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还是不跟?白襄尘看他一副我就等你跟呢的表情,咬了咬牙道:“一百二十两。”
老鸨眨了眨眼呢,不是没见过银子,可是为了这么个平平常常的丫头花这么大把银子,还真是少见。
墨冉衣闲闲的看了他一眼,道:“一百五十两。”
白襄尘冷笑,咬了咬牙:“两百两。”
墨冉衣忽而笑了,笑完了拉着颜如七的手就走。
他脚一动,白襄尘就慌了,难道真被他猜中了?忍不住脑子有点大。
颜如七拉了拉他的手,不想走,可墨冉衣扶着他的肩,虽然没用多大的力道,但却迫得他只能往前走,且走的样子意外的悠闲。
白襄尘忍不住出声:“喂!你们就这样走了?”他保证,只要他再加一两,他绝对不追!
墨冉衣笑道:“白三公子实在阔绰,不过一个杂役丫头,墨某暂时还用不上。”说完,带着颜如七潇洒地离开。
白襄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人家说胆大好赢钱,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专给人刷呢?
老鸨舔着脸伸手道:“白三公子~”
白襄尘黑了脸,嫌恶的看了看老鸨和清香道:“你,跟我来,你,派个人跟我去拿银子!”天哪!白家谁不知道他白三公子的银子都管在大哥的手上,一支一收那都是明明白白记着账的啊!这可要他怎么说才好?
可恶的颜如七!咱们梁子结大了!白襄尘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038 清香的去向
“墨冉衣,你搞什么名堂?”颜如七不悦的看着他,不愿意再走道儿了。
墨冉衣微微一笑道:“小七,你信不信,白家只会把清香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颜如七疑惑的看着他:“送回来?难道说白襄尘出不起钱,想让我们再买回去?”白襄尘虽然是个跋扈的性子,却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啊。
颜如七的思绪回到了刚到这个世界之时。那时的白襄尘只穿着里衣,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神色紧张,紧张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坚决,说老实话,那时候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白三公子的印象,其实是不坏的。
到后来,这个身体的记忆和情绪源源不断的向他的大脑输送,甚至有的时候竟能控制他的思想和情绪。初来异界的不适、焦虑和彷徨在最大限度化为了怨气和狠劲,但这样的状态却一分一毫也不能在自小看着颜如七长大的大哥面前展现。那段时日,他觉得,自己是个双面人。
真正让他彻底从这种状态解放出来,恰恰是作为宫青离的药人之时。漫无边际的痛苦,一波痛过一波,经受考验的当然不止是颜如七。随着身体的不断炼化,灵魂也最终涅盘。一个身体只能有一个灵魂控制,这种奇妙的感觉换谁也不会比他更清楚了。
旧事不提,且说现在。
墨冉衣笑着摇摇头,不愿多说。颜如七怕清香在白家受苦,还想再问,墨冉衣却已经先走了两步,步法轻快,衣袂微扬。
颜如七抬头看看天,忽如其来的伤感划过心尖。
什么是自在?自在就是高天阔海,金银满怀。
墨冉衣回头,“小七,你发什么愣?”
颜如七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跟了上去。
墨冉衣是悠闲得可以,白襄尘却苦恼得不行。
“大哥,我真的真的不是想要买这哑丫头的!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白襄尘极力表明立场,他知道,要从大哥手上手上拿钱,多少都能拿,但一定要有理由,而且还必须得到大哥的认同。
白暮云拨弄着算盘,淡淡而笑:“你说的经过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那……银子?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白暮云算盘一收,道:“满晔京都知道白三公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惯了的小霸王,我却知道,我的三弟是个性情人。”
“大哥,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白家势大,可家族也大,今日东家施舍点,明日西家打点些,财来得快出得也快。大哥不是要苛扣你的月钱,谁教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荒唐,让父亲狠下心呢。”
“大哥,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那个……”
“钱是要给的,但人,你却不能留着。”
“大哥?我不留人我给什么钱啊?”白襄尘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大哥想什么了。
白暮云也不回答,径直走到门口,唤了人从账房拿银子送到后门,顺便把这位安静站在外面的清香看了个仔细。
左看看右看看,确实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这样的人,扔到人堆儿里是万万不会被想起来的,颜如七看上她什么呢?难道说,她有什么特别的才艺?
“你,会什么?”白暮云问道。
清香垂眼看着脚面,充耳不闻。
“大哥,她是个哑巴,那老鸨说了,从捡回来时就没说过一句话。”
“哑巴?不会还是个聋子吧?”白暮云想把清香的表情看得更细致点。
清香头也不抬,连头发都没动一下。
“她会什么?”白暮云问白襄尘。
“会什么?老鸨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那是能信的话吗?我回来前可是都打听好了,她最会的是擦桌子,只要经过她手的桌子,绝对一尘不染闪闪发亮,都能照出人影儿来!除此之外,屁都不会!”一边说还一脸怒容,这不摆明了是颜如七他们下套来整他吗?
真是太没天理了!想他白襄尘在晔京横行这么多年,居然在个外乡人手里吃了大亏,这到哪儿说理去?
