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莲华 下——不言

娑婆桥就架设在虚无的水面上，莲华和迦楼罗也就踏在“虚无”的土地上观望着他们面前“水面”。

“还记得优昙和你说过的弱水吗？迦华城池水里的是一小部分，这里则都是由弱水组成的。”

迦楼罗记得自己最早看到这样的水面并不是在池水当中，而是刚刚张开眼睛他看到的翳罗叶龙王的眼睛……

“要我陪你进去吗？”迦楼罗王的火焰灼烧过的地方浓雾消退了不少，但是丝丝缕缕不绝的烟雾依旧从水面上蒸腾出来。过不

了多长的时间它们就会再度形成浓浓的雾气包围住整个结界。

“不用。”莲华美好的眉也蹙了起来，他看到有漆黑的肢体在远处的雾气中划过，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任何力量的稍微动摇都

可能影响到梵天的梦，他和迦楼罗务必要小心。

“那我帮你把这里弄干净点。”迦楼罗的笑容充满了力量和自信。他不再是那个刚出壳的小鸟，也不是那个扯着莲华的衣袖不

松手的孩子，甚至都不再是须弥山上绽放三千世界光华的战神。他是苏婆那斯族的王，是青空之主。

第四章：月魄

2.梵天

架设在虚无的水面上的桥梁呈现出洁白的石质结构，莲华知道那是根据他的心境而产生的。其实这个地方除了他之外一切都是

虚无。是梵天的梦境所诞生的不同的力量。某些融合某些分离。它们生长成不同的模样，被束缚在这里。

白色的古典桥梁在水面上弯曲，迷雾的重生速度很快，过了一个弯之后莲华就看不到迦楼罗的身影了。只有那隐约出来的火之

力量的波动让他知道迦楼罗在抵挡那些试图靠近的妖魔。

说它们是妖魔似乎也不是很正确。梵天的梦境编织出这个世界。在这个端点上那些出现的是梵天不成形的梦魇。它们只能被扭

曲在这里，而无法到达外面的世界。

火之力量的波动变得遥远。莲华在桥上停了下来。前面已经没有道路，桥面的延伸似乎就断在了这里。

莲华微微长大了眼睛，每一次到这里的情形都不一样，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来带走翳罗叶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盛开着黑色莲花的池

塘。现在那些黑色的花朵随着翳罗叶龙王的离开早就不见了。桥面消失的地方就应该是湖面的中心了。他看着那个地方水下涌

现出一点一滴的光芒，那光芒随着水面泛起的涟漪逐渐扩大，直到接触到了桥面。

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水泡破裂的声音桥面接触到光芒的地方变得透明，而后就像纸片一样坍塌了下去。莲华站在那里没有动，直

到桥面的坍塌将他跌入到虚无的湖水当中——

在进入结界的时候，迦楼罗其实就和莲华进入了同样的一个梦境，这是属于梵天的梦境，也是属于他们的梦境。他在那里看着

莲华走上桥面，释放出自己的力量在桥的周围布满了火焰的结界。他能感觉到那些异型的妖魔不断撞击在火焰上发出凄厉的声

响，但位于结界内的他什么也听不到。他的视野里没有迷雾，只有清晰地倒影在他眼中的莲华的身影。就在他奇怪莲华为什么

在桥面上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那看似坚固的桥面骤然间坍塌了。

“莲华——”他的声音就似在水中一般含糊不清。

伸出的手停滞在了空中。他费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都无法挪动一根手指。

破碎的声音在四周响起，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奋力攻击他们的妖魔，而是一柄飞驰而来的利剑。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剑牢牢刺入自

己的心口，眼前黑色的身影仿佛弱水的湖面一般没有倒映出任何景象。

“翳罗叶……”他的声音在颤抖。剑尖刺入了他的心脏，他都能听到它从自己背后穿出来的声音。他的身形突然能到了，随着

那剑身上不断施加的力量被推进黑暗的迷雾深处。直到他的背部撞上了坚硬的东西，听到剑尖将他和身后的东西串连起来的声

音。

抬头去望，能看到参天的枝杈摇曳在半空中。翳罗树？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到了那迦族的深渊底下，身份却被倒转了。

面前的翳罗叶黑色镜面般的双眼转化成了猩红色，他就好像是逮到了猎物的猎人一样舔舔自己的嘴唇。

“你败了。”

是时间的回溯还是他深陷自己的梦当中。迦楼罗觉得自己全身的热量都被那把刺入心口的剑吸走了。那个时候翳罗叶似乎就说

过，为了自己族群的敌对和他们必定会相互残杀的事实。

“不是这样的……”他喃喃的声音似乎很难再说服自己。他的浑身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头的震动微微颤抖着。

红色眼瞳的龙王眯了眯眼，冷笑起来。

迦楼罗王闭上自己的眼睛，忽略身上的所有疼痛，“不是这样的。”他平静的说道，“翳罗叶是我的朋友。”

