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盖上了。
沈固觉得后背一阵冷意。虽然他知道冰冰现在还活着,但是这样白布盖脸,却让人猛然产生一种阴阳隔路的感觉。钟乐岑收好
布娃娃,飞快地跑到铁床边,爬上了床,拉过床单,没头没脑地把两人一狗全部盖在下面,小声说:“不要说话,不要大口喘
气。待会儿看到什么也不要动,等它走了,我们再跟上去。”
太平间里的灯光永远都带着点青中透黄的白色,像死人的脸,说不出的诡异。钟乐岑小心地把床单掀起一条小缝,露出眼睛往
外看。沈固在后面搂住他的腰:“小心别掉下去。”停尸体的铁床本来是只能容一个人的,现在挤了两人一狗,确实是有点拥
挤了。
钟乐岑想把他的手打下去又不敢乱动,刚想说话,两扇门忽然轻轻“吱”了一声,像是被风吹动,露出一条细缝来,霎时间床
单下面的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门只开了一条缝就不动了。铺在地上的劣质尿不湿吸饱了钢笔水,变得胖胖的,沈固微眯着眼睛,忽然发现尿不湿微凸的表面
轻轻向下陷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踩了一下。这变化极细微,又是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如果不是眼力特别好又在
盯着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门仍然停留在刚才的位置,那一条细缝,无论如何不可能让比蚯蚓胖的生物挤进来。然而在尿不湿轻轻那么一下下陷之后,它
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脚印。脚印又窄又小,只有成人一半。太平间地面上铺的地砖是黑灰色的,蓝黑色的钢笔水
在上面不太显眼,但沈固仍然能清晰地辨认出,那是两个有五个脚趾,却没有脚后跟的印子。
两个脚印出现之后,又是两个,没有后跟的脚印交替出现,从门口一直向冰冰的病床前延伸。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脚印也并不
显眼,但床单下面的两个人都知道,已经有东西进来了。
盖在冰冰脸上的床单轻轻动了动,慢慢地被掀了起来。沈固感觉到钟乐岑的后背一下子绷紧了,能不能成功,就在于能不能骗
过这个“东西”,让它相信冰冰确实已经“死”了。
床单悬在半空中,露出冰冰青中透白的脸。太平间里温度低,看不到胸腹部的起伏,冰冰确实就跟个死人一模一样。
床单悬了一会,掉落下来,重新盖住了冰冰的脸。病床前的地面上,脚印零乱地出现,那个东西似乎迷惑了,在不停地打转。
过了一会,似乎是终于放弃了,转过身,脚印再次从病床往门口延伸过去,最后,尿不湿又轻微地下陷一下,就不再有任何动
静了。
钟乐岑掀开床单跳下地,跑过去推开门。出了太平间,地砖就是那种时间太久擦也擦不干净的黄白色,这下子,蓝黑色的脚印
就十分之显眼了。沈固一眼就看出脚印之间的距离加大了,他们拐过走廊,就发现脚印消失在一个窗户前:“那东西发现了!
在逃跑!”
钟乐岑一把推开窗户,往地上一指:“八云,快!”犬鬼嗅了嗅地上的脚印,飞一般跳上窗台,领头蹿了出去。窗户外面是医
院的花园,到了晚上就只有住院部的灯光勉强能照得到,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松树投下的阴影摇摇晃晃,还真不如完全
没有光的好。犬鬼一路嗅着穿过花园,到了医院后门。后门是锁着的,犬鬼一缩身体,居然从只有一拳宽的铁栏里轻松穿了过
去。沈固一个助跑,轻松在花坛上一个踏跳,一手扳住铁栏,从铁门上翻了过去。可怜钟乐岑没有这样的好身手,铁门顶上的
防盗铁栏还是尖头的,他爬上去不难,要翻过去却怕被挂破了裤子,正在颤颤微微地翻门,只听街道那头一声汽车轮胎摩擦地
面的声音,沈固脸色一变:“跑了!我去追,你别急了!”
