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离,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寒淡韵气急,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有从那怒意的眼眸和被捏的泛白的指节可以显示出他现在的愤怒。
“就让我再画一幅,就一幅!”宇文离上前拉住寒淡韵,硬是把他往椅子上拽,一边拽一边还不怕死的开导,“这两天画的都不是很满意啊……”
“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去拓你的碑?”寒淡韵斜眼看着一脸殷勤宇文离,和他手边一摞画,全是自己……
这人当真是无事可做了吗?
“那个容易,不急不急!”宇文离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人,心中是淡淡的满足感蔓延。淡韵啊,你可知,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等我画完了,送淡韵一块玉佩可好?”
“不稀罕!”寒淡韵看着今天摆出一副“你不让我画,我就誓不罢休”的宇文离,实在是无奈啊无奈!欲哭无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公子?”子杨是时候的跑进来,正好解救了寒淡韵。
“何事?”寒淡韵背过身去,留给宇文离一个倩丽的背影,那是一种未经修饰、未经剪裁的美。
子杨看了看屋内的宇文离,小小的犹豫了一下:“呃……公子,这个,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寒淡韵一头雾水的看着吞吞吐吐的子杨。
子杨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
“什么?”寒淡韵低头。
“素月姐又去找夫人的麻烦啦!”子杨无奈的看着寒淡韵,把人家扔在那一扔扔半个多月就算了,素月也跑去找事,这事公子不管,自己又管不着,看着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受委屈,身为男人的子杨也是看不下去的!
看着寒淡韵突然反应过来的微妙表情子杨才知道,他家公子原来早把这事给忘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公子那超强记忆力,只有在这种事上是完全不管用的……
不过寒淡韵确实是给忘了!因为当天的事情太杂,自己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叶茵不来闹,又没有人提醒他,再加上宇文离天天呆在兰亭居,自己竟然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他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叶茵,总觉得对于她这种因为政治而牺牲的女子,是有莫名的歉疚和同情的,更何况这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以后不许素月靠近‘缘院’,另外,所有吃穿用度按少夫人的安排。”
“哼!少夫人……”宇文离那有些酸溜溜的话不大不小刚好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子杨见事不对,拔腿就跑。
宇文离知道寒淡韵并没有碰过叶茵,心里是有一丝窃喜的,但是听到寒淡韵用少夫人这个称呼形容叶茵,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王爷有何见教?”寒淡韵看着瘪着嘴的宇文离。
“哼,要不是你没碰过她,本王有一千种办法让她不知不觉的消失掉……”
好可怕的占有欲。
看来为了叶茵的生命,寒淡韵是别想碰她了……
寒淡韵看了看画纸上的背影,飘渺的似欲乘风归去,寒淡韵拿起了宇文离刚刚放下的笔,那修长的笔杆上还留有温暖的温度。
狼毫微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墨迹渐渐晕开,淹没了如梦繁华……
谁谓伤心画不成?画人心逐世人情。
淡韵,我们之间的还没有分出胜负……
我知道。
淡韵,我会活着回来……
我信。
淡韵,一定要等我回来……
万水千山,吾候,等你归来……
第三十六章:醉笑陪君三万场
时间流转,无人驻足流年……
月光出尘,一人临湖而立,不再是那一身如谪仙般无尘的白袍,而是庄重而正式的描金绣瑞兽青黛色官服,更映的那白色的锦衣华袖如若堆雪,三千烦恼丝被一丝不苟的束起,工整的带着束发嵌宝紫金冠……
唯一不变的,是腰间那一抹青翠欲滴的玉笛“若梦”,和一片刻着“茗”字的彩瓷。
宇文离来到兰亭居外时,就看到的是这么一幅画。
听到声响,寒淡韵转过头来,回眸一笑,形影清瘦,眉目在月光中愈加清凉出尘,脸上挂着清淡的微笑,自信而落寞。
突然就想起了那日,他低头,眼中是满满的哀伤,他说:“好一个,古来圣贤皆寂寞……”
“淡韵……”
寒淡韵抬手止住宇文离要说的话,将他引入亭中,亭中早已摆好酒菜。
九九八十一道菜,十八道甜点,九茶三酒……
菜色精致细腻,甜点香甜软滑,茶水清透上乘,连酒也是百年以上的好酒!这可是宇文朝送皇帝亲自出征时所享受的最高待遇啊。这要被有心的人看去了,绝对是谋反的大罪!
