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进去好多呢。」耳边传来青年心满意足的低柔笑声。
「你够了吧……」夏牧忍不住开口。
「主人生气了吗?」被责骂的青年似乎笑得更开心,扑进他怀里亲昵地抱住他。
他有些头痛地搂住青年宽阔的肩膀,抬起脸与他交换着浅浅的吻。
性爱之后的气氛轻松而温情,所有的烦恼都仿佛烟消云散。虽然有着那么多的心事,被白宵拥抱着的短暂瞬间,夏牧总是尽量什么都不去想。
那天晚上白宵又在夏牧的房间过夜了,累了一天之后能躺在主人身边,青年安心又满足,很快就睡熟了。看着他恬静的睡脸,夏牧脑子里渐渐开始挂念他的研究室,耐心地忍到半夜,他悄悄起床离开房间。
崭新的研究室充满亲切的味道,关上门打开灯,点燃酒精灯煮上一杯咖啡,他拿出纸笔开始写下记录在自己大脑中的图谱。大量数据不知何时才能写完,所幸他有的是时间。
专心于工作,他丝毫没有感觉到门外的异样。
直到身边吹起轻轻的冷风。
诧异地抬起头转过身,他看见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脸色铁青的白宵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他发呆的几秒钟里,白宵已经慢慢走了进来。
「收拾得真不错呢……」随着柔声低语,青年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房间。
夏牧仓惶地站起来,忙乱中碰翻了椅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狼狈地后退到墙角,他脸色苍白地望着青年,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开口问:「……你……怎么醒了……」
「我刚才就醒了,看见您忙着,不好意思打搅您。其实我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您都没发现吗?」白宵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
夏牧张大了眼睛,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燃烧着的酒精灯在发出!!声响。
「什么时候弄来的这些东西?」过了一会儿,白宵轻声问。
「……」
「是上次为了牧场的事情进城的时候?你说去见尹殊。」
夏牧咬牙,很久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白宵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抄起咖啡杯砸在他身上,温热的咖啡顿时洒了他一头一脸。
「你不觉得可耻吗?!大家都在保护牧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责任感?!」
「不是这样的……」
「难怪你今天那么高兴……难怪突然对我这么好……原来都是因为背着我在搞这些东西?!」
「不是的……」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从来没当作一回事?!」
「不是的……」
「要是我不发现,你是不是打算隐瞒一辈子!」
夏牧放弃争辩,低头不语。他的沉默让白宵更加暴怒,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青年粗鲁地把他推倒在椅子上。
「白宵……」夏牧吃痛地叫出声,白宵根本不理睬,扯下自己的领带将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把他捆在椅子上。
狠狠捏住他的下颌,青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原本美丽的漆黑眼瞳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深处仿佛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这是夏牧最惧怕的,白宵生气的眼神。
「您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双唇吐出冰冷的话语,白宵缓缓放开他。
夏牧以为白宵会打他,没想到青年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放在了酒精灯的上方。
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夏牧惊惶地喊叫出声:「白宵!不要这样……!」
「我就是要这样。」白宵冷笑地看着他,手指微微松开。
金色的火舌碰触到书本的一角,而后在书页上迅速扩大。纸张发出轻微的劈啪声响,扭动着,燃烧着,很快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堆灰烬落在地上。
「心疼吗?」白宵拍拍手抖去灰尘,又拿起另一本书,点燃之后举到夏牧面前。
夏牧颤抖着双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书,被白宵残忍地毁灭掉。
金色的火焰仿佛燃烧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已经几乎一无所有了,他宁愿亲身承受白宵的愤怒,也不要看着他仅剩的财产毁于一旦。
然而烧毁了他的书以后,白宵还是不罢休。走到另一张桌子前,他拿起一个玻璃器皿低头端详。
「白宵!不要……」夏牧几乎是哭着哀求,「不要这样……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
「啪!——」玻璃器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白宵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已经太晚了。」
「白宵!」
「啪!——」一支试管被打碎。
「白宵!……」
破碎的声音仿佛永无止境,每一声都刺在夏牧心里。他哭泣着哀求白宵,徒劳无功地在椅子上挣扎着。然而白宵根本不理睬他,残忍而彻底地,摧毁了研究室的每一件东西。
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一地狼藉,还有几张孤零零的桌椅。
夏牧瘫软在椅子上,濡湿的发丝凌乱散落在额前,遮住了哭肿的眼睛。
微微喘着气,白宵走到他面前,再一次抬起他的脸:「……感觉怎么样?我亲爱的不听话的主人?」
夏牧呆滞地抬着头,现在的他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那刺目的光芒照亮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有青年冷酷的容颜,却又似乎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
