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好整似暇转身,扶正兵帽,单膝跪地,道:“末将恭迎董相国!”
“唔?!”
董卓大惊失色,本是随便喊喊,每次来未央宫俱要虚张声势一番,没想到今天真抓住个人,难以置信道:“并州军的人?谁让
你来这里的?!抬起头来!”
麒麟抬头,目光与董卓身边的李儒对上,双方呆了一秒,李儒马上道:“此人定不是吕布麾下!他多半是奸细!”
麒麟忙摆手道:“不不,末将不是奸细。”
李儒问:“你叫何名?方才与你同来那人呢?”
麒麟既然敢留下来,便早有准备:“末将名唤麒麟,是吕中郎亲随,李大人尽可放心,绝非奸细,有金珠为证。”
他一手探到自己衣领,尾指勾住脖上红线,扯出贴身佩戴一物,正是李儒替董卓赠予吕布,吕布又随手交给麒麟的金珠。
吕布得金珠与赤兔,成功被李儒策反,杀了丁原一幕依旧历历在目,董卓对那物事记忆极深,一见之下便认了出来。
二人俱是动容,吕布既会把金珠转送他人,面前此人对他来说定是非同小可,“爱将”二字仍轻了,说不定还是亲戚。
董卓大手一挥,冷冷道:“你到皇上寝殿中来究竟有何事?今日若不说个明白,奉先儿也救不得你!”
麒麟心念电转,随口道:“末将迁都时与吕大人守过天子龙车,当时与皇上交谈几句,皇上令末将得空入宫,顺路来与他说说
话解闷。”
董卓眯着眼,缓缓踱到麒麟身前,绕了个圈,仔细端详麒麟,又问:“真的么?本相咋就没见过你?”
麒麟低声道:“末将从前一直住在九原,前些日子才来投奔吕中郎,方才与末将同来,见过李大人的那人乃是张辽张文远,他
先自走了,相国可遣人唤他回来……皇上?”
刘协在屏风后吓得魂不附体,董贵妃柔声道:“回相国,确是如此。”
李儒使了个眼色,意思吕布身边人,不可乱来,董卓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董卓忽然哈哈大笑,道:“可造之才,见了本相竟丝毫不惧。”
麒麟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微笑道:“相由心生,相国心中仁慈,面容和蔼,是吕中郎义父,缘何生惧?”
董卓笑声一收,又道:“那你为何爬窗?焉知不是心中有鬼?!”
麒麟答道:“末将山野小子,不懂规矩,怕冲撞了相国。”
李儒连使眼色,董卓正与吕布在蜜月期,知道不可太难为吕布的人,又看麒麟年纪不大,多半也是来当献帝的玩伴,便吩咐道
:“罢了,你退下吧。”
麒麟躬身告退,临走时献帝忽道:“麒麟,你……有空多来陪朕玩。”
麒麟恭敬道:“末将遵旨。”说毕装出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去爬窗,董卓怒道:“走大门!”
麒麟赔笑道:“是、是……”
数人被麒麟逗得笑了起来,纷纷心想不过也是个小孩,走出殿外,便听到董卓中气十足的教训:“陛下呐陛下!你要老臣怎么
说你?!这么大个人还惦记着玩……”
麒麟出了未央宫东阕,张辽早已等在门外,道:“董老贼没为难你?”
麒麟笑道:“没事,本来就不怕他,这玩意儿得先给我,今天的事谁也别说。”说着顺手接过张辽手中诏书,又问道:“曹操
呢?”
张辽愣在当地。
麒麟道:“什么时候走的?”
张辽道:“不好!我忘了,这下麻烦了!方才我与他出了承明殿……那厮……”
麒麟忙道:“走了是吧,没关系,走了就走了。”
张辽大难临头:“如何是好?这下回去怎么交代?”
麒麟安慰道:“我负责交代,既然击掌为誓,就有我的理由,文远不用多想。”
曹操完全可以不走,麒麟知道他初始的意图只是杀董,行刺失败才逃离洛阳,如今胜利可待,为什么不留在长安?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麒麟琢磨不透,既然走了,只得随他去了。
麒麟刚到府中,还来不及与高顺说曹操逃跑的事,表白成功的吕布也回来了。
吕布简直是心花怒放,沐浴于爱河中,站在门口笑了一会,九尺男儿全身上下,到处散发着粉红色的桃花瓣。
麒麟就知道是这样,笑吟吟道:“回来拉?”
吕布微笑道:“回来拉。”
麒麟又问:“我说得没错吧?”
吕布握拳道:“没错!”
麒麟大笑,吕布意识到不妥,敛了笑容,咳嗽一声,道:“高顺张辽都退下,麒麟过来,有事问你。”
麒麟在马厩的栏杆上坐下,吕布人高马大,绞着手臂,倚在他身边的柱子旁,道:“那个……”
麒麟笑道:“主公,给你说个事,千万别生气。”
吕布:“?”
