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别吃肉了,他还不能不谢恩。
康熙又感叹了一回,这么小小年纪,原本就有个与佛有缘的评语,又是历来心思细密,想得多,现下又发现,这个儿子竟喜欢
吃素。顿时老爷子慎重道:“胤祈,你便是学着你四哥读佛经,吃素,也不能起了那种心思。”
哪种心思?胤祈随即便明白了,想到了顺治。康熙大约生平最恨的,就是好端端的人,出家去了。
只是史书上不是说,顺治是得了天花死了的么?
许是康熙那时候年纪也小,他自己也不清楚。
横竖顺治早死了五六十年了,胤祈也没心去想那段公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是没有出家的心思的,当下立即应道:“儿臣
还没有尽了为人子的孝道,什么都不敢想的。”
康熙这才点点头。
这时候吃了饭已经有一会儿了,胤祈便撺掇着康熙出去散步。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也不是没有道理。散步也算
是一种锻炼,正适合康熙这样年纪的老人。
康熙被胤祈缠得不行,只得跟着他出去了。
门前李德全站着,胤祈打他身边走过,李德全对胤祈投去感激的一瞥,无声作了个揖。
瞧着已经开始冒出绿芽儿的树枝,胤祈心里想着的却是李德全。康熙这辈子,有个李德全对他死心塌地的好,当真是幸运了。
李德全也不是不贪,也不是不和皇子大臣们来往,太监普遍有的那些个毛病,他都有。可他对康熙忠心耿耿,处处为康熙着想
,这就是好的了。
身边儿能有个人,让你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是一种极大的幸运。胤祈不知道他这一生,能不能有这样一个忠心的人。
正想着,却听康熙叹道:“先前倒不知道,你也是个淘气的。朕还以为,你是当真老成。”
胤祈眨眨眼,不知道这话是怎么来的。
康熙又道:“瞧那树枝子,被你揉搓成什么样儿了!你这是来逛园子的,还是捣乱来了?”
胤祈只笑不答,松开手让那树枝逃离了被蹂躏的厄运。
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临溪亭下面。康熙瞧着假山上的临溪亭,道:“天色瞧着也不早了,就不上去了。”
胤祈知道他体力不行了,当下便附和道:“哎,还是皇阿玛最最心疼胤祈。胤祈正觉得脚酸呢,不想走了。咱们快回去吧。”
康熙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笑着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要往回走。
才转过身,便听见上面有人的笑声。康熙又回头,只瞧见昏暗天色中两个少年的香色衣裳和腰间黄色的腰带。
“这是哪两个?”康熙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问身边跟着的邢年道,“朕是看不清了。”
邢年探头看了一眼,道:“回皇上,是二十一阿哥和二十二阿哥。”
他们兄弟俩倒是没瞧见康熙这边的一行人。本来天色暗淡了,假山下面就比上面暗些,从上面难瞧得见下面。康熙又没有用皇
帝的仪仗,并未打着灯笼等照明之物,胤祜胤禧两个人,连往这边看都不曾看。
眼瞧着他们俩说说笑笑的从另一边下去了,声音也渐不闻了,康熙却也没指责他两个失礼,只道:“这小哥俩倒是整日地厮混
在一起。”
胤祈道:“二十一哥和二十二哥原本就年庚相近,他们俩素来都是好的。就像是四哥家的弘历和弘昼似的,不也是日日都分不
开。”
康熙又低头瞧了胤祈好一阵子,直到胤祈浑身发毛,他才又将视线转回路上。
过了一会儿,听康熙道:“胤祈,你身边儿的伴读,太监,都比你大了好些,却是不能伴着你玩耍,你可觉得少人陪?”
胤祈有些讶异,忙道:“胤祈平日里上学听刘师傅讲课,下了学就读书习字,或是练习骑射,忙得很呢,不觉得少人陪啊。”
康熙道:“朕也知道你早慧,可总还是觉得,你不过一个孩子。这样就得了,朕再宣召一两个和你年纪相近的皇孙进宫,与你
一道做伴儿,如何?”
