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白皱起眉,刚要使力推开父亲,却紧接着被袁城抓住了手腕。
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绵长又温情的亲吻。一点也不暴力,也不让人感到痛苦或恐惧,就像柔软的羽毛一样温暖,让人昏昏欲睡的包裹其中,甚至意识都要恍惚起来了。
朗白觉得血往脸上涌,但是却提不起劲来挣扎或反抗。手脚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甚至有些麻痹的感觉从指间上蔓延起来。
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外,他从来都没有跟其他人有过任何亲密接触。朗白的成长过程好像直接跳过了青春期,他从来没有对异性产生过任何兴趣,对同性之间的接触也更是厌恶。
他所有关于性的了解都来自于袁城,而袁城在这方面给他的痛苦远比快乐要多。
就比如说,他从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可以这样甜腻而温柔的亲吻,完全是自愿的,没有任何强迫因素,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
袁城放开他的时候,朗白甚至有点站立不稳,幸亏袁城及时托了他一把:“你还好吧?”
朗白闭了闭眼,脸色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半晌才慢慢把呼吸平缓下来,紧接着突然站起身,一巴掌狠狠打到了袁城脸上!
啪!
极其清脆的响声,袁城的脸偏到了一边。
“与其问这种问题,不如想想马上怎么当众宣布我是您亲生儿子的丑闻比较好。”朗白冷冷的说完,转身大步拂袖而去。
虽然语言和动作都极其无情,但是从他那略显踉跄的脚步来看,好像被打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袁城用舌尖抵着口腔被打的地方,笑了起来。
“哟,会打人了……反叛期真的到了……”
晚上八点钟,袁家小公子的十八岁生日典礼正式开始。为了举办这个盛大的宴会,袁城特地空出了门楼在内的主要礼堂,还在花园的草地上摆了自助餐式流水席。流水淙淙的小溪沿着自助餐台蜿蜒而去,大厅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很远就能听见鼎沸的人声。
朗白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里亮相,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礼仪和风度简直无可挑剔。当袁城按着他的手把他领到前台上去的时候,没有人能对他的举手投足挑出半点不是。
“袁家那个小公子教养得很好啊!”
“就是跟袁家人长得不太像……”
“很俊俏嘛!没想到啊,据说袁总放在手心里的宠着,也难怪……”
袁城站在礼堂前璀璨的灯光下,两个司仪迅速安排好话筒,然后欠了欠身,飞快退下。袁城一只手把话筒调到比较合适的角度,一只手拉过小儿子,非常亲昵的搂着他的肩。
“首先,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犬子的生日典礼。”
袁城的声音回荡在宴会大堂中,听上去无比响亮并且坦荡——当然了,袁总都不辞辛苦的挨家挨户送请帖去了,人家敢不来吗?别说百忙了,就算天下下刀子也得拼了命赶过来啊!
“各位的盛情我谨代表犬子朗白心领了。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总算他成年了。他是个非常孝顺并且努力的好孩子——”
说到孝顺的时候袁城偏过头,纵容而揶揄的看了朗白一眼。
朗白冷漠以对。
“虽然他母亲早逝,但是好歹他也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了,我非常欣慰。”
底下满堂宾客突然一片大哗。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袁家那位小公子是袁城的私生子,母亲的身份也相当不高!在这种场合下根本就不应该提起他母亲,这个话题最好完全回避,甚至当做那个女人根本不存在!
怎么能堂而皇之的提起他母亲早逝呢?如果是袁骓的话还差不多,人家母亲毕竟是袁城早年的未婚妻,而且是名门贵族的大家闺秀!
坐在亲属席首位的袁骓突然心神一震!
父亲……他难道打算……
不,不可能!
还没等袁骓从震惊和混乱中回过神来,高台上袁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孩子已经成年了,我打算尽快把他列到家谱里,同时在他的名字前冠上袁姓。近日会登报通告全港,请各位届时留意消息。”
袁城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冷静,然而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一样,突然间底下的宾客都炸开了!
把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样隆重的认回来,而且还认得这样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这跟当众大声宣布“这小子就是他爹我当年风流一度后留下的亲生儿子啊”有什么区别!能面无愧色堂堂正正的宣布这件事,袁城到底有没有把他自己的脸面当回事啊?!
“……把关键问题都绕过去了,您可真够狡猾的啊,父亲。”
袁城拍拍朗白的手背,那动作很细微,甚至称得上是在安抚,“你想让爸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自己十八年前的风流韵事?乖,宝贝儿,给爸爸留点面子吧。”
朗白安静的垂下眼睫,“如您所见,我是个孝顺的孩子。”
袁城笑了起来,“是,你最乖了。”
不过就算袁城当众把自己的风流韵事当笑话一样说出来,也没人真的敢跟他一起哈哈大笑。袁家认回幼子,这件事让无数到场的娱乐记者们都激动了,多么耸动的八卦版头条啊!比那些二三流小明星的桃色绯闻要爆炸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黑道秘闻!
