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祈是料准了他这回进园子,不是觐见康熙的,而是来给宜妃请安,不然也不会连朝服都没有,一身皇子常服就进来了。再者
他既是还有闲心找胤祥的麻烦,就必定不是被宣召来的,不然哪里还会停在庭院里跟人撕扯?
是以他也敢拿康熙的话,假传圣旨,把胤禟打发走。
胤禟心里有火,走得又急又快,胤祈便转过来,去瞧十三阿哥。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上没有分毫血色,胤祈心里一动,想到
了他这大约是病痛犯了。
连忙上前亲自搀扶着,胤祈连声问道:“十三哥,你可是病犯了?膝盖疼还是腿疼?还能走路么?不然去纯约堂歇一歇再出园
子?”
胤祥勉强一笑,咬着牙道:“不妨……你方才说,皇上宣我……是真的?”
胤祈一怔,笑得也有些勉强,道:“是弟弟骗了九哥。不然他哪那么容易就走了。”
胤祥脸色更加苍白,只道:“这可是不好……”
胤祈只觉得心里难受,连忙笑道:“唉,这事儿就这一回。弟弟下回再不敢了。”
他这样说了,胤祥才点了头,由两个太监扶着,慢慢地往纯约堂方向走。
到了纯约堂门前,胤祈才想要招呼胤祥进去,他却停下了。胤祈看着他,他才慢慢地道:“这是母妃居所……我做儿子的,不
敢擅入……”
胤祈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硬生生磨挫成了这样谨小慎微的性子。
若是他自己,只怕胤祥还没有这么小心。
他心里,记挂更多的,许还是四阿哥吧。
为了不让人拿了他的把柄,让四阿哥难做,让四阿哥没了臂助,只怕胤祥还不会这么步步留心。
天性里的不羁,还是抑制不住的。不然也不会到了纯约堂才想起来这可能是胤祈额娘的住处,然后才说不进去。
胤祈笑叹道:“十三哥,我可是听说,你不是那样拘谨的人。横竖还有我呢,我也是在这儿住着的,你就去我的屋子。哥哥到
弟弟屋里坐坐,还能有人说什么闲话不成?”
怕是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胤祥这才点了点头。
进了正屋,静贵人并不在,胤祈跟康熙说要回来陪静贵人吃饭,并不是随口一说,原是跟静贵人说过了的。她这时候大约是在
厨房里,正亲自看着什么胤祈喜欢的菜,或是保养身体的汤粥之类。
没瞧见静贵人,胤祈不慌张,胤祥也放开了些。到了胤祈的屋子里,胤祈就直接叫把胤祥搁在床上了,又加上了被子,这才叫
宫女进来,宣太医过来,张罗热水之类的东西。
胤祥脸色惨白,这样冷的天气,他还不时冒冷汗,可见疼得厉害。胤祈听人说过他是风湿,原本就是时好时坏的。今儿大约是
在康熙那儿跪的时间长了,又在风地里站着,本就是病症重的冬天,这就犯了病了。
他却也不知道风湿该怎么治,只是着急,看着胤祥难受。有心安抚他几句,可他们俩却是当真不熟悉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容易太医来了,却是平素给胤祈诊平安脉的汪绎。他瞧见病着的是十三阿哥,也是诧异,然后把了脉,才有些为难地道:“
十三爷这是风湿,却不是臣长于治疗的。”
胤祈便问:“那汪太医可知道,平素给十三爷诊脉问药的,是哪位太医?”
汪绎脸色为难,答不上话来。胤祥在一旁摆了摆手,道:“平常给我治病的,不是宫里的太医。”
胤祈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不过一想,许是因为宫里的太医治不好,胤祥这才寻了宫外的太医。想必康熙还不至于连给儿子治
病都不愿意。
他想了想,若是宫外的医生,倒是请不来,便又对汪绎道:“我瞧着这会儿十三爷难受得很,你若是能让他好受些,也是成的
。我也不求你能治好了他。”
汪绎想了一回,道:“臣可以施针,让十三爷少些疼痛。不过这却不知道能有多大效果。还有一个法子,可以用药。”
胤祈对于中医的针疗还是很相信的,对于汪绎说的药也不排斥,便问道:“施针的话,能撑多长时间?那药又是什么药?”
