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绝艳 上——散尾猫

眼看夜色逼近，苏陌赶在城门闭合前打马进了姑苏城。

最后一抹夕色余晖被吞没在幽蓝天际，仿佛一扇徐徐合上的铁门，硬生生将粼粼波光隔绝在视野之外。夜色沉没，沧婉一瓢。

苏陌牵着骏马走在逐渐热闹起的夜市上，华灯初上，点亮的霓虹使得街头小巷热闹起来。满眼望去竟是清一色的粉妆画楼，莺喉婉转，纱环雾绕，满城飘香。

“大爷，进来坐坐嘛~”

“走开！”

不知是第几次甩开浓妆艳抹的揽客妓子，罥烟眉缓缓蹙起。所以才最讨厌来姑苏城了！天下无人不知姑苏城是胭脂水粉堆砌起的烟花之城，而所谓的天底下最正义最权威的武林联盟总舵便在这烟花烂漫的脂粉堆深处。真是够讽刺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位公子，今晚可有下榻之处？不如进来坐坐如何？”

透彻清亮的声音，带着点妖冶的妩媚与诱惑，透过浓墨重彩的夜色，传入耳中。苏陌忍不住停下脚步。

抬起头来，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一时间竟只是木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同是一脸惊愕的表情，随后扭身想走，却被苏陌一把拧住了胳膊。挣扎了两下未果，那人轻轻叹息一声，妥协般塌下肩膀。

“霍游仙！你到底在干什么？！！”

惊雷般的声音直冲云霄，三层高的画楼跟着左右抖了抖，扑簌簌落下一层尘沙。

苏陌的脸极度扭曲，两股眉毛已经扭结成一团，在额头上拧出一个疙瘩。紧捏的拳头颤抖着，强忍住往眼前这张美艳脸蛋上招呼的冲动。

相反，霍游仙倒是及其淡然的表情。一双桃花目流光溢彩，粉黛浸染的姿丽容颜在熏黄的烛光下粉嫩诱人。细长玉指拨了拨披散在细瓷香肩上的乌漆长发，勾出一抹荡气回肠的迷离浅笑。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喽！”

“你……”苏陌气结，右手食指揉了揉扭结的眉心，哭笑不得。

知道这小子没有节操，但没想到他居然堕落到拉客求欢的地步。除了一张好皮囊，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真想扒下这张笑得没心没肺的俊脸，看看底下到底都藏了些什么。

“你就这么缺钱？非要卖身才行？”

没由来的，看到他这副自甘堕落的模样，苏陌就觉得心中闷闷的好不舒服。

霍游仙挑眉，美目转盼，一副饮鸩止渴依旧甘之如饴的媚态。

“丢了您苏公子脸还真是对不住了。认识像我这般肮脏的人，还真是苦恼吧！”

苏陌脸色沉了下来，沉默许久，长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你每次的出场方式都这么出其不意？当男妓很好玩么？”

霍游仙无声而笑，拢了拢滑落到臂弯的衣襟。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我只跟美男做，而且我只在下面。”

苏陌哑然，许久才干巴巴地接话道：“你这点倒是和凌千风挺像，都有美人情节。”

“乱讲，那家伙除了你是绝不会和别的男人做的。”他忽然明眸一闪，风情万种地支着手臂，上半身靠近过来，声音沙哑，暗夜留香，“对了，你还没有和男人做过吧，怎么样，要试试吗？我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哦。”

“……”苏陌再次忍下帮他毁容的冲动，冷笑道，“霍游仙，你有胆再靠过来试试看。”

“切~”少年撇了嘴，往床榻上一靠，原先那股投入骨髓的媚态转眼间消散不见。

“喂，苏陌。你不办事就赶紧走，别碍着我干活。点名要我的客人可多着去了。”

苏陌终于忍无可忍，扑上去拼命捏他水嫩嫩的脸蛋。

“霍游仙，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看！你是得了一晚上不被男人上就不舒服的病吗！”

