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话音落,马超伏在案上,不住恸哭抽搐。
吕布道:“他……”指了指马超,问道:“听进去了?”
麒麟:“……”
麒麟叹息起身,上前摸了摸马超的头,看那模样,马超母亲早死,马腾思念亡妻,极为宠爱马超,不久前马腾死讯早有人怀疑,然而亲耳听到,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尽数释放出来,哭得痛苦难言。
麒麟道:“节哀顺变,孟起有伤在身,不可太悲痛。”说着又以口型示意吕布。
——快哭!
吕布一身毛躁,以口型回道:“哭不出来!不认识!”
马超抬起头,吕布马上装出一副面瘫的表情,道:“你父亲当年函谷关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我亦是真心敬仰的。”说着抽了几下鼻子,就当是哭过了。
吕布自是奉旨扯蛋,马腾年过花甲,跟吕布交手只怕两回合就被扫到天边去,然而吕布怕麒麟发火,只得照本宣科,给足马家面子。
马超隐忍伤悲,颤声道:“谢侯爷盛赞,小弟还有一事相求,此事若得偿心愿,来日小弟自将鞍前马后,做牛做马,报答侯爷恩情。”
吕布眉毛一动,沉声道:“贤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不可操之过急,当以保重身体为要务。”
马超双眼通红,行出厅上,于厅前一跪,麒麟没想到马超如此耿直,忙上前去扶:“有话好说。”
马超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恳请温侯借我两千兵马,让我率军杀回武威去,定将手刃奸贼成宜,为我叔父报仇!”
麒麟道:“起来,你身上还带着伤。”
自马超入厅,麒麟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马超身上,吕布终于不高兴了,道:“两千?!”
吕布又不按剧本来了,麒麟瞬间炸毛:“主公,他要替他叔报仇!”
吕布:“不行!”
麒麟:“出尔反尔!像什么样子!”
吕布:“我反悔了,怎么?!”
麒麟:“君无戏言!”
马超反而傻了。
王允咳了一声,插口道:“此时武威城内未稳,确是诛成宜,重夺兵权的好时机,你父既是武威太守,子继父业,本无不可。”
“然,容老夫倚老卖老地说一句:温侯四万大军驻于陇西,此时插手西凉,多少有点管人家事之嫌,来日待你平了武威,再率众来投,中原诸侯又不知该如何说。韩遂,彻里吉所治两地,当人人自危,马超呐,马腾留予你偌大一份家业,你又该如何处?”
蔡邕云淡风轻地说:“王司徒此言差矣,温侯有诛董之功,西凉本属董卓辖区,纵是尽归侯爷统领,又有何不可?温侯爱民如子,入陇西至今从未增税扰民,武威僻处边城,孤立无援,纵不来投,有个照应也是好的,料想侯爷当不至于这般小气。”
麒麟心内大赞蔡邕,回了个感谢的眼神。
吕布沉默不语。
麒麟只觉这二愣子越来越难搞了,到底在想什么?
吕布懒懒道:“贤弟也不用说了,与愚兄玩一盘抵角,若是赢了,愚兄借你两万兵与头号军师,助你报仇。”
麒麟险些要化为原型朝着吕布喷火了。
“他重伤刚痊,玩什么抵角?”麒麟忍无可忍:“你想把他撞死吗?”
吕布面无表情,马超擦了把眼泪,低声道:“既是大哥有兴致,小弟自将奉陪。”
麒麟道:“我代他和你玩。”
吕布道:“哦。”
院子里,吕布和麒麟各搬起一脚踝,吕布左脚跳,麒麟右脚跳。
“来吧。”麒麟没好气道。
吕布朝院内一跳。
麒麟一让,肩膀一撞,吕布摔倒了,爬起来哈哈大笑。
“你赢了!”吕布笑道。
麒麟道:“神经病。”
马超:“……”
麒麟深深吸了口气,又吁出来,道:“点兵,两万,你答应了的,今天晚上趁黑出发,不可再拖了。”
吕布满意地点头:“你骑赤兔去,把甘兴霸带上,一个人我放不下心。”
麒麟翻了翻白眼,敷衍地说:“知道了。”
吕布道:“高兴点啊,千万当心。”
当日下午天气放晴,麒麟坐在院子里,蔡文姬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帮麒麟剪头发。
自蔡家来了陇西这许久,麒麟终于得空见见故人了。
“想不到你还能带兵。”蔡文姬柔声道。
麒麟笑道:“从前我上过战场的次数,比那二愣子多了去了。陇西天气冷,住得习惯么?”