张开的瞳散发着灼热的光芒，他直视那双猩红残忍的眼睛，“你不过是个想要迷惑我的幻影！”

随着他的那句话，眼前的翳罗叶龙王化作了片片飞扬的彩蝶，就连他身上的那把剑也消失无踪。

清澈的笑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那声音似乎在嘉许他，又似乎是在鼓励他。

幻境？他回过神来还是站在刚才站着的位子上，周围的雾气比先前要浓郁上很多，但还没有彻底遮盖住石桥的踪迹。

那刚才看到的莲华落入水面的场景也是幻境吗？他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无数闪电在结界内闪耀着，四周原本靠近的妖魔顿时被强大的力量化作了飞灰。迦楼罗龙王眼前一闪，速度来得奇快的翳罗叶

龙王就站在了面前。

“莲华进入了？”黑瞳的龙王上上下下看了看他，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是真的妙翼吧。”

“你也看见幻影了？”迦楼罗王脱口而出。

“看见了。”翳罗叶龙王双眼朝天，“那个家伙变成你的样子袭击我，被我直接用闪电劈了。”

若要论到那迦族中的实力派，非翳罗叶龙王莫属，而这位龙王更神奇的是他在飞快行动的同时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谁让他扮得一点都不像……”翳罗叶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看到迦楼罗的嘴唇越来越弯。

“看起来你们都通过梵天的考验了。”苏里耶从翳罗叶龙王的后面踱着步出现了，看得出来他身上整理得非常匆忙，头发的末

梢处留着明显的焦痕，似乎是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察觉到迦楼罗的视线，苏里耶翻了个白眼，“你要知道不是谁都像你的速度那么快的，而且你还要知道能同时被因陀罗的金刚

杵和翳罗叶追杀而没有受伤的在提婆里也没有几个。”翳罗叶龙王是一路追着他，但是苏婆那斯族告状的速度要比他们缠斗的

速度还快，原本想逃会须弥山的他在还没有踏进提婆族的领地之前就看到了气势汹汹来找他算账的因陀罗，日之主当机立断转

身就逃，险险地没有同时被两位神灵的力量轰到。

“那才叫惊天地泣鬼神。”翳罗叶闲闲地在边上加上评判。

苏里耶决定忽略翳罗叶的发言，仔细看了看那边的情况。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生灵接受的与其说是梵天的考验还不如说是被这位

创世神的恶趣味作弄。每一次的幻境都和来到者的心境息息相关，过后是没有损伤不错，可是至少心境会被搅乱成一锅粥。当

然也有经过了一切之后更加明了自己心思的，比如眼前的这个迦楼罗王，又比如已经被触动过的翳罗叶龙王。

看来是不需要旁人的插手了。提婆族的日之神将重点放在了离开的莲华那里。

“我过去看看。”苏里耶奇怪地感觉不到莲华的气息，看向那石桥又没有什么异状，不过去看看他不安心。

迦楼罗正想说他也跟着去，就被翳罗叶龙王拦了下来。

“还是让他去好了，我有事对你说。”

苏里耶奇怪地看了向来朝他没好脸色的龙王看了一眼，踏上了石桥。

这次迦楼罗看得清清楚楚，苏里耶一踏上石桥就好像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他回过头想要问问翳罗叶怎么回事，却看到了龙王

诡异的笑脸。

“翳罗叶？”笑得好可怕。

“哼哼哼。活该。”

迦楼罗不明白了，看苏里耶那架势应该是以前来过这里的，要不然也不会知道对第一次来的人的考验了，怎么他进去了还是会

有问题呢。

“你忘了他刚过了天人五衰了？”

迦楼罗恍然大悟。天人五衰在提婆族中相当于死亡，而经历了一次死亡的苏里耶也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会

被梵天的考验所纠缠也是必然的了。看来这位提婆的日之主在慌忙中已经忘记了自己重生过一次的事实了。所以——

“他也要通过再一次的考验。”翳罗叶很不高兴只有他中招，在知道迦楼罗也经历了一次之后心情有所好转他的更想看到某赖

皮混蛋吃瘪的样子。

身在弱水中的莲华龙王对外界没有丝毫的察觉。他放松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随着水之力量的波动沉到了深深的水底。

没有声音也没有幻境，就连光芒也逐渐在头顶上消失。一片漆黑的虚无似乎要吞没他的所有灵识。

他身在某个地方，或者不在任何地方。这里是连接点，也是梦境的深处。梵天的梦境，进入者的梦境。莲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

编织一个梦境，一个连接未来的梦境。力量的引领相当顺利，弥勒的肉身已经进入了轮回之中，但是慈悲的未来佛为了不给母

体造成任何损害而将自己的灵识和肉体分裂了开来。现在莲华所要做的就是将那些灵识送入既定的轨道，等待和弥勒的肉身融

合的契机。

要等到未来佛真正降临这个世界还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吧。好在八部的力量已经稳固，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来等待。当初将那

