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快地赶回相府,荆停云正欲回房的时候,忽然又被赵又清叫住了。
“你要去哪里?”
荆停云知道赵又清心里不痛快,无奈地说道,“相爷,属下多喝了几杯,正准备回房歇息。”
“我还没有休息,你倒要回去睡大觉了?”
虽然知道赵又清是为了自己吃味,但他心里没有半分高兴,反倒是无奈地想着,不知道那人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情。他不是不知
道赵又清的心思,那人总想着拴住自己、控制自己,甚至让自己围着他一个人打转。每次发现事情出乎他的掌控,他就会用极
端的手段加以控制,看似是一个强势的人,其实不过是胆小又自卑,对什么事情都没有自信。
就在荆停云走神的时候,赵又清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吩咐道,“跟我回去。”
说罢,赵又清快步往院子走去,偏偏他的左脚不利索,怎么都走不快。看到那人又急又恼的样子,荆停云不免有些难受,只不
过,想到那人将会做出的事情,心中又感到些许无奈。
回到房里,赵又清板起脸孔,头一句便问道,“你和瑞王有何关系?”
荆停云皱了皱眉头,为难道,“相爷,属下和瑞王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荆停云说得认真,偏偏赵又清就是不信,“你真当我这么好糊弄?瑞王素来高傲,却和你一个护卫搭讪,你还能说没关系?”
赵又清压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立马又道,“我早就说过,不准你在任何人面前摘下面具,为何瑞王是例外?你敢说没关系?
”
先前在宫里就解释了一遍,可是,不管荆停云怎么说,赵又清就是不信。无奈之下,他便想嬉皮笑脸地讨饶,没想到又遭到一
顿教训。
“就算我不怪你摘下面具的事情,也不能容你和瑞王有所瓜葛,荆停云,你不是不知道瑞王在朝中身份尴尬,而宫里的每个人
都知道你是我的属下,如果让人发现你和瑞王有瓜葛,旁人会怎么想!”
荆停云才不管旁人会怎么想,他在乎的只有赵又清信不信。原本他就和瑞王毫无关系,顶多不过今日打个照面,难道,他一个
小小的护卫见到瑞王能不行礼?甚至目中无人地转身就走?
见荆停云不说话,赵又清越发感到生气,他最见不得那人漠视自己,更不能允许他与瑞王扯上关系。
荆停云是他的,必须是他的,他
不甘心、不允许,、也决不能让荆停云离开自己。他一定要那个人牢牢地拴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用什么手段。
赵又清渐渐激动起来,大脑乱糟糟的,心里越发感到不安。此刻,他急需做些什么,向自己、也向荆停云证明,荆停云是逃不
掉的!
如此想着,赵又清他忽然伸出手,犹如本能反应一般,一把抓住荆停云的手臂,急切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舍不得对荆停云用刑,也没法用武力控制那人,他的筹码只有自己。愚蠢也好,轻佻也罢,他都觉得无所谓,
他要的只有荆停云。
然而,荆停云并不这么想,迟疑地看向赵又清,他非但没有伸出手,甚至把他推开了。
赵又清心中大惊,茫然地望着荆停云,顿时感到忐忑难安。他根本没想到荆停云会推开自己,秀丽的脸孔霎时涨得通红,苍白
的嘴唇因为气愤而颤抖,羞愤难当地看向对方。
“荆停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荆停云忽然想笑,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算什么意思。他真的对赵又清不在乎了吗?怎么可能?他只是累了,
不想再“伺候”赵又清的控制欲。他很清楚,赵又清并非真心想和他欢爱,那人不过是想借此控制他,以此来让自己安心。他
真的不懂,赵又清为何如此多疑,又对彼此一点信心都没有。他明明说了不会离开相府,更不会离开他,为何他总也不信。
难道欢爱不该是彼此相爱的两人间最亲密的事情,怎么可以成为一种手段、一种证明?他不是不知道那人对自己的情意,可是
,他更明白那人的心思,不管他对自己吃醋或是生气,就是不愿意好好地把心里的想法说明白,每次看到他用这种方法控制自
己,荆停云都很清楚,那人无非就是想让他知道,他荆停云是离不开相府,离不开赵又清的!赵又清自卑而又自傲,不愿意说
一句心里话,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心,哪怕荆停云许诺千万遍,那人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荆停云……”
看到荆停云后退了几步,赵又清第一次感到慌张。他急切地上前一步,伸手拽住那人的袖子,却发现对方的笑容让他感到心里
发冷。
“荆停云,你到底想怎么样?”