蔡文姬答:“还成,比住邺城自在多了。董君在袁绍眼皮底下张扬太过,我始终心中不安,如今换个地儿住,亏得有陈公台帮着兜揽。”
麒麟道:“哟,又嫁了?相夫教子,不容易呐。”
蔡文姬嫣然一笑,撩起麒麟耳畔长发轻一剪,发丝随风飘落:“托你们的打点……出征千万当心。”
麒麟道:“出征倒不怕,只担心陇西又出什么幺蛾子,你帮看着,有什么动向,派个人传书给我。”
蔡文姬颔首道:“知道了。”
麒麟道:“有贾诩、张辽守这里,本不该劳烦你……”
蔡文姬笑道:“既来投温侯,自该多少出点力才是。”
麒麟嗯了声,道:“你剪头发比周公瑾好看,以后都给我剪头发,有我在一天,保你们全家过好日子。”
当夜,陇西城内秘密发兵,不祭酒,不设帅台。两万人循序出城,上马,朝西北驰去。
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大军才出完城,麒麟安排马超坐上车,自己则骑赤兔在车外跟着,沉吟不语。
马超道:“军师,有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麒麟道:“说呗。”
马超:“温侯白日间为何要我抵角赢了,才愿意发兵?”
麒麟心不在焉道:“是啊,那二愣子的心思,谁猜得到呢。”
陇西,侯府:
吕布漠然道:“我就想逗逗他高兴,才让他玩抵角,知他不会让马孟起上阵,要亲自来撞,怎么?”
张辽:“没……没什么。”
吕布从怀中掏出一物,朝张辽晃了晃,张辽吸了口气。
“锦囊。”吕布得意洋洋道:“军师给我留的。”
张辽崇拜地说:“军师神机妙算!”
吕布小心地收好,道:“要遇上危险才能拆。”
张辽理解地点头,道:“末将去按军师临行前的嘱咐,加强城防。”
吕布想了想,自说自话:“怎么还未有危险?”言下之意,竟是十分期待拆那锦囊。
张辽无言以对,告退走人。
吕布在府上走来走去,最后实在忍不住,把锦囊拆了。
一张纸,两行字:
“话可以乱说,东西不能乱吃。”
吕布:“???”
麒麟大军出征的翌日,侯府内丫鬟来报。
貂蝉道:“盯仔细了么?”
丫鬟道:“回夫人,房内不曾有那个……又像牛又像马又像鹿又像龙的……”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
貂蝉心内七上八下,还在惦记妖怪一事,片刻后听得吕布醒了,便亲往房内侍候。
貂蝉给吕布梳头,忧心忡忡道:“夫君,下人们说……府内有妖。”
吕布:“什么妖,别胡说八道,有我在的地方阳气还不够重?能有什么妖?”
貂蝉道:“他们都见着了,夜里常有黑色的怪物在院内奔来奔去。听说军师受了妖气侵扰,正因此事,寝食不安,脾气烦躁。”
吕布蹙眉道:“你说得有理。”
貂蝉道:“咱们该怎么办?等军师回来后,侯爷亲自查查?”
吕布点了点头,道:“嗯。”
吕布与貂蝉梳洗完毕,出得厅内等用早饭,府外长街上忽有歌声,传至院中。
“三山五岳,七海十府,捉鬼除妖……”
王允放下碗,大喜道:“来了!”
吕布:“?”
貂蝉蹙眉,使了个眼色,王允自觉失言,忙闭了老嘴;貂蝉道:“侯爷,有道士专司捉妖,不如让她来看看?”
吕布道:“唔,传个人,把那道士抓进来……不,请进来。”
貂蝉亲自去请,少顷只见一云游道人翩然入府,面白唇红,肤凝如玉,手持一柄七寸桃木剑,身穿一袭银白长袍,道:“府上有妖?”
吕布蹙眉打量那人从头到脚,只觉不对劲,最后目光驻留在那道人微微隆起的胸部,又看了看他嘴上的两撇乌黑胡子,道:
“你是女的吧?”
貂蝉:“……”
那道人一哂道:“温侯说笑了。贫道道号左慈,云游四海,无处为家,男身女身,俱是法相,当不得真。”
吕布道:“你怎知道我是温侯?”
王允与貂蝉同时心惊,吕布怎变这般聪明了?
三秒后,吕布道:
“很明显了!你是来骗钱的!来人,叉出去!打四十棍!”
左慈忙道:“不不不,侯爷请听我一言!”
“我有五百年修为,能使世间阴阳调和,水火之力,侯爷请、看!”
左慈手指一撮,指间冒出火焰,熊熊燃烧,王允与貂蝉两父女一齐惊呼。
张辽回侯府报事,随意瞥了一眼,嘲道:“这小伎俩,我们家军师玩剩下的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左慈道:“贫道还会掐算天机之术,能知过去未来。”
吕布与张辽哈哈大笑,吕布道:“不能来点新的么,也是我们家军师玩剩下的了,还会什么?”
张辽斜眼:“军师还会抖黑布,你会么?”
