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凤翼是我杀的,与小默无关。你心中有恨,只管随心处置我便是了,何必牵扯无关的人进来?”
完颜靖恨恨道:“无关?呵……若不是司空默的意思,你会毁了与你无冤无仇的‘凌宿国’,杀了翼儿吗?”
答案是不会。
没有人会吃饱撑着给自己找麻烦,郁莫书自然不会是个例外。
或许当初郁东亭没有将他送入宫中,并遇上司空默的话,兴许现在的郁莫书还在那个凄冷的院落中,度过他的一生。所以说,
这一切虽不是司空默亲手所为,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两人之间沉默了半晌,完颜靖开口道:“把东西还给我。”
郁莫书笑道,“除非你答应我,不再找小默的麻烦。”觉察到了完颜靖的迟疑,郁莫书继续威胁着,“不答应这个条件,你就
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可以。但我不要白骨,我要他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郁莫书答道,“哼,没问题。”十年冰封,想变也难。不过,“完颜靖,十年前你去了哪里?”
“不关你的事!”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郁莫书擦去嘴角的血渍,对外喊了一句‘明昼’。明昼将手里捧着的木盒放到了郁莫书面前,微一颔首
便离去了。
慢条斯理的将木盒的机关破解,郁莫书手上一用力,将木盒推送至完颜靖面前。
接着,缓缓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完颜靖,记住你的承诺。”
“等等。”边打开木盒的盖子,完颜靖叫道。
凝视了木盒中静静的躺着的苍白头颅,过分冰冷的触觉使完颜靖红了眼眶。
少年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除了那毫无血色的苍白,一切似乎都还停留在那一天,他说爱自己爱到发疯,甚至杀了亲哥哥的
那天。
这是这世上爱他至深的人,也是这世上他伤得最深的人。
翼儿……
凌国国主,凌凤翼!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郁莫书半转过身子,“他只是在城楼上等了你三天。”
但是,完颜靖没有来。
郁莫书依稀记得十年前,那个少年在攻城之前,求自己给他三天的时间,自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结果,三天后的兵临城下,那个少年眼里的期待尽数灭了,只剩下浓浓的死寂。
那时候,郁莫书忽然间觉得很后悔;后悔答应了他。
“郁莫书,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三天我在哪里吗?那三天我烂醉在酒窖里,我们同住的地方的酒窖里。我以为他会回来找我,可
是他没有。后来我才知道,他回不来了。”
“……”郁莫书哑然。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不再动司空默。”将木盒收好,完颜靖踱步到窗边,“不过,给你一个忠告,该坦白的时候不要隐瞒,
更不要说违心的话!还有,你的四成功力,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片刻功夫也不敢耽搁,一解决完与完颜靖的纠葛,郁莫书便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
四处寻了个便之后,终于确定了司空默并没有回来。眼看天色已近黄昏,还是没有两人的消息,郁莫书牵了马四处搜寻。
该死的,难不成完颜靖使诈?一边说着放人,一边还是搞小动作?
郁莫书咬牙,无奈没有任何证据,只好调动心腹暗中查看。
尹天傲那该死的,究竟把小默带到哪里去了?!
驱马在拥挤的街道上,郁莫书心头一阵烦闷,顾不得行人异样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也是,白衫满是污渍,脸上也因挂彩微微
肿起,不引人注目才怪呢!
可是,他现下哪有心情顾虑这些,当务之急是找到司空默,确定他的安全与否!
茫然四望,连一个熟悉的影子都没有,郁莫书惯性抿唇,却因牵动伤口在马上龇牙咧嘴,一世英名算是尽毁于此。
忽的,脑中灵光一闪,眼里燃起不怀好意的光芒——找那两个人,总知道答案吧?
哈哈哈……
嘶,该死的,真他妈的疼!
与此同时,王城城郊的山脚之下,举杯对饮的一人忽的打了一个寒颤。
“你没事吧?”
“如果我说有事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给你一两银子,到城里找个大夫瞧瞧。”
“……今天是七夕耶,明月!”
“那又怎样?”
“怎样?!”星辰大叫,“明月,你果然是移情别恋了,你果然是爱上三王爷了!”
明月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瞎说什么呀?”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在一起时间越久,星辰就越孩子气?