故意摆出气恼的表情,原以为他会动容,没想到,那人仍是无动于衷,甚至连嬉皮笑脸的玩笑话都没有了。赵又清第一次看到
这样的荆停云,他更感觉到从未有过这样的慌张,他知道,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他害怕了,他紧张了,他失态了……
看到赵又清脸色发白的样子,荆停云脑中所想的却是宴席的场景,那人听到众人的奉承时,脸上的笑容如此得意,那才是真正
让他高兴的事情。和严家的联姻可以让他扩大势力,丞相的位子可以让他不必再屈于人下,这些都是赵又清最喜欢的,而自己
豁出性命的守护又算得了什么?
荆停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并非不介意,只是感到无能为力。此刻,他腻烦了玩世不恭的做派,腻烦了毫不在乎的面具,他一
直都在乎,一直都介意,比谁都见不得这个人娶妻。
“不吭声就没事了?荆停云,你不解释?难道你和庄子恒……”
荆停云自嘲地笑了,差点忘了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那就是赵又清的别扭和疑心。
他真的受够了,也不想再证明自己的忠心,因为,他发现赵又清什么都不会相信。
“相爷又想说什么,是属下偏帮罗大人,还是勾结瑞王?又或者是为了太后说话?相爷,您总是不信属下,是吗?”
赵又清一时语塞,嘴硬道,“荆停云,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荆停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看到荆停云嘲讽的表情,赵又清便知道不对劲,十年了,他给他戴上面具,只有自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可是,他可曾看清过
他的心?
“赵又清,你宁可相信自己的揣测和那些毫无意义的手段,都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是吗?”
这一刻,赵又清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就好像被说中了心思,愣愣地站在原地。待到他仔细思量荆停云的话,更没法为自己辩解
。
不错,他确实不相信荆停云,不相信那人会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他总是在担心,总是在害怕,害怕荆停云哪一天就会离开自
己,他不是不知道那人的本事,如果他真的要走,自己怎么留得住他!
兴许是觉得不甘心,又或者是想隐藏什么,赵又清故意板起脸孔,冷冷道,“这是你能说的话吗?荆停云,不要以为……”
“不要以为在您身边呆久了,我就有资格教训您,对吧?”
荆停云的笑容里满是嘲讽之色,赵又清不禁心头一揪,说不清是难受还是气恼。那些话确实是他说惯的,可是,从荆停云嘴里
说出又是另一番意思。
“荆停云……”
这时,赵又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确实有一肚子的怒气想要发泄,但是,当他对上荆停云的目光时,却什么话都说不
出了。那人是伤心了,还是失望了?不,不可能,荆停云怎么会伤心,怎么会失望,他这么聪明,怎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困境。
所以,这不过是他的手段,以退为进的手段……
并非赵又清愿意这么想,而是他不得不这么想。若非如此,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态,会不会向荆停云求饶,甚至为那人难
过、为那人心疼。
“够了,荆停云,你今日太无礼了。”
难道不够无礼吗?胡说八道也就算了,竟然把自己硬生生地推开,荆停云,他到底想怎么样?
“是吗?兴许是属下喝多了,如果相爷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回房休息了。”
目光锐利地看了赵又清一眼,此刻,荆停云的脸上已不见伤痛之色,甚至带了几分冷意。
赵又清心头一惊,却不敢开口多问,生怕一不留神就泄露了心事。
“下去吧。”
强作镇定地挥挥手,赵又清已不敢面对荆停云。
“是,属下告退了。”
就在赵又清走神的时候,荆停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等到赵又清反应过来时,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而已。目光随着荆停云渐渐
走远,赵又清的一颗心也跟着下落,沉重地跌入了谷底。
荆停云一走,赵又清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不管是难受还是羞愤,今夜种种牢牢地堵在胸口,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应该觉
得难受吗?那人竟然将他推开了。还是应该觉得嫉恨?那人总会招惹这么多的赞赏和目光。又或者应该感到气恼,那人竟然说
出如此无礼的话,甚至脱离了他的预料。他就这么离开了,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到底是指责自己
,还是积蓄已久的不满?
