地上,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般边磕头边急切的哀求道,“夫人,您千万
不要赶我们走!奴婢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畜生的!我们孤儿寡母的真的没有去处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每磕一下都掷地有声,梅沁雪的额上很快磕出了血痕,脸上也是泪水涟涟。上官清浔急忙起身上前制止了她,梅沁雪却仍不肯
起身,执意要上官清浔给一个肯定的答复。周围的人看在眼里也觉得可怜,又都转眼望向了上官清浔,似乎是在帮忙求情。
上官清浔正要开口说什么,刑枫忽然走了过来,一把扶起梅沁雪,又弯下腰将小余安抱到了自己手臂上,温和的道:“以后他
们要是再不信,你就把他们带到你将军爹面前来,好不好?”
又是一语惊人,刑枫话中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余安对自己的这个叫法,这似乎也就跟着间接默认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玉儿蓦地
站起身来,指着刑枫臂弯中的孩子问:“他……他怎么行!”
“怎么不行?”刑枫笑着反问,“以后你和三儿的孩子还不是一样要认我做干爹么?”
玉儿还想反驳,徐三忙一把拉住了她,刑枫于是又转而对梅沁雪道:“我说过,你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没人会赶你们走。
”
“谢谢……谢谢将军!谢谢夫人!”
梅沁雪哽咽着谢过刑枫,又不忘转头再谢上官清浔,上官清浔却是默不作声,只是转身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刑枫也招呼着众人
继续吃饭,好似方才只是一场闹剧。
在有心人看来,梅沁雪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为的就是让刑枫当众承认自己于她关系匪浅。但对于梅沁雪而言,她是
真的以为自己即将失去留在这里的资格了,因为她从来就不确定自己在刑枫心目中究竟是个怎样的位置,至少她觉得,如果刑
夫人不愿留她,那么刑枫也一定不会留她。
然而就在刚才,刑枫的言行让她的想法发生了改变,她开始觉得,自己对他并不是那样可有可无的存在……
夜里,一直陪在刑枫身边的上官清浔,直到众人谈兴散去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房间,正要关门准备休息了,一个高大的身
形硬是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明天一早我就走了,今天该让我回房睡了吧?”
刑枫笑着替上官清浔关上了房门,上官清浔先是怔了怔,接着才淡淡反问了句:“是我让你出去睡的么?”
刑枫忙上前热切的抱起对方,一边道歉一边直往床边走去,几天没刮胡子的脸也直往对方脖颈里蹭。
如此亲昵的暗示自是再明显不过,上官清浔却只是一脸漠然的道:“你先放我下来吧,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刑枫果然照办又放下了上官清浔,就见上官清浔又往回朝门口走去,打开门说了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便出去了。
刑枫虽然直觉的感到哪里有些不对,但他还是乖乖坐到了床边等着人回来,他并不寄望什么礼物,只是想在走之前能与这人冰
释前嫌和好如初就行。
上官清浔出来后却是去的梅沁雪的房间,见到突然造访的上官清浔,梅沁雪显然是惊恐居多,以为又是一个要来扞卫自己地位
的妻子。
“孩子睡了么?”
上官清浔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问话。梅沁雪点了点头,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忐忑。
“今晚你代我去服侍将军吧。”
“什么?”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自己把握。”
上官清浔说完便离开了。梅沁雪自然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然而思来想去之后,她急忙回到镜台前打扮了一下自
己,然后真的往刑枫房里去了。
以梅沁雪的心机,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或许是个圈套,但正如上官清浔所说,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知道只要刑枫的心里真的
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即便是圈套事情也能出现转机。
如果是换做平时,梅沁雪绝不敢冒这样的险,可是晚饭席间发生的那件事让她想放手赌一次,赌刑枫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几分
。
在房里等了半宿功夫的刑枫渐渐有些耐不住了,心道这人该不会是骗自己说有礼物,其实是去其他房间睡了吧?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推开了,刑枫正要兴高采烈的迎过去,却发现进来的人并不是自己满心期待的那一位,登时一张笑脸就这
么凝固了,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沁雪?你……来有事么?”
“是……是夫人让我来的。”
见刑枫骤然转阴的神情,梅沁雪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愿再后退了。
“你说什么?”
刑枫顿时差点暴跳如雷,这就是他所谓的礼物!?
“将军……”梅沁雪软软的唤了一声,缓缓往刑枫身边靠了过去,“夫人大约是身体不适,只要将军不嫌奴婢卑贱,奴婢可以
……”
不等梅沁雪把话说完,刑枫便急忙将人从自己身上拉开了,“沁雪,你现在已经不是青楼女子了,你已经嫁人从良,还有一个
孩子,应该懂得自爱才是。”
显然他的话对梅沁雪并无作用,梅沁雪只是淡淡笑了笑,柔声道:“今夜如果夫人让奴婢伺候的是别人,奴婢是绝然不会答应
的,可是将军你不一样。如果是为了你,奴婢就是受千人指万人责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沁雪……”
“沁雪知道将军对夫人一心一意,自己这样卑贱的身份也从不敢奢望将军能垂怜,可是沁雪不求名分,也不求情分,只求将军
能宠我一夜,只要一夜……”
刑枫一时有些怔忡了,梅沁雪又悄悄将自己柔软的身子倚了过来,双手轻轻攀上了对方宽阔坚实的胸膛,秋水般的眸子里蒙了
层淡淡雾气,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到了这个份上,要说刑枫完全没有心动自然是假的。这与他对上官清浔的感情是否忠贞无关,他只是像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对
于一个倾心于自己的娇弱女子都有着一份怜惜之情。
第二十一章:蓄谋(下)
上官清浔一人来到书房,点上屋子里的灯,随手拿了本稗官野史躺到卧榻上胡乱翻阅着,看了半晌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倒
是愈加的烦躁起来。
自己或许是气极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一想到晚饭上刑枫对梅沁雪的态度,上官清浔就止不住心里的愤懑。他知道刑枫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