“放手！混蛋苏陌！放手！”霍游仙拼命抢救自己备受蹂躏的脸蛋，瞪圆了秋水滟潋的桃花目。

两个人扭打着滚做一团，最后以苏陌的完胜告终。

霍游仙捂着红肿的脸蛋，双目含泪，幽怨地蜷缩在床脚。苏陌悠然坐在桌前，沏茶自酌。

“霍游仙，赶紧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的？”

屈服于苏陌淫威之下的某只蜷缩成一团，两只汪亮的大眼睛闪着幽恨的光。淡粉的小嘴一翘，不甘不愿地开口：“还不是还不起赌债给人卖进来的。”声音闷闷得越来越轻，微微羞愧的模样勾起人想要欺负的无限欲望。

苏陌脸上一苦，颇是无奈。虽说自己与他交情不深，甚至于关系并不和睦，也没有义务要帮他还债赎身。但毕竟是一同出神入死过，要自己就这么弃他不顾还真是于心不忍。因此……看了一眼身旁兴高采烈啃着冰糖葫芦的少年，又是长叹一口气。

总觉得自己心肠一软就做了个及其错误的决定，一不小心带上了一个大包袱不说，还要遭受对方时不时发情骚扰。看来，这一路是不会无聊了。

第二十一章

两人匆匆赶到武林盟总舵时被告知武林大会在两天前就结束了。

“那么，苏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霍游仙施施然一摊手，笑得事不关己。

苏陌沉吟片刻，回身上马，正要扬鞭，却被霍游仙抓住了手臂。

“喂，你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把我扔这了吧？”

苏陌面无表情的挣挣手，没能挣脱，无奈妥协让霍游仙坐了上来。催马扬鞭，滚滚黄尘中骏马风驰电掣往官道上跑去。

“苏少爷赶着投胎啊，慢一点又不会死。”

霍游仙大声抱怨，被沙尘迷了眼睛，顾不上涕泗横流，双手紧紧抱住苏陌，生怕被颠簸着摔下去。

“受不了就滚下去。”

回答他是苏陌冷冰冰的声音，霍游仙立马蔫了，撅着个嘴，心下嘀咕着把苏陌从头到脚诅咒了个遍。

吃了一路的沙尘，总算赶在正午到了可落脚的驿站。

霍游仙灰头土脸地从马背上下来，先是呸呸吐出几口黄沙。原本雪白的长衫经过一路风尘变作了灰色，原本衣袂翩举的曳地轻纱此时拖拉在地上，皱巴巴得粘满了黄土。只是松松绾着的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玉冠偏斜，狼狈不堪。

苏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唇微微勾起：“谁要你非要‘白衣胜雪风流倜傥’，活该。”

“跟你这种野蛮人没法沟通。”霍游仙拍打浑身尘土，两眼一翻。

二人进门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要了几个馒头，两碟小菜。

苏陌捏起一个馒头，正要入口，只觉一道怨怼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脸上，久久不散。抬头狐疑地看了霍游仙一眼。

“干嘛？我脸上绣花了？”

粉面如玉的少年鼓了鼓腮帮子，没好气地拿折扇敲了敲桌角：“我说苏公子苏少爷，您怎么说也是堂堂万剑宗三公子，几个馒头就想打发了我，也太寒碜了吧！”

料是这贵公子嫌伙食不好，苏陌冷冷邪了他一眼。

“不吃拉倒，也不看看是谁害得我浪费了这么多银子。”

霍游仙眼睛一圆，转眼间又垂下眼帘，小声嘀咕：“我又没有求你帮我赎身……”

虽说他是无酒不欢，但饿极了也就将就了，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扫荡了一盘馒头，这才饱足地往楼上厢房走去。

霍游仙这白面书生的脆骨子哪受得了这么一路风尘的折腾，刚躺下就睡得不省人事。睡梦中忽觉呼气不畅，一口气没喘上来，醒了。一睁开眼就看见黑暗中两枚亮晶晶的眼睛，吓得几乎尖叫出声。