说完,康熙便看着胤祈。
胤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似是没听懂康熙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康熙的意思,原来是想要把一两个孙子
弄进来,一起教养?
初时胤祈还有些受宠若惊,随后便想明白了,方才倒是自作多情了。说是和自己做伴儿,也不过是打个幌子。康熙确是比原先
更加看重胤祈了,却也到不了为了他宣召人进宫的地步。
这次又是做了康熙的借口和挡箭牌了。胤祈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才在脸上挂了笑,道:“那可真是好!胤祈
先谢过皇阿玛了!”
康熙“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便负着手往前走。
边走边道:“回去就让人选出几个合适的,朕再行仔细拣选了,挑一两个你可心的,接到宫里来教养。”
胤祈甜甜地“哎”一声应了,心道,我可心的?我倒是有心挑个可心的人,只可惜,我的心思都得随着你呢。
康熙那日说了要宣召皇孙进宫,却不见有什么动作。倒是有一次,问了胤祈四阿哥家的两个小阿哥是不是和他相熟,瞧着像是
想要宣召他俩里面的一个进宫来。只是问了之后,康熙却好像是全然忘记了一样,再也没提过。
胤祈自然不会特意去提醒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历史是会改变的,又是形势未明,胤祈一点儿也不想要和谁家的孩子过于亲近,
然后和他家绑在了一起。他倒是乐得康熙忘了这件事。
二月十九的时候,是太后过世一百零八天,又快到了康熙生辰,康熙派雍亲王去祭天,告慰太后亡灵。
康熙吩咐雍亲王的时候,不巧胤祈正站在门口等着宣召,被康熙瞧见了,就将他丢给雍亲王一道,带着去祭天,也让太后瞧瞧
,她老年最喜欢的一个孙子,现下长得还是很好。
雍亲王听了,面无表情的也不知是不乐意还是没意见,却二话没说,应了下来。于是胤祈便跟着雍亲王去了天坛,在斋宫里泡
了三天的澡,吃了三天没盐没油的水煮大白菜。
等祭祀完了,雍亲王对待胤祈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兴许是瞧着胤祈三天来事事都照着礼节来,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吃水煮大
白菜也没有怨言,觉得这个小孩儿不像是初时想着的那么难伺候,雍亲王也乐意有个小马屁精天天讲他的好话听。
祭天结束后,雍亲王将胤祈送到了宫门口,吩咐他去尚书房听课去,自己去养心殿跟康熙回复差事。胤祈倒是有心逃学,三天
来他吃不好睡不好,就只想着去寻摸点好吃的,然后回自己的小院儿里好生睡一觉。可是雍亲王把他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苏培
盛留了下来,交待了要把胤祈送到刘统勋跟前儿,一点儿偏差也不能出。
胤祈只得跟着苏培盛往尚书房去,到了门口,苏培盛才打了个千,对胤祈道:“二十三爷,您且进去吧,奴婢这就回去跟四爷
复命。”
他竟是真的瞧着胤祈走进去,跟刘统勋说了自己回来,继续上课的事儿,才转回了。胤祈郁闷得不行,却也没有办法。坐在了
自己的座位上,只觉得四阿哥管得比康熙还严。
尚书房里来来回回还是那几个人,胤祈走进去的时候,满文大师傅正在给阿哥们讲书。刘统勋是给阿哥们讲四书,又专教导胤
祈识字的,这会儿闲着没事做。虽说没人在他身边监视着,刘统勋还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他面前摆的是一本集注类的书,胤祈
也瞧不出是什么集注,只是见刘统勋看得十足认真,活似是明天就要赶考去了。
见胤祈走了进来,刘统勋立时便起身,给胤祈行了礼。看着胤祈再给他行了弟子礼,刘统勋便道:“阿哥才回来,就来了尚书
房,倒是好学。”
胤祈心说,若不是四阿哥,我才不来。嘴上却是谦虚了好几句。
刘统勋又道:“不知这几日,阿哥的工力课可落下了?”