“明月……”
“行了,闭嘴吧。”侧耳聆听风中隐隐传来的马蹄声,明月拧了拧眉。“要下雨了,没解决麻烦就不要进屋烦我。”
“明月……”
第二十二章:心软
月高星稀,淫雨霏霏。
照着那隐居的两人的提示,郁莫书驱马步上高山。绵绵的雨丝将身上的白裳打湿,他却无任何心情去旁顾。子夜般幽邃的双眸
四望着,找寻熟悉的那个身影。
天色越发的阴沉,郁莫书微微的喘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往山的最高处跑去。
此刻的他,可说是饥寒交迫,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
一整天滴水未进不说,还与人大战了几场,若是以前的郁莫书绝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可是,如今的他,抛开日夜兼程赶回王
城不说,光是那白白失去的四成内力,就让他难以维持目前的内伤。
荒郊野外,随时有猛兽出现。不真正确定司空默没事之前,郁莫书实在是无法放心。所以,刚刚星辰说要给他疗伤时,他也拒
绝了。
其实,他真的很累了。
只是心中的某种欲念不准他倒下去,一直苦苦撑到了现在!
在筋疲力尽之前,郁莫书总算在陡峭的悬崖边上,寻到了一心牵挂的人。
欣长的背影临风而立,微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袂,披散的长发随风舞动,说不出的飘逸中,夹杂着更多的萧索。那个执掌生杀大
权的一国之君,就这么站在那里,任风吹雨打,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只是,那道背影给人的感觉,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更
加的孤寂了。
又是如此吗?
郁莫书痴痴地凝望着,一时失了神。
他记得,入宫的前一天,司空默一时兴起来到宰相府做客。
对于臣子来说,这是莫大的殊荣。府中的每个人都忙碌着,准备迎接他的到来。或许,是众人都过于小心翼翼,以致于忘记了
他们的王,只是私访,并没有想造出多大的影响的念头。总之那一天,除了司空默与郁莫书以外,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那时候,郁莫书并不知道,司空默为何不高兴。虽然他一直在笑,郁莫书却看得出那并非真心。只有在出门之前,司空默抬起
头望着万里无云的青空,才露出了一道称得上是真心的笑。
多年之后,郁莫书才无意间从司空默口中得知,他只是想呼吸一下宫外的空气罢了。但,他是王,想出宫谈何容易?而以去宰
相府为借口,不失为一个不会招人非议的说法。
郁莫书知道王宫中的生活是单调的,却不知道司空默对自由的渴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不,或许不是渴望,只是被过分的扼杀了而已!
收起思绪,郁莫书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除了那纤弱的人儿,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奇怪,尹天傲怎么不在小默身边?
郁莫书心中疑惑了一阵,却也不敢再有耽搁。控制自己的吐息,不让任何声响惊动沉思中的司空默,他飞快的走到司空默身后
,一把将人从崖边拉了回来。
确定对方无碍之后,紧绷的心弦刚刚放松,调整好呼吸抬头之际,却又一阵抽痛。
情不自禁的抬手,踌躇了许久郁莫书才敢轻拭去那打湿脸颊的……雨水?
司空默被脸上的温暖叫醒,眼里的氤氲更深了。颤抖着双唇,神色凄迷的道,“小默真的只是一个人人都想避开的累赘吗?”
艰难的分辨着唇语,郁莫书痛苦的摇了摇头,“不是,小默从不是任何人的累赘!至少,郁莫书从不当小默是个累赘!”
郁莫书知道,唯有到了真正无法承受痛苦的地步,司空默才会自称小默。以第三人的方式,寻求别人的意思,就算伤心也可以
笑着说‘事不关己’。
熟不知,那才是最脆弱的表现。
郁莫书满心的歉意,“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他知道自己下午的话,对司空默的伤害有多深。
司空默摇了摇头,抬头仰望夜空。“小郁你看,今晚的雨下得好大,比往年的每一场都大。”
郁莫书收回手,附和道,“是啊,把小默的脸都打湿了,真该死!”
虽然这么说着,郁莫书心底却无法否认:那明明就是泪水呵,异常灼人的温度,至今还残留在指尖,不肯离去。
是呵,该死!
这场雨和郁莫书一样该死,同样伤了小默的心!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的远眺前方,只有零星的灯火熠熠生辉。
注视着身旁不知在沉思着什么的司空默,郁莫书强忍住喉中的腥甜,强撑着身子不至倒下。
“小默,你已经出来很久了,我们回去吧?”不然,他绝对会坚持不下去!
司空默闻言,幽幽的转过头来,双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低垂下眼睑,他木然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看着那张瞬间变得毫无生气的样子,郁莫书心中忽然有些后悔。然而,话既以说出口,再收回来的话实在有点别扭
。
跟在司空默的身后,郁莫书几度想要说些什么,却都已沉默告罄。
直觉告诉他,似乎又忽略了什么重大的事。
果然,不过走出几步,前方的身影一个停顿,没有任何预兆的向后倒去。
郁莫书心中一惊,立马敛下心神,一晃眼走到司空默身后,接住几乎跌倒在地的人。
郁莫书一脸紧张的问道,“小默,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司空默微微睁开双眸,虚弱的摇头否决,“我没事。”只是后楼有点烧,浑身有点无力而已。
若是司空默此刻可以开口说话,郁莫书一定会发现他只是着凉了而已。不过,依着怀中人即使隔着衣物,也能隐约的感受到的
热度来看,郁莫书很快便断定他受了凉。
毕竟,以司空默的体质,站在雨中也没打伞,很容易便会影响他的健康。
“小默,忍着点,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找太医。”
郁莫书将司空默带上马背,脱下自己的外衫,将浑身发烫的人包了个严实。探了探光洁的额头,灼烧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惹
得郁莫书心中火气直飙——该死的,他究竟在雨中站了多久?!
