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犯不上记在心里。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像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年轻的时候,谁没做过几件荒唐事。
都是这么过来的。
陈宜第一眼就看上了周子明。
站在阳光下,一脸稚嫩,紧张不安,有一双带着点忧郁的,像雏鸟一样清澈的眼睛,多好的一个人,多适合带在身边,好好调教。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后来惹出了那么多的事。
让他再也撒不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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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想想,如果时间回到那一个下午,他是否还会走到周子明面前去。
很短的时间内,陈宜就得出了结论。
他会转身离开。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既然遇上了,让他上了心,那就不可能再放手。
多简单的事。
其实过得最开心的,还是最开始那段时间。
被他威胁的周子明,对他很顺从。
不管这顺从是真还是假,他自己心情很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以至到后来,他还得时不时回味一下当时他在床上折腾周子明时用的那些手段和花样。
他很喜欢周子明的身体。
一挨上,欲火就上来了,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有过这么大的兴趣。
他归因于周子明的身体太极品,男人和女人的特质中和在了一起,那种滋味,让人流连忘返。
尽情享受的时候,陈宜也在暗中寻思着。
四个月怕是不够让他腻味。
也许要个一年半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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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早该发现的,他的目光停留在周子明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思花在周子明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可惜他当时不太明白,谁让他没喜欢过什么人。
他以前那些喜欢,都是喜欢小玩意儿一样的肤浅心情。
对个玩具,对个游戏,当然不会投入什么感情,随时可以抽身出来。
而绝大部分人,也是深谙个中规则。
就算他提出分手,也不会过多纠缠,偶尔碰到一个两个死缠烂打的,他也会尽量在不伤及双方面子的前提下解决,实在顽固不化的,那就怨不得他了。
周子明不同。
他是被逼着留在他身边的。
他不是第一个被逼着留在他身边的,却是唯一一个伤了他的。
谁会想到,那么一个看到他害怕得连说话都结巴的男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那些怀柔的手段,全都被他无视了。
这么懦弱的一个人,怎么就能抵抗那么多的温情呢。
也许他是识破了他那层温情后面的残酷。
这是个游戏。
温情也是其中的手段。
收服人心,从来是件既简单,又不简单的事。
他以前做得得心应手,从来没有失手过。
开始不愿意的,后面也会哭着闹着不肯离开他。
可这次,眼前这个既软弱又良善的男人,居然还有这么狠辣又决然的一面。
他看走了眼。
陈宜在棍棒加身的痛苦中承认了这一点。
同时他也得承认,周子明毫不留情的手段,让他感到了一点心痛。
周子明对他,真的只有恨,没有一点其他感情。
连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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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养病期间,陈宜仔仔细细考虑了一番。
周子明,肯定还是要找回来了的。
不过手段还是要变通一下。
他已经想清楚了,他对周子明那种复杂的感觉,就算还理不清是有点喜欢,还是爱上了。
至少他没腻味之前,周子明一定,也只能在他身边。
周子明逃走之后,他一直派人寻找他的行踪。
一定要赶在父母之前找到他。
看到他受伤,他父母可是勃然大怒。
如果周子明被他们找到,那肯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有个至交好友在。
他父母如果想找周子明,也会通过沈卓文那条道,有沈卓文在,周子明的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切就正如他说预料的。
他又看到了那个人。
他看到他的时候,害怕得连身体都止不住的轻轻发抖。
陈宜在心底评估着,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还在,还很深,他忘不了,这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这个人,做了报复的事却又不忍心。
还问他的腿怎么样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会后悔当时没补上一刀永除后患。
所以他做不了什么大事,过点普通人的小日子还可以,再多,就不行了。
他太软弱,太迟疑,还有点逼到绝境依然存于心底的良善。
对于他的这一点,陈宜是很喜欢的。
多好,多纯粹的一个人。
让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收在房间里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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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宜不打算追究周子明那次的行动。
不管是弄伤了他,还是弄掉了他的孩子。
但是孩子还是得再怀上。
这还是第一次,他想要个孩子。
要个周子明给他生的。
他这种年纪,对孩子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光是想到周子明会生下他的孩子,连心脏都在发热。
陈宜打算瞒着自己的父母。
他们可以接受他混乱的私生活,但是接受不了他的私生子。
婚姻是一种利益的交互。
为了尊重未来的妻子,私生子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为此,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无法抵挡这个想法带来的强大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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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周子明的时候,陈宜总是处于一种矛盾的、焦虑的状况。