汪绎道:“施针的效用,这可就是瞧各人了。那药倒是人人都有用的,就是福寿膏。原先二十三爷伤寒的时候,也是用过的。
”
胤祈一听福寿膏的名字,初时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汪绎说的是鸦片。再听说自己还用过,登时浑身恶寒。
连忙道:“那个膏不能用!你准备准备,扎针吧。”
然后他才想起来征求十三阿哥的意见,转过头问道:“十三哥,你觉得怎样?”
胤祥这会儿浑身无力,仍旧勉强笑道:“二十三弟安排罢。我这做哥哥的却是没用,还要弟弟来照顾。”
胤祈忙道:“十三哥这不是病着呢。等明后日十三哥好起来了,胤祈还指望着十三哥带胤祈去木兰打狐狸打老虎呢。”
一边说话,一边让人拿来了热热的火盆和熏笼箱子,将整个屋子都蒸得热气腾腾的,这才敢脱下了胤祥的衣裳。
汪绎手脚也是快的,一会儿工力夫就准备好了银针(必须插一句嘴,碧写到这里的时候,用Sogou打银针这个词,出现的第一个
词是胤禛……于是碧灰常YD滴笑了),给胤祥揉搓了手脚四肢,然后便开始一针一针地往上扎。
这还是胤祈第一回现场看中医扎针,又是好奇,又是担心胤祥,目不转睛地盯着。也真是神奇,不过扎了十几针,眼瞧着胤祥
的脸色就有些好转了。
胤祈强忍着,等汪绎扎完了,才叹道:“汪太医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了。方才还瞧着十三爷脸色白得吓人,汪太医一路扎完
了针,他可就好多了。”
汪绎也是紧张的,额头见汗。听胤祈赞他,忙搁下了擦汗的手,道:“臣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用一两次罢了。用得长久了
对十三爷的身子倒还不好。不值当二十三爷这一赞。”
胤祈只笑道:“原也没说定要让你治好他。如今你这几十针能让我十三哥好受些,胤祈就要谢过汪太医了。”
说着又让人给汪太医打赏。
这会儿又是针灸又是热水又是按摩的,好一通折腾,倒也有效,胤祥也缓过来了。虽说还有些无力,他仍旧勉强直起身子,对
汪绎道:“今儿却是烦劳汪太医了。”
两个皇阿哥给他道谢,汪绎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
第二十四章:吃醋
着人送了汪绎出去,胤祈又打发了从清溪书屋来的那个太监,屋子里就剩下胤祥带来的那个太监,胤祈这才问道:“十三哥,
怎么今儿九哥找你的麻烦?竟是撕破脸皮似的。他平素可不是那样的。”
胤祥只是苦笑。
见胤祥不回答,胤祈却也并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微微冷笑,道:“我也听见九哥的话了,是因为镶黄旗的事儿……十三哥处
置了裕兴?”
