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和太子——声久不息

接着，刘粲拉着他朝一旁的小亭子走去。

小黄的心头充满了疑惑，也就由着刘粲将他拉直亭子中央。随后，刘粲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小黄飞了起来。

“哇！”小黄惊叫一声，这种飞起来的体验并不好受，身体没个着落，什么也抓不到碰不到，心慌慌的，怕得要死。

刘粲还将他升的很高，小黄突然很担心等会刘粲会不会一下子将他摔下去！到时候，可不是青一块肿一块的事情了，大概骨头都得散了！

正在小黄急的要求饶时，刘粲又轻轻地将他放了下来，完好无损地放到了地上。

小黄整个人都软了，四肢无力地撑着地，喘了会，还没休息够，刘粲又拉起了他往其他地方走去。

此时，小黄彻底担忧了起来……

今天的刘粲，是不是发大火了？

虽已察觉到不妙，但小黄却一点辙都没有，只能由着刘粲拉他至一僻静处，那僻静处有些眼熟。

一大圈玉兰花围出了一块小小的空地，正好能让一个人站在那儿，闻玉兰香。那是专门为宫女留出来的地方，方便她们在玉兰开放的时候，摘采玉兰，然后送去各房。

这样的地方皇宫里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小黄觉得这里特别熟悉一点。

就像是应征小黄的想法，从到了御花园以后就没再开过口的刘粲说话了，“小黄，你还记得这里吗？”

小黄的回答，自然是摇摇头。

刘粲像是知道小黄会这么说，没怎么惊讶，只是语调还是变了，“你不想想看？其实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大约六年前。”

小黄听刘粲这么说，心里头的不安感愈烈，努力想啊想，想啊想，终于被他想出了点眉目来。

六年前的时候，他大约十二岁，那时候刘粲就是个小魔星，或者说，刘粲从出生那刻起，就是个不好惹的祖宗。

小孩子的时候，总是特别不懂得分寸、不懂得为他人考虑的，刘粲那时候捉弄起人来，就完全没有顾忌，哪像现在，会看场合，知道忍下自己的脾气。

那时候的小黄，就已经是被刘粲欺负的最惨的一个。一来，翻遍皇宫，大概都找不出比小黄更弱的妖怪。二来，小黄的工作就是时刻服侍着刘粲。

那日，小黄同以往一样，去寻不知道玩到哪去的刘粲，后来在御花园寻到了他。刘粲那日也不知怎么了，特别凶，小黄一接近他，就被他推到了明月池中。

从池中爬起，小黄又努力去劝刘粲，结果却在空中飞了半天，下来时，刘粲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日的最后，小黄在这小块的玉兰地里，找到了刘粲。

第16章

在刘粲看来，小黄是不一样的。

刘粲还清楚记得他小时候的事情。他小时候是太子，又是神仙生的太子，地位无论放在哪，都高人一等。

即使是在他还是婴儿，一点法术都不会用的时候，很多人也还是怕他，不敢惹他。

他娘走后，他就被交到仙女、天将手里照料，被宠成了小霸王。

可是身为小霸王吧，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如意的。比如说，他想知道关于他娘的事情，却从没人肯告诉他。

他问照顾他的仙女，他娘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丢下他？仙女就是不回答他，说着其他的事儿哄着他。刘粲不依，追着仙女硬要问个明白，仙女就干脆跑得远远地。

他问文殊，和另外一个天将，两人的反应也与仙女相同。

皇帝老头来的时候，他就问皇帝老头，皇帝老头立马摔下筷子走人。

刘粲后来实在忍不住，连张公公都问了，张公公却只是跑得没影。

李大仙那时候曾告诉他，这事不能说，因为有人不准他们说，他们要是说了，可是会受到那人报复的。

刘粲火了，那人会报复他们，他就不会么？于是，还是个小毛孩的他，在那一年里拼命地恶作剧，把所有人都吓跑了。

唯一没有吓跑的只有小黄。小黄还是像往常一样，被欺负地再惨还是尽责地过来找他，全天围着他打转。

那时候，刘粲其实在心里嘲笑着小黄的。

这个蠢蛋，这么弱，被欺负了也不会逃，即使有仙人吩咐他，要他照顾自己，但那些仙女难道没有被吩咐么？她们还不是在该逃跑的时候逃跑，只做到本分的事？

真是太笨了！这只狸猫只是被吩咐照顾自己而已，又没被吩咐要照顾多久，干什么事儿，居然做得那么尽责，连危险都忘记了，甚至还帮起那帮仙女侍卫的忙来，连她们的一些活都接去，从没见过这么笨得家伙！

刘粲一边鄙视着小黄，一边变本加厉地折腾他，小孩子可没一点儿同情心，正好有这么一个不反抗的出气筒，他也乐得利用。

那天，也是这样。追问了旁人半天，“皇宫里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红色的东西，皇上为什么这些日子没来华坤宫？”这个问题，也未讨得答案。