麒麟道:“先说好,不打我。”
吕布不耐烦道:“快说。”
麒麟老实道:“曹操跑了。”
吕布蹙眉道:“怎么跑的?你们没看住他?”
麒麟讪讪道:“我早上放他出来遛了个圈,忘把脚上绳子拴回去,他就走出门去,一不留神就跑拉。”
吕布:“……”
吕布怒道:“为何不派人去追?”
麒麟赔笑道:“我想养着也是浪费粮食,又不能把他怎么着,不如就放他走了。”
吕布一想也是,随口道:“罢了,由他去吧。”
麒麟早知道今天吕布心情会很好,不怕他发火打人,遂问道:“你和王允女儿定亲了么?”
吕布精神一个振奋,道:“定亲该如何做?娘说过,成亲要备下聘礼,请人说媒?我找义父去提亲?”
“不!”麒麟心想这时候找董卓去说媒才真的是脑子进水了,道:“先给我点时间,我去查查看,明早告诉你。”
吕布道:“那此事就交予你了,将一应礼节,要准备的聘金,如何装点门楣,都去查清楚。”
麒麟点了点头,忽然见到吕布背后贴着张纸。
麒麟:“???”
吕布除非行军打仗,平日在朝俱是穿的轻皮甲,不佩披风肩扣,以方便活动。今天吕布回家时背后居然被人贴了张纸,谁那么
彪悍能在武功高手背心神不知、鬼不觉地耍花招?
麒麟把那张纸随手扯了下来,吕布正看着院里花草出神,转头道:“怎么?”
麒麟:“……”
麒麟忙把那纸揉成一团,道:“没什么,我先去想想。”
“快去。”吕布催促道,继而双目失神,继续神游状态,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麒麟回房带上门,展开那纸团,一蹦三丈高。
亲爱的小黑:
太师父和你浩然师叔最近在研究“家具型多角度全方位时空隧道定点迅速传送法”,简称“抽屉式时光机”。
或许研究成功后,可以在不破坏生态环境、不引起能量风暴的前提下,一起传送过来当你的智囊团。
在十大圣人新制定的平行世界规则下,将修为越高的人送进玄门,就越容易引起时空断裂,我可不想释放太多能量引起天雷,
更不想一穿越就迎来华丽的九天雷劫,现在先用一张纸作为实验,希望你能收到。
如果预计不错,落点应该在吕布的背上。
目前的实验难点在于你浩然师叔不太配合,每次都嚷嚷虚脱,太师父正在努力安抚他。
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在三国时代胜利会师,拳打太上老君,脚蹬元始天尊,千秋万载,一统天下……先不提这个,再
啰嗦一张纸写不下了。
小黑,看了你的几封信,我老人家十分欣慰,你的设想在理论上完全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很大。
恋爱中的人都没有理智,王允就是利用了这点,否则吕布与董卓的利益关系无法破除。
我个人认为,修一面墙比拆了重建要更方便,只要让吕布意识到董卓是他爱情之路上的障碍,将计就计,一张密诏就可以为这
未开场的狗血三角恋完美地画上句号——不用出现一女嫁两家的烂俗戏码。
当然,王允一定觉得让貂蝉被临幸效果更好,不是老头儿自己去,他也不会少块肉,然而,吕布既然是美男子,我倒建议你肥
水不流外人田……我果然还是太啰嗦,纸写不下了。
麒麟:“……”
字小了很多,麒麟艰难地辨认。
信中内容:
人类的政治,权谋是一种艺术,合格的政治家同时也是艺术家,你认为三国时代的人单纯,原因在于大部分人的心智趋向于阳
谋,而非阴谋。
王允的连环计是阴谋的一种,不足为哂。
阴谋可以人为识破、解除,中间一环受到干扰,便会导致一个连设计者也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阳谋却带着发起者强烈的个人风格,像官渡决战之于曹操;江东联盟之于孔明;荆州复得之于陆逊;它令人无从躲避,无从破
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局势中。
阳谋不唯一,它是战略与战术的大一统,像“三分天下”的设想就同时由鲁肃、孔明、荀彧等人各自向他们的主公提出。
时代的智者具有前瞻目光,他们思考的切入点有异,真正预见却殊途同归。
牵一发而动全局,阳谋家具备观察情势的眼力,蛰伏等待的耐心;有起手无悔,一着定江山的勇气,而不是目光短浅,把胜负
定在未来几天,几个月,几年。
三国的阳谋家们能够放弃短暂的既得利益,追求更远大的目标。
通过你前几封信里所说,已初步形成了阳谋家的观念,从业资格证书我就不邮寄过来了,开一次玄门很麻烦,否则你浩然师叔
又要哭爹叫娘的。
我相信你能把它处理得很艺术。
汉献帝是个很好的打卡机,建议你想办法把他弄到手供起来,不时上点润滑油,每天让他帮你盖玉玺。
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要注意身体,不要乱吃街边卖的东西,晚上早点休息,天冷记得给自己加衣服加被子,别着凉。
——你的太师父。
10.落拓陈宫走投侯府
翌日午饭时,吕布端着碗,坐在案前自顾自傻笑。
麒麟:“……”
高顺:“……”
张辽:“?”
