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下——先爱先疯

什么时候回来？我帮你领了奖你的东西我找到了，别担心。

要不要开个庆功宴？

回不回来，给个话！

别去找那个男人，别去！

去也行，什么也别做！

如果做了，就早点回来。

别过夜，回来吧！

我睡不着，结果喝醉了，等你！

虽然晚了，但我想说一句，我爱你！

算了，当我没说！

赖小海看着短信，心里涌上来暖暖的温情，陈亦恒对他是有点什么的，这一点，他们彼此都清楚，可这么多年了，暧昧是真的，可没有更多……有些人，做朋友远比做情人来得愉快！

电话响了，陈亦恒在那头嘶哑地开骂，“为什么不打电话？不想活了啊，我到底算个什么朋友，烦恼的时候就想起我，高兴的时候就把我甩在一边！”

赖小海笑了，他老是这个样子，“我也没什么高兴！”

“别撑着了……我能听出来……你高兴，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陈亦恒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样，挺好……比起这几年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更喜欢你开心……”

赖小海心里热乎乎的，感动，也是真的。

“可我话说在前头，你要再被他弄得遍体鳞伤也别来找我！”陈亦恒的声音大起来，又恢复了他一贯恶狠狠的语气！

“不回来了是么？”

“嗯，是吧！”

“告诉我地址，行李给你送去，我也该回家住了！”

半小时后，陈亦恒已经站在门前，疲累地倚在门边，身上背的，手里提的，全是赖小海的行李，“你这堆东西真累赘！”

他噼里啪啦地把东西扔了一地，“以后让那个男人给你拎东西，不许自己拎！听到没有？”

“嗯！”

“让他做家务，不许心软把自己累个半死，听到没有？”

“嗯！”

“不许给他做饭，让他做，不做就饿死他，听到没有？”

“嗯！”赖小海站在高高的陈亦恒面前，仰视着他，眼圈红了，他突然扑上去抱住陈亦恒，“我们还是朋友？是吗？”

“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

“太好了！”赖小海紧紧地抱了一下，然后松开，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有几滴眼泪渗在陈亦恒的衣服上。

陈亦恒叹了口气，“你这么爱哭，把你交给那个坏男人真不放心，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你喜欢呢！”

赖小海又笑了，“留下吃饭吧，我做！”

“那个男人回来么？”

“说了要回来！”

“那我走了，才不想和那个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呢，这辈子都不想！”

陈亦恒走了之后，赖小海一直靠在窗边发呆，手里拿着陈亦恒留给他的报纸，那上面，有他的大特写，哭得红肿的眼泡特别显眼，标题也同样刺目工业设计新秀颁奖典礼突然落跑。

内容倒没什么，都是介绍他近几年的一些作品，还有获奖经历，言辞里有些酸溜溜的奉承。并没有对他落跑的原因做什么挖掘，典型的标题党。

可赖小海总觉得不安，工业设计并非娱乐行业，一向不怎么吸引眼球，更何况这种八卦报纸，居然拿他做起了这么大的文章？几年前，明靖和他的照片上报纸的事又涌进脑海，那时候，他不在国内，但可以想象，明靖当时作为新晋商业巨子，要承受多少恶毒的抨击，尽管明靖总是表现得毫不在乎，可赖小海能明白在那样的家庭里他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后来的一段日子，他们过得很平静，赖小海把妞子接了过来，他们真的过起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但没想到的是，赖小海被妞子吓坏了！

做晚饭的时候，他们常会一起做，有时候做着做着，明靖就开始抱着他拥吻，可那天，赖小海正被明靖吻得忘情的时候，一低头，就发现厨房的玻璃门拉开了一道小缝，两颗黑溜溜的眼珠正凑在那里满脸好奇地看着。赖小海吓得一把推开明靖，“妞……妞子……叔叔牙疼……爸爸帮我看呢？”

妞子天真地笑着，“嗯，我知道，爸爸看了之后就会不疼！”

赖小海松了一口气，孩子还是很好哄的！

可晚饭的时候，妞子突然凑过赖小海的耳边跟他说，“叔叔你不要再走了，爸爸真的好爱你！”赖小海脸都吓白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有点担心地跟明靖说起这事儿，明靖听得呵呵直笑，“都说了吧，她就是一地狱小恶魔，什么都明白！”

“你还笑，这是笑的事么，这么小点孩子！”

“那你知道我洗碗的时候，她跟我说什么？”