白襄尘这么想绝对是习惯思维,不过还好没说出来,这要被白暮云听到,一顿教训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白暮云愕然,半晌没有说话。
白襄尘努了努嘴:“大哥,我可不要这又丑又哑的丫头,她就送给你了!这样,这银子不然——算你出的吧?”自己那么点月钱,越花越少啊,不得不打算一下!
白暮云笑骂了一句白襄尘道:“这银子是要算在大哥头上,但是人却不能留在白家。”
“大哥?”
白慕云一笑,拍手唤来小奴,吩咐把清香带到客房,又嘱咐让王嬷嬷来一趟,之后便转身回到了书房。
白襄尘看不明白,“大哥,你让王嬷嬷来做什么?”
王嬷嬷是白暮云的第一个乳母,但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白家到了白暮云这一代无女,白奇便从族中挑选了十来个资质优秀的幼女,从小养在白家大院。而负责教养这些幼女课业的,正是这位王嬷嬷。早年的时候,王嬷嬷亲自传授她们各种技艺,如今幼女们都长大了,王嬷嬷也老了,白家便让王嬷嬷在白家大院养老,教化的事这才渐渐选派了别的人物。
这整个白家大院,除了白家家主白奇,王嬷嬷最听的就是这位白大公子的话。
白暮云笑道:“做人情当然要做全了。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谁也不是永远的朋友,自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要说,世间的事,真是奇妙。”
白襄尘一听这话头,就赶紧蹿走,生怕大哥又给他上一堂声情并茂的思想教育课,哪里肯细细分析话里的意思,恐怕连之前的问题都忘得干净了。
白暮云看着白襄尘的背影,眸色渐深,这个三弟明明是个聪慧的,如何会放纵至此,真的连脑子都不用了吗?难道就真的任他这样糊涂下去?他的脑中出现那日瑞王寿宴时,颜益樊举杯的神情。
是个好对手,可惜,恐怕不能做朋友。
墨冉衣带着颜如七回府的时候,颜益樊正好进门。
颜大公子皱眉道:“你们到哪儿去了?”
颜如七道:“没去哪儿,街上随便走走。”
墨冉衣笑着侧身进门,远远的传来一句:“小七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媳妇,你管得那么紧做什么?”
颜益樊一张脸瞬间通红,攥着拳头冲过去,骂道:“你胡说什么!”两人就地比划起来。
颜如七无奈的看了看天,两手交叉背在脑后,慢悠悠的往自己院子走去。
“吃饭叫我。”颜如七懒懒的说,心想这比喻虽然不伦不类,倒真是怪异的贴切啊。
微侧着脑袋回头一看,日暮西天,金红的阳光暖暖的洒在缠斗的两人身上,蕴出淡淡的柔光。
墨冉衣叫道:“你这霸道的武功路子,能不能不拿我开刀啊……”云云。
颜如七笑了一下,看来墨冉衣是一贯嘴上功夫好过手上功夫的。
039 是谁在偷看
夏夜总是比白日讨人喜欢。颜如七搬了张竹床坐在外面,看着天上的明月,忍不住想高歌一曲。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色,颜如七抱着胸盘腿坐着,身体比夜风更凉。
一只蚊子兴奋的冲过来,绕着颜如七的脑袋飞了几圈,确定这个傻帽不会驱赶他了,便摆出了恶魔的微笑,动了动尖尖的嘴俯冲而下,直照着他的脖子扎去,它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人类新鲜而美味的鲜血,那是世间难寻的佳肴啊!
确实很美味。这只自以为是的傻蚊子尚做着饱餐一顿的春秋大梦,却猝然被听到了死神的召唤。阴阳两隔间,它看到了自己脆弱的身体一飘一滞的坠下,落到了人类的手掌上。
颜如七轻轻吹了口气,自嘲道:“也好,连蚊子都不敢惹我了。”只是爱情啊,伴侣啊都是浮生一梦了吧。看吧,这可是比传染病更恐怖的东西啊。最诡异的是,医馆那些个大夫居然一个也查不出来他体内有毒!
叹了口气,颜如七继续望着明月。
怀着深沉的警惕和恐惧,却贪恋他人的温度,当这个秘密被揭穿,他可会遭到世界的遗弃?