刘粲拿突然冒出来的小黄撒气起来。

这小狸猫也维持着以往百折不挠的精神，在被他推到水里以后，爬起来，继续烦着他。

刘粲便用了那日他学到的新法术对付他，将他困在了空中，着不了地。之后，又自个儿玩去了。

后来，就被他发现了那块玉兰地。他起先只是觉得那些花很香，在那闻花香，却突然听到一阵宫女的谈笑。

那是群普通的宫女，因为刘粲个子还小，站在花丛里，她们看不到他。

刘粲就听到，其中一个宫女说，“诶，那太子真是个小魔头，从来没见过这么坏的小孩。”

另外一个宫女就应，“是呀……哎，你们知道一件事么？那事儿，我真是一点都不敢相信。”

“什么事？”其他宫女问。

“那个容妃呀，好像是个神仙呢……听说是生了太子，犯了天条，就被抓回天上去的。”

“啊？那个魔头太子是个神仙？”其他宫女皆是不信，开始数落起了太子的恶事。

刘粲在花丛后头听着，已觉得听不进其他，他当时很郁闷，很生气，却不知道怎么发泄。他就不懂了，为什么连宫女都知道他母亲是被抓回天庭的，为什么就没一个人肯告诉他？

后来小黄就来了。

刘粲那回，第一次问他打从心眼里看不起的小黄，“喂，你知道我娘的事么？”

小黄那时候就说，“知道一点儿而已……太子你想知道么？”

刘粲听他那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吓他，“那你知道不知道，如果说关于我娘的事给我听，会变得很惨？”

“会……变得很惨？”胆子不大的小黄哆嗦了一下。

“嗯。”刘粲假装严肃地道，“你要是说了，会被扒了皮，抽了筋，做成狸猫毯子，红烧狸猫肉。”

小黄听了以后犹豫了，又问了一遍，“太子你想知道么？”

刘粲回答，“想。”

小黄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把他听到过的，所有容妃的传言，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刘粲。

刘粲当时就想，这个胆小的狸猫怎么在这种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胆大起来了呢？

“喂。”刘粲那时候就问小黄，“如果我问你其他事情，你告不告诉我？”

小黄愣了下，不懂刘粲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只点头道，“当然会啊。”

小小的刘粲就一本正经地问小黄，“那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宫里都是红红的，皇上又一直不来华坤宫？”

小黄这回开始搓手了，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那个……皇上说，这个事不能告诉你的，不过你真的想知道？”小黄问刘粲。

刘粲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小黄都知道。他点头道，“要。”

小黄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是这样的，皇帝要娶妃子，听说叫丽妃。”

听到这个消息，刘粲吃了一惊，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肯告诉他了。只是更让他吃惊的是，他一直瞧不起的小黄，会什么都对他说。

刘粲问小黄，“皇上都说不要说了，你为什么还告诉我？”

小黄想了想，答，“因为仙人说了，我只要听你的就好。”

后面半句话，让刘粲从此对小黄改观。小黄不是听令于皇帝老头的，也不是听令于某个仙人的，他只听自己的。

“那以后我问你什么事，你也不能瞒我骗我？”

“恩，好。”

“说定了哦。”

第17章

小黄渐渐想起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事是太早之前的事，他又未放在心上，所以没想到，至今刘粲还记得。

小黄突然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了，他心里有些急，有些难受，却只能干巴巴地盯着刘粲看。

他从来不知道刘粲最生气的时候反而是不发火的。

刘粲只是很冷静地对他说，“你与别人的约倒是记得清楚，与我的就那么容易忘记了？”

明明有很多理由——“那是很久前的事”，“容妃娘娘说过两天就会见你”，“并不是故意的”。明明有很多理由，但是小黄说不出口，因为这些也只是理由而已。

小黄能想到的补救，也就只有，“……你要知道，我现在说你听……”

只是，刘粲却回答，“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小黄张张嘴巴，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刘粲已经走出玉兰地，走回华坤宫。他连忙跟了上去，刘粲没拦他。

两人默默地回到华坤宫，此时已经是睡觉的时辰。小黄想伺候刘粲更衣，刘粲却自己换了衣服，躺上了床。

小黄无措地在房中站了会，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房睡下，竟是怎么也睡不好。

第二天，小黄醒了个大早去找刘粲，却发觉刘粲起得比他还早，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日，小黄闷闷不乐地来到后院，没精打采地照顾着花花草草，完全忘记了容妃下午还要来的事儿，整个中午都耗在了找刘粲上。

等回到后院，容妃已经等他多时。

容妃见小黄气色不佳，也猜到他有心事，便问，“小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么？”

小黄虽然对自己的迟到感到愧疚，也却无法装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来与容妃聊天，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我惹太子生气了。”

容妃听后一愣，“虽然你从未跟我说过阿粲的坏处，但是我还是听别人说过，他并不是好伺候的，对不对？”