可是,寒淡韵竟然敢这么做,就不会怕有人到皇帝面前乱说。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次若是胜,王位会毫无悬念的落入宇文离的手中,这点,二人心知肚明。
紫色是高贵奢华的颜色,有着皇家的威严和硬冷的遣倦;白色是飘渺无暇的颜色,有着优雅的肃然和如雪的寂寞……此时的两人相顾无言,一切在两人之间呼之欲出,最终还是寂静无声……
“淡韵,我这一去,是凶是吉?”宇文离终是敌不过那深沉的寂静,开口询问,他知道,他会为自己卜上一挂,只求心安。
寒淡韵浅笑:“未曾卜过。”
是凶是吉,又有何异……
战场凶多吉少,金戈铁马,刀剑无眼……他这是第一次未曾占卜,就放下了龟甲,他怕了,怕预先知道了那不好的结局,那不如就不卜好了,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想,我寒淡韵从未怕过任何东西,现在终是,怕了呢……
“淡韵,明日出征,来送我可好?”宇文离清浅的询问。
寒淡韵抬眼微笑,温润如水:“好!”
“如今西厥、蛮族不断扰境,周边各国亦是虎视眈眈,此去山高路远,凶吉未知,任何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淡韵作为文倾天下的文倾侯,难道不给指点一二?”宇文离笑着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
寒淡韵举杯一笑:“有何不可?”
“先皇在位时,国富民强,民众安居乐业。自先皇退位后,当今圣上不再注重改革,虽倡导无为而治,却照样在先皇余威的震慑之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可是古人云‘盛极必衰’!”寒淡韵悠悠的说完话,却不见宇文离接口。
宇文离看着悠闲自得的寒淡韵,轻轻的摇了摇头。
有些话,不该听,我就一句也不会听到。
寒淡韵赞许的凝视着宇文离:“如今天下之势‘盛极必衰’中却隐隐透出一种反势,紫微垣渐衰,紫微星黯淡,新的龙星正逐渐出世,可是,如今的星相混乱不堪,显示有三位帝王将出,两位运势较弱,一位运势较胜,但奇怪的是,寒某却参不出其中的奥秘。唯一的解释是这三位帝王的命运轨迹皆和寒某有交集。”
“哦?三位帝王?”宇文离暗沉了一下,“你是说有三颗帝王星同时出现,其中只有一位是天下明主?”
寒淡韵轻点了一下头,这也是他为何不敢占卜这次出征的主要原因,三颗帝王星同时出世是最罕见的星相,只有在将要改朝换代时才会出现,所以这次出征必是危险重重。
各何况,昨夜观星象,发现北官玄武与西官白虎纠缠争斗,胜负未定,天狼星晦暗不明,其间流星纷纷交行不止,天下兵饥,人民流亡,各去其乡……
只希望,无事便好,宇文离这么优秀的人,只能输给自己。
最让寒淡韵诧异的却是,宇文一族的血脉却没有衰落的趋势,好生奇怪,这可是自相矛盾的星相……
“淡韵,天下明主必是我宇文离!”宇文离看着寒淡韵,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决心,和属于帝王的阴狠毒辣,“至于那两颗帝王星,本王自会一一铲除!”
宇文离看着明显不安的寒淡韵:“不说这些了,淡韵还是给本王这次出征提点中肯的建议吧。”
寒淡韵对于这件事本不欲多说,只是想给他提个醒,看到宇文离岔开话题也就顺着他的话走了下去:“这次西厥、蛮族扰境,依寒某看,应是冲着王爷来的。”
“哦?此话怎讲?”宇文离饶有兴趣的看着寒淡韵。
“王爷手段偏狠,各国自是不安,还用寒某说下去吗?”寒淡韵淡淡的扫视了一下宇文离的脸色,聪明的停住了话题。
“咳咳……”宇文离尴尬的咳了两声,其实当天知道寒淡韵就是隐相的时候他可是什么都没想,只知道铲除异己,他甚至想过暗杀寒淡韵,可终是下不去手。
看来,只要遇上与寒淡韵有关的事情,宇文离就会完全不计后果的失控……
一个“情”字,痴缠了多少人……
“依寒某所见,这一仗,应走两条路为上策!”寒淡韵轻抚茶杯。
“哦?本王洗耳恭听。”
“或心狠手辣,震慑各国,使他们不敢如西厥、蛮族般贸然进攻,为我朝争取时间,从而也确立我朝霸主地位;又或,恩罚并施,告诉天下之人,宇文离虽有上位之心,却并没有吞并各国的意愿,使各国安下心来……”寒淡韵迅速分析着整个局势和所带来的后果。
“若只能这样的话,本王选前者!”宇文离傲然而笑,不带半点做作。他一个天生的王者,现在连寒淡韵都不得不怀疑那个真正的帝王星就是身边的这个紫衣男子。
一将成,万骨枯……
可这一切又是替谁再打造这盛世伟业?!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果真王者。”寒淡韵喃喃道。
“淡韵谬赞了……”宇文离邪魅一笑,轻轻碰了碰手中的杯子。
上好的“醉红尘”一圈圈散成涟漪。
消了容颜,醉了年华……
宇文离见好就收,举杯而笑:“不说那些事了,淡韵陪我喝一杯吧。”
寒淡韵的眼中也蒙上了一丝的迷茫,他突然笑了,柔了春水,亮了星光:“醉笑陪君三万场……”
不诉离伤。
第三十七章:别君去兮何时还
宇文成让宇文离在拟出圣旨的一个月后再出发是有目的的,他希望他的离儿能在这一个月中冷静下来,发现了那是战场,也是给彼此一点余地,不至于到最后了,什么也落不下。
