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来过?”
“当然没有。”
“那你这次来得不亏,第一次就让你见识见识VIP待遇,这里面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
七拐八绕地穿过了几个房间,他们又来到了一条走廊。跟守在电梯边上那人熟门熟路地招呼了声,程函按下了电梯按钮。
“我们这是要去?”谢一北有点不解地看着程函。这电梯倒也奇怪,除了开关门外只有一个按键,看来只是在两个楼层之间来回运送。
“地下。到了你就知道了。”程函神秘兮兮地冲他挤挤眼。
第十八章
电梯门开了。
谢一北刚才想象的应该是和楼上的酒吧差不多的场景,可能会安静一点环境好一点,但总是八九不离十。显然他的设想完全错了。
眼前说是酒吧,不如说是KTV走廊更恰当一些。走廊上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个服务生,两边是关着门的包间。
“哈,还真让你猜对了。”听了谢一北的疑问,程函点头,“这就是KTV。”
“KTV干什么建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谢一北不以为然道。
程函没有答话,径直带他往最里面走。谢一北看到那服务生的装扮,脸才刷地一下红了。
他近视200多度,平时不读书不上班的时候一般不戴眼镜。刚才离得远,走近了才看到,这服务生不过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小男孩,身上穿的是黑色网格的衣服,远看没什么,仔细看才发现十分暴露,甚至胸前的关键部位反而正好没有布料。
看程函面不改色谢一北才明白过来,这恐怕就是什么秘密的俱乐部了吧。
不敢再往两边看,谢一北一路跟着程函坑着头往里走。直到走廊尽头最大的一个包间程函才停下脚步,回头跟谢一北说了声到了便一把推开了门,刚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
“老大,事情办妥了。顺便给你带了个人来,人多热闹。”
包间里光线很昏暗,谢一北刚从走廊里进来无法适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这个房间很大,沙发上坐二十多个人恐怕都绰绰有余,还不算旁边吧台式的长桌和高脚凳。曾白楚坐在沙发上抽烟,转头正看着他们。沙发上还坐着几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应该是和曾白楚程函一起来的了。除了曾白楚每个人的身边都坐着几个穿着暴露性感的服务生,有男有女,匆匆扫过去没几个看起来像是成年的样子。没有开大灯,除了墙上屏幕发出的光只有房间的四个角落有几盏小小的散发着温暖橘色光芒的小灯,照明效果聊胜于无,反而还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我说你到哪去了半天不回来,原来接相好的去了啊。”有个男人冲着程函大声说,手也没闲着,在边上一个小男孩身上还没放开。
“滚你的,别瞎说,人家可是正经人。”程函骂了句,回头冲谢一北笑:“兄弟们嘴上没个遮拦,开句玩笑,别介意哈。”
“没事。”谢一北倒没那么敏感,又不是小姑娘说不得。他跟着程函往里面走,在沙发的最边缘坐了下来。
程函看没人唱歌,坐都没坐就往点歌机边去。那几个男人这才看清了谢一北的模样,惊讶了一声:“怎么是个男的?我说小函啊,我记得你不是不好这口的嘛?”
“闭上你的臭嘴,说了不是的了。这可是我和老大的救命恩人,再废话小心你的命根子。”
扯到了曾白楚,那几个人这才老老实实没说话了。
谢一北一个人坐在沙发边缘,多少有点尴尬。旁边那几个男人简直在活色生香地上演活春宫,让他都不敢往那边看。谢一北虽然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但对于这样公开现场表演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曾白楚除了刚开始也再没有看他,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抽烟,眼睛盯着屏幕的画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即使是这样慵懒的斜靠着的动作,他的背还是挺直的,不言不语却有种震慑人的气场。
点了一大串歌,程函才拿着麦抱了两瓶啤酒蹦跶到谢一北旁边来坐着,递给他一瓶。谢一北接过了,默不作声小口喝着,听程函唱歌,倒也放松了点。
没坐一会儿,包厢的门又开了,先走进来的是个女人。后面又跟着几个小弟,押着一个双手被捆在身后的男人。
恰巧一曲结束,包厢里安静了下来。她踏着高跟鞋走到曾白楚身边挨着他坐下,低声说:“楚哥,人带来了。”
那女人显然不是服务生那个级别的,长得极漂亮,身材火辣,但打扮却不暴露,在这种地方跟其他人比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保守,动作言语间也没有那种轻浮的风尘气息。如果谢一北是直男,恐怕真要对这女人多欣赏好一会儿。
曾白楚微微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被捆住双手的那男人被猛推一把栽倒在地,就着KTV屏幕里的光线可以看出他显然已经被打过一顿了,脸上有很深的淤青,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就是他?”曾白楚问。
程函点了点头:“我让个新来的小弟装成客人在场子里蹲了三天了,就是他,没错儿。人赃俱获。”说着又皱了皱眉,“逮了人我就让他们送去关起来了,怎么带到这来了?”
