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喜一直没说话。
一路陪着老流氓坑蒙拐骗,小男孩终于找到了妈妈。
妈妈很漂亮。
老流氓立刻叫住小男孩:快,叫我一声爸爸。
小男孩笑,跑过去想跟妈妈打招呼,然后就看到,屋子里又出来两个人,是妈妈的新男人和孩子。小男孩傻在原地,眼神呆滞。音乐响起。
莫西林眼里有些热,不自在地伸个懒腰。“啊,这片子真无聊。”转过头看黄喜,却看到他明净的面上,两道清晰的泪痕。不由吓了一跳。然后脑子还什么也没想,手就伸上去,把那碍眼的泪水擦了。
动作有些笨拙,实在算不上温柔。
黄喜回头看他一眼。
那眼波纯净,又仿佛隐藏无数情绪,看得莫西林心惊肉跳。
“王老先生有块地……”他一个激灵站起,接电话。
“喂,”回头看看钟,“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什么?老白明天回来?”
“明天回来就明天回来,干嘛半夜打电话?”
“我不要跟你睡,好了,烦死了!”
莫西林挂了电话,也不回头,径直进了自己房间,“怦”一声,不轻不重地关了门。
黄喜想,自己得尽快找个房子搬家了。
Chapter14
“加两份牛舌,一支纯生。”萧彦招呼着服务员。
“舌头那么大,还吃牛舌?”莫西林斜他一眼,把面前的鳕鱼段翻了个身。
“吃什么补什么你懂么?”萧彦挑了铁板面上有些焦了的一片五花肉,蘸上芝麻酱,送进嘴里。
“你是躲办公室写写字杀杀怪就好了,我整天在外面游说客户,巧舌如簧我容易么。”
这家日式烤肉店从很久前就是四人聚会的老地方。
“老白什么时候到?”莫西林不再接茬,灌了一大口可乐。
“刚才打电话说在路上了。”萧彦把烤好的肉一一消灭,又码了一层新的。
“看着点,都挨上我的鱼了!”莫西林嫌恶地拿筷子拨开那片讨厌的生肉。
萧彦白他一眼。“就你事儿多。诶,今晚上你睡哪里?”
莫西林的筷子停了一下。他并非没想过这问题,只是有些不愿想。
“你那里……”
“别打我的主意啊,正恋奸情热呢,指不定啥时候就去领证了,你少来坏事。”萧彦面色一凛。
莫西林嘴抽。自从萧某人到了适婚年龄,已经不晓得是第几遍说这样的话。
“说起来,您这第N任未婚妻交往了多久?”
“挺长,都快半年了。”萧彦说得特真诚。
不介绍女朋友给他们几个,也是替双方着想。以他更换的频率,认识纯属浪费感情,好不容易记得这个的名字,可能就换下家了。
萧彦把面前新的战果扫荡一圈后,喝口啤酒,又点了一颗烟。“如果她再贤惠一点,搞两套房子做陪嫁,我还就真娶她了。”
“找房子做陪嫁?”莫西林笑,“我倒知道一个挺合适的。”
“谁?”
“蜗牛。”
“……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萧彦吐口烟。“诶,说起来,可可说她有个闺蜜,条件挺好的,也是一海龟,叫我给介绍个黄金单身汉,你有没有兴趣?”
莫西林:“可可是谁?”
萧彦恨不能把打火机扔过去。“你未来嫂子!”
莫西林:“你那里真不能住?”
萧彦:“……去老付那儿,那大HOUSE,VERY NICE。”
“再说吧。”莫西林想,实在不行就回家算了。他娘虽然可怕,但杀伤力还是比不上付马林,而且毕竟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单从舒适度和装修来讲,自己那里才是金窝。其实当初去老白那里纯是混两天,根本没想过会住那么久。
“帮我要牛舌没?”白福宁抽开椅子,脱了外衣坐下,抬手。“服务员,青梅烧。”
“案子忙完了?”萧彦将牛舌摆上铁板。这东西太薄,脂肪又少,得勤着点翻。
“差不多,只剩一点后续,明日还得回去。”白福宁倒了杯茶水,一口喝干。“累死我了。”
“明天又走?”莫西林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白福宁夹起一片牛舌,“阿姨还没走吧?小莫你尽管再住。”
“其实你那儿也没啥好住的。”莫西林突然说,有些堵气,有些悻悻。
这要换了萧彦,一准嗤笑,那你非要住,没事找虐啊?
换了付马林则肯定抱着他说,宝宝那是因为你不跟我一起睡。
而白福宁只是淡淡一笑。“委屈你了。”
这人也怪,衬衣都穿一天了,领口还能那么挺括。袖子卷起,露出小麦色精实的胳膊。面上有些疲惫,却丝毫无损俊朗。
看看对面两个,“老付呢?又加班么?”
“那——是。妇女之友,劳模型的简直。”萧彦说完,就觉脖子一凉,有人抓起一个盘子,拿边沿顶在他大动脉的位置,凉凉地说:“假如我手里是刀——萧萧,你说会怎么样?”
