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凌霄伸手捏住,故意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你看看报纸上那些人,哪个不是给我拍得迷死一堆少女。你也不怕人气被
他们抢走?”
尉迟颜推开他的手,依旧别扭地“哼哼”两声:“我这点自信都没啊?那啥……给你拍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可没工资啊!”
晚上尉迟颜洗好澡,随意地穿着浴衣刚从浴室里迈出第一步,就被眼前一闪而过的灯光吓了一跳。
只见苍凌霄已摆好了三角架,还撑起不知哪搞来的几张锡箔纸。现在正对着相机咂嘴:“不错不错,还挺性感的嘛!躺床上去
!”
尉迟颜没听,走到苍凌霄身边凑近眼睛看着那个小屏幕。看着里面自己还一手挡着眼睛一张苦瓜脸,肉倒是露了不少,不开心
地问:“我怎么这么小?”
“你脑抽了啊!快去床上摆出你最迷人的姿势,趁着我状态好!”
尉迟颜这到没说什么话,爬上床正对着镜头悠悠地往后靠住上身,撩起浴衣下摆来了个M字开脚。
苍凌霄意识到自己想出的真不是什么好主意了。自己看着这样的尉迟颜就心猿意马脸上热得不行,这样的照片觉得不能给别人
看到。这样想着凑上眼睛到相机前拉近焦距,苍凌霄脑袋“嗡”的一下就懵了:尉迟颜浴衣下啥也没穿……
最后这件事以摄影师的罢工而告终。
过了这事,尉迟颜也像是放下心了。单曲发售被提上日程,演唱会的排练也随即紧张起来。苍凌霄说最近晚上就外面吃,或者
他买了带到练舞厅吃。又补上结束了还是尉迟颜负责伙食。尉迟颜笑嘻嘻地点头答应。
这天苍凌霄还在报社准备着明天采访的材料。同事送拿资料去复印室,走过他身后的时候不小心被椅子脚绊了一下,撞到他身
上。
手中的钢笔在撞击下砸到纸张上。苍凌霄也没注意赶紧起来帮忙把散落的资料整理好,重新坐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纸上的一大片
已经染黑。摇摇头撕下这张纸,将还能辨字的部分抄到一张新的稿纸上。正准备重新构思模糊的部分,手机“嗡嗡”地振动起
来。
他借口去卫生间,接通:“喂?”
“苍凌霄?是我,韩越。”
不知怎么心突然不安地跳起来了:“您好!那个……”
“尉迟颜他出事了……”
苍凌霄摸索着靠到墙上,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深吸一口气。会是什么事呢?想来现在比较困难的就是关于复出的事了吧……
调整好呼吸,他害怕自己猜对,怕从对方口中听到“对”这个字……
“那个……难道是他练舞又把腿摔到了?”仗着一点私心,他想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许久,另一头都沉默着。
“还是以前的病房,你方便来看一下吗?”
听到这句话,苍凌霄反应了许久,才发现最害怕听到的字还是被隐藏着说出。抬起头,镜中的自己模糊一片。
材料只做到一半,也许钢笔的盖子还没盖上。苍凌霄苍白的脸没让主编有任何怀疑就准了他的病假。
再次踏进医院。这里他真的很熟了,可真不想和医院打交道。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门应声而开。大约十个月前,也是在这里,听到这一声“叮”,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还是满心的期盼
与紧张。
僵硬地迈出两步,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尉迟颜是心灵相通的。因为现在,每走一步,整条腿都痛到心里去。
韩越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刚开始知道他是尉迟颜的父亲,心中装满了怀疑。两人细看确实有相像,外表上却更多地像是
兄弟的年龄差。可现在看到他的背影,他真正感觉到这是父亲的年龄,甚至比自己父亲还苍老。
听到脚步声,韩越回头,勉强微笑,却扯出更多眼角的皱纹。拍拍苍凌霄的肩,他指向拐角内的房间:“进去吧,麻药还没过
。”
二十一
窗外的桦树又开始落叶。该是落叶的季节了,却依旧觉得难言的悲伤。还未曾问得凌霄花的花季,不知现下是绽放还是凋谢。
房间里还是医院该有的味道。浓烈的消毒药水,总觉得消不去死亡的气息,所以很多人都讨厌这味道。每次来医院,总要妈妈
哄着。后来懂事了,不哭闹了,却还是要妈妈在耳边念叨上几句“没事,习惯就好了”。
可总也习惯不了。
就像不习惯面前这张苍白的睡容。怎么会想,都是该嘻嘻哈哈的样子。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尉迟颜,却习惯不了。
突然恨极了尉迟颜的那一股倔劲。他天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知道许多人为无法达到的,却依旧坚持。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他坚持的是什么。但稍说一两句他就跟你急,再来就是粘着哄着,让你不得不点头答应。
只是,这些为了什么呢?肉掉了再张,骨头断了再接。折腾来折腾去,自己不好受,别人看着又何尝心中舒坦!