“什么？”

“她叫我跟你玩亲亲的时候，不要使劲把你的腰按在桌子上，会疼的！”

“什么？……什么？……”赖小海要疯了！

后来，他决定对妞子进行教育，“妞子，叔叔和爸爸是很好的朋友！”

“嗯，我知道，是一起玩亲亲的好朋友！”

“妞子，那天你看到的不是……”

“嗯，是看牙！”

“妞子，那就好！”可赖小海心里反而更忐忑了。

“叔叔，你和爸爸玩亲亲不用老躲在浴室里，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做个牌子，上面写‘妞子不能看’，我就不会看了！”

赖小海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妞子……她……真是个小恶魔！

不知为什么，赖小海最近一直很关注那张报纸，几乎每天都会买一份，说来也怪，这张报纸真的对他热情不减，或大或小，总有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在德国留学的经历，一些和同学拍的照片，零零星星，象在捧一个三流明星一样，不厌其烦……

可赖小海却越来越担心，照这个追溯的速度，不久之后，或许明靖和他的事就会被挖出来，大做文章。

96.

事情是突然之间爆发的。

那天赖小海送妞子上学回来，在车上的时候，陈亦恒突然来了电话，语气很急躁，“别看报纸、别上网……别看电视……什么也别看，哪里也别去！等着我！”

赖小海还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挂了！

赖小海有很不好的预感，一直担心的事，可能终于发生了……

刚进入小区，他就觉得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车……而且有那么多邻居都在打开窗户观望。

他刚下车，炫目的闪光灯就亮了起来，照得他睁不开眼……赖小海本能地用手遮住了眼睛，身边象潮水一样围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把他围住，各种各样录音设备、话筒、摄像机森林般树立在他面前……赖小海虚弱地靠在车上，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

他从没有伤害过谁，可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拿着武器来发掘他和明靖的一切，他和明靖的幸福得来不易，却总是能被这些不相干的人轻易地破坏掉。

身后伸过来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把他一把架了起来，推开人墙，横冲直撞地向楼上走去。

“亦恒……”赖小海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亦恒脱下上衣包在他头上，整个人象一堵坚实的城墙，把记者牢牢挡在外面。

他们俩合力把那些长长短短的镜头和话筒关在门外，赖小海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才发现手机正疯狂地响着，……是明靖。

“赖子……那边怎么样？”

“不太好！”

明靖在那头苦笑，“我现在出不去，安排了人去照顾你，暂时不要出门！”

“……很为难吧！”

“赖子，什么话，那些人我不在乎，主要是陈粹那个王八蛋，他……算了，赖子，千万别上网，我这边会想办法！”

“上网？”

“好了，我先去想想办法，你乖乖呆着，妞子这两天让小妈照顾吧，你别管了！”

“嗯，知道了！”

赖小海挂上电话，“亦恒，网上到底有什么？”

陈亦恒局促不安地在地上兜着圈子，一根烟都烧到过滤嘴了还在使劲吸，半晌，他才把烟头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我哥疯了！……他把什么都捅到网上去了……”

赖小海的心抽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担心了这么多年的事，还是发生了。

血色一下从脸上褪去，赖小海苍白无力地躺在沙发上，象一片枯了的花瓣。

＊＊＊＊＊＊

明靖在办公室打转，楼下全是记者，围得整个华宇大厦密不透风，每个出入的员工都会受到采访，明靖刚才就从OA上发了邮件，告诉所有员工，如有记者采访他们尽可以畅所欲言，没有关系，但希望他们清楚一个事实，他本人确确实实是个GAY，而且赖小海也确定无疑地是他的爱人！

他在想召开记者会的事，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把盖子掀开来，让他们看个清楚，但关键是赖小海，目前一切未经证实，还有否认的余地，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设计新秀，一旦公开确认，那无异于再掀一次伤疤，而且毁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事业！

门突然打开了，明靖不耐烦地说，“小刘，你有时候也有点规矩成么，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明靖……我来看看你！”

是小妈？……明靖吃了一惊，转身看到小妈正推着小琪站在门口。

“小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别出门么……这个时候容易出事。”

小妈叹了口气，“不是担心你么？在家里也是坐立不安的！”

“那你看看……还怎么出去……小琪要是给刺激了可怎么办！”

“明靖……其实我是来拦着你的！”

“拦什么？”

“别公开……我知道你想，……可是不行，那对金氏，对明家有多大的影响，你想过没有？”

