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气氛很紧张,可是他们两个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盯紧的草丛在这时候竟然没了动静,让芸香不禁怀疑,刚刚莫不是野鸡水
鸭?疑惑的看向画青,画青的一张小脸还是皱的紧紧巴巴,让芸香刚松懈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是紧绷。
眼珠一转,芸香慢慢地蹲下身子从火堆中拣出了一根还燃着的柴火,拿在手中挥了挥以后朝着草丛道:“要是再不出来的话,
我可是要放火了。”
芸香的话有些慢条斯理,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真的有人,估计也不是那一帮子嗜血之徒。
似乎是有了一丝的迟疑,片刻之后,草丛中才慢慢地走出了一个人,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芸香。
却道来人是哪个?芸香看到的那一瞬间也是一阵怔愣,连身体都有些颤抖,就差想要揉揉眼睛看看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一只手上是柴火,一只手上是烤好了的鱼,芸香只能傻愣愣的看着。
芸香的视线从他的脸移到脚下,再从他的脚挪到了他的脸上,一直反复了好多次才直直地盯住了他。
没错,是柳初繁,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柳初繁。这个男人像是走了好远的路,像是吃过好多的哭,曾经芸香认为
就是一只大狗熊的他,现在已经消瘦了很多。柳初繁相比较江临墨是壮实了不止一点,但是对于芸香那样的纤细骨骼来看,到
真真的是一个影子就可以抵得住芸香。说是狗熊倒真的是夸张了许多。现在的他,像是整整的瘦了一圈,让芸香猜测他这两个
月到底是作甚了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再看看他的一双鞋子,可能是出门的缘故,倒是穿了一双靴子,现在看看满是泥泞,都
要被糊死了看不出靴子的原模样了,再看看那身衣服,芸香的心有些疼。柳初繁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按照他的说法,他早已经
过了鲜衣怒马的年纪,所以,在芸香的眼中,他的衣着一直偏向于整齐就好,料子不是极好,却是一直舒服低调。但是现在,
他的衣摆上都是泥水的点点遍布,还带着被枝桠荆棘划过的痕迹,丝线都已经脱落,很多线头就这样张扬在空气中,而且,尽
管他已经尽量地保持了面部的整洁,可是芸香还是看出了他一双眼睛下面大大的黑色印子,明显的睡眠不足。再看看那一头乱
草一样的头发,清洗过的芸香和画青有了足够的资本可以用来嘲笑他。可是当芸香一张嘴,吐出来的却是细微的哽咽声。
慌里慌张地闭上了嘴巴,芸香毫不顾忌地将袖子抹上了眼泪。真的是泪水,芸香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在这二人面前落了
泪,就是他们在遇到困难,在被大胡子抛弃的时候,在担心害怕他们会被野兽吃掉,会因为没有药物而生病死掉的时候,芸香
的眼泪都是让他一直憋了回去,现在,当山前的路摆在了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竟然会不自觉的掉了眼泪!真是太不争气了!
带着些羞愧的样子,他想转过身去,可是却让柳初繁的话定住了身子。
“芸香?真的是你?”柳初繁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这又让他憋回去的眼泪有了冒出来的冲动,他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是
让他心疼。
他擦擦眼泪,先吩咐了画青去车上给柳初繁拿一身衣服,才转过神来硬生生地用那张挂着水迹的脸挤出了笑容对着柳初繁:“
是我,怎么,真的认不出来了?看样子我那时候的装扮倒是成功的紧。”
他的笑容有些自嘲的样子,许是想起了人家根本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看到你的真实面目。就是为了以后可以离开么?”柳初繁的声音还是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手指总
是不受控制地揉向脑门两侧,像是想要缓解一下疲劳。
“你多久没有休息了?”芸香微微地皱眉,心底还是很在意很在乎。
“不知道,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么?看到你就放心了,现在很累。”柳初繁上前一步,接过了画青带过来的衣服。
“有的有的。”芸香忙不迭的说:“你先洗洗吧,待会睡个好觉,我们那里还有一点米,我和画青做个粥,等你醒了我们吃。
”
芸香突然发现自己在柳初繁的面前竟然有些拘束,或许是许久没见的缘故吧,总是感觉这人跟以前的有些不一样。模样倒是没
有什么,就是感觉上不太对劲,感觉像是更加稳重和淡然了。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个好事还是不好的。
可能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即使是闻到了烤的十里飘香的鲜鱼竟然也能倒下就睡!让一旁的芸香和画青着实惊着了。
心里暗道佩服的同时,芸香也泛起了一丝丝地心疼。这人得累成什么样子才能睡的这么踏实啊。
柳初繁醒来的时候,芸香和画青都歪在了一边,柳初繁好笑地歪头看看他们,都睡得很沉,看起来两个人缩起来就是小小的团
子,像是怕冷一样的猫。轻手轻脚地将被子给他们搭上,芸香翻身下了马车。
天色已经很晚了,或许可以说已经很早了,因为隐约可以看到天边有点点发红,周围有朦朦胧胧的雾气逐渐的消散。旁边的马
匹打出轻微的响鼻,大大的马头摇晃着,让柳初繁有些好笑。
绕着马车和马匹走了一圈,柳初繁有些纳闷,再继续走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果然是江临墨的马车。柳初繁对着轻微的光看着