他知道自己应该耐心,他也是这么做的。
撒下一个大网,再慢慢把渔网收拢,等待着水到渠成那一刻。
但是他总是沉不住气。
也许只是因为他失去了平常心。
这一回,他不光是想要一个人的身体,还想要他的心。
难免就有点患得患失。
即使在朝夕相处的时间里,周子明的态度看似有所软化,但是陈宜非常清楚,这个人就好象他被困住的鸟儿,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扑楞着翅膀从他手心飞走。
连头都不会回一下。
半夜的时候,他偷偷坐在他床头,看着那个蜷在被子里的人。
手忍不住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
动作很轻。
明明是已经熟睡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一样。
眉头一下皱紧,往被子里缩进去。
他不愿意接近自己。
然而,连睡着了,这个人都如此抗拒。
这样一个事实,让陈宜更加难受。
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打开这个人的心门,让他接受这一切。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驯化过程。
当他再一次从自己身边逃走的时候,陈宜并没有太愤怒。
猫鼠游戏,他想玩几次,都会奉陪到底。
直到他彻底的死心,乖乖待在他身边那天为止。
逃走,抓住,再逃走,再抓住,这样往复来回的过程,耗竭了他的心力。
再说,还有孩子的牵绊。
他那么不喜欢这个孩子,还是把他照顾得很好。
在找到他的那间破旧的房子,有一股非常温暖的家庭气息。
陈宜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熊熊的燃烧,从见到那几张照片开始。
他看着何飞的眼神,白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以为周子明虽然不喜欢他,但是心里面也没其他人。
原来不是——
周子明看上去温吞吞的,实际上是个很冷漠的人。
他的感情就像个深水潭,一块巨石击下,也仅仅溅起几个水花,然后慢慢又归于平静。
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打动他,无法达到他的心底。
就连那些伤害,周子明也能忘却、放开,让自己的一切归于正轨。
他没想到,原来他也能那样的隐忍而又火热。
光看着照片,都能看出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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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控制不住的压倒了他。
身体的纠缠,让他心里有点空虚,也有点满足。
在抱住周子明的时候,陈宜再一次体认到一个事实,他是真的放不开,也不想放开手里这个人了。
他又一次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他不吝于对周子明温柔,如果温柔有用的话。
这个孩子的身份也必须得到家里的承认。
他极喜欢这个孩子。
像他也像周子明,这是一个连接点,流着他的血。
他暗中计划着,脱离陈家的掌控,发展自己的事业,他需要独立出来,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这个孩子将成为他的继承人,而他的妻子,也只会是周子明,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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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这个人继续纠缠下去。
搅局的人一而再的出现,他也并没有觉得意外。
不光是任维,连俞清都出来了。
没有家族的帮助,他那些寻找、接近周子明的行动一直举步维艰。
陈宜有些后悔。
以前不应该把自己那点事业当玩票的,陈氏他的影响力还不够,那些老狐狸把持着陈氏的大权,除非有极大的利益,否则他们不会听他的。
他的时间永远不够。
只要再过几年,他就能培植起自己的内部势力。
把陈氏掌控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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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正装的周子明比以往更迷人。
旁边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也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在看着他。
被看得那个人,有些紧张,更多的是迷惑。
似乎不清楚自己这种没来由的不自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途羔羊一样的神情。
他是个极品,经过一番历练后沉淀出来的气质更是拨动着人心。
就连陈宜这个已经看了他很久的人,也再一次为他心动。
周子明的主动接近,不管是出于被迫,还是利用,他都欣然接受,毫不客气的享用了一番早就朝思暮想的身体。
他欣赏着眼前这个男人。
褪去了青嫩和稚气,他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迷人。
就好像一束终于快要绽放的花。
他如何舍得放手。
陈宜最后吻了吻周子明,离开了刚刚缠绵过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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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知道周子明会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他当时就会把他抓回来,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
而不是像后面发生的事情那样。
在得知周子明车祸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这不是真的。
等到那具焦黑的,只剩下一点骨头的尸体放在了他眼前,他居然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如果不是陈连州紧紧拉着他的手,他会做出什么事,连自己都不知道。
那一刻,他才了解到,周子明对他是何等重要。
不是游戏,不是玩闹,甚至不是简单的喜欢。