“我不是正在想么？如果不是有顾虑，我早就公开承认了！”

“明靖，你好好想想，真的不能，你要多考虑一下，妞子、小琪、我，一旦这些事情确认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你知道么？”

明靖抱着头窝在沙发里，心里乱成一团，他挥手制止小妈继续说，“让我想想……再想想……”

小妈没说话，坐在明靖对面，等着他想。

过了好久……明靖突然站了起来，“小妈！我顾不到那么多，那些都有办法克服，可现在我必须和赖子度过这一关……过不去这个槛，赖子就没有将来！”

小妈霍地站了起来，面对面看着明靖，一字一顿地说，“明靖……别忘了，你始终欠我和小琪的！现在，你必须否认，然后把金氏、华宇和明家重新扶上正轨！”

明靖楞住了……三年前的一幕再次重演……

那是一个雪夜，明靖独自站在父亲的病房外，胰腺癌晚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可父亲固执地要他结婚，否则不见他，也不给他继承权！

明靖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点点地堆积，然后结成厚厚的一大片……他听到小妈在里面哭泣，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其实他只是想见父亲一面，他们父子之间有太多遗憾，对于金氏，他无所谓，或许捐献给慈善机构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等在病房外一整晚，父亲没有咽气，他也没有点头，他们父子间就隔着一道门无声地对抗着。

早晨，小妈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地从病房出来。

“明靖……”她喊了一声，几乎瘫倒在地上，明靖上前一步，把她扶起来，“小妈！爸怎么样了！”

小妈靠着他的肩膀大声哭起来，“他……他不肯……你不答应，他就不肯咽气，……他瞪着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小妈突然疯了一样抱住明靖，“明靖……只有你了，只有你能让他咽气……你答应吧，求你了，答应吧！”

“小妈……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人，我答应了赖子的！”

“可他是你爸，你爸啊！你知道他有多疼么？肾脏衰竭、肝脏衰竭、心肺功能衰竭……他熬得有多痛苦你知道么？……让他平静点，求你了，让他好好去吧！”

明靖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女人，不知说什么好，可他不能啊，他不能对不起赖子，他许过他的……

小妈看着他，眼神慢慢绝望，“好啊，明靖！”她突然淡淡地笑了，“别忘了一件事，你对不起小琪……金氏是你的，可也有小琪的一份儿，你要为他守住金氏，金氏没有了，你能活的心安理得么？”

明靖脸色刹那变得煞白，小琪，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对这样一个女人，她要替儿子讨回一切的女人，明靖除了答应，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天，明靖拿到了和张树帆的结婚证，两人的照片也即刻上报，当明老爷子看到红彤彤的一片时，终于闭上了眼睛！

明靖凝视着眼前的女人，他看轻了她作为母亲的本能，因为小琪的残障，使这本能更强大。

在她的意识中，金氏始终有小琪的一份，那是小琪未来幸福的保证，那能使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得到一定程度的尊重和重视，并使他衣食无忧。

97.

明靖彷徨了，幼年时额头流着血嗷嗷大哭的小琪在他眼前反复出现，那惨烈的哭声让他虚脱无力。明靖坐在沙发上，本来坚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

“明靖，你不能再犹豫了，再迟疑下去，你董事长的身份会受到质疑，金氏的百年声誉也将毁于一旦！”

“小妈！……你让我静一静……”

“明靖，没有时间了！召开记者会，否认一切！”

“明靖……”

小妈一直在明靖耳边说着，分析因果，痛陈利害……明靖沉默地听着，心里却象针刺一般地痛……从前，对于小妈和小琪的这份债，他欠得心甘情愿，甚至愿意用命去偿还，可当小妈拿着这些来要挟他的时候，他的负罪感竟然减轻了，……似乎那因为浓浓的亲情而生的爱意与保护，已真的转变为债务关系……明靖的心凉了……

“小妈……你也冷静一下，事情没有真的到那一步……”

“哪一步，你还要哪一步，直到事情无可挽回，你爸留给你的一切被你糟蹋殆尽！小琪，小琪他比你更需要那些！”

“好吧！好吧！”明靖吼了出来，“我为小琪做一切都是应该的！可是赖子呢？他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给了他什么？……你让我否认，那将置赖子于何地，他爱了我这么多年，等了我这么多年，我否定一切就等于连他这个人也否定了！……你有替他想过哪怕一点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