马车上的痕迹,在瞟一眼前头正眯着眼睛的大花马想不明白了。既然是江临墨将芸香赎走的,怎么琦纭就是不开口呢?还一个
劲的否认,再说,芸香他们怎么就能掉队了呢?他倒是知道柳初繁在他没出来的时候还在吴凉城,但是怎么是芸香他们自己走
的?自己本来是想着绕个近路倒不知道他们也在这里。
柳初繁的眉头皱起,身子不由自己地就矮了下去。
很疼,他捂住胸腹以下的部位,用捏紧地拳头死死地抵住。该死的,怎么现在这个疼?没有人知道他受了伤,就像他不知道芸
香遇到的那一批人就是他遇到的那些人一样。他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只是可惜了那些随着他一起出来的仆从。他带出来
的人不比芸香随行的那一批人差,要知道,他们这些商贾要想着平安,想着和气生财,这些人是必备的,他是真的不舍得,可
是为了某个人又不得不犯险,谁不知道这条路是死路呢?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奇妙,当芸香他们经历生死的时候,在另一面,柳初繁他们也经历了一番搏斗。
要说芸香他们是突然遇袭的话,柳初繁他们就是正面的厮杀。前者让人心中窝火,后者让人血脉贲张。要我说也是合该这伙人
倒霉,遇到的都是硬茬子,可不是像他们以前想的那样,像是收玉米一样,一刀割下去,倒了一大片的秧子。柳初繁不像是陈
水那样子的做了人家的随从,有大半的机会可以享受安逸。他是相当隐忍的人,可是,多年的经商跑路已经让他的神经锻炼的
极其的敏感,让他在第一时刻感觉到了危险。那就像是你想将一口气吹到一头狼的脖颈上一样,无疑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事情。
山间的风很大,秋季的时候那些叶子落得很快,那些种类不同,样子不同,只有颜色都变成了枯黄的叶子,簌簌的声音伴着山
风的呼呼声,那些因为在山间被无限的放大的声音,在这样空旷的环境中更是增添了几分苍凉的感觉,听起来倒是显得有些悲
怆地意味。回想的时候总是可是想到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可是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才知道当时的景况是多么的凶险和紧张。
高手对招有时候一招就可以定了胜负,只是现在,他们定的不是胜负,而是生死,他们不是高手,只是攸关生死,有生命的都
不会视之儿戏。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两帮人马相遇的时刻,几乎是眼神的刚刚接触,那种一触即发的形势到了他们的身上那就
是即刻的爆发,不用蓄势,不必怀疑。对方张扬着的杀气在两兵相接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过程,一个可以让自己活下来,让对方倒下去的过程。
战争很残酷,所以当柳初繁砍下对方的胳膊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当对方的刀擦着自己的脖颈的时候,那种凉气浸透心
肺的时候,心中别无所想,意志被杀意占据,那种嗜血的快感是他们身体中唯一的感觉。
没有嚎叫,没有惊呼,只有刀剑断裂骨头的喀嚓声,响在你的耳边,让你的血液随之沸腾,真真地应了兽血沸腾的词。
只有杀戮,无声的杀戮,让人胆寒的同时,让人麻木。
第四十章
柳初繁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想起来的时候还会微微的颤抖,那把大刀没有随着他一起来到芸香的
面前,他庆幸它已经毁在了那场杀戮中,没有让沉睡中的人儿看到他残酷的一面,那是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狰狞与恐怖。
当对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去的同时,他的人在成倍的受伤,甚至死亡。那时候的他,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却是没有后悔
追随着芸香来走这条路。是他的心性凉薄吧,可是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却又是火热。
什么隐忍,什么坚持,什么风范,在这个已经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的身上,他第一次从心中狠狠地呸了一声,幸亏自己从来就不
是良善之人,不然,不堪设想。他只是想活着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人。
没错,活着,这是唯一的信念。当这个信念在他的脑海中一点一点的膨大的时候,对方的人终于感到了可怖。那是一种不要命
的打法,基本上豁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空门,可是柳初繁带出来的人也是相当的机警灵活和热血意气,他们的高度默契的配合
,让那些露了怯意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
只要是人,就会有体力上的限制,这已经是柳初繁他们体力上的极限,毕竟不是真正的体力劳动者,他们的动作慢下去的同时
,对方的人立即便注意到了,他们开始慢慢地移动着步子,想要沿用拖字诀拖死这帮人。
柳初繁他们的圈子越来越小,对方逐渐的向他们靠近,那些沾了鲜血地大刀带着腥气挥舞在众人的身旁,甚至就是在你的头顶
,你可以感觉到那种滴下来的血液的粘腻感。
他们可能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走在了同一条路上,他们才会都获得活着的机会。柳初繁遇到的这一批人正是后来增援竹林
里的那批人。想这些人在这里遭遇到柳初繁的重创,再去到竹林,怎么还会有活着的机会。
说起柳初繁的伤,这可不是刀伤,而是中毒。
他的毒,本不是严重的事情,因为他们那一帮子人都中了同样的毒气,只是解药相同的他们,命不同罢了。说到底,这也是柳