不仅仅是袁家多了个正儿八经的小公子,代表着东南亚军火行业的袁家集团也多了一个合法的继承人!想想看当年吧,袁家的权力争杀为金融八卦版提供了多少耸动的头条?袁家大小两位公子之间又将有怎样轰动的新闻?简直让每一个记者的肾上腺素都像井喷一样涌出来了!
无数镁光灯同时咔嚓咔嚓响起来,朗白温顺而守礼的站在父亲身后,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那都是一个俊秀完美的贵族公子的身影。
咯吱一声椅子擦动地面的声音,朗白微微偏过头,只见亲属席上的袁骓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厅堂。
袁城显然也看见了,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眉宇间稍微沉了沉。
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如此明显的表露不满,直截了当把情绪挂在脸上展示给所有来宾和记者看……简直就像个被保姆和手下宠坏了的大少爷。
实在是太难看了。
朗白垂下眼睛,心里默默的冷笑。
这就忍不住了吗,大哥?那如果你生来就像我一样,在无形的轻视和压力当中一年年熬到绝望,你会不会早就发疯了?
朗白摇摇头,动作轻微几乎不见。
现在就不必起身去追你了,大哥,反正以后我们会经常打交道的……
40、袁骓的质疑
朗白在十八岁这一年养成了不看报纸娱乐版的习惯。
究其原因是发生在他十八岁生日宴会的第二天早上。当他坐在早餐桌边,一手撑着宿醉的头,一手翻开早报的时候,突然只听噗——!
一口茶仰天喷了出来。
娱乐版的头条异常醒目:“绝对秘闻,养子变亲生!袁家集团将面临核心权力变动!!”
然后在华丽丽的第一行,写着这样的开头:
“当养在深闺极少见人的袁小公子在生日会上亮相的时候,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经过了长时间的良好教养。深受父亲宠爱的‘养子’阿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面带微笑接受了媒体的访问,自始至终温和有礼,就像少女一般美丽文静。”
朗白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家报纸绝对跟我有仇!以前一定不小心得罪过他们!
但是当他把视线移到媒体照片上时,他自己都觉得无言以对了。华丽丽的斜拍角度照出他的半身特写,除了头发稍微短一点以外,那微笑起来的脸部轮廓……
单看还不觉得,但是当他跟袁城站在同一张照片里的时候,对比真不是一般的明显……
朗白摸摸脸,非常不以为然。他虽然长得像母亲,但是五官非常鲜明深刻,只有对媒体假惺惺微笑的时候才显得轮廓柔和。就那一张抓拍角度有问题,才会显得他像“少女一般美丽文静”!
朗白面无表情的放下那张早报,不断对自己做着“我已经忘记这件事”的心理暗示。
然而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很多家小报纸和网上娱乐评论都转载了那篇报道!虽然重点都是强调袁家权力中心的震荡问题,那句少女一般的评论也只是原文复制而已,但是那铺天盖地一般重复的信息,却一次又一次刺激着朗白敏感的神经……
那天晚上朗白通宵了,因为他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痛苦的披衣起床,开始看骷髅会枯燥的财务统计文件。
像朗白这样易感又多疑的个性,非常容易受到外界评论的影响。来自外界的细微刺激都会在他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一遍遍强迫自己回忆,然后一次次重复性受刺激。
他本身就是个极易洞察他人心思的人,而且还有点小心眼,非常不豁达。这样的个性在一般人看来有点神经质,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却会让朗白自己觉得很不愉快。
他采用了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再也不看报纸娱乐版了。
从那之后他养成了一个诡异的习惯,每天看报纸前会要求袁城把娱乐版抽出来,只给他留下社会财经版,确定没有什么让他敏感的信息之后,才开始看。
袁城对他这个习惯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
朗白的十八岁,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开始了。
一个没有被冠上袁姓并且还没成年的养子没什么事情要做,但是一个已经成年的袁家子孙责任就多了。虽然还没有正式接手集团事务,但是家族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首先他作为家族成员的基金账户被终于被他自己自由支配了,袁城知道自己再也没理由掌管小儿子的经济情况,只能要求他每个月递交自己的信用卡账单。紧接着在袁家大宅的范围内,他分到了一座小宅院,如果他愿意并且袁城也同意的话,他可以自己搬进去住,离父亲远远的。
并且,不管袁城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让名正言顺的袁小公子接手一部分集团事务。因为朗白还要回美国去上学,所以袁城允许他参与美国至墨西哥范围内的军火路线运营,但是要求他在作出决策之前,必须先通知父亲。
朗白对此不置可否。
袁城知道自己八成控制不住他,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仅仅一个季度从美国方面流通过来的资金就超过一个亿,庞大又繁杂的运营体系就像巨人一样,连经验丰富的商场老将都未必能全盘拿下。
朗白才十八岁,他懂得多少?他又会做多少?最后还不是要来求助于父亲!