“我让人带他来的。”曾白楚道。无视程函欲言又止的表情,往前走了几步,踱到那人面前。
“听说你手段不错,胆子也挺大的。”曾白楚弯下腰去看那人,语气冷冰冰的没什么语调,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楚哥您的场子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那人吓得居然痛哭了起来,努力想保持平衡跪起来,却由于胳膊在身后被捆住狼狈地又一次次栽倒。
曾白楚看到他这副软弱的样子,无聊地直起身来,有点淡淡的不耐烦和失望。
“这小子倒也挺机灵,折腾了半个月才逮住。”刚刚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男人也凑过来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那语气像是在评价什么货物一般。“老大,把他怎么办?”
“既然只是个贼,十指废了就算了。”曾白楚道。
“别,千万别!”那人又哭嚎了起来,拼命向往后缩,被后面的小弟又一脚踹翻。
程函站在谢一北身边,难得一直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身后的几个小弟伸手去解那人手上捆的绳子,程函才忍不住开口:“老大!”
谢一北扭头看他,却没有听见下文。
曾白楚扫了程函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又移了开去,像已经是一种无声的回答。程函悻悻地闭了嘴,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他的这副样子搞得谢一北很是不习惯。
直到小弟把地下那人死死地按住把手伸出来贴在地下,谢一北身形微微一晃,才明白他们要开什么。
“不要!!!”
地下那男人猛得哭喊了出来,声音直直地刺向谢一北的耳膜。与此同时,传来的是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刚才一个坐在沙发上穿着皮鞋的男人,狠狠地在他的手指上踩了下去。
谢一北还记得当时在医学院上学时第一堂解剖课的情形。记得那深灰色的大理石色的阴沉的教学楼,记得那长长的昏暗的走廊,记得解剖室里貌似厨房的摆设,记得弥漫着的福尔马林的味道,记得第一次触摸的那具冰冷的没有弹性的尸体。
尤其记得第一次将手术刀插入人体的感觉。
第一次解剖课别说握手术刀,很多女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尸体一眼,更别说下手了。谢一北都回忆不起自己当初是怎么有勇气第一个举手要求操作。他的脚都在发抖,握着手术刀的手却出奇得稳当,让老师都惊叹不已。
很多人当时就吐了。下课后谢一北坐在食堂,手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那天他只能用勺子吃饭。他的室友在上解剖课那一阵只吃素食,瘦了十多斤,整个人都像抹游魂似得面色苍白地飘来飘去。
第一次节课就表现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后来的课程谢一北自然完成得很好。这么多年下来,别说面对完整的尸体,面对着只盖了块白布的剖开肚子露出内脏的残尸吃饭趴在边上小寐他都不知干了多少次。不过是个骨折,对现在的他来说,恐怕是跟剪个指甲般的小事,心情根本不会波动一下。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被虐待的场景。
那人趴在地下,声音嘶哑地把额头使劲往地下磨着,像是想要缓解那种痛苦。他的胳膊伸得长长的,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痛到已经喊不出来了,低低地发出着不似人声的呜咽。
站着的那人双手插袋,勾起嘴角笑了笑,脚上用力竟又在他手上碾了碾。谢一北听力极好,没有错过那又传来的细微的咔嚓声。那细细的声音与其说是传过来的,更像是直直地奔向他,直接钻进了他的耳膜里,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谢一北想扭过头去不看,却控制不住自己,眼睛像是被粘在了那人身上无法移开。就像是小时候看恐怖片,越是恐怖的镜头反而越是紧紧盯着不敢闭眼。
“小谢,你……”
是程函担忧的声音。被程函伸手一拉,谢一北才像回过了神来一般移开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手微微在颤抖。
曾白楚已经坐回了沙发上,神情淡然地看着这一幕。
“谢医生,你怎么了?”曾白楚平静的声音传过来,音色低沉磁性很是好听。只是语调太冷漠,一点也不像一个问句。
那男人穿着皮鞋的脚又抬了起来。几个小弟一通摆弄,把已经痛得脱力的趴在地下的男人另一只手摆了出来,眼看着又要踩了下去。
谢一北朝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没事。我……去下洗手间。”说着便逃难似的坑着头跑了出去。
“老大,你是故意的吧。”程函看向曾白楚,有点不满道。
曾白楚微微一挑眉,没有说话。
“得了吧,我还不明白你。”程函大大咧咧地往曾白楚身边一坐,对边上趴在地下的男人熟视无睹,那惨叫仿佛只是背景音乐一般。“你是知道我准备带小谢过来才特地让人把他带过来的吧?”看了坐在曾白楚另一边同样一直面不改色的美女一眼,程函继续道:“小谢人也挺不错的,你干嘛要这么吓他?”
曾白楚伸手够来茶几上的打火机又点了根烟,还是没有回答。
程函无奈,朝天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再也不管你和小谢的闲事了,成了吧!”