犬鬼已经追了上去。但沈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凭两条腿追上汽车。他一眼看见路边停着辆破摩托,大概是送水工下班了锁在
这里,便举起金铁之英砍断钢链锁,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前面是辆黑色轿车,沈固觉得外形像是辆宝马A6,但车牌和标志都被拆掉了。沈固把摩托油门加到最大,轰得像拖拉机一样,
可是破摩托就是破摩托,就算它响得像F1,也绝不可能有F1的速度。要不是路两边有很多违章停靠的车辆,他早就被甩掉了
。倒是犬鬼轻灵方便,紧追在车后,倒是越追越近。
轿车驶过一处路灯,路灯下面停着清洁工的垃圾车,两根车把伸出路沿,轿车直接撞了上去,把垃圾车撞得弹到墙上,但轿车
的速度也慢了一下,犬鬼借这机会全力一跃,已经追到了车后,跳起身来就往后挡风玻璃上撞。
轿车猛地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一个急转,横了过来。车窗里突然飞出一点亮光,沈固大吼一声:“八云躲开!”自打有了金铁
之英,他就不怎么带双刃匕首和伸缩棍,这时候情急之下一把拧下摩托车上的后视镜,甩手扔了出去。
后视镜和那点亮光撞在一起,轰地一声像炸响一个雷,金光刺眼,犬鬼整个被炸飞了开去,重重撞在墙上,再跌落在地。轿车
又一个急转调头,沈固情急之下,甩手把金铁之英也投了出去。金铁之英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从轿车后备箱右边插进
去,穿过轮胎,把右半边车身完全割裂。轮胎砰地一声报废了,刚刚发动的轿车往右一歪,冲进路边的一溜车里,在一连串的
碰撞变形之后,被卡住了。金铁之英从车头穿出来,居然拐了个弯,又回到沈固手中。
沈固本能地握住金铁之英,倒愣了愣,万没想到这宝贝还能自动定位回归呢。心下略定,他谨慎地向轿车走过去。才走了两步
,轿车忽然晃动了几下,但车门已经完全变形,根本打不开。沈固又走一步,空气忽然像水一样波动起来,一种强大的吸力拉
得他也往前跌撞了几步,连忙拿劲站稳。只见整辆破裂的车子都因为这力量向内收缩颤动起来。不过也只是十几秒钟,力量就
突然消失了。等沈固冲到车前向破碎的玻璃里一张望,车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又是左穆?
钟乐岑在爬铁门的时候终于还是挂破了裤子,再加上没有追到人,真是一肚子的气,一边拿针狠狠戳那条无辜的裤子,一边说
:“你觉得那车里有人吗?”
沈固从他手里把裤子抢救出来。钟乐岑饭做得好吃,针线活很不怎么样,那针脚不说惨不忍睹吧也差不多。沈固因为上的是军
校,对缝补这种事怎么也比他稍微好一点:“车窗上全部贴了膜,看不见里面,但肯定有‘人’。当时扔出来的那个,我觉得
跟你那五雷符有点相似。”他加重一下“人”字的读音,“十之八九是冰冰她爸遇见的那个男人。”
“嗯,如果是雷符的话,鬼怪确实是没法用。幸亏当时你用东西挡了一下,八云闪得也快,否则直接被击中就糟了。”雷为阳
火,天生就是属阴类的妖鬼的克星。幸好犬鬼铜皮铁骨动作敏捷,当时沈固又把一个金属的东西扔过去引了雷,饶是如此,也
撞伤了后腿,灵力更是有所损耗。好在不是致命伤,只要好好休养便会自己恢复。
“沈固,”钟乐岑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个男人会是谁?”
沈固沉吟了一下,反问:“你觉得呢?”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叫出一个名字来:“左穆!”
“你也觉得是左穆?”钟乐岑用手指敲着桌面。这个习惯本来是沈固的,他看多了居然也学了来。
沈固点头:“我记得萧家后院那个鬼阵,当时二叔还说是用大日如来金光咒清除的,我们不是怀疑那就是左穆干的么?东方辰
的眼睛又说是被一个‘太阳’伤到的,我总觉得,两者之间有点联系。而且滨海这个地方,以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能人。还
有,车里人消失的时候,空气中那种波动,我觉得像是——空间裂缝。”
“对!你说当时还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我也觉得是空间裂缝。还有啊,你记得左健说过,当时在他叔叔背后支持他抢家主位
置的人,谁也记不得他的长相?这跟冰冰的爸爸遇到的情况岂不是很相似?很有可能,那个人就是左穆,他支持左健的叔叔,
就是为了得到左家那本书里的空间道术,后来也是他抢走了那后半本书,所以才能用空间裂缝取来了三生泉水。这次他没法从
车里出来,于是就用这办法脱身——不过,能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准确地使用空间裂缝,他的道行跟一般天师那是不可同日而
语的。这次这样都让他跑了,我想以后咱们再想抓他就很难了。”
“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事通知左健?如果真是左穆的话,毕竟是他们左家的人,他们有责任帮忙抓人。”
“嗯,你通知左健吧,我想他一定也想找回那半本书的。”
“不过左穆要冰冰的魂魄干什么?”
“我怕,他是想通阴。”
“通阴?”沈固挑起眉,“他不都能用空间裂缝去阴间取三生泉水了,难道还不能通阴?”
“这不是一回事。比如说上次我们能通过牌九那个鬼门关牌坊去到阴间,可是并不等于就能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
候去。并且生魂入阴是很危险的,上次我们不是就差点被包围嘛。但是像冰冰这样四柱全阴的魂魄,一离体就与死魂没什么分
别,到阴间去半点妨碍都没有,那就方便得多。”
“那么他通阴做什么?”
“我想……可能还是为了素琴吧。”
沈固皱起眉:“素琴——可能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吧?他还想怎么样?想找到素琴的转世?”
