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他当然烦,他要怎么不烦。他烦恼的根源就在清辉殿,就是清辉殿的那个人。
自打那天清辉殿的那个人有收自己为徒的意向之后,对于自己的态度有了改变,以前的那种淡漠的忽视状态慢慢消减,那人开始注意其自己,也愿意告诉自己很多的秘密,他的心情不错的,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他和那人在月下饮酒,他和那人在田间劳作,他看着男人摆弄着奇巧淫技,和那人在空地里切磋武艺,和那人在藤架下手谈一局,和那人在书房里,一个看书,一个挥毫,和那人讨论着书中的问题,有时他也会讲出一些难题,那人总会给他一个可靠的答案。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喜欢上的这样日子,每一次到清辉殿他总是抱着期待,不知从何时,他对待那人的态度减了试探,多了真心,以平等的眼光看着那人。
那人的博学多才,对事情的犀利看法,让他无法不去正视那人,那是一个可以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强者,而不是被自己玩弄于掌心的棋子,想要将那人当做棋子,那么就要有被棋子反噬的觉悟。
什么时候开始放下所谓的真心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真心这东西,可是很显然,他的真心存在,而且还给了那人。放下了真心也没什么,毕竟那人是可交的朋友,可是而那人成为朋友的是夜玄这个身份,而不是他真实的身份。
可是越是愉快,他越是觉得不舒服,因为和那人相处的,不过是他的假面,他的真实身份,那人根本不知道,就他和那人的恩怨,当他揭开真面目的时候,这样的愉快相处必然不会存在,面对那人,他甚至无法自信自己可以挽回。
这两年来,他已经摸清了,对于自己这个父皇,那人已经不在意了。那人实在是太淡漠了,对于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就连他问起对皇位有什么想法,男人都是不屑的扬起嘴角,嫌弃无比,对那人来说,食物不需要多精美,只要入口就行,对那人来说,住处不需要奢华,就算是茅草屋,那人也可以住的安然,对那人来说,权位是种束缚,不值得恋栈,对那人来说,这世上没有值得他停留的人。
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人多加留意,有什么可以让人回头一望,那人的目光总是注视着远远的前方,看着星空的眼睛带着他无法触摸的遥远,每当这个时候,明明就在身旁的人,为什么会给人一种虚幻的错局,这人真的还在自己面前吗?有几次,甚至冲动的伸出手,当那人回眸的时候,心里会有种松口气的想法。
那人会回头看自己,是因为自己是那人内定的徒弟,那人对自己表示过很多次了,非常的执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人的黑眸不会刻下自己的样子,不会对自己有一丝在乎。
很不甘心,为什么看着夜玄,而不是他洛煊衍呢?这到底是如何的矛盾,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如果事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他会慢慢的消弭这样的矛盾,可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他竟然对那人产生了那样的欲、望。
是酒太过美,让自己喝多了,是夜色太过迷离,让夜色中一切变得暧昧,看着那一开一合的唇,自己竟然想要碰触,也罢了,为什么看着那人因为热了而松开的领口下的肌肤会一阵燥热,那冲起的欲、望,让他的酒全醒了。眼前的那人,是承续,一个男子,他的血脉相连的儿子,绝对不可以有这种欲望的对象。
恐慌,恩,那真的是一种恐慌,怎么却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还没有放肆狂妄大胆到不为这样的情况慌张的程度。
是酒喝多了,是太久未纾解了,他对自己这么说,也只有这种解释。
第二十七章
洛煊衍再次因为承续有了一个第一次,第一次落荒而逃。在意识到自己不该有的欲望时,洛煊衍立刻告辞,匆匆返回自己的寝宫,换回了洛煊衍的样子,然后随意到了一个妃子的宫殿里去了。
对着美艳妃子妖娆的身躯,娇媚的样子,他的身体一片火热,心里却是一片冰冷,因为他身体火热的原因不是因为妃子,而是在承续那里按压不住的欲火的延续,心里一片冰冷,是因为看着妃子,他心里完全没有一丝动情的感觉。
妃子火热的身体攀附上自己,男性的本能让他受到了撩拨,可是他的心里升起却是一种诡异的负罪感,所以他狠狠的将妃子给推开了,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宁愿泡冷水消除欲望。
这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思维混乱了,他可以用这样的解释敷衍自己。敷衍,他很明确这是敷衍的借口,那么真实的理由又是什么?