苍凌霄抹了抹泪。他怕等下尉迟颜醒来看到他哭了。
韩越过来叫走苍凌霄,带到医生的办公室。医生也是和他们有交情的,一直大病小病都来医院找他,甚至有时候直接一个电话
把他叫走。他示意两人坐沙发上,拿出尉迟颜的病例,说:“我上次说大概会留后遗症,现在看来情况到还好。但本来手术后
骨头还不太好,他最近关节损耗的厉害,即使不摔这一跤,大概也快进来了。”
苍凌霄急了:“那能治好吗?”
韩越轻拍苍凌霄的肩。医生皱起眉头:“看你怎么说这个‘治好’了。若是像之前那样自然没问题。但是这样的程度经不起他
这么磨损。若是还想再蹦跶,我建议去国外治疗。”
苍凌霄低下了头。
“你们怎么看?”
“等他转醒,让他自己决定吧。”韩越不住叹气。
尉迟颜听说后没多犹豫,就答应出国治疗。苍凌霄在门外听得面色苍白,也忘记把水端进去,没告别就回去了。他没有勇气再
次面对的分离,尉迟颜却说得果断。
他不像尉迟颜,即使知道见着面了,也许会没有力量转身离去,却还是一定要见着。他得过且过,能避则避。他惧怕两地相隔
,更惧怕面对面的别离。
韩越心细,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也掩上门离开了。
没过几天,韩越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和医生。从大使馆里出来,手里拿着自己和尉迟颜的签证,他想起那天问尉迟颜为何
一直坚持。从最初不妥协于事务所,到现在不妥协于命运。“站在台前,你要一直演戏,对着镜头露出不符合你性格的笑容。
你累吗?”自己这么问他。
尉迟颜笑笑,回答的时候眼睛没看着他:“不会,我很喜欢……这个职业,让我认识了霄儿……”
孩子们的情终究有自己不懂的地方。也许是人老了,日子少了,见一面少一面的感觉也随之强烈。他猜自己和顾时郝都无法做
出这样的决定。
尉迟颜的性子犟,转不过弯。认定了,你怎么说也没用。
苍凌霄什么事都藏着,不准备说,怎么也哄不出来。只怕这下子,又要一个人偷偷伤心许久吧。
苍凌霄在屋子里帮尉迟颜折衣服。厚衣服装箱子里,是要带走的。薄衣服也一件件找出来,重新折好放柜子里。
手机响起,他停下动作去接。他认得这个铃声。
“霄儿,我想去海边。你陪我好吗?”
尉迟颜的声音静静地传来。有点撒娇,有点任性,还有的委屈的意味。
“嗯。我马上去医院接你。”
车停在住院大楼门口,韩越已经推着尉迟颜等着了。苍凌霄扶着他坐进副驾驶座,又把座位调宽敞了些,折起轮椅放进后备箱
。
车一路向东,开得不快也不慢。最早最早的时候,是尉迟颜开着车,自己坐在他的位子上。好像那时自己的眼睛还不知道往什
么地方瞟,最后还是停到尉迟颜的脸上。
尉迟颜却不像自己。他一直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苍凌霄。
每次看到苍凌霄的侧脸,都想说他瘦了。但想想,似乎也没差多少,只是自己一直在想他能稍微胖点,下巴不要这么尖。他刚
刚也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车技已经这么好。完全不再需要自己的指点,稳稳地开着。
偷偷把手放到手柄上。直到车停下,苍凌霄要去换到停车挡时,覆上他的手。
他没转头,也没拿开手,而是趴到方向盘上,把头埋进另一只手臂里。
两人都没说,触碰着的两只手却是有默契地十指交握。十指连心,心也握在一起。
沙滩上没法推轮椅,扶着也走不快。两人只是挑了块岩石坐着,面朝大海。
海风吹来一排浪花,吹着尉迟颜微长的发丝到苍凌霄脸上。苍凌霄侧过一点头,轻轻抿住。
“霄儿,你知道吗,我以前做过一个梦。”尉迟颜看着海,充满回忆地说着,“是什么时候啊?记不清了。可是梦的内容却很
清晰。我梦到一间房,一张床。床上铺满凌霄花,然后我抱着你,轻轻地把你放在上面。你嘲笑我不懂浪漫,我嬉皮笑脸地对
你说,这还不浪漫啊,那我什么时候写一首叫《凌霄花》的歌……”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艳红的太阳从身后照过来。他看到两人相依的影子在海面上晃动,声音变得有点不像自己的。
“颜,我不怕……”苍凌霄轻声说,“我不怕分开。你腿治好了,回来唱给我听好吗?”
尉迟颜吻上他的唇。
是啊,死别也已经历过,生离又有什么好怕的。
苍凌霄捡起一颗石头,跳到旁边海水冲上来的地方。他用石头在沙滩上刻下两行字:苍颜不改,尉迟凌霄。
尉迟颜转过头,海水已把字卷走,带去海的那一边的沙滩。
苍凌霄扶下尉迟颜,转身往车子走去。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像是被金色笼罩的影子,十指紧握。
枯了松榕,凋了芍药。苍颜不改,尉迟凌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