“付大侠,”萧彦赶紧陪笑,“假如你听到小的在说你坏话,那是生活欺骗了你,千万不要忧伤。”
付马林挑挑眉,哼了一声,放下盘子,拉过莫西林旁边的椅子坐了。
白福宁从刚才就一直笑,又叫服务员拿了两个透明小酒杯,倒上青梅烧,一杯分给付马林,一杯自己干了。
“这个牌子的太甜。”付马林说着,也是一口喝干。
“老白你真不怕死,居然给这个人喝酒。”萧彦几支纯生下肚,忘了刚才大动脉的威胁,说话也开始不怕死。
“我怕什么,反正不跟我发酒疯。”白福宁懒懒地笑。
莫西林翻个白眼,又灌一口可乐。
付马林一下抱住他的腰。“莫宝宝今天跟我睡,酒不醉人人自醉!”
莫西林浑身一抖擞,赶紧地推开他。妈的今天睡他屋是绝对不可行的。“还没喝酒又开始发神经。”
付马林抓起他的可乐瓶,笑。“你说你这个家伙得有多可爱,这么大人了还喝可乐。”
萧彦:“得得得,你少招他,你喝酒就够疯的了,再来一个他怎么办?”
剩下两个想起往事,立刻心有戚戚,默默点头。
莫西林这辈子就醉过一次。
那一年四个一起考上了和谐医大,出去家附近的馆子撮一顿。
有的人醉了爱唱爱跳,有的人醉了呼呼大睡,有的人醉了喜欢讲故事,有的人则趁机吃豆腐。
莫西林那次醉了,一开始却是谁也没看出来。他面色如常,神色如常,默默走到墙角,拿起一把扫帚,然后众目睽睽下,愣把那间馆子,从头到脚每个角落都扫得干干净净。一直到他举着扫把出门开始扫马路,其余三个才确认他是醉了。
尔后把他架回家,一站稳,又拿起家里的扫把,出门挨个敲邻居的门。那时候莫西林住六楼603号房。他一路从604敲到609,一户户彬彬有礼地问,要不要帮忙打扫。这大院里除了同事就是熟人,谁也没好意思觉着这么有礼貌有条理的年轻人是个醉鬼。所以拒绝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细致地扫完整条走廊,还把个人门前踩脚的垫子挨个拍好灰,方才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发现那些脚垫都被码在一块,莫西林躺在那上面,睡得像个天使。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白福宁发现,今日的莫西林特别沉默,时不时地瞄着馆子门口发呆。
还有谁没来么?
“小莫?”
“小莫?”
“小莫?”叫到第三声,莫西林终于回过神。“什么?”
“怎么心不在焉的?”
“有吗?”莫西林想,自己除了惦记着游戏也就是奇怪怎么老白回来吃饭,都不叫黄喜。
莫非朋友和情人果然要分开么?
为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晚上,不陪男朋友,倒跟他们鬼混。
其实自己虽然不喜欢那个人,当然不喜欢那个人,但也没讨厌到不能一桌吃饭的程度。
“诶,老白,怎么吃饭没叫你表弟?”倒是付马林提出了疑问。
白福宁笑一下。“没多想,要不我问问他来不来?”
一边说,一边还是喝酒吃肉。
付马林嘿嘿笑着。“老白,你这表弟是个弯的吧。”
白福宁眯起眼。“怎么,看上了?”
付马林:“你少胡说啊,我心里只有莫宝宝一个。”说着就去抱莫西林的胳膊。
那一个不耐烦地推开他,又用同样的表情对白福宁说:“不是要问问他来不来?”
等了半天了,也不见你打电话。
白福宁心中一动,瞟了他一眼,拿出手机。
“喜儿吗?要不要出来吃饭?”
“嗯,也好,在家等我吧。要不要打包?是,你的蛋炒饭好吃。”
白福宁这电话其实口气平常,只是拖音比较重,所以听起来总觉得有几分暧昧。【作者:你想多了……
“好吃什么,放那么多盐。”莫西林嘀咕着。
萧彦:“小莫你说什么?”
莫西林:“你可以去买单了。”
萧彦瞪眼。“不是老白请客?”
白福宁收起电话,笑。“我请。”
萧彦立刻挥手。“服务员,再上两份日本和牛!”
萧彦仗着喝的是啤酒,就自己挣扎着开车走了。
可乐宝宝莫西林出于道义,也只能把已经不行的付马林和有些醉意的白福宁送回家。
看付马林半昏睡的模样,估计血条空了,攻击强度可忽略不计,算了,今日就在他家凑合一宿,
开门进屋,黄喜在沙发上看电影。白福宁一屁股坐过去,柔声问:“喜儿,住得还习惯么?”
莫西林低头进了厕所。
出来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正见到白福宁整个身子几乎圈住了黄喜。高大俊朗的男子,搂着白净秀气的男孩,画面充满禁断美。然后白福宁俯低头,嘴快触到黄喜的唇时,莫西林才想起自己不该往下看了。一时呼吸困难,赶紧进屋随便拿了两件衣服,落荒而逃。
进了对面的客房,钥匙转两圈,反锁。似乎要把付马林和其他古怪的情绪一起拒之门外。
在床上躺下,胸口憋闷异常。果然自己还是受不了同性恋。莫西林这样想,虽然知道老白和老付都是,但真的看见是不一样,不然怎么会那么难受?