胤祥一怔,叹道:“四哥每每赞你聪明,我原还觉得只是他偏爱你。现下瞧着,倒是果真有心计……咳,比我这个年纪时,要
强得许多,怪道是皇上也这么宠爱你。”
胤祈只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别扭,不想回答,径自低头。实在是这事儿并不难猜出来。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母家,都是镶黄旗。不过因敬敏皇贵妃章佳氏出身不高,且过世得又早,实则十三阿哥母家,早就没有什
么人了。
反观宜妃,本就是亲贵女子,多年得宠,娘家势力只有越发得兴盛的。早些年宜妃的大哥便是镶黄旗统领,后来此人死了,这
一官职又是宜妃的二哥——就是胤祈说的那个裕兴——做了。是以,整个镶黄旗势力,其实早就把持在九阿哥这边,自然就是
八爷党的势力。
如今从天而降一个胤祥,在镶黄旗中插了一手,他分明是四阿哥的派系,处处和自己这边对着干,九阿哥怎么可能不恼恨。
这又处置了他舅舅裕兴,只怕胤禟看见了胤祥,恼得想要上去咬他一口呢。怪不得今儿瞧着胤禟,没有平日里那种带笑的蔫坏
,倒像是十阿哥那般,直接发火了。
胤祈一径想着,胤祥见他不说话,却以为是自己的话带着酸意,让胤祈不高兴了。他便有些歉然。
今儿若不是胤祈相助,他只怕连平安出园子都难。他自己受罪倒还是小事,只是若是他病倒了,不能理事上朝,不能相帮,反
倒又是对四阿哥的拖累。
按理说他是应当觉得这个弟弟值得亲近的,可这心里,就是意难平,总觉得瞧着胤祈,就有一股强烈得过分的艳羡之意浮现在
心头。这才说话酸了。
这会儿又觉得歉然,胤祥便诚心诚意道:“方才是做哥哥的一时头脑糊涂,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是极喜欢你这个弟
弟的。”
胤祈也能明白他的心情,倒不是恼了他,当下只笑道:“十三哥和我说话直来直去,不藏奸,我倒是高兴的,还能恼了不成?
”
只是他心中仍旧是觉得有些别扭,总觉得十三阿哥不是纯粹为了康熙宠爱才醋了,倒似还有因为四阿哥的缘故。不然怎么十三
阿哥和十六阿哥那样好兄弟,不见分毫嫉妒?
不过许是因为他俩毕竟年岁差得小些,彼此还有亲近的时候,不像是胤祈这般,从小就没见过几回。
别扭归别扭,胤祈却也不至于就和胤祥这么计较起来了。那句话带了过去,也不再说镶黄旗什么事,只说胤祥的病,还有今晚
上出园子的事情。
胤祈因有些奇怪,便问道:“我在清溪书屋见十三哥出来的时候,不是雍亲王在等着你么?怎么之后却是你一个人?”
胤祥苦笑道:“四哥忙得很呢,半路上就与我分开了。”
胤祈想问的,却是为什么四阿哥不留个人跟着帮衬十三阿哥。只是十三阿哥并不回答,他也就点点头,又问道:“那十三哥可
怎么出园子呢?可有人在园子外候着?”
胤祥道:“我有个车夫在园子外面等着呢,只要出了园子就好了。”
胤祈想了想,道:“园子里倒也不是不能坐轿子,不过我却是没有。不如去问问弘昼,或是瞧瞧雍亲王可出园子了。记得他们
都是有轿子的。”
说着就吩咐人往韵松轩去,康熙养在宫里读书的阿哥皇孙们,如今大多住在那里。
话音还没落,便听见外面小太监叫道:“五阿哥来啦!”
然后门帘掀起来,走进来的正是弘昼。
弘昼自是来寻胤祈的,分毫没有想到十三阿哥也在。不过他听了胤祈说的来龙去脉,当下也没有二话,便笑道:“既是用得着
侄子,侄子哪还有推辞的?只是这事儿需要和王爷说一声。但凡事关十三叔,不和王爷说,事后他定然要生气的,侄子可是承
受不住。”
胤祥便叹道:“又是要麻烦到四哥。”
弘昼连忙给胤祈使眼色,胤祈便笑道:“十三哥和王爷是最最亲近的兄弟,兄弟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过是相互帮个忙罢了
,便像是自己帮自己一般。”
胤祥怔然,嘴里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只想要我帮着他,不想让他为我操心……”
他正说着,就知道是失言了。只是瞧着胤祈自和弘昼说话,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便放了心,合上眼睛养神。
胤祈和弘昼见他闭上了眼睛,对视一眼,声音渐渐小了。过了一会儿,胤祈才对弘昼招招手,两个人到了外间。
弘昼是自己来了的,胤祈便问他:“你是来寻我做什么的?”