“嘘，是我，苏陌。”那人急忙捂住霍游仙嘴巴，压低了声音，把他拽下床来。

霍游仙咿咿呜呜地挣脱开苏陌的手，满脸不乐意：“你搞什么夜袭呀！没看到我正做梦和美男$%^%&^得开心嘛！想做就和我明说呗，你这么忽然过来我会很困扰的……”

“白痴，你就不能把你这满脑子色情整干净点！”苏陌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拳，随后立马压低了声音，“嘘，这客栈有问题。刚刚有人往我房里放迷香，被我逮了个正着。”

一听可能有危险，霍游仙立马缩了缩脖子，紧紧贴着苏陌。

“喂喂，苏陌，你赶紧想想办法呀！我可不想给剥皮去骨，做成人肉包子。”

“安静点。”

苏陌抽出被霍游仙紧紧抱着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窗口摸索过去。窗外黑云低压，无月无星，夜色混沌，一片漆黑。秀眉轻轻蹙起，在额头上捥了个疙瘩。

就这么仓促出去，怕是会中了对方的陷阱，想着便转身冲霍游仙道：“我先下去看看，你若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逃命。”

霍游仙一听苏陌要抛下自己，急得跳脚。手脚张开黏在苏陌身上，说什么也不撒手。

“苏公子说什么笑话呢，您要是出事了，就凭我这琉璃骨花瓷心能逃哪去啊？不成！就是死也得一起死，我不管我不管！”

苏陌感到太阳穴一阵胀痛，当初真不该一时恻隐帮这家伙赎了身。这下好了，连逃命都要逃不利索了。

“好好好，你先松开我成不？你这样我也没法用轻功啊！“苏陌苦了脸，无奈地看着扒拉在他身上的霍游仙。

“不成！我一松手你就跑了，我成了人肉包子找谁哭去？“

趁着游云一开，月光洒落，苏陌紧张地看了看窗外。乌云转瞬间闭合，天色再次暗淡下来。

方才虽然只是瞬间，但还是看清了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人影晃动。看来是有人等着守株待兔了，眼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苏陌心一横，揪住霍游仙的衣领，从窗口一跃而下。

脚刚落地，四周便亮起了无数火把，吵吵闹闹地把二人围在正中。

一、二、三……一共十三人。一眼晃去都是些杂碎，估计脱身不难。

捻了个剑诀，银剑铮然出鞘，亮如秋水。

足轻点地，正要腾空而起，却觉得腰上一重，紧接着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屎。想要就地翻身起来，却被一个重物压得差点岔气。扭头就看见霍游仙紧闭着眼扑倒在自己身上，双手还死死抱着自己的腰，眼看四周嘶吼着冲了上来，苏陌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私下里捶胸顿足后悔不迭救了这个包袱，一边狞笑着道：“霍游仙，再碰我一下，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威胁的效果立竿见影，刚才还黏在背上不挪坑的大包袱转眼间爬了起来。苏陌鱼跃而起，扭手打了个剑花，堪堪挑开当头劈来的乱剑。剑走游龙，几道银光闪过，那几个抢先冲上来的歹人已经躺在血泊中没了生气。

一面拉了霍游仙，一面剑势不减，企图杀出条血路。

就在这时，苏陌觉得脚下一轻，踉跄了两步。心中已是警钟大鸣，不好，晚上吃的饭菜中怕是被人下了药。

以剑撑地，勉强走了几步，背上忽然一重，身子不由自在地向前扑倒。一个重物从身上滚下来，瘫倒在一边。苏陌伸手推了推不省人事的霍游仙，眼前一阵阵黑烟漫起，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第二十二章

“这里是……哪里……“霍游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眼前人影开合，火光跳跃。一个激灵，几乎尖叫出来。

“各路英雄好汉，我皮厚肉糙不好吃。拜托不要拿我做包子啊！“

苏陌是被霍游仙的尖叫声吵醒的，一醒来就发现两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身上倒没有什么伤痕，看来对方并不是要取二人性命。