泡在冷水里,身体的火热好难消除,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承续的样子,那些以前没觉得什么的画面,此时回想起来,只会让他的心热,让他的身体更热。
那从浴桶中走出,在春日着着薄衫,被水珠晕染出了透明质感的模样,泛红的脸,领口下显露出的被泡得成粉色的肌肤。
在夏日的晴空下,一桶井水让承续倒在了身上,那毫不避讳在自己面前赤呈的上身,流淌过水痕、密布水珠,那养尊处优被保养得犹如玉一般的美好肌肤质感,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有了魅惑的感觉,吸引着自己去拥抱,舔吻。
无数个承续在脑海里回荡,狠狠的拍了一下水面,对于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儿子不该有,也不能有那样的欲。
只是一时的迷惑,只是一时的迷惑。洛煊衍这样告诉自己,也只能这样告诉自己,为了让这份迷惑消失,他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清辉殿。
可是事情没有就此结束,他的自我警告完全没用。他是皇帝没错,有权有势,执掌一国,他可以控制很多东西,但是也有不少他无法控制的,比如梦。
他真的怀疑是不是承续对他下了药,为什么每天晚上,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承续,而且都是和承续肌肤相亲的梦。
那半褪的衣裳,交叠的十指,微启的粉唇,娇吟的声音,让梦中的自己失去了理性,再也不想去顾忌什么,抱着承续,不想放手,用唇,用手,触碰每一寸肌肤,在其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自己的凶器更是狠狠的冲进那娇柔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占有,一遍又一遍的索求,让怀里的人软了身子,只能无力的任由自己的施为,嘴里吟哦出最诱人的声调,羞红的脸,泪染的眉眼全是因为自己。
在梦里是多么的满足,在睁开意识到是梦境的时候,心里有多失落,随后就是气恼,亵裤里的湿润告诉自己,自己是怎样的失控,理智也在说,这是不对的,是不该的。
他夜里甚至不想去睡,一旦睡着了,他就会沉迷在梦境中,在醒来的时候,现实和梦境的落差让他产生了不满和失落,理智和欲望抵触着。
他的阴晴不定,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睡眠不足。
他拥有很多的女人,尽管他从未对那些女人有过什么感情,但是这不表示他不懂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失常,不受控制的情绪,诡异的欲望是因为什么。
他不愿意去想那个事实而已,那是不可以碰触的禁忌,可是他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他爱着承续,对一个男子,对他的亲身骨肉,他产生了爱情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爱承续,这就是答案。他承认这个事实,可是这个事实却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答案。横在他和承续之间的最难的不是过往他对承续的伤害,而是他和承续的血脉关系,这是怎么样也无法迈过的一道坎。
也因为认清了这个答案,他才更加烦恼。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承续有了这样的感情。仔细回想,是在以夜玄的身份接近承续的那一夜,那对月独酌的孤鸿身影?是在慢慢了解承续的出色和深不可测之后?是在觉得和承续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的时候?是在想要看着那张雅致的面容看到更多表情的时候?是在看到承续那闲适的神情时?是在……
找不到答案,转变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让他措手不及,也无力挽回,心在认清的时候,就已经深陷下去了。他想过挣脱,可是却好无力,他的心根本不受理智的约束,总是会想到承续。
会因为想到承续心温暖起来,会因为意识到自己又想到承续而压制,然后对自己升起怒火,迁怒到其他人身上,会在每一个夜晚梦到承续,无力改变这样的状态,在梦中极尽欢愉,在醒来时疲惫无力。
名为承续的网,将他紧紧的困住,越是挣扎,越是紧。紧到他再也无力挣扎。
嗤笑一声,手下的画笔一顿,纸上被墨迹勾勒的模样正是承续的模样,想要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可是又舍不得,虽然只有六分神似,虽然这只是一幅画,可是只要是那人,自己就会舍不得。
从未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爱的一天,是他已经做了太多坏事的惩罚,是他伤了太多人的罪太重,让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不该爱又如何?”看着桌上的画,洛煊衍笑了,他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就算爱上了自己的儿子又如何,他要就此放弃吗?不可能的,在慌张之后,在彻底理清之后,在知道挣扎无用之后,他也没想过逃避这份感情,爱上了就爱上了,就算那个是自己的儿子又如何?他就是爱上了承续,无人可以阻止,包括他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了。
“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不计一切代价的冲动,就算倾尽所有,舍弃一切都要得到,这一次他会用尽所有手段,残忍过分疯狂,他都不介意使出,承续要恨就恨,休想他放手。
“得不到,我宁愿毁掉。”他不大度,他很自私,就算会让承续痛苦,憎恨,他也不会放弃,如果当真得不到,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他宁愿和承续一同毁灭。
洛煊衍狂笑,那是势在必得的疯狂,那眼中的执着是有生以来最强烈的一次,绝不放手,这是他的执拗。“承续,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彻底理清了自己的心,洛煊衍立刻就采取了行动,第一步自然是前往那阔别已久的清辉殿,而且不是以夜玄的样貌,而是以洛煊衍的真实面貌前去。