瞧着弘昼的头发上有水气,胤祈便知道他这是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头发冷得透了,进到屋子里,水汽都凝到了他头发上。是
以有此一问,猜着弘昼并不是直接从韵松轩来的。
弘昼道:“原是一整日没见着二十三叔了,心里想念,我就去皇上那儿瞧瞧,去了又听刘铁成说,二十三叔辞了皇上的赐饭,
给静贵人请安来了,侄儿便又寻到了这里。”
胤祈挑眉笑着看他,道:“你只是想我了?当真没事儿求我?”
弘昼便笑道:“二十三叔也知道,侄儿在这宫里,处处都仰仗二十三叔呢。”
胤祈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如今也不跟着我住了,又有了更亲近的人,你怎么不去寻他?”
弘昼听了,反倒是更加眉开眼笑起来,起身蹭到胤祈身边,笑道:“二十三叔,你这就是吃醋了?”
胤祈没想到他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样的话,顿时噎住了。先前想好的那些话,尽数都忘了,一时间只瞪着眼睛看着弘昼,不
知道该说什么。
弘昼越发笑道:“二十三叔且放宽心。如今我虽说是跟二十一阿哥住得近,也不像是咱们俩在紫禁城里,住在一个院儿里,不
过是出入时见得多些,我哪里就能和他更亲近了?再说了,我也不是就不见你了。我日日去皇上那儿请安,为的不就是能见着
你?”
胤祈犹不知说什么好,弘昼便继续道:“且这里还有个先来后到的说法。虽说都是叔侄,可是我毕竟和你认识在先。咱们自然
是要好的,二十一阿哥还是你引着我认识了他,我就算是和他好,也是越不过你去。你想着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笑了笑,又道:“如今虽说是皇上怜惜你,才让你和静贵人住一处,可我却觉得,其中好处不及坏处多。韵松轩里头,倒是
说你失宠了的多。我倒是更想你还跟着皇上住,哪怕我跟着王爷住在园子外面,天天听他教训,心里也好受。”
胤祈只觉得听他说话,也别扭得很。就好似方才听十三阿哥说话,其中总让人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头,隐晦得不
能言明。
当下他只想将话岔开,便道:“你这会儿巴结着王爷教训你,等他真的瞪着你教训的时候,你可别又灰头土脸地给我回来。”
弘昼只是笑,道:“我总跟着二十三叔,王爷也就只是嘴上说说我罢了。”
正说着雍亲王,就见雍亲王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了。胤祈从没见过他这么急躁的时候,一时间有些吓着了。等雍亲王对他点了点
头,进了里头卧室,好一会儿胤祈才回过神来。
就见弘昼在一边笑道:“怎么?受惊了?”
胤祈点点头,喝了口热茶,才道:“平素只见王爷冷淡从容的模样,便是那回被十阿哥气得极了,也只是有些阴沉,还是平静
脸孔。方才竟然见到他变色了,真是想不到。”
弘昼倒是没说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声。
胤祈也不是想要探问什么八卦,当下也就转言道:“你方才说的,要求我什么事?”
弘昼方才似是有些出神,胤祈问了第二遍,他才道:“哦,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让你明儿和我一起去校场,帮我应付几个
人。”
胤祈皱眉道:“什么人连你也应付不来?是有人欺负你么?”
弘昼笑道:“欺负是不至于。只是那却是个难缠的,又有二十阿哥给他撑腰,今儿上午就叫了我过去,说是吃酒,竟是连二十
一阿哥都没能拦住。”
听说是二十阿哥,胤祈便更加皱眉,低声道:“是安亲王家的那个克明吧?他怎么会找上了你?难不成他们不知道你是雍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