他是真爱上了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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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死去之后,才明白了这个迟到的事实。
在那段混混沌沌的时间里,他只有依靠着极度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他把痛苦深埋在了心底,他反复咀嚼着与周子明有关的记忆。
那段于他而言有快乐,有伤痛的岁月,于周子明而言,是纯然的苦痛。
他在自己身边,甚至从来没有开心的笑过。
越是明白这一点,陈宜就越痛苦。
他只好抱着陈连州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和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些监视视频。
他告诉陈连州,这是他的另外一个爸爸,他让他对着电视屏幕上那个虚拟的图像喊“爹地”,在陈连州童稚的呼唤声中,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他沉闷得如同死水一潭的生活,直到他查到了周子明的那场车祸有疑问为止。
当听到派出去的人送来的报告。
陈宜和疯了一样的揪住那个手下的衣领,“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被他掐得呼吸不畅,脸色发青的手下拼命点头。
陈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当场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扬起了许久未见的斯文笑容,“很好,非常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给我找到,听到了吗?找不到你就不用回来了。”
那个精干的手下连连称是。
陈宜扯开领带,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几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等找到周子明,他该以什么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他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那个人最终肯停留在他身边。
这一次,他希望是永远。
77、番外之任维
雨持续下着。
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路面上,溅起一些细小的水花。
一个人从远处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近。
看到看一幕的路人,会忍不住猜测,有这样从容、优雅步调的男人——或女人该是怎样的?
很难想象,但心里却有个模糊的感觉,绝对不会平凡。
等走近了,看到他,才知道——
什么想象,什么猜测,都不如真人来得恰如其分。
他推开了门。
护士迎了上来,头要抬不抬,想看又不敢看,“任医生,您来了。”
任维点头。
他摘下眼镜。
镜片沾上了一些水渍。
“今天情况怎么样?”他一边擦拭镜片,一边轻声问。
护士赶紧拿着病历本上的记录,一条一条的的回答。
任维也绝不催促,认真、仔细的听着。
听完了,他走进旁边那间病房。
那个大着肚子的男人安静无声地躺在床上。
他低头看着那张平和安详的脸。
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可以看到红色的舌尖。
他低头,带着外面清凉的水汽,吻了上去。
像三月春雨一样的轻吻。
睡着的男人无惊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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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这个男人始终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即使是任维,也忍不住有些慨叹。
是怎样错综复杂的命运之线,才能织出如此古怪离奇的人生轨迹。
大部分时候,他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对周子明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一样。
唯一的例外,是俞清,也是俞清把他和周子明牵连在了一起。
他们从小就认识。
是朋友,也是同伴。
他看着俞清在病痛中哭喊挣扎,看久了,治好俞清的病,就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背负的责任。
俞清并不需要,也并不领情。
对于他来说,俞清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
他始终是一个冷漠的人。
即使他称得上喜欢俞清,还是这样。
做人,做事,全凭责任以及好恶。
当责任和好恶相冲突的时候,也必然是好恶之心占上风。
幸好,他难得讨厌什么。
也难得喜欢什么。
所以不管是老师、同学、同事还是家人,都觉得他虽然冷漠,却是个出色且认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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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曾经有人看清楚他的本质。
那是他的一个导师。
“你不适合当一个医生。”德高望重的导师如此说,“医术再高,没有医者的仁心也无用。”
他听了,没有反驳。
他是导师最出色的学生,也是最痛惜的学生。
周子明碰上了他,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甚至可以说,在他命运的阴影中,有他时不时出没的踪迹。
是他,在替他治疗的过程中,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给他做了配型的试验。
是他,在他身上安装了追踪器,让他无法逃走。
也是他,不顾他的身体状况,强行抽取了他的骨髓,让他不能流产,只能忍辱生下陈宜的孩子。
还是他,把他推给俞清,让他在俞清身边崩溃。
对于做过的事,他并没有任何的后悔。
他只是有点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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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还睡得香甜的男人,默默思考着。
这么长久地看着他,也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会一直守在这个男人身边呢。
不过他喜欢周子明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