毕竟,他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结果,到最后也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看来这次只能这样了,这个任性的孩子,自己从小到大可没少在他面前吃过亏,但每一次他却在事后把自己哄的晕头转向,到最后反而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宇文离了……
如今,他最喜欢的儿子,最器重的皇子却要去边疆保卫这片国土了,不得不让他说,这个从小就优秀的皇儿是真正的长大到可以独挡一面了,这次回来,他想他就可以把皇位毫无顾忌的传给宇文离了。
甲光向日金鳞开……
看着排列整整齐齐的军队,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宇文离的胸中升起一腔热血,这是自己的军队,是自己将来稳住阵脚的砝码,这天下,终有一天会是我宇文离的天下。
寒淡韵轻捏手中已被揉的看不出原型的纸条,神情中是惨然的自嘲。
刚接到线人的消息,今早寒琉苓不舒服,请去了碧璃宫的大夫,结果的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寒琉苓怀孕了,她怀孕了……
是的,虽宇文离和寒琉苓只有短短一夜的温存,但寒琉苓却奇迹般的怀上了宇文离的孩子。
寒琉苓立马下令封锁所有消息,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不相干人员已经被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
寒琉苓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她也不想重蹈寒夏宁的悲剧。所以借着这次宇文离出征,她已经向皇上说明她回碧璃宫继续领导众人为皇家卖命。
她这是想偷偷的生下这个孩子啊,那是她爱的人的孩子,哪怕她知道那个人的心从来没有放到她身上过。
痴儿,又是一个痴儿……
寒淡韵看着那张骄傲的容颜,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若告诉了宇文离,那个孩子自己不用想都会保不住,毕竟那也是寒家的血脉,自己也是不想让蔚公主的悲剧再次上演。
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想到这里,寒淡韵抬起头,换上了平时那种清淡闲适的笑容,默默的注视着马背上一身戎装,俊美异常的宇文离。
出征的仪式,本是国家大事,文武百官也应悉数到场,可宇文离偏偏交待一切从简。
大家提出质疑时,宇文离只用一句话就盖住了所有的反对之声。
他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扰乱边境,太大张旗鼓的告天,也太抬举了他们。”
语气狂妄自信,有着君临天下的霸气和威严。
一句话落,文武百官顿时鸦雀无声……
寒淡韵看着“一切从简”的一切,心猛然漏了一拍,宇文离昨天傍晚的话还仿佛响在耳边:“淡韵,有你送我,就足够了。”
宇文离检阅完整个军队,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那柳树下恬淡静默的白衣公子身上,如雪的柳絮痴缠着那清淡的人儿,不愿离去。
“柳”、“留”……
宇文离自嘲,终是,不管人山人潮,我第一个发现的,永远是你。
从未变过……
当着整个军队,当着众多百姓,宇文离打马缓缓走近了那个静如处子的少年,高贵威严。
所有人的视线紧紧的跟着那个戎装披身的高贵皇子,人群不自觉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紧随着他停在了一个白衣少年身旁。
“淡韵……”翻身下马,他伸出手,手中是一把折扇,徐徐展开,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跃然扇上,执黑子临窗而坐,高贵优雅、灼灼其华,这是宇文离为寒淡韵画的第一幅画,“可喜欢?”
寒淡韵怔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把折扇,低眉垂首,羽睫轻颤,薄薄的水唇微微抿着,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四周鸦雀无声,偌大的场地仿佛只剩下两人。
趁寒淡韵仔细端详折扇之时,一个吻柔柔的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
四周一片惊诧之声。
有不少人认出了那个白衣公子是前段时间和缙王同一天成亲的文倾侯寒淡韵。
早就有传言,缙王宇文离和文倾侯寒淡韵的关系极不一般,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等我回来。”宇文离眼眸中闪烁着热烈的情绪,天下人的议论,与我何干?我只在乎,身边这个人。
寒淡韵抬头,微笑如水,手中展开的折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是把他映衬的如同浊世翩翩佳公子:“好!”
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就算是到了遥远的边塞,到了生死未知的战场,心里知道,有一个人,他在那里等着,等着自己的平安归来,得此一诺,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