由于回去的路是对着风,郁莫书思忖再三,还是将司空默换成了侧坐的姿势。能挡多少是多少吧。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峭壁的另一边才飞跃起两道身影。
痴望着两人一骑消失的方向,一身黑衣的男人心下黯然,眉间是说不开的哀愁。正是无故消失的尹天傲。他身后,稚气的脸庞
难得的严肃。
尹天枭一脸的肃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天傲,记住你的使命。生是我尹家的人,死也是尹家的鬼!”
缓缓将目光收回,尹天傲侧头看了尹天枭一眼,一时无话。只是,他的眸光比之前更冷了,内心的起伏也藏得更加的深刻。木
然的点头,尹天傲足尖一点,腾空片刻之后,极速由陡峭的悬崖坠落。
他知道的,他是尹家人。尹家的人,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即使他真正的身份是蓝歧的王孙。
他不会叛离尹家,尹家更不会允许他的叛离,这是从他懂事开始,就知道的。
不,或许是从父王将他送到尹家的那一天,便注定要如此的。
是了,一切早已注定了!
细雨渐渐的有加大的趋势,山泥被雨水打湿,凝出一个个的水洼。
一路上的颠簸,幸而郁莫书在黑暗中也能辨清方向,终究没到迷路的地步。只是,一身的狼狈是无可避免的。
不曾停止的摇晃,让司空默微微的恢复了一点意识。半梦半醒之间,他伸手扯了扯郁莫书的衣襟。
“小默?”
司空默强惹着浑身的酸痛,颤抖着双唇想说些什么。郁莫书无奈,只有接着朦胧的月光,艰难的分辨着。
“不、要、回、宫?”郁莫书一字一句的问道,司空默点了点头。
郁莫书皱眉反对道,“不可以!你现在病成这样,怎么可以不回宫?”
司空默更加用力的摇头,“小郁,不要带我回宫,求求你。小郁,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揪着自己的前襟的指节泛白,脸颊却因高热为透出一样的红,郁莫书实在没法狠下心拒绝。更何况,他清楚的看见司空默紧闭
的眼角,因抗拒回宫而落下的清泪。
司空默依旧不肯放弃游说,“我不要回去,小郁,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再当天邪王了!小郁,小默觉得好辛苦……”
郁莫书被他的哭搅乱了心神,一咬牙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
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妥,郁莫书答道,“好!我们不回去。无论怎样,都回不去了!”
司空默听到满意的回答,一时之间也不再闹了,安心的依偎在温暖的怀抱中,昏睡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距离
“小默,放下我吧。”
“小默,我不要再自我矛盾下去了。司空暮是害死父王的凶手,我有多恨他,你知道吗?”
“我更不能和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
不!不是,我们不是敌人!
“这次回来,我是来做个了断的。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可是……
“十四年前的约定,就当是我食言而肥了吧。”
“一切,都过去了。”
不!傲,不要走!
既然无法实现你的诺言,为什么你要许下承诺?又为什么不干脆骗小默一辈子,永远消失在小默面前?
我宁愿一辈子都被瞒在鼓里,也不要听你说什么食言的话!
傲!
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小默都追不上你的脚步?
十岁的差距,真的有那么难以跨越吗?
说什么杀父仇人的儿子,若真是那样,为何还要在暗中帮我?宁愿得罪天下人,也要帮‘杀父仇人’的儿子,脱离困境?
这,到底是为什么?
傲——
为什么要说谎?
分别前的一幕幕在脑中不断回现,司空默原本紧闭的双眸倏的圆睁。额际因噩梦的关系,早已被冷汗打湿。
这是哪里?
触目所及的陌生环境,让司空默微微地愣住。
睁着迷蒙的双眸,司空默四处环视了一圈,才将守在自己床沿的倦容收入眼底。
小郁……
开阖的唇瓣无声叫道,并没有惊动熟睡中的人,司空默索性微微眯气双眸,对着床顶发呆。
他知道,郁莫书一定是累坏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他知道,无论自己在床上躺了几天,郁莫书必定也在这床边守了多久。
小郁他,向来固执。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不会轻易的放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