最后,光芒渐渐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夏牧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身体和心都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他好不容易才积累起的那一点点小小的财富,就这样被白宵夺走了。
他知道这笔财富总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却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过了一会儿白宵推门进来了,看见他醒着,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迟疑地走到床边。
青年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神充满忧郁,光看外表的话,夏牧真不知道他和白宵究竟哪个更可怜。
但是他并不怪罪白宵,青年出乎他意料的愤怒让他彻底明白了,他们两人追求的东西已经截然不同。就这样迁就着白宵过一辈子根本不可能,他多年之前的选择,完全是一个错误。
其实那个时候,当他被迫立下那个违心的誓言的时候,他与白宵之间的情意,就已经悄然划开裂痕。
「白宵,我想出去走走。」他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您想去哪里?」
「陪我进城看电影好吗?」
「为什么?」青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主人。
「就当约会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却还没有正经地约会过一次是不是?」
「……的确,但是……」
「怎么,不愿意吗?」
「不……当然不是!」对于主人的质问,青年连连摇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你要记得早点结束牧场的工作。」夏牧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理睬床前困惑的青年。
约会,这是很久以前白宵像开玩笑般提出的心愿,夏牧不是生性浪漫的人,从没有把这种充满梦幻色彩的心愿当成一回事。
但他总没有忘记这是白宵的希望,如果他想留下约会的回忆,就陪他做一次梦吧。
否则,以后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第八章
这是一次古怪的约会,华灯初上的夜晚,原本亲密的二人行同陌路,一前一后走在城里的街道上。
夏牧裹着大衣走在前面,白宵紧紧跟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街上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被一团寂静的空气围绕着。看着白宵跟在自己后面,夏牧想到当年在苏格兰,白宵也是这样跟着他回家。
那时的青年像是可怜的弃犬似的,拉着他的衣角说「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收留白宵了,仅仅出于同情心,还是他真的曾经对这个俊秀的青年有过一点点的动心?
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意。
怜爱,宠溺,愧疚……就像一个仁慈宽容的长者般,他对白宵所抱有的只是这些软弱的感情。
电影院正在上映唯美的文艺片,缠绵悱恻的剧情丝毫勾不起夏牧的兴趣。坐在黑暗的放映厅里他一直在想心事。他想着过去的种种,想着坐在身旁沉默的青年,又想着即将发生的事。
正当他想得出神的时候,手被轻轻握住了。
他没有转头去看,只用手背感受着那熟悉的碰触。温暖的,柔软的,带着微妙的恭敬意味,还有依依不舍。
隐然感到一丝惆怅,他翻开手掌与白宵掌心相对,十指交握。青年施力地紧紧抓住他不肯松开,好像他不这么做的话,主人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夏牧被抓得发痛,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却反而被青年更用力地握住,拉起来凑近唇边。
柔软的嘴唇贴住了他的指尖,落下一个无比温柔的亲吻。
而后,又是一个。
那天的电影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白宵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主人的手指。
温暖的液体滴落在夏牧的指尖,让他的心也随之微微一颤。
白宵哭了。
聪慧又敏感的青年,已然能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
看完电影,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回到牧场。今天白宵没有再缠着夏牧一起睡,只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晚安吻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牧关了灯,在黑暗的客厅里坐着。窗外透进柔和的月光,浓重的夜色就像天鹅绒一般轻轻笼罩着整个牧场。远处依稀传来动物的叫声,它们似乎也能感觉到今天的夜晚将会同以往大不一样。
夏牧把手伸进衣袋,那里有一张被揉得发皱的小纸条。这是很久以前费兰兹给他的电话号码,万一发生紧急事件,打这个电话可以随时找到他。
他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个男人共事的场面,但与基因图谱的解读和火灾的真相比起来,什么都不值一提。他突然觉得好笑,当年他不断地挣扎,反抗,甚至抛弃一切逃往国外,如今却又自投罗网。
但是,总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他按下号码,电话那头响了几下便有人接起来,那个声音犹如他记忆中一般,傲慢,轻佻,带着一丝不耐烦。
五分钟之后通话结束,夏牧放下听筒去房间收拾行李,他知道这一次迎接他的将是一段从未有过的漫长旅程,长得他再也无法回头。
刚整理好皮箱,他就听见外面传来螺旋桨轰鸣的声音。