胤祈听了,更是郁闷。
祭天的那几日,四阿哥也是闲着没事做,总不能时时刻刻念经书。他便找到了一个消遣途径——考较胤祈的工力课。
先时胤祈只是觉得,四阿哥若是生在现代,到可以去检察院或者是税务局工作,反正他喜欢揪人的错处,查人家的账。可这三
天下来,胤祈倒是觉得,四阿哥不去高中做教导主任,真是亏了他这么严厉苛刻。
当下胤祈便道:“倒是没落下,这几日雍亲王一直督促教导着我呢。”
说了这句,想了想,那件事雍亲王嘱咐了他要跟刘统勋说。胤祈有些不情愿,却怕雍亲王和康熙说了,康熙再问了刘统勋,或
是雍亲王抽风了,自己过来检查,倒是显得他偷懒了。
终究还是怕的,胤祈便道:“在斋宫里时,雍亲王把论语给我讲到了述而篇,不过又叫我回来再听刘师傅讲一遍。”
刘统勋十分讶异,眨着眼睛怔了好一会儿,连连道四阿哥真是友爱兄弟的好兄长。随口问了胤祈几句,胤祈都答了,刘统勋便
道:“雍亲王爷讲得倒是比臣更精准些,阿哥倒是不用再听臣讲第二遍了,只把雍亲王讲的那些背熟了就是。”
胤祈应了,刘统勋又道:“阿哥倒也是敏而好学,竟是快赶上二十一阿哥和二十二阿哥的进度了。不如明日起,阿哥便跟着他
们二位阿哥一道听讲。”
第十三章:逢迎
胤祈心中暗自郁闷,却也只能应下了。刘统勋翻开论语,给胤祈讲了新的一篇,然后便道:“阿哥这几日虽说工力课没落下,
却是没有练字。只这练字,是一日也不能停的。阿哥就回去,好生写几页大字。”
说完,他便径自又看起了自己的书。胤祈应了一声,也就回到自己书桌前,跟着他前来的苏遥已然备好了笔墨纸砚,他便开始
练字。
因为他说了要去祭天,今日里当班的他的伴读便没有来,胤祈只一个人。平素是觉得,那些个伴读都是十来岁的少年,纵使是
拣选出来的,都要比同龄人老成些,又能稳重到哪里去,因此也只是觉得他们是麻烦。此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便是苏遥,也
要退到墙边去,不是胤祈叫他伺候,不能近身。胤祈忽的觉得,有些孤单。
特别是师傅讲完了书,阿哥皇孙们稍事休息时,瞧着旁人都和身边伴读或是兄弟说笑,胤祈忽的觉得,自己还真是少了交际。
穿越之后,他的生活似乎只是围绕着太后,康熙,就连和自己年纪相近的兄弟,也鲜少来往。原先是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
的人,才不在乎这些。这时候他的观念有了转变,就察觉到了先前实在是太孤僻了些。
人是社会的人,哪有人没有朋友的?胤祈却是正犯了这一条。
只是这会儿兴兴头头地跑过去,找着那几个小哥哥,倒是显得不自然。胤祈心下只想着今后也要注意与兄弟们结交,面上却一
派平淡,径自练字。
写完了一页小字,胤祈正准备搁笔,叫了声“苏遥”,便将手里的笔递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苏遥上前来收拾纸张,胤
祈抬头,却见那个拿着了他的笔的人,不是苏遥。
“你是……”胤祈瞧着眼前的少年,沉吟片刻。
这少年看着有十五六岁,也是腰系黄带子,一身锦衣华服,气度不一般,想必不是伴读,而是宗室。胤祈却是只觉得这人眼熟
,从来没见过的。他既是宗室,却不在宗学,而是凑到了尚书房,想必出身亲王府,且他父亲当是实权王爷,或是铁帽子王。
胤祈心下算计了一回,便笑道:“你是安亲王家的阿哥?”