权力可不是说给就给,说拿就拿的。没有那么大本事,就掌不了那么大权力。如果偏要逞强,凡事都要自己硬来的话,最后要么把所有事情都弄得一团糟,要么就把自己活活累死。
他还太嫩了,袁城想。就像刚刚飞起来的小鸟,迫不及待扇动着稚嫩的翅膀,却终究要追随着父母才能飞翔。
朗白没在香港耽误多少时间,族谱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他立刻就准备启程回美国继续学业。
临走那天晚上袁城帮他收拾行李。本来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袁城动手,但是他既然坚持了,朗白也没法拒绝,只能不言不语的坐在边上,看袁城饶有兴味的帮他把衣服一一叠好装箱。
“知道吗?纽黑文下雪了,我帮你订了一件大衣,送到你在学校的公寓里去了。我已经让人在飞机上准备好防水的长风衣和靴子,下飞机的时候记得穿上。”
朗白声音顺从,神情却淡淡的:“是,父亲。”
袁城瞥了他一眼,突然从行李箱里拎出一条内裤:“你穿三十英寸号码了啊?”
“……”朗白沉默了几秒钟:“……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爸爸感到很欣慰啊。你走的时候才二十八英寸腰围,衣服真难买啊,连订制都非常麻烦……”
朗白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去。
袁城哈哈一笑,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拉住小儿子,狠狠勒到自己怀里:“哟,生气了?”
“……没有。”
袁城摸摸他的脸,“你就是生气了。不过我很奇怪啊,你以前有什么不满也都藏在心里,表面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舍得把情绪放在连脸上了?你这样会让爸爸受宠若惊的啊。”
朗白一挥手,没推开袁城,反而被他抓住了一拧。袁城可是练过的,这样一下轻轻巧巧,既没把小儿子伤着也没让小儿子挣脱,让朗白被迫把身体一侧,而袁城就顺理成章的把他拦腰一抱,整个凌空抱了起来。
“爸爸!”
朗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
“乖,让我抱一会儿。”
“爸爸!”
袁城把朗白压倒在床上,一只手环绕他的身体,头埋在他修长的脖颈边。朗白被压得一动也没法动,只能很不高兴的把头偏到一边,一声不吭。
袁城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上,重量不可小觑,这样一压下来,朗白的呼吸就有点困难了。忍耐了十几分钟,看袁城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朗白终于忍不住轻微挣扎了两下。
“别动!”袁城低声命令,然后又威胁:“再动小心我欺负你。”
朗白立刻安静下来,闭上嘴巴。
“……好了,我吓唬你的。”袁城拍拍小儿子的脸,“才回来几个星期就要走,先让我好好抱一抱吧……你以为离开我日子就好过了?美洲军火线运营的公务能累死你,底下那些人能烦死你,以前你惹麻烦都有爸爸顶着,以后你自己就要对自己负责任了,真不让人放心……”
袁城停顿了一下,朗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呼过一片热气,好像是他父亲叹了口气。
“以前我只是你父亲,以后还是你的上司,很多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你都不懂的。”
房间里只在床头开了一盏小灯,橙黄的光昏昏暗暗。朗白一动不动盯着空气中的阴影,半晌才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袁城刚想说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袁城平时只要在小儿子的房间里,外边就绝对没人敢进来打搅他,因为朗白的房间并不靠走廊,要进他的卧室就必须先经过袁城的大起居室,而一般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随便靠近袁城的居处。
能在这时候不打招呼就长驱直入的,不用说就知道是谁——
“阿白,我可以进来吗?”袁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我是你哥。”
朗白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目光僵硬的盯着袁城:“爸爸……”
事实上房间里的声音很难传到外边去,但是他声爸爸叫得,几乎就像空气一样轻微,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袁城比较恶趣味,没有立刻放手,故意犹豫了一下。这几秒钟的空隙几乎让朗白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大睁着眼睛盯住袁城,目光极其警惕,就像只全身炸毛的小动物。
“阿白?”袁骓敲了敲门,“你在吧?”
“爸爸……”
袁城终于笑了一下,坐起身的同时顺势把小儿子从床上拉起来,又亲手帮他抚平头发,仔细理好凌乱的衣襟。
慢条斯理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才回过头,对门口淡淡的吩咐:“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