越难受,刚才那画面就越清晰地在脑海重现。更可怕的是,莫西林不期然就忆起黄喜第一次误亲他的感觉。
舌头清凉,诉求却是火热。缠绵有力的触感。
一颗心怦怦乱跳,嘴里却满是苦涩。握拳,敲床。付马林,都怪你!【作者,付马林:……
其实隔壁那个吻并没有真的继续。白福宁贴下去的时候,黄喜稍微错了下脑袋,落空了。
白福宁顿一下,笑。“又有新男友了?”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规矩。如果其中一方处在一段稳定关系里时,就不互相骚扰。
通常那个人都是黄喜,目前为止白福宁还没机会稳定。
黄喜想了想,点点头。
白福宁有些微失望。“这么快?”但那情绪一逝而过,就被他扔到一边。
第二日莫西林跑回家住了一晚。莫妈妈十分高兴,做了恨不能喂饱八个人的菜。
晚上莫西林又失眠了。这一次他不能像前一晚那样把失眠的原因归结为挑床,于是莫妈妈就成了罪魁。
嗯,睡不着,是因为吃得太饱。
第三日他顶着黑眼圈回到老白处。黄喜上班去了,桌上摊着几张报纸。
莫西林随手拿起,发现广告栏有人用荧光笔圈出了几处。
是公寓出租的广告。
XX街,地铁沿线,一室一厅,月租面议。
莫西林很生气。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搬出去?迫不及待到用这样拙劣的方法来暗示?
【作者:莫莫你觉得这法子拙劣时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法子……
综上,这日他再见到黄喜,两人本已缓和的磁场就再度紧张起来。
黄喜看着某人紧绷的脸,有些诧异。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不多理会,再古怪,也可以放在一边。
跟他无关了。顶多是庆幸自己不用头撞南墙。
所以莫西林这气就好比拳头打在棉花里。瞎子点爆竹——随时要炸。
于是连着第三晚,他又失眠了。
这是你家么,你叫我搬我就搬啊!越想越不爽,想得口干舌燥,就起来倒水,然后又看到窝在沙发里看午夜场的黄喜。
两个脚没穿袜子,手抓着脚踝。白而纤细。
走过去坐下。
“这不是你家。”他对着电视说。
黄喜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是梦游还是怎么地?
“你叫我搬家我就搬家啊?”莫西林继续说着,胸口起伏,浓黑的眉毛一跳一跳的,看着特有质感。
摸起来肯定毛茸茸的吧。黄喜想着,不由凑近了一些。
他刚洗过澡,那股植物沐浴露的清香带着他的体温钻进莫西林的鼻子里,熏得他头都有些昏。
转过脸想叫这个讨厌的家伙死远点,正好这时黄喜在研究他的眉型,怎么可以浓得这么利索。
两下擦边,莫西林的脸就这样险险蹭过了黄喜的嘴唇。
两人同时呆住了。
黄喜吸口气,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就听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腔调说:“你不会又想亲我吧,你这人怎么老占人便宜?”
虽则古怪,但绝对不是生气。
看那棱角分明微微翘着的嘴唇一翕一张,黄喜心里有小猫轻轻挠着。
微微一笑。“你错了,刚才那是不小心蹭到了。”看那两道浓眉又皱起来,眉中间是一条漂亮的连接线。
“那不是亲。”说着,凑过去在莫西林嘴上轻触一下,停了两秒,移开。“这才是亲。”
莫西林的心跳跟着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停了两秒。大脑跟着空白,连续失眠三天的情绪叫嚣着,在胸口呼之欲出。
“不对,”他哑着嗓子说,“你这也不是亲。”看着黄喜眼里的两汪泉水,突然一手揽过他脑袋,结结实实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浓厚,很甜蜜,漆黑一片,唇齿粘连,滋味悠长。
比得过莫西林吃过的最好的巧克力。
直到他发现自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黄喜政权一早被推翻在沙发上,莫、西、林三座大山牢牢盘踞其上。方才松开对手,喘着粗气说:
“这样,才叫亲!”
Chapter15
那晚上以后莫西林就逃回家住了。用一整个礼拜消化这前28年都没经历过的坎。
表面上这只是一个吻。但在莫西林看来,无异于2012的威胁。
第一桩:朋友妻,不可戏,他莫西林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撬自己兄弟的墙角。
黄喜是白福宁的伴儿,可是他调戏了人家。纯粹的调戏。
莫西林不算特别好人,但这件事的确挑战了他的道德底限。
第二桩:要说第一次被黄喜亲纯属意外,这一回他亲黄喜绝对是自动自发。
黄喜是什么,一个同志,一个跟他一样带把儿的男人,可是他亲了人家。亲完了不但不恶心,还比以前亲女人时候HIGH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