吕布意识到几名爱将都在看他,咳了一声,数人把目光收回,麒麟挠了挠头,道:“主公饭后要……去王司徒家?”
吕布道:“这还用问?”
麒麟点了点头,道:“主公既与王家小姐已经相识定情,就不用媒人。”
麒麟昨日四处打听,最后终于整理出了结婚的流程。汉代媒人地位不似后世般重要,也没有必须通过父母安排说媒来决定婚姻
的说法,媒人只起到与待字闺中的少女传递信息的作用。
吕布问:“卜姓呢?”
麒麟道:“初卜也不用,我昨夜占了。”
吕布点了点头,道:“你说了算。”
秦汉两朝禁止直系,旁系通婚,男女婚前需问两次卜,头次卜姓,请求苍天昭示,双方祖宗是否同姓。
姓与氏由战国时代发展而来,历经两汉数百年已形成完整体系,不同姓又是血亲的机率小到可以忽略,麒麟干脆省了这一环。
麒麟抹了嘴,回身去书架上翻礼单,展开:“于是就得去下聘,随时都可以,不用挑日子,聘完以后再二卜,选婚期。”
麒麟道:“聘礼有茶叶、鹿皮、盐,这三样是必须的,其余要看士人和平民……出身不同,聘礼也不一样……”
吕布忽然道:“我祖父是武将,族中无人出仕,我娘从前是大户商家的女儿,她家也不是士族,嫁给我爹以后开了个染坊。该
算平民还是士人?”
麒麟心内好笑,吕布倒是老实,几句话就交了本,或许真没把自己和高顺、张辽当外人,揶揄道:“那便是平民,聘礼可以给
少点,不亏本。”
吕布略有点惆怅地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何事,片刻后道:“如今也封侯了……”
麒麟笑道:“得按都亭侯的份送?六十金。主公既喜欢她,多送点也无妨,毕竟王家女儿养了这么多年……”
高顺道:“不合适罢,以后王司徒一家,说不得要仰仗主公,还想给他们送多少聘礼去?”
麒麟附和道:“对喔,嫁女嫁高,娶媳妇娶低,英雄不论出身,况且主公还是董相国义子。”
高顺表情略有点不悦,仿佛不太喜欢王允将女儿嫁给吕布的做法。
吕布道:“多送点罢。”
麒麟道:“对喔,还是多送点。”
高顺怒目而视:“麒麟先生!”
骑墙派已笑得肚疼,打趣道:“马上要位极人臣了,不多送点还等以后补么?送一百金好了,还要四十石米、面、酒……这些
我再去筹备,主公不用操心了。”
吕布道:“等等……什么位极人臣?说来听听?”
麒麟取了枝笔,添添改改,漫不经心道:“主公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要晋封温侯,领奋武将军,仪比三司。”
吕布:“……”
高顺道:“如何得知?!”
麒麟莞尔道:“老天爷告诉我的。”
高顺张着嘴,好半晌方回过身来,忙道:“恭喜主公!”
吕布谦虚道:“哪里,哪里。呵呵!”
张辽已经听得完全傻了,刚升调上来,从未领教过麒麟的本事,只知这家伙习惯满嘴跑火车,不着边际地胡扯,然而他说仪比
三司便能成了?
张辽完全不敢相信,侯位,将军尚可接受,仪比三司可是如司徒、司马、司空的大官!真正位极人臣,风光无限,那董卓呢?
吕布想了半天,终于也觉得不对劲,道:“那董贼……董相国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麒麟合上礼单,扔给高顺,高顺劈手接住,前去采买。
高顺出门,吕布吃过茶便要去见貂蝉,张辽忙去牵出马来,吕布朝麒麟道:“你也去,我与司徒大人商议婚聘时,你须得在一
旁用心听着,看清眼色,有甚么漏了的,回来添上。”
麒麟不料这莽男人倒也细心,只得莞尔道:“主公先去,我随后就来。”
吕布拍了拍赤兔马鞍,漠然道:“走。”
麒麟只得踏着吕布的战靴,翻上马去。
吕布骑马素来不载人,马从其主,于武将生涯中,一匹战马的地位更甚于爱妻,岂是他人可轻易共骑、乱骑、强骑?
将麒麟带回并州营时本是破天荒头一次,吕布昔日记念麒麟救命之恩,便不在意那许多——毕竟战场上中暑,栽在山野丛林中
极是危险,若非有这小兵随侍,吕布昏倒后被孙坚军追上,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