想太多也是枉然,颜如七将竹床搬回房间,锁好了门窗,闭上眼睛。
半睡半醒之间,门似乎悄无声息的滑开了。倒不是他听到了什么声响,而是有一股异风缓缓而来。
颜如七因为体内有毒的事,晚上睡觉特别警惕,这回感觉到不对劲,哪有不醒的道理?他强自睁眼,可是刚动动眼皮子就失去了意识。
床边的人一袭黑衣黑头巾罩了满身,精瘦的身子显示出完美的曲线。他的嘴角在黑布中微微上扬,手伸到颜如七的脖子上,一举一动都透着天生的慵懒,漫不经心得很有韵致。
来人摸了摸他的脖子,又摸了摸他的手腕,检查了半天,最后拉开了他的衣领,手指在他身上按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找了半天,来人迷惑了。
干脆把颜如七的外衣剥了,露出整个上身,前面检查完了检查后面,手指最终停在了侧腰的位置。按了按,来人微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
只见银光一闪,来人手上多了根前尖后粗一指来长的银针。他小心的将针尖刺入之前手指按着位置,银针表面开始发乌。来人收手,一指毫不避讳的按在针孔处,直到那里不再出血了,他才满意的收了银针,将衣服原原本本的给颜如七穿上。
正是月明星稀好时景,清风徐来踏夜归。来人出了门几个起伏,消失在茫茫黑幕之中。
每日的清晨都和昨天的一样。醒来后的颜如七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体上不适,自然就把昨夜这点小小的异感抛诸脑后了。
颜益樊一如往常的早早出去了。墨冉衣懒懒的坐在桌边,多看了颜如七两眼。
“你看我干什么?”颜如七夹了菜放碗里,挑眉问道。
“我奇怪。”
“你奇怪什么?”
“这好几天了,你怎么没问清香的事?”
“清香啊……”颜如七喝了口粥,他可不像墨冉衣穷讲究,他自在惯了,等粥下了肚,这才慢条斯理的说:“慌什么,我觉得,清香在白家也不错,我一没钱二没房子,要买她做什么?就这样吧。”有些事情,是想不得的。当时冲动不代表一直冲动,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墨冉衣看颜如七的眼神更奇怪,看了他许久,忍不住道:“小七,你的眼睛变了。”
“什么?”颜如七没听懂。
墨冉衣撇了撇嘴,站起了身子,丢下一句不吃了便飘走了。
颜如七一脸茫然的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继续喝粥。
今日的墨府空荡荡的静,颜益樊比前段日子更忙了,墨冉衣一早上就跑得没了影。颜如七实在无聊,决定出门走走。
要说大热天的真没什么好逛的,可颜如七就有这个兴致,这会儿刚换了件飘逸广袖的白衣,一只玉簪别着一个髻,一头青丝柔柔的披在脑袋后面,微一侧身,正是俊秀风流,翩翩如玉。
颜如七满意的笑了笑,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门外不远处停着一个小轿,锦面泛着高雅的珠光,四个抬轿人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专业轿夫。
颜如七忍不住多瞄了两眼,正好看到那帘子的一边被微微掀起,然后又迅速放了下去。
在看他?颜如七不动声色,故意慢吞吞的朝那小轿的方向走去。
里面传来一个浑厚而低沉的声音:“走。”
四个轿夫训练有素的迅速抬起了轿子,脚步飞快。
轿子若不走,颜如七还不觉得什么,此刻轿子走得飞快,他就立刻觉得不对劲起来。再细细回想那声走字,总觉得这个语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等一下!”颜如七跑了两步,大声喊道。
听到颜如七的喊声,轿子也没停下,颜如七加快了速度,又喊道:“前面的轿子!等一下!”
轿子又行了一段距离,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停下!”
颜如七赶了一路,肚子里正窝着火呢,让停不停,要停又不早停,害他跑得气喘吁吁,这什么人啊!这样想着,也不顾及什么了,直接上去掀开帘子,愣住了。
“怎么,你以为是谁?”里面的人端端正正坐着,一双眼专注的看着他。
“瑞亲王?”颜如七怎么也没想到瑞亲王会出现在墨家门口,刚才是瑞亲王在看他?他有点不确定起来。
“颜如七,不介意跟本王喝一杯茶水吧?”瑞亲王高贵的笑着,让颜如七微有些局促。
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大人物!大人物再问他可不可以陪他喝杯茶?
“恩,那个……我……”
“上来吧。”瑞亲王打断他的话,往旁边坐了一点。
“这不太好吧?”颜如七左右看了看。
瑞亲王一笑,直接拉了人上来,吩咐起轿。颜如七只觉得身子一沉,浮了上来。旁边瑞亲王直直的看着前面,却浅笑着,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压力。
“您是我大哥的上司?”颜如七没话找话说,他想起某天听墨冉衣提到颜益樊来京后与瑞王爷的接触。
瑞亲王道:“哈哈,要这么说也可以。你与你大哥感情很好?”
“大哥从小抚育我长大,我们关系自然好。”可是你为什么请我喝茶?颜如七转着眼珠子看了看瑞亲王,没问出口。
瑞亲王看过来,眼中滑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神伤,又转过头去。“本王定不会亏待了你大哥。
这句话特没头没脑,颜如七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角色定位,中规中矩的答道:“谢谢瑞亲王。”
瑞亲王摇了摇头,笑道:“若本王待你大哥好,你是否能时时陪本王出来喝喝茶,吃吃饭?”一句话说得很没有架子,甚至是温和的过分,颜如七却如同被雷到了一般,狠狠寒了一下。
他在颠簸的小轿中起起伏伏,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瑞亲王的侧脸,古怪而难解。他在心里想:若自己是个女人,恐怕要第一感觉认为自己要被潜规则了,可惜,他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