正对着的是一张大床，左右整齐地站着两排打扮各异的侍从，大床上铺着厚厚的野兽皮毛，一个体态彪悍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被那双野兽般嗜血的眼睛盯得难受，苏陌皱皱眉，移开目光。

“嘿嘿，好一个细皮嫩肉的美少年，我喜欢。”

座上之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如洪。

“美人，给大爷当压寨夫人怎么样？大爷不会亏待你的。“

糟糕，怕是遇了拦路劫道的山贼了。苏陌心里苦笑一声，这种山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虽是一帮乌合之众，倒也不用管什么道义伦理，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杀人越货都是家常便饭，如今尚未取他们性命竟是看上了他的容貌。这下倒好，前仇未报反要给这山大王做了压寨夫人。

见苏陌依旧冷着一张脸，那彪形大汉觉得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大王，大王。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你看看我。”霍游仙定了定神，撑起妖娆的笑颜，“我可不比他美上百倍？”

众人的目光都被霍游仙引了过去。苏陌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是真没救了，饥不择食到连这种货色都倒贴上去。

大汉走下台阶，黑糙大手粗暴地拧过霍游仙的脸，目光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滴溜溜转了几周，点头道：“是没你好看。可你身上就没他那灵气，太妖，不喜欢。“

说着又摇了摇头。

苏陌差点没当场吐出一口血来，感情这山大王眼光还很独特。

霍游仙从来都对自己的长相极具优越感，居然有人觉得他还苏陌好，这不是明摆着打击他翩翩美少年的自尊心么？更何况要是不合这大王的意说不定就要血溅当场。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撒娇又是搔首弄姿。

“你没试过当然觉得我没他好。你不知道呀，他最讨厌和男人了。与其选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还不如选我吧。一定会让你很舒服的好不好……“水亮的大眼睛里泛起风情万种的迷雾，配合着断魂酥骨的声音，浑身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苏陌顿时感到头剧痛无比。

山大王目光迷离地在两个人间徘徊了许久，最终拎起霍游仙往床上一扔，紧接着双手麻利地褪去他身上的衣服。少年光洁如玉的肌肤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晶莹饱满得如同多汁的石榴，让人忍不住心中一动。

霍游仙配合地发出呻吟的求欢声，但尽管如此，苏陌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他在颤抖，待宰的小兽般瑟瑟发抖。

彪形大汉用肥大粗糙的手摩挲着少年细腻的肌肤，贪婪地在他细白的颈上舔了一下，紧接着就要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

一股怒火从心底里升腾而起，苏陌拼命挣扎了一下，勉强站了起来，猝不及防地踉跄着冲了过去。没想到脚被台阶绊了一下，撞到了近旁的烛台，一脑袋磕在石阶上，一时，血流如注。

近旁的几个侍卫立马冲上来就地摁住他。那彪形大汉被扫了性致，极其不悦，随手拣了一把断头大刀暴怒地挥了过来。

“等一下，大王！”

眼看大刀挥的虎虎生风当头砍下，一个人影飞扑过来挡在了眼前。

“嗯？”千钧一发刀锋稳稳地停在霍游仙头顶，一缕黑发被锋利的刀刃擦到，悠悠飘散下来。

那大汉一双豺狼般的眼睛闪着危险的绿光，警觉的目光扎针般钉在霍游仙脸上。

苏陌微微错愕，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勇敢了，居然为了救自己……

少年扬了头，脸上是蛊惑人心的媚笑。

“杀了他怕脏了大王您的手。我有更好的惩罚措施，大王不想看看余兴节目么？”霍游仙微微偏过脑袋，漂亮的大眼睛此刻眯缝成半月形，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苏陌只觉得脊背上一股寒气穿过，亏自己还乱感动了一把，这小子果然没安好心。

大汉逼人的杀气缓和了下来，大刀被随意掷在地上，拈了霍游仙的细腰往大床上躺去。

霍游仙被捏得吃痛，娇哼了一声，顿时扬起了欲望的风尘，吹乱一池春波。苏陌咬了下唇，别过头去。除了无奈，可笑，居然还有一些莫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