不,不对,不管是指着还是不满,那人根本没有资格。他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护卫,一个小小的护卫,甚至是害得自己
断了一条腿的人……
赵又清无力地倒在床榻上,满腔的痛楚无处发泄,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愤怒。
他难道不应该愤怒吗?他是当朝丞相,怎么能被那人忽视、被那人推开,他才是可以掌控一切的人,怎么能受到那人的影响。
他的心是属于自己的,怎么能为了荆停云而黯然神伤。
荆停云,荆停云,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为何我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你,为什么气你又恨你,心里还
是又酸又痛,根本忘不了你。
赵又清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不愿意懂,也不愿意弄明白,他只能告诉自己,今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等到明日睡醒之后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而荆停云也只是自己的下人,他可以恨他、气他,但决不能为他痛苦。
第21章
自从那日之后,荆停云和赵又清的关系逐渐生疏,相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荆护卫把相爷得罪了。只不过,荆停云仍旧是一副玩世
不恭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平日,若非赵又清有事出门,荆停云都和小伊混在一起,很少看到他出现在书房了。甚至连出门的时候,他都不能在赵又清的
面前出现。原先,赵又清压根不愿意见到那人,只是敌不过他的坚持罢了。然而,荆停云愿意求赵又清允许自己暗地里保护,
却不愿意问他为何对自己如此生气,更不要提求饶和认错了。
并非赵又清真的不愿意看到荆停云,相反,但凡是荆停云待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追寻那人的身影,生怕他会在附
近消失。只不过,那夜的事情让他无法忘记,要不是逼着自己记恨荆停云,他恐怕早就受不了那份痛苦和不甘心了。这种折磨
何其难受,深深地威胁着他的自尊,也刺痛了他的心,唯有把情感埋藏在愤怒之中,他才能得到到暂时的缓解,但是,随之而
来的就是和荆停云之间的疏离,两相比较之下,赵又清竟然没法选择。
时至年末,夏国和燕国的矛盾再也掩不住了,边疆忽然爆发起了一场战争,事关两国的领土之争。朝廷派了罗广生率军出战,
赵又清自然是不悦,他当然不希望燕国打败仗,也不希望罗广生顶着护国大将军的荣耀。
等到国占上风的时候,朝廷便有“皇帝御驾亲征以鼓舞士气”的打算。只不过,小皇帝年纪尚幼,便派赵又清代君前往。
回到相府,赵又清便吩咐总管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就启程。
知道赵又清不打算带自己去,荆停云不免担忧万分,一改先前的冷淡态度,亲自去找赵又清。
“相爷,为什么不允许属下跟随。”
赵又清抬眼看向荆停云,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是在质问我?”
“属下不敢。”
“我看你的胆子大得很,我的书房是你能随便闯进来的吗?”
荆停云原本就焦急万分,如今更没了头绪,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赵又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要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让荆停
云跟随,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兴许是不想日夜对着这个人,又或者不想他在战场上出风头,还是说,他是不愿意让他遇到危
险……
“总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说。”
“战场不必京城,刀剑无眼,请允许属下贴身保护。”
闻言,赵又清板起脸孔,肃然道,“五十精兵都抵不过你一个人?荆停云,你好大的口气。”
荆停云自知失言,却无法再等下去,看到总管进来禀报,说是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他更是感到心急如焚。
这时,赵又清正装模作样地低头翻阅书册,忽然听到那人没动静了,自然以为他已经决定放弃,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得
隐隐投了几分失落。他刚要抬头看个究竟,突然听到“扑通”一声。
“先前的事都是属下的错,恳求相爷给属下一个机会……”
赵又清愣愣地看着荆停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竟然下跪了,这怎么可能……
不错,赵又清一直都在等荆停云先认错,可是,此刻听他这么说,倒好象是被自己逼的一样,怎么都觉得不痛快。
“够了,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非要我去哪里都对着你这张脸吗?”
原本不过是一句气话,没想到荆停云突然摘下面具,俊美的脸孔满是认真之色,说道,“如果相爷看腻了属下的样子,属下愿
意戴上人皮面具,或者干脆毁了容貌,无论如何,属下一定要陪同相爷前往。”
赵又清绝没想到荆停云会说出这番话,他细细地打量着那人的眉宇轮廓,不管哪一样都好心雕琢一般,耀眼得让他欢喜又嫉恨
。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决心。”
荆停云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毁去容貌?他不过是想逼自己……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赵又清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口,他甚至不敢去看荆停云的反应。他不停地告诉自己,是
假的,都是假的,荆停云只是为了逼自己答应……
这时,赵又清忽然听到了声响,他紧张地转过头,竟然看到荆停云手握匕首,刀锋正抵着他的脸颊。
“住手。”
犹如鬼使神差一般,赵又清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那人的匕首摔在地上。
“相爷。”
两人争执的时候,拐杖掉在了地上,赵又清一时没发站稳,跌进了荆停云的怀里。抬头对上那人惊讶的目光,赵又清却来不及
感到羞愤,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情景,让他感到后怕又震惊。
赵又清逞强地站起来,恰巧看到荆停云递上拐杖,他迟疑片刻,还是接过去了。
此时,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仿佛要从对方的眼中看透什么,终于,赵又清没能沉住气,他说道,
“够了,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荆停云心头大惊,下意识地问道,“相爷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