初繁为了芸香做出的牺牲。这毒倒是不深,要是解毒不及时,也就是胸腹在湿气重的时候会疼会闷罢了,当时那群人可是为了
削弱他们的战斗力才撒了这种毒药,只是没有想到这初繁一向谨慎,随身带着常用的解毒的药。按理说,是应该调息修养的,
只不过,柳初繁柳大爷念着芸香,这身体没好的时候就要找人,这不是自己找罪受的么。话说,也只有吃的了苦之后,才会抱
得美人归啊。
不过吧,这人的性子里的那种隐忍吧,还是抹杀不掉的,这件事情自然是不必说出来的,不然的话,落个矫情的名头,到时候
惹人笑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自己留着的。人家柳大爷可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姓名,这个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只不过这个好处还
是可以从别的地方讨回来的。您问是什么好处?这个,嘿嘿,看官您自己想去吧。
话题扯得远了,咱继续将注意力拉回来,接着讲讲柳初繁的伤。
那些肢体的横飞,那些血液的喷溅,激起的斗志都不足以弥补身体的疲累,当身体达到了极限,当大刀落不到实处,当敌人的
杀气就在眼前,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办?不可能逃跑,即使是他们想,他们也是逃不过的。不会负隅顽抗,因为他们没有了
可以抗战的力气,不会束手就擒,因为,对方不会给他们活着的哪怕是一丁点的机会。
当死亡近在眼前,当身体的支撑渐渐流逝,当他们以为这就是死亡的来临,当他们想要闭上眼睛。却在这个时候,一声声地尖
哨响起,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眼中的惊诧和瞬间的撤离。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们瘫倒在地,就在这偏僻的山路,他们像是被人丢弃的破布一般摊在路上,只剩下喘息声,连一根手指
都动弹不得。即使知道危险或许还在,即使知道生命没有得到完全的保障,可是,真的不想要起来。
染血的大刀横在他们的身旁,柳初繁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抚摸过刀身,这见证了他的一场生死刹那间,可是,却在最后的关头被
敌人的一招给断裂。还好,他的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那是庆幸,还好,你的牺牲换得我的存在。他的手掌擦过刀刃,那里的鲜
血又增加了一抹,刀身清冷的光芒却是在这一刻暗淡下去。
当他们终于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柳初繁很是讨厌一天中的这个时候,因为大部分的坏事情都会影响心情,这次也
不例外。当他在夕阳的余光中一一扫过剩下的五个人的时候,他的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嗬,带着他一共活下来六个人,六个
人!怎么就没有沾了这个数字的光变成六六大顺!咬牙切齿的一句骂娘的话自然而然地便出了口。没有往常的嬉笑怒骂,有的
只是其余五个人异常的沉默。
那夕阳地下的光景,那五个人寂寥的身影,那种,让每个人的心底倍感无奈的无力感,在夕阳拉长的余晖中,慢慢地扩散……
日头终于露了脸的时候,柳初繁的胸腹疼得也就轻了很多,眼睛慢慢地转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锅熬得白白糯糯的粥,天边的那
种泛着蔚蓝色的乳白跟那锅白粥真的很像啊,揉一揉肚子,还真的是饿了。
“饿了?”芸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柳初繁眼巴巴地看着那锅白粥,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的心情大好有种说
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
柳初繁不说话,只是蹲在原地挑着眉毛看着刚刚醒过来的芸香。渐渐升起的日头倾泻出一片橘红色的光,镀在柳初繁的身上让
芸香看过去都是一层一层的微光,竟然让他有些恍惚,怀疑这都是假象。可是光芒是如此的真实,伸出去的手在阳光下像是透
明的,那些从指缝漏过去的光带着跳跃的温度。
芸香像是魔障了一般,那只在阳光下无限好看的手就这样落在了柳初繁的头上,随着他的动作还顺势揉了揉,他还真当这眼前
的是画青了不是?
柳初繁的眼睛微微地眯起,他的眼睛本来就有些狭长,是标准的丹凤眼,以前芸香倒是没有看出来,现在当他迎着阳光对着他
眯起眼睛的时候,芸香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在岁月上的变化很是明显。他不是变老,从他的这个位置看下去,可以明显的看到
柳初繁的锁骨和胸膛,那种半敞着的衣服让他的上半身很完整的展现在芸香的眼前。那种分明的肌理,那种不是像他一样的肤
色,芸香看着他几乎也想将自己地方在这大太阳底下晒一晒看看是不是也是这种像是冬天过年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里晒着的腊
肠。
“很好看?”柳初繁看着芸香的目光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几乎是受宠若惊。难道是因为自己在无意中变成了天人一样的人物?
虽说自己是个纯爷们,可是喜欢的人看中自己的这身皮囊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幸亏他不知道腊肠什么的东西……
“也不是很好看。”芸香听了他的话以后有些楞,可是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圈,半晌才在柳初繁那细细的眼缝中看到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