吕布问:“会么?麒麟能把手背上那纹身画儿抖出来,变成黑布把东西包住,多大的东西都能给变没了。”
左慈大惊:“是什么?世间绝无此法,难道……”左慈迟疑不定,心头一凛:“难道是六魂……六魂幡?”
吕布嗤道:“那叫‘没’!什么都不知道,你会个屁的仙术,叉出去叉出去!”
左慈:“……”
于是左慈便被亲兵叉了出去,在门口当着貂蝉王允的面,被打了四十军棍,一瘸一拐,哭爹叫娘地走了。
五百年修为能知过去未来,算天算地却算不到会挨板子,当真是流年不利,飞来横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37.劝毒饮貂蝉夜出奔
三天后,武威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埋伏地,两万并州铁骑陆续开到,老天难得地不下雪,气温回升,仿佛在为他们攻城网开一面。
“甘将军呢。”麒麟问。
亲兵一脸古怪:“不……不知道。”
麒麟怒道:“不知道你妹呢!越来越没规矩了!”提剑挑开马车车帘,甘宁果然在车里。
甘宁左手搂着马超肩膀,右手在马超大腿上摸来摸去。
“贤弟,甘大哥一定帮你报仇!”甘宁嘴里啧啧作响。
马超脸上微红,道:“谢……”
麒麟道:“甘兴霸,你家里那几口男妾,都托我把你盯紧点儿喔。”
甘宁:“……”
马超唰一声躲到车厢角落,以发毛的眼光看着甘宁。
甘宁嘿嘿一笑,道:“来来,军师一起嘛。”
麒麟把甘宁拖下车,道:“侦查。”说着把一封信递给甘宁,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想办法混进城里去,给陈宫。”
甘宁一声狼嗥,呜呜地长啸几声,引得周围雪地小动物飞窜而出,躬身捧了把雪,在脖子上反复摩挲,化开,抹了把脸,神清气爽。
“龟儿子们,都过来!”
甘宁开始选人,片刻后换了一身兽皮,打扮得如同牧民般,带上几个亲兵,赶着三头牦牛,套上车,把信筒塞进牦牛的屁眼里,叼着根草秆,走了。
当天下午,甘宁又回来了,手里拿着陈宫回的信,没人敢接。
麒麟毛骨悚然地看着甘宁的手,甘宁道:“干净滴,哎呀!”
“念。”麒麟炸毛道:“你别递过来!”
甘宁展开信,摇头晃脑道:“随便什么时候打,晚上就可以,没了。”
麒麟:“……”
“这真是陈宫写的?”
“先人哦,骗你做啥子!”
“别拿过来!”麒麟道。
甘宁说:“陈公台和高大哥在吃葡萄,一千人都陆续混进去哩,城里狗咬狗,一嘴毛,把孟起赶走了,成宜又和一个叫啥子姜夫人的勾结起来,整一个叫啥子麻袋的……”
麒麟道:“马岱?”
甘宁道:“呵呵,是他是他,啥子麻袋,城门没人守,也没人巡逻,都在府外看掐架。”
马超愤然道:“姜夫人是我爹的小妾!那淫妇!父亲尸骨未寒,她就与成宜勾结!实在是……”
麒麟示意稍安,问:“晚上开城门?”
甘宁挺腰道:“对啊!他们说射火箭。射!”
麒麟点头道:“下令全军埋伏……人太多了,别发出大动静,两万多人。”
甘宁道:“怕啥子,城门连个盘查的都没有,就两队卫兵,五十人,高顺还在城楼上吃葡萄!”
麒麟哭笑不得:“我还想着把人引出来平原会战的……算了,回去一部分吧,甘大哥你带兵回去……”
“别这样咧——”甘宁大为不满:“老子还没帮马超兄弟报仇……”
“砍你头喔!”麒麟威胁道。
甘宁调侃道:“主公让我来的喔,又要逗你高兴,又要护着你……”
麒麟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喔!”
甘宁眼珠子一转,还想找话来说,麒麟一手摸上甘宁侧脸,面无表情道:“甘大哥。”
甘宁下意识捏着鼻子,转身道:“走了走了!格老子滴,扫兴!龟儿子们,去传令!一半人跟我回去!”
麒麟分两千两千埋伏,身边留下四千主力,准备入夜攻城。马超骑在夜照玉狮子背上,朝远处眺望,抿着漂亮的唇,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悲哀。
两天前的陇西。
吕布坐在厅上喝酒,貂蝉倚在榻上,朝吕布碗里挟菜。
“侯爷,今儿早上,又有一道士来了。”
吕布嘲道:“平常陇西里怎没这许多道士,你一说府上有妖,就都来了,有趣。”
貂蝉心头一凛,不知吕布何意,不敢多说,片刻后王允道:“妖气若起,修仙之人百里外尚能发觉,前往陇西收妖,倒也情有可原。”
吕布唔了一声,道:“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