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对女人就是不公,好处横竖都是男人得。我日后若是有了女儿,怎么放心将她嫁入其他人家去啊!”
刚从早市上回来的刑枫手中端了碗热腾腾的豆腐粥,才一进屋门就听上官清浔正对着镜子大发感慨,一旁新来的丫鬟小沁则边
替上官清浔梳着头边接茬道:“这好办,招个倒插门的女婿呗,这样就不用受那些臭男人的鸟气啦!”
“咳咳!”
刑枫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显然屋内的两人还没发现他已经进来了,只得装作没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招呼道:“夫人,豆腐
粥我买回来了,照你的要求放了酸菜,快趁热来吃吧!”
听到声音的小沁不由吐了吐舌头,“坏了,将军老爷肯定又要骂奴婢多嘴了!”
上官清浔笑道:“那你先下去吧。”
“是!多谢夫人!”
有了上官清浔的旨意,小沁连忙提起裙子大声唱了句“奴婢告退”便溜之大吉。刑枫刚想叫住她,就见上官清浔从卧房里间缓
步踱了出来,先是淡淡扫了自己一眼,然后颇有些幽怨的说道:“听说将军大人最近民望很高啊!”
“哪里,你又听小沁给你乱扯!”
刑枫无奈,玉儿因为怀孕身子渐沉不便再做下人的活,自己就挑了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丫鬟来服侍上官清浔,不料这小丫鬟手脚
虽是麻利,嘴上功夫更是了得,成天凑在上官清浔身边说东道西,没少让自己吃苦头。
“听她扯总好过听你扯,专拣好听的来蒙人。”
“好好,都是我错了!夫人先把早饭吃了再说,最近你总说胃口么,这个酸菜豆腐粥应该够开胃了。”
刑枫拉着上官清浔坐了下来,将粥碗推到他跟前,勺子也递到了他手中,这次是无论如何不让他再找借口不吃早饭了。
上官清浔也不是不识抬举,乖乖接过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吃起来,毕竟对方是为了他才特地起了个大早出去买吃的。结果一碗粥
刚吃到一半,上官清浔脸上就出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表情,接着便跑到里面大吐特吐去了。
刑枫忙跟了过去,见上官清浔吐得辛苦,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心急,边替他拍着背边问:“你不是说一直在吃药么?怎么这么久
一点起色都没?”
上官清浔其实好几次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会如此,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得出来。他的初衷只是想给刑枫一
个孩子,可是现在有了梅沁雪的出现,他也就觉得自己没这个必要了,尤其,他本来就很厌恶这样的身体,更厌恶另一个生命
在自己身体里成长的那种怪异感觉。
“还是请个大夫再来帮你看看吧。”
刑枫说着就要出门,上官清浔忙拉住他阻止道:“别,我没事。”
“你这样怎么还叫没事?非要病入膏肓才算有事?”
“好吧,那……让人去请薛大夫来吧。”
“好,只要你肯看病就行。”
刑枫还不知道,上官清浔让自己去请薛大夫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将自己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扼杀。
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孕妇,刑枫又吩咐下人进城去请大夫的同时顺道再带些上好的补品和安胎药回来,这情形刚好被在屋子
里闷坏了正出来散步的梅沁雪看到,梅沁雪顿时心下欢喜,想着刑枫心里其实惦念自己,定是因为害怕伤到上官清浔才一直对
自己避而不见。
“将军……”
梅沁雪正要上前与刑枫打招呼,却见刑枫只是漠然的瞥了自己一眼转身就要走,忙快步跟过去掣住他,问:“你既然关心我又
何必装得如此冷漠,连话都不可以和我说上一句?”
刑枫面无表情的拉开了对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冷声道:“过去我的确关心你,但现在我关心的只是你腹中的孩子。”
刑枫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梅沁雪想再要去追,自己却被另一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徐三。
“你拉着我做什么!”
梅沁雪急切的甩开了徐三的手,像是生怕被什么人看到一般。徐三脸色沉了沉,终于还是开口道:“沁……梅姑娘,我劝你还
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将军的个性我最清楚不过,他身边曾出现过胜你百倍的女子,当朝公主也曾有意下嫁于他,但是将军从来
没有动过半点心,何况是你。”
“你什么意思!”听出徐三言辞中的轻鄙之意,梅沁雪登时也怒从中来,“你想说我只是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没有资格让
你们将军动心么?那你们的将军夫人呢?她又有什么?”
“对,夫人是什么都没有,但是将军他在乎的也从来不是这些可以拿出来攀比的东西。夫人也一样,即使将军不是将军,只是
个路边乞丐,夫人对将军的情意也不会变,你又何必处心积虑的去破坏他们?”