迦族的封印和弥勒的力量联合在一起果然很正确。缔结出完美的印结，随着莲华手中千万缕发光的银线聚合成一朵莲花，它在

莲华洁白的手掌上绽放，柔和的月华在水底弥散开来。

水之力量瞬间的回归和喜悦让世界都微微震动了一下。莲华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四散开来，然后又在平静的水底重新恢复。

一种力量的解脱，一种力量的重生。银白色的龙纹图案在莲华龙王的额头上散发出月华般的光彩。银色的立瞳召显着那迦族的

身份。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第四章：月魄

3.月魂

……他悠然地似乎还在梦中，去看世界的变化，去听世界的声音。

……他记得他看见火焰的光在那里腾空而起，记得他笑着说他们两个很相配的时候龙王眼中闪过的微光。他甚至记得第一次看

见的那个靠在湖边的山石上假寐的白色身影。

……天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明亮了？他明明是在一个充满了迷雾不见天空的地方，可是这里……

碧绿的水波轻轻荡漾着，曼妙的舞姿在天宫殿内展露。看惯了乾达婆族舞蹈的日之主更喜欢在这个时候四处走动看看是不是又

来了不少的新面孔。就在清澈的湖水旁边靠着一位假寐的神灵。白色的衣摆在空气中微微扬起，似乎是在做一个好梦，那轻轻

弯起的嘴角看起来是如此美好。

苏里耶很想去触摸那看起来就柔顺异常的银色长发，很想看到那双藏在闭合的眼皮下面银色的双瞳。

“莲华……”他轻声的呼唤着，对面的身影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只是在幻境当中，看到的所有一切都他的心中所想的。他可以靠得很近，都能看到莲华龙王因为假寐而颤抖着的长长睫毛。

他在莲华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这位三千世界中唯一的银瞳龙王。

“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直……”苏里耶尝试着说出他所想的，“不知道是不是第一眼就发觉自己被吸引的，只是觉得在你身边

就会很安心，就觉得很快乐。所以就赖着不想走。我想你大概是很烦我的。”那是天空中孤寂的月光，是遥不可及的弱水中绽

放的纯白莲花。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你每次看翳罗叶的眼神都那么孤单，让我忍不住想要用尽一切方法让你笑。”所以他从来都是在

莲华面前赖出自己的真性情的，“我和你开玩笑说你和末苏叶很配，但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真的谈婚论嫁了。我觉得不舒服，我

还以为是因为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相聚的时间少了所以……但是后来才知道不是那样的。我下意识地觉得不妥，下意识地

觉得要牢牢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其实……现在想想是因为有点嫉妒，唉——”

长叹了一声，身边的龙王动了一下，在苏里耶的视线里又继续睡得香甜。他深深地看着那个身影，悲哀于自己只能在幻境中说

出自己的心声。

“让我在你身边好吗？”

那双眼睛是真的睁开了，美丽的银色立瞳映出苏里耶慌乱的表情。在这个刹那他才感觉到莲华龙王真切的气息就在面前。

“莲、莲华？”怎么可能，这居然不光是幻影，而是——他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你怎么不直接和我说？”莲华的声音懒洋洋的，有了好地方的他不再靠到山石上，而是转移到了苏里耶的肩膀上。嗯，暖暖

的，比石头舒服多了。

苏里耶的下场是浑身都要僵硬了，被龙王当做靠垫的他只好坐在那个地方，看他们身边的景物变化为飞散的蝴蝶。

两个身影端坐在婆娑桥的断端，看着底下的虚无之水中变幻无常的光芒。其中的一个把头靠在另外一个的肩膀上。

他们见过乾达婆的舞姿，听过紧那罗的歌声，闻到过优昙婆罗花的芬芳香味。经历了一切一切的他们似乎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

一直在这里。

淡淡的月之华光在迷雾中若隐若现，那些异型的妖魔安静了下去，四周变得寂静。不知道是不是身处不同的结界范围的关系，

翳罗叶龙王和迦楼罗的身影也不在，唯有留下他们的气息让坐着的两位神灵知道这里现在很静逸。

莲华的目光中也泛着粼粼的水光。在那深深的湖底下面他曾看见一面镜子。

“这是通过梦境的镜子。”镜子里的身影这么说着，他不是影子，他是一种存在着的“像”。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莲华还以为“他”在沉睡当中。

“来看看你。”镜中的神灵周身都有着金色柔和的光芒，那不像太阳的光芒那样温暖，而是一种无机和虚无的象征。

梦境里的清醒，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他是世界，又在世界之外。他的梦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却无法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行

。

“大梵天，您想要告诉我什么？”莲华不以为他会出现是因为他喜欢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只想要告诉你顺应你自己的心。”镜中的“他”笑着说，“你觉得你对不起末苏叶，可现在你和她已经扯平了。”

莲华的所有目的都在末苏叶忘执的火焰中灰飞烟灭。他们之间的所有纠葛都因为那燃起的妄念之火消失了。

龙王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那般美好的女子，是他不懂得珍惜。

“我知道你在害怕。”那声音继续说着，“你在害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