小黄闷闷不吭声，不知道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容妃无奈地摇头道，“你对着我不用怕，我也不问阿粲是怎么为难你了，就跟你说说怎么让他不生气好不好？”

听容妃这么说，小黄来精神了，期待地看向容妃，“有什么办法么？”

容妃笑道，“这人呀，都是一样的。再怎么生气、不高兴的时候，都经不住一个哄字。”

接着，容妃说了一堆例子。小黄认真地听，恨不得找了纸笔记下来。

当天晚上，刘粲吃饭时，就发现今日的菜色有些不一样，全都是他爱吃的菜不说，甚至还有条超大的多宝鱼。多宝鱼刘粲不是没吃过，但那么大个头的倒是头一次瞧见。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被他赶去房间角落，却不但不露出委屈表情，反而一直对他傻笑的小黄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应该是那小狸猫搞的鬼。

可小黄，又什么时候学会讨好人了？

直到回到卧房，发现自己没有吩咐，洗澡水便已经打好，甚至放了鲜花；床铺也被换成新的，甚至被熏了香，刘粲才确定，小黄真的在讨好他！

只是这讨好人的水平，还真让人不敢恭维……

刘粲收到的礼物都稀奇古怪的。小到市集里的糖葫芦、棉花糖，大到各种罕见的鱼……红龙鱼、过背金龙，说不定再过两天，连中华鲟都会跑到皇宫里来。

对于小黄送的那堆吃的，刘粲是一概不理的。不是说他还在气头上，很神奇的，看到小黄做这么多蠢事讨好自己以后，刘粲马上就不生气了。甚至还帮着小黄找起理由来——人总是会忘记点事，做错点事的，何况那只笨妖怪呢？他做错的事还不够多么？

不生气归不生气，刘粲却也没有马上恢复原来的态度。因为他开始有点儿期待，小黄还会做些什么事来讨好他。

小黄其实也挺郁闷，容妃娘娘对他说，哄人最好的方法呢，是说些好听话，可刘粲不与他说话，所以他只能用第二招，送礼。

送礼吧，应该投其所好。可刘粲现在喜欢的东西，什么神兵利器、古董名画，哪是小黄这样的小太监可以搞得到手的？于是小黄就绞尽脑汁儿找些刘粲小时候喜欢的东西来……恩，顺便又送了点刘粲自己喜欢的鱼。

只是这些鱼……刘粲也都不高兴多看两眼，最后只能通通放生去了明月湖。

看着刘粲依然每日自行更衣洗漱、吃饭也不要他陪着，平时也不与他说话亲近，小黄郁闷呀，他还有什么可以送的呢？

小黄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这日下午，小黄像往常一样来到后院，容妃娘娘还没到。他便先自己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有些不安地拿出了怀里的东西。

那是他刚刚去丽妃娘娘宫里偷的——丽妃娘娘的宝贝。

丽妃娘娘的宝贝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根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丝带，用来系头发的那种。小黄盯着这个丝带看了好久，仍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把它偷出来……

这个要是给刘粲，他会高兴点儿么？

正晃神，容妃娘娘突然悄无声息地到了。

“小黄，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容妃娘娘一件小黄，就盯上了他手里的东西，一向从容的她，忽然有些焦虑？

小黄来不及把东西藏起来，支吾地解释道，“这……这是我要送给太子的。”

“你从哪儿弄来的？”容妃娘娘竟然责问起了他。

小黄也是心虚，想起容妃娘娘也一直有帮自己出点子，如何哄刘粲，此时也就把心事说了出来，“是……从丽妃娘娘那偷来的。之前我送给太子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他素来讨厌丽妃娘娘，所以我想将这丽妃娘娘的宝贝给他……”

容妃听他这么说，愣了愣，似是有些吃惊。

“你说这事丽妃娘娘的宝贝？”

小黄点点头。

容妃静静沉思了片刻，向小黄伸出了手说，“把丝巾给我吧，我去还给丽妃娘娘。你怎么为了讨好阿粲，连这种坏事也做上了？”

小黄有点脸红，要是能让刘粲不再不理他，他倒是宁愿受点罚的。

“这东西，你就算给了阿粲，他也不一定会多高兴的。”容妃见小黄有点发愣，以为他不愿，又劝说道，“把丝巾给我，我再教你些其他法子哄阿粲好不好？”

小黄这回，终于是抬头看容妃娘娘了，他的眼神中有些敬佩，容妃娘娘还有法子么？手上，也不由得顺应着容妃娘娘的意思，把丝巾给了她。

容妃娘娘拿到丝巾后，就把丝巾塞到了袖子里，坐在了小黄身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小黄，你给阿粲送了礼物，刘粲还是理都不理你么？”容妃娘娘询问小黄。

小黄点头道，“不止不理我，还不让我靠近他……”

容妃娘娘听后轻笑了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惹了人家，竟让他这么对你。也罢，我就跟你说说讨好男人的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招……”

“什么？”小黄睁大眼睛，好奇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