“你以为我就在乎这些么?告诉你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他的心!只要他心里有我……既然你说他们情比金坚,我就算真
的去破坏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你又在担心些什么?”
徐三发现自己仍是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更茫然无措,“沁雪,我知道你心地并不坏,你只是对自己的命运不甘心罢了。如果…
…如果哪天你想通了,我会承担起所有我该承担的责任。”
听到这番话,梅沁雪不禁微微一怔,转而却是更深的无奈。曾几何时,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单纯小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站在
自己眼前的,是一个被自己逼得不得不成长起来的男人。
这段时间良心的倍受谴责与煎熬让徐三看上去沧桑了许多,两腮渐渐冒出来的青色胡茬也无心去打理,外人只以为他是为了照
顾怀孕的老婆累出来的,梅沁雪却最清楚他内心的挣扎与懊悔。可是明明是她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好感来诱惑了他,他却不曾责
怪过她半句,不是因为他还对她心存幻想,只是因为他善良得让人心疼。
“我知道了。你还是别跟呆太久了,小心你们家醋坛子又要跟你闹了。”
徐三点了点头,离开了。梅沁雪则在又一次的失落与绝望之后做出了一个最后的决定,这一次,她决定赌上自己的所有,只有
输掉了所有,她才能真正让自己彻底死心。
傍晚时分,薛言欢终于被请到了刑府,恰好遇上上官清浔又在吐得天昏地暗,刑枫心急火燎的就把薛言欢给拽进了内院屋子里
,好像他赶到了就能止吐似的,倒是早有先见之明的薛言欢还真带了一剂止吐灵药来——几颗酸枣。
薛言欢让上官清浔含了酸枣,又用眼神给他递了个讯息过去,显然是问他怎么还不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刑枫。上官清浔也忙回了
个眼色,示意这事他们私下里谈。薛言欢于是先开口了,不过说话对象是刑枫:“将军大人,薛某这就替夫人诊视,这次还得
劳烦您暂且回避一下。”
“怎么又要回避?”
刑枫甚是不爽,让其他人回避也就算了,他是要回避个什么?
“呃,是这样的,薛某有些问题要问夫人,您在场恐怕夫人会不方便回答。”
“有什么问题我在场会不方便的?”
薛言欢料到这次刑枫没那么好哄了,于是也不再要求,只是转过头来向着上官清浔,慢悠悠的问:“夫人最近可有行房?多久
一次?一次多久?”
没等上官清浔回答,刑枫先抢白道:“这肠胃不适怎么还和行房有关?”
薛言欢笑着摇了摇头,“将军这就有所不知了,呕吐乃胃气上逆,而肾为胃之关也,也有可能是关门不利,导致胃失和降。肾
者,精之处也,若是肾有异,自然同房事不无关系。”
刑枫不通医理,也就将薛言欢的话信以为真,却仍是不肯离开,生怕上官清浔有什么病害会瞒着自己,索性坦白答道:“从北
陇回来以后,我们一次房都没行过。”
这话听来不无怨气,薛言欢不禁抿嘴偷笑,上官清浔则真有些窘迫起来,忙道:“好了,你先出去吧,你要再守在这儿,这病
我不看了!”
这次是上官清浔赶人,还语带威胁,刑枫只能不听也得听,无奈的长叹一声转身出去了。等确定刑枫走远了以后,上官清浔便
直接跟薛言欢说上了正题:“薛大夫,我要堕胎。”
第二十六章:柳暗花明(中)
薛言欢前一刻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就僵硬了,“夫人,你……不是在跟薛某开玩笑吧?”
“将军要纳小妾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既然他已经有了其他女人来给他延续子嗣,我也就不必……”
“夫人可是因为对将军有怨恨,所以才迁怒于腹中的孩子?”
“当然不是。”
上官清浔显得有些诧异,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生孩子,并没有考虑过其他。
薛言欢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那夫人可是对自己以男子之身孕子仍心怀芥蒂?”
“……”
沉默也就代表默认,毕竟曾经有过太多血淋淋的回忆,每次上官清浔想到自己肚子里又多了个东西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浮起那
些耻辱的过往,扰得自己噩梦连连,夜难安寝。
薛言欢接着点头,脸上却回复了些许笑意,“夫人可有想过,你腹中麟儿也有一半是将军的,你要拿掉他可有问过将军的意思
?”
“他既然不知道,我又何必去问他。”
“薛某本不该多言,但是照薛某刚才看到的情形,将军虽然是要另娶新欢,他对夫人你的情意却是半分未减啊,你忍心就这么
将他的孩子拿掉么?”
见上官清浔面容上果然有所松动,薛言欢又趁热打铁的接着道:“不管那个新进门的小妾会为将军添几个子嗣,也都与夫人腹
中这个孩子无关不是么?”