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打了个千,笑道:“正是。侄儿是安亲王世子色尔图的第四子克明,见过二十三叔。”
他叫得倒是亲切,胤祈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笔,递给了一旁的苏遥,这才朝他笑道:“你这是才到了尚书房?”
克明点头道:“侄儿是前日来的。旁的叔叔兄弟们都见了礼,只二十三叔,因二十三叔跟着雍亲王爷去祭天,没得见。今儿见
了二十三叔,就过来见个礼。”
胤祈瞧了瞧他,挑起一边嘴角,道:“你倒是个知礼数的。”
这时刘统勋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戒尺,脸色阴沉,道:“阿哥的字,写完了?”
他眼光直瞧着苏遥,似是要将他拿来替胤祈受罚。胤祈忙道:“这正在写呢。”
克明也不是没眼色的,见这样情形,只得道:“二十三叔且用工力,侄儿也温书去了。”
等他转身走了,胤祈才露出了笑容,轻声对刘统勋道:“多谢刘师傅了。”
刘统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径自拿着戒尺走了。
胤祈瞧着他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此时,刘统勋却是哪方势力?
因刘统勋搅局的缘故,那克明没得缠上胤祈。下了学,胤祈便见二十阿哥带着那克明一道出了门。
只不知,安亲王一脉,为何要拉拢这些个小阿哥?他们如今,可是说不上话。便是再过得十年,也不见得就能成了助力。
胤祈只隐隐觉得,那克明与二十阿哥交好,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许是他自视过高了,他总觉得,那克明是想要算计他什么。
今日好歹是逃过一劫了,胤祈瞧着刘统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便叫苏遥收拾了东西。出了门,想了想,还是没回西五所,折转
去了养心殿。
他也算是才回来的,还是去见见康熙的好。
走到了养心殿外,就瞧见一个眼熟的太监在门外站着,胤祈不知道他叫个什么名字,这原是前几日康熙才点了提上来顶替养心
殿四个大太监剩下的那个空缺的。这空缺,却是从好几年前梁九工力犯了事被撵出了宫时,就一直空着的。却不知这个年纪不
大的太监,倒是哪里得了康熙的眼缘了,竟是一跃成了养心殿当值的大太监。
胤祈不识得他,那太监却是识得胤祈的。胤祈才踏上台阶,那太监便迎上来,满脸堆笑道:“请二十三爷安,二十三爷一向可
好?”
“好。”胤祈点头道,然后又问,“这位公公,却是瞧着面善,叫个什么名字?可是才调来了养心殿的?”
那太监道:“奴婢原就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只先前不在跟前儿,二十三爷不记得奴婢原也应当。奴婢名唤魏珠,见过二十三
爷了。”
魏珠……胤祈一怔,便笑道:“怪倒是这般面善,原来是先前和李谙达说闲话儿时候,他指着你给我瞧过的。”
心里却想着,梁九工力,李德全,邢年,魏珠,康熙身边被后世人说道最多的,不就是这四个?却不知道这个魏珠,竟是到了
康熙五十七年才出头。
这边魏珠道:“二十三爷好记性。这就要进去,奴婢给您通报去。”
说着他便叫身边小太监伺候着胤祈,自己走进去通报,不多时,他又掀门帘出来,笑道:“皇上请二十三爷进去呢。”
胤祈随手给了他一个金瓜子,方才那小太监也得了苏遥递过去的一块碎银子,两个人都有些喜色。清宫里的太监别无所求,也
就是好一个钱字罢了。胤祈也不缺钱,自然乐得用钱和他们交好,得些方便。
走进殿门,便见刘铁成在门里候着,胤祈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刘谙达怎地在这里等我么?却是烦劳你了。”
刘铁成却是朝着门外狠狠瞪了一眼,才回过神儿听见胤祈问他话,忙道:“奴婢也是多日未见二十三阿哥了,心里着实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