“也许……他,他一直对素琴是很执着的。”
“执着到可以害别人的命来换回素琴?”
钟乐岑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执着切忌过执。但是左穆能用养阴法一直活到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放不开了。他花了那么多心
思,一直以为你就是素琴,谁知却是他亲手扼杀了自己和素琴命中的孩子……这,这也实在是……造化弄人……”
沈固不怎么客气地说:“这是咎由自取!”自打知道他不是素琴也不是素琴和左穆的儿子,他说话就方便多了。
钟乐岑托着下巴:“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一切孽皆自造,这是人生最大的讽刺。”
“嗬,还哲学上了。”沈固把裤子缝好,一家伙扔到他头上,“你还不如先学会怎么爬铁门,省得下次再挂破裤子。幸亏晚上
没人,否则你的屁股要公开展览了。”
钟乐岑从头上把裤子拽下来,大怒:“谁像你,溜门撬锁无所不能,我是良民,不会爬铁门怎么了?”
沈固切了一声:“不怎么,就是有本事别露屁股。”
钟乐岑说不过他,把裤子一扔,扑上去咬他:“八云,来帮忙!”
犬鬼装作没听见,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转头找汤圆玩去了。钟乐岑被沈固轻轻一掀就反按在沙发上,两腿乱踹:“八云,你晚
上别吃饭了!”
犬鬼一边拿爪子拨拉汤圆,一边心想:反正本来咱也不需要吃饭,如今身上又有伤,还是保命要紧。
沈固笑得要死,本来想把钟乐岑就地正法的,这会都笑得要没劲了:“还有谁?继续叫啊,我看有谁来救你!”
“喂,你这样很像劣质小说里的恶少什么的,经典台词啊。”
“是就是。”沈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钟乐岑身上,“先是穷鬼又是魁星,多久没安静日子了?别乱动,让我抱一会。”
钟乐岑乖乖安静了下来,搂着沈固的脖子:“谁叫你是特事科的人了?安静日子多了你就失业了,先生。”
沈固捏捏他的脸:“放心,失业了我也能养得起你,太太。”
钟乐岑被他又占了便宜,恨恨咬他耳朵。沈固也不在意,由着他去磨牙:“冰冰情况怎么样?魂魄回去了就没事了么?”
“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身体损耗非常厉害,估计至少得休学一年到两年。不知道清华会不会允许她休学。其实我的意思是
她休息一年重新高考,这样可以把以前欠的全部还掉,日子才能过得安生。”
沈固皱皱眉:“她会愿意么?如果不愿意的话会怎么样?”
“那就不好说了。也许她日后多行善积功德,能换得诸事顺遂。也许——也许她会经常遇到些奇怪的事,经常发生小灾小祸,
甚至一生不顺。甚至有可能,这辈子欠的,要到下辈子去补。所谓有得必有失,不过谁也不知道你得到的东西需要拿什么去换
。”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用得不是地方。”
“别说这个了。黑子陪东方辰回东方家了?”
“嗯。我看,黑子是喜欢上人家了。”
“但愿没有。”
“为什么?”
“黑子家愿意他找个盲眼的媳妇么?”
“这——”沈固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东方辰的指导人身份,他从来没真正意识到东方辰是个瞎子。但是现在阴眼都没
有了,东方辰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盲人了。
“黑子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我怎么知道,他又没说过。但我看他那个意思,应该是喜欢人家了。要不然这次为什么非陪着她回去治眼?其实他也知道
东方辰这眼是治不好了,还不是怕她没了阴眼家里有人会给她脸色看?”
“这也不无可能。东方家人多,东方辰又是个另类,十四岁就能在特事科做指导人,肯定有人嫉妒的。现在……黑子跟了去也
好。”
“我已经跟黑子说了,要是有人给东方辰脸色看,不用客气。”
“你倒是护短——不过我觉得现在还不至于。东方家老爷子还在呢,他是喜欢东方辰的,不会让人给她脸色看。倒是东方辰以
后怎么办,这是个问题。”
沈固也沉默。东方家自然不会让东方辰流落街头,但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过一辈子?
“东方辰会干什么?”
“恐怕她除了识鬼,什么也不会。我听说打小她就被长辈带着到处跑,专门找那种阴地去识鬼。十四岁之后就是做指导人,一
样是除了讲鬼就是看鬼,哪有时间去学别的什么。”
“东方家也是莫名其妙!这么小的孩子,除了鬼就是鬼,不能教点别的吗?”
钟乐岑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沈固摸摸他的脸:“我看她挺喜欢狗的,不然,问问她愿不愿意到你诊所去干点什么?照顾照
顾宠物,梳个毛什么的,还可以吧。”
“就怕她不愿意啊。”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别操这个心了。过两天黑子回来,咱们问问情况再说。来来来,你先帮我把报告写了,还
有八云的伤,一会还得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