第十九章
强忍着恶心找到卫生间,谢一北跌跌撞撞地扑到洗手池就吐了。
倒也不能怪他性子软弱。谢一北虽说不上是娇生惯养,但总也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生活圈子单纯,从小一直乖乖做他的好学生。别说看打架血拼,连只鸡也没杀过。虽然读了医科进了医院见了不少血淋淋的场面,但在他的心里的认知是,那些都是伤者,是病人,是他要发挥专业知识的对象。面对他们的时候,谢一北不由自主就会调整到作为医生的心理状态,自然能够冷静下来。
而刚才的场景,无关医学,纯粹的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虐待。那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残忍让他不寒而栗。回想起那人痛苦的惨叫和曾白楚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目光,更是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虽然早就知道曾白楚不是善类,也亲手为他治过伤,知道他砍过人摸过枪,但哪怕是被他用枪指着脑袋时,也没有刚才那种害怕。
刚才的曾白楚,陌生到让他害怕。
用微抖的手拧开水龙头冲掉秽物,谢一北用手捧了水抹了几把脸。冰凉的水让他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他的双手紧紧捂住脸,还是有些微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状态调整得差不多了。谢一北又洗了洗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用旁边精致小篮子里摆放的小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镇定了心神走了出去。
程函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有点着急地原地转来转去。看到谢一北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喂,你没事吧?”
知道他早就到了只是不愿打扰,谢一北心里一暖,微笑道:“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都怪我考虑不周,自作主张把你弄来了,对不起啊。”程函懊丧地说,“也不知道老大抽了什么疯,莫名其妙地……”
“我明白的,不关你的事。”谢一北拍拍他的胳膊。
只要一冷静下来,谢一北也就想通了今晚演的是哪一出。
恐怕是最近曾白楚的地盘里出了贼,大家都忙着抓小偷,折腾了许久终于给程函逮着了。程函觉得今晚曾白楚肯定会很高兴,就自作主张把他叫来一起唱个歌喝个酒,也让他有再见见曾白楚的机会。本来也是好意,却没想到曾白楚没跟他打招呼,直接把那个小贼带过来收拾了。
只怕最后这一出断手的戏里,还有不少是曾白楚故意做给他看的成分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以为我会知难而退?”谢一北低低道。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程函没听清他的自言自语。
“没事。”谢一北抬头,冲他安抚地一笑,“我们回包厢吧,可别又让你朋友给误会了。”
回到包厢里,那个被踩断手指的男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有人在大声唱歌,唱得着实不怎么样还跑调,气氛倒是很好。旁边的几个男男女女都起哄着鼓掌,一曲唱完还口唇相对地给他喂酒。曾白楚还是坐在那里,像是置身事外般的百无聊赖。他的那群下属像是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没有去招呼他。
看到程函回来,有人说:“还以为你掉进去了,正想着要不要去把你捞上来呢。”
“去你的。”程函笑着骂他,从桌上的水果拼盘捡起一块水果往空中一抛,用嘴去接。“老大,饿死了,吃夜宵去不去?”
这个提议一出立即得到了群众们的响应。谢一北被程函拉着,也只好跟那群人一起涌了出去。
一群人都是不讲究的,也没兴趣去什么餐厅,直接就奔向了烧烤店。
这家烧烤店谢一北也是听过的,虽然店面不大,卫生状况也很是一般,但味道极好,在H市很是有名,天天晚上都爆满。他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没有空位。
一下子奔来了七八个人,本来就狭小的店铺挤得满满当当。看到老板,程函熟门熟路地打个招呼:“老板,弄个包厢来。”
“好嘞。”
在服务员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服务员扑腾扑腾跑上了楼,很快又下来:“楼上有包间了。”
谢一北暗暗感叹,看来这家店也是被曾白楚他们罩的,说句话这么好使,不知是专门一直留了个空包厢还是把客人赶出来了。
竹签扔了一桌,啤酒瓶也倒了一地。喝到最后嫌不过瘾,又上了白酒继续。
等这顿夜宵吃完,一群人中只有曾白楚和踩断了那小偷手的男人还清醒着了。曾白楚是没人敢灌他,那个男人则是千杯不倒。
谢一北和他们不熟又被程函护着,其实喝得也不多。只是他酒量实在太差,又尤其喝不得混酒,没喝多少就已经晕晕乎乎了。虽然没到醉的程度,但下楼梯时也已经忍不住去扶楼梯的扶手。
走到大街上被夜风一吹,谢一北也已经清醒了许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对程函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送你。”程函往口袋里摸来摸去找车钥匙。
“得了吧,你这样子别把车开到安全岛上去。”另个男人嗤笑了一声,伸手把挂在程函腰带上的钥匙摘了下来,挂在手指上转了几圈,“老大,你送谢医生回去?这几个我打包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