一道白光射进窗子里,他抬手眯起眼睛,看见一架军用直升机正缓缓降落在草坪上。巨大的螺旋桨卷起阵阵狂风,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穿上大衣拎起皮箱,他走出屋子,两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从直升机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行了军礼。
「教授,我们奉少校的命令,前来迎接您。」
「谢谢。」他笑了笑,缓缓转过头。
黑暗的屋内,有人慢慢走了出来,是白宵。
他还穿着刚才外出的衣服,显然是根本没睡过,直升机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那双哭泣过的眼睛还红肿着,漆黑的眼瞳就像一潭死水,既深邃又寂静,透着深深的哀凄。
「真抱歉,我要走了,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夏牧向他露出忧伤的微笑,「这么久以来真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主人,我总是让你担心,还害你受伤,惹你生气……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和牧场的大家好好生活下去,忘了我吧。没有了我,你会过得更好。」
定定看着他,过了很久白宵才低声开口:「……你们大人……就是这样对待感情的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化不开的忧伤,还有怨恨:「……你们……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立下的誓言也可以随意违背,就算曾经的关系再怎样亲密也无所谓,就算接过吻上过床也无所谓……当厌倦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就是你们大人对待感情的方式吗?!」
「我不是厌倦……」
「那是讨厌我了?」
「也不是……」夏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耐住不去摸着白宵的头安慰他,他不能再被自己软弱的感情所束缚了。
「我只是……不能永远跟你在一起……因为你要的东西,我没办法给你。」
「我能给你的东西很多,但唯独你要的,是我做不到的。」
「所以……我只能离开你……对不起……」
向白宵递上充满歉意的淡笑,他转身登上直升机。
白宵没有说话,也没有追上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飞卷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寂寥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直升机缓缓腾空而起。隔着窗子,夏牧视线里的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孤独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逐渐化为一个黑点。
最后终于消失了踪影。
他转过头,用力闭上眼睛。作家的话:今天起继续更新白羊执事的出书版^^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就进入了英国境内。夏牧被安排下榻的还是当年那座软禁过他的宅邸,还是那个房间。
房间的布置丝毫没有变过,让他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些年的逃亡生活只是一场梦,与白宵之间的温馨,甜蜜,猜忌,争吵,诀别……也只是他荒诞的幻想而已。
等待天亮的时间里他无心休息,漫无目的地翻着行李,无意中在皮箱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当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感觉轻轻撞进了他的心。
那是一支烟斗。
它不够珍贵,不够华丽,甚至已经算得上是一件旧货,但是他一直小心地带在身边,从来不曾忘记,因为这是白宵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之后的很多节日里,白宵送过他不少礼物。那些东西更值钱,更漂亮,也更有用,但只有这支烟斗是他无法取代的珍贵回忆。
只要看见这件礼物,青年温柔的声音就仿佛回荡在他的耳边。
「不知怎么回事,觉得烟斗和您很相称。」
「以后……我会送您更好的礼物……」
「我想成为配得上您的男人……」
「以后的每一个圣诞节,我都想和您一起过,好吗?」
他一直记得白宵的梦想是多么青涩又纯真,然而,它毕竟只是一个梦想。
随意把玩了一会儿,他放下烟斗,想了想又拿起来。他从没想过要用这个东西,今天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想抽烟。
问看守房间的军官借了些烟草,他毫无经验地将它们塞进烟斗里,用火柴点燃。
那天晚上,他吸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烟,而在之后的余生里,烟斗成为了与他形影不离的东西。
过于刺激的味道呛得他一阵猛咳,眼角都湿润了,他伸手去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掉。
用力揉着眼睛,泪水却越来越多,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并不难过,明明知道除了离开已经别无他法,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还藏着一点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隐忍的悲伤。
一夜无眠,隔天早上他来到楼下的花园,初夏的时节,花园里已经是绿荫环绕。走出房子,扑面而来的是鲜花的香气,温和的甜香混合着早晨空气的清新味道,让他的头脑清醒不少。
他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悠闲地坐在铺了白布的餐桌前喝咖啡,依旧一副贵公子的奢华气派。
慢慢走过去,他站定在那个人的面前。
对方懒洋洋地抬起头,翠绿色的眼眸向他投来戏谑的微笑。
「你怎么搞成这样?啧啧,下巴的胡茬都冒出来了,」轻佻的话语中充满嘲讽,「那只小绵羊虐待你了?还是不给你吃饭?我都不忍心看你落魄成这个样子……身上还有烟臭味,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才一年多不见,教授先生怎么堕落成一个肮脏又邋遢的老男人?要是被你的学生看到了,可是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