既然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心思,那么就要以真实的面容去接近承续,以虚假的身份去靠近,最终承续接受的又是谁呢?他不想出现这种矛盾,他要承续接受的是洛煊衍,而不是他假扮的夜玄。
狂笑之后,叹了一口气,当他以洛煊衍的身份出现在承续面前时,承续会是什么样的事情,愤怒他的欺骗,还是憎恨着洛煊衍这个身份?不管是哪一种,在今日之后,他和承续之间不会再有夜玄和洛承续之间的平和亲近,在他和承续之间将会有一道高墙,一道鸿沟。这些都无妨,他有耐心将高墙拆除,将鸿沟填平。
不是自信,而是必须这么做到。
清辉殿
呼,深吸一口气,承续甩甩湿漉漉的手,真是不容易啊,终于将今年的收获收拾起来了。也不知道夜玄是怎么了,一个月没来,害得他少了一个劳动力。这些日子以来,也就只有忙碌的这几天,他才会想起那个内定的徒弟。
再用井水扑扑脸,汗水尽去,拿起毛巾,拧干,在自己身上擦拭了一番,清清爽爽之后,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去一趟厨房和储物间,搬出了一个小泥炉,生了火,将水壶往上一搁,在葡萄藤下的桌上摆上茶具,等着水开。看着已经泛出了紫色的葡萄,承续伸出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脸皱起起来,好酸,不管是那一世轮回,他都不喜欢酸的水果。就算有空间灵水的作用,没有成熟的水果怎么不酸。
当洛煊衍再次光临清辉殿的时候,正好看到承续皱起的脸,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这样的承续在洛煊衍的眼里显得非常可爱,不由的笑了出声。
“夜玄。”眼神往那个方向一瞄,太阳正对着自己,不由眯了眯眼,看不清来者的长相,但是那熟悉的身形,和唯一会拜访清辉殿的人这个身份,让承续知道来者是谁。
太过耀眼了,所以往前走了一步,“承续。”这个声音,不是夜玄的,是他熟悉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声音,而是因为没有了阳光的阻碍,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那熟悉的身形上却有着另一张让他印象深刻的面容。
第二十八章
承续的瞳孔张了一下,脸上的柔和收敛了起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拥有夜玄的身形,却有着他父皇洛煊衍的脸庞的人。
洛煊衍同样静静的看着,他等着承续做出何种反应来应对。
“儿臣参见父皇。”闭眼低头,下跪,恭敬的请安,没有一丝愤怒,没有一丝不平,平静,就像所有的伤害,所有的欺骗都没有发生过,他就是在某个地方碰上了他的君父然后下跪请安,全君臣之礼,全父子之仪。
承续怎么可能傻,洛煊衍这个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哪里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他哪里又引来他的父皇的兴趣,明明在上一次的经历中没有的,他不知道父皇为什么来,但是他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易容成另一个人出现。
他父皇想得到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会讽刺的问一句,父皇是否玩得越快,更不会愤怒的质问,为什么欺骗自己。咎由自取,这是他的错。
明明知道夜玄的来历不简单,明明知道夜玄出现的蹊跷,可是他就是没有去深入猜想,他为什么会如此疏忽懒散?是因为废太子的身份没有什么可以么谋取的,却忘记了这里的东西在外面多非同凡响,他的父皇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不凡,怎么会不更加接近自己,得知更多。
是百世轮回的经历,是修习的功法和对未来的自傲,让他太过自信,认为这世上无人可以伤害到自己,就算对方有什么谋划,也瞒不过自己的眼,自己只不过是难得计较理会而已。洪荒的经历,让他有了优越感,下意识的看不起这世上的人,过分的自信就是自负。
他却没有想到,他的父皇会以这样的方式,出人意料的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对于上一次的经历,他太过相信。这是他的过失,咎由自取。
这些年的生活太过安定了,让他变懒,脑子变傻了,观察变钝了,这世上能有几人拥有和洛煊衍一样的眼神,那漠视苍生的眼神一般人无法拥有,那丰富的知识和见识,时不时询问的关于政事和战事,又怎么会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
不怒不忿,这是自己的错误,他太过骄傲自负,他父皇比他技高一筹,如此而已。
现在知道了又如何,发生的一切无法逆转,就算他父皇知道了很多事情又如何,他何惧,大不了撕破脸,硬碰硬,他有底牌有实力和父皇对抗,目前过程虽会艰难,也可当做磨砺,这是一次提醒,提醒自己,自己太过松懈了。
这是一次警告,自己的实力太弱了,如果自己的实力强一点,在夜玄这个人一出现之时,他就能够感觉到那熟悉的灵魂波动,可以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不要因为未来的注定强大而疏忽了现在,不要大意的放松了现在。
真是想不到,自己内定的徒弟竟然会是自己的父皇,难怪他提起收徒这件事的时候,这人脸上的表情会那么奇怪。自己真的找错人了。
心里对此事惋惜一下,他收徒看的不是背景和其他,那种一闪而过的灵感就是机缘,所以决定收夜玄为徒,不过如今,就算是机缘也只有作罢。
被欺骗是自己愚笨,是你好手段。
父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将真面目暴露在我的面前?你又想玩什么?我奉陪,却不会成为你的棋子。
对于承续的平静,洛煊衍皱了眉,他并不希望承续出现这种反应。这种平静说明承续不在乎,不管是夜玄,还是洛煊衍,承续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才可以冷静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夜玄被承续当做内定的徒弟,但是承续如此的表现也就说明了他已经抛开了由这一想法带来的感情和在意,在他以洛煊衍的身份出现之后,夜玄就不在了,因为夜玄而产生的那一点感情也消失了,而洛煊衍,已经看清他曾经作为的承续,从承续这里,他早就知道,承续已经不在乎了,洛煊衍只是承续的父亲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