上官清浔果真语塞,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觉悟,没想过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将来会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他只是一
心想帮刑枫传个后罢了。
“还有一点恕薛某无理,夫人过去恐怕落过不止一次胎吧?”
薛言欢语出惊人,上官清浔登时面上青白交错,半晌才回复过来,自嘲似的笑了笑,道:“薛大夫果然是神医,这都能被你诊
出来。”
薛言欢只是摇头莞尔,“也不完全是诊出来的,还是有些推测。夫人的过去薛某也无权过问,薛某只是想奉劝夫人,落胎对身
体损伤甚大,夫人虽为男子也经不得这样的再三折损。如今只因夫人正值壮年,自然不见太多症候,等再过些年月,该来的折
腾可是一个都不会少。”
“这些我明白。”
“那夫人可是有考虑好,仍是坚持要落胎么?你对这个孩子当真无半点感情?”
似乎每一次让薛言欢来问诊,自己都会被问个哑口无言,上官清浔很是郁闷,又的确找不出话来驳斥对方,最后都只得乖乖服
软,这次也不例外,“我……会再考虑。”
“那就请夫人在考虑好之前务必好好保重自己,也保重孩子。”
“嗯。”
看诊完毕后,薛言欢于是又是捏了一堆话来蒙混刑枫,说夫人这病急不得,起码还得再过上个把月才有好转,将军你要好生看
护,切忌房事云云,听得刑枫脸拉老长,要不是见上官清浔对薛言欢十分信任,他肯定要求换个大夫。
这日晚饭过后,小沁正要进灶房打热水,就见梅沁雪正在里面生火煮什么东西,忙跑过去夺过梅沁雪手中的扇子,不让她再忙
活,“梅姐姐你怎么现在还亲自来做这些啊?快别做了,让我来吧!”
梅沁雪这才直起身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腰肢,笑道:“是夫人让我替她熬些药,一会儿还要给她送过去。”
“夫人让你熬药?夫人的药一向都是我负责啊!”
“这也没什么,我就要进刑家的门了,伺候将军和夫人的事我自然应该多做些。”
“原来是这样……”小沁点了点头,想着偏房讨好正房无可厚非,“这药我帮你端去给夫人好了,梅姐姐你还是去休息吧,你
现在身子要紧,”
“这可不行,夫人既然吩咐过我了,我当然要亲自做到。”
“这……好吧,夫人这会儿正在佛堂,你要是要亲手将药递给她就去佛堂吧。”
“好。多谢你,小沁。”
打发走小沁后,梅沁雪将熬好的药汁倒入了一只瓷碗中。乌黑的药汁中散发着阵阵苦涩药香,梅沁雪望着药碗发了阵呆,最后
像是坐定了什么注意一般端起碗朝屋后的佛堂走去。
佛堂内就只有上官清浔一人在,正双手合十跪在佛祖神龛前祈拜。上官清浔并不真是什么善男信女,只不过是人都会有迷茫不
知抉择的时候,而此刻他心里的问题除了能问佛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人来解答了。
『我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么?薛大夫的话虽然没错,之前我的确一心只是想着要替刑家传后,不曾倾注过半分亲子之情,可是
现在,我反而更怕,如果孩子来到世上,知道自己的生身之人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能接受么?会不会让他在人前抬
不起头来?』
“夫人!”
门外响起一声殷切的轻唤,上官清浔于是起身望向门外,就见梅沁雪已经站在了佛堂门口,手中还端着一碗腾着热气的汤药。
“你?”
“夫人让奴婢煎的药,奴婢已经煎好了。”
梅沁雪笑着径自跨入屋内,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将手中药碗搁在了香桌上。上官清浔不由更为疑惑,“我什么时候让你替我
煎药了?”
“夫人特地让我煎的打胎药啊,你不记得了么?”
“什么意思?”
“难道将军并没有告诉夫人,我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他的种?”
梅沁雪似是十分不经意的一句反问,却让上官清浔顿时在脑子里转了几转,弄得他一时间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唯独
心头那一丝丝不断翻涌而上的窃喜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其实夫人让我侍寝的那天晚上,将军根本碰都没碰我一下,我跟他之间一直都是清清白白。”梅沁雪边说边细心观察着上官
清浔的神情变化“夫人是聪明人,定然猜得到会让将军甘愿担下这个黑锅的罪魁是谁,如此,夫人可还容得下我们母子来分享
你的丈夫?”
“你来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上官清浔知道,梅沁雪会无故告诉自己这桩秘密定然有她的目的,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她对目前所得到的一切还不满足么?
“我来是想跟你赌一场。”
“赌什么?”
“赌你丈夫心里究竟喜不喜欢我。如果我输了,我会从此消失在你眼前,如果你输了,那就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