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迟疑了一下,黑汪汪的眼睛看看随便又看看他放在地上的包子口袋。接着把耗子放在一边,上前先谨慎地把鼻子拱进塑料
袋里闻了闻,将随便咬了一口的那只包子吞了。
全家的包子有品牌质量保证,随便不知怎的就觉得那只狗吃了以后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来。然后它匆匆地将耗子藏在垃圾
桶后(而不是挖个坑埋起来),跑出来叼起还剩有俩个包子的塑料袋,冲随便感激(?)地点点头,经过随便身边,滴溜溜一
路瘸着小跑走开。
随便抽搐着嘴角看着那只狗跑远的方向,也不知是因为太饿还是太困,突然就觉得脚踩浮云、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第二天上午迷迷糊糊中被小兰摇醒,“便便,起来,你睡四节课了!”
“下课了?”随便昏沉沉地摸索着笔记本。
“帮你抄了,走啦,回去吃饭!”
吃饭两个字终于让随便清醒了一些。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听小兰在后座唠叨,“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给你的短信怎么
没回?”
“什么短信?”随便打着哈欠,想起来了,“哦!”
昨晚摸手机摁110的时候有条短信,因为慌着报警没去看,后来就给忘了。“怎么了?”
“空着那屋有人住啦,不过他只住一月,我和广广算算划不来的呀,就跟他租八百一月。那人竟然一个字没讲价,也不看房,
就说今天下午搬来。你说他是不是傻的呀。”
“可能人家急着住‘的呀’,你也太不厚道了,那屋最多值六百‘的呀’。”随便学着她说。
小兰在后头捶他,“水电气我都给他包里面的呀,我够亏了!”
“好吧好吧,你亏了,”随便道,“别打了别打了,回去小广说你跟我打情骂俏……”
“他要死了,他敢!”小兰翘着脚说。
小广确实不敢,随便没见过比他更对女友千依百顺的,洗衣做饭家务全包,陪逛街一整日毫无怨言,从不顶嘴从不吵架。随便
觉得男人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个极品了,时代果然变了。估计也跟得来不易的经历有关,小广是化学院的学长,长得主观了些
,个子也不高,花了整整一年才追到小兰这朵文院之花。他们两人如胶似漆地好了一年,小广大四实习,出来租了套房子。小
兰于是也跟着搬出来同居,又找了同系的随便来合租。
三室一厅的屋子原本还有个舍友,这学期那人搬出去了,便空了一个屋,空了俩个月了好不容易有个来租的,还只租一月。
小兰嘀咕着,“早知道他不讲价就喊一千了。多亏啊。”
随便只能摇头笑,我怎么就跟你这个奸商一屋了。
“便便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说你挺好一孩子怎么当年我就没勾搭上呢,我要把你拐家里了我也不用便宜了小广了呀。你说你几
年了谁也没看上,是不是要出家呀。”
随便同学忧郁地想你哪知道我寂寞的心夜夜狼嚎,不来电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一接吻又把人女孩子烫成爆炸头了怎么办。
一回家正逢上小广对着一桌饭菜摆碗筷,贤惠得让随便自惭形秽。饭后小广去洗碗,小兰便拉着随便开始收拾那间空出来的屋
子。
屋子空了俩月,堆了不少杂物。小兰女王站在门口插着腰指挥,那个箱子扛到那边去,那个口袋丢阳台上,床垫在柜子里快拿
去铺上,哎不是那样铺的你笨死了!
好不容易把杂物清理了看起来像是个住人的样子,地面和窗户都还很脏,到处是灰尘和废纸,随便去厕所里拎拖把,听见敲门
声。
“便便,开门!”小兰在屋里喊。
随便只能丢了拖把胡乱冲冲手,任劳任怨地去开门。
一开门愣了一下。白衫黑裤毛呢大衣,拖着只黑色的小皮箱,一整个从电影里出来的贵族公子。
“哟,是帅哥呀!”小兰在后面说。
随便刚跟灰尘杂物战斗过,脏兮兮的T袖和灰白白的旧牛仔裤,往人家身边一站登时相形见绌。他倒没觉着有什么,说了句你好
,侧身让人家进来。
贵公子点点头回了句你好,冰冷冷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接着拖着箱子笔直走向小兰,问,“你是昨天接电话的房东?这个屋
子是我的?”
声音也和他的脸一样冷。
他个子和随便差不多,往小兰面前一站,比她高了俩个头,冰冷的气势逼人,小兰显然给那气场震住了,过了两秒才想到要点
头。
新房客于是从钱包里取了一叠钱给她,拖着箱子进了屋,刚要关门,小兰忙道,“哎,你屋子还没打扫干净呢!”
新房客回头看看屋内的状况,冰冷地说了句没关系,碰地关了门。
小兰和随便都呆呆地在外面站着,过了一会儿随便小声说,“他什么来头?”
小兰看着闭得死死的房门,“海城的,说来出差。”
“海城人都这样?”
“谁知道。”
下午小兰跟小广看学生电影去了,随便蹲他们屋里用小兰的电脑补昨天爆没的材料。一登企鹅,白姐的头像就开始闪。弟,在
公司?
家,兰的电脑。
老张他们说你昨晚见义勇为救美了?没事吧?
没,那女的怎么样了?
不清楚,还在医院吧。老张说从她包里搜了份遗书,怀疑她也是杀了男友再自杀。
随便背上有些毛。白姐跟随便同一个孤儿院里出来,早他俩年考大学到夙城,毕业考了公务员,在派出所做文员。有什么小道
消息,她都会跟随便唠叨唠叨。从上个礼拜她第一次跟他唠叨说一个女生杀了男友再投湖自尽,到现在已经是第四个了。
她们都怎么了?疯了?
听说都是失恋。
随同学表达了心中的颤栗,失恋的女人真可怕。她们不会被书读湖的水鬼诅咒了吧?然后他跟白姐详细描述了一下自己遇水鬼
的事情,仍旧省略了如何逃脱的部分,只说后来对方突然放了手。
呵呵,白姐发了个笑脸,你别吓我,今天下班我还要跟我男人去游湖呢。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我下个月三号结婚,记得逃课来
参加婚礼哦。
随便看着电脑屏幕傻了,结婚?!太突然了吧!他家里人不是不同意么?
那边过了十几秒才回复说,他们也没办法,我怀孕了。
上车补票?这样也行??这句话随便没敢打出来。
虽然时代在进步,大着肚子结婚的人越来越多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但随便脑子里他这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姐还亲的姐姐
,是个极其单纯又极其保守的女孩子,以往被男生牵牵手都会脸红,而现在竟然婚前怀孕?
这样也对,他想一想,对方的父母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怀孕的确是个好理由。
因此只是祝福了白姐,并再三嘱咐她水里有东西,最好别去游湖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兰念叨着学校通知明晚有个心理讲座,据说是要加强恋爱同学的心理健康。随便琢磨着那可能是与接连的杀
人自杀事件有关系。小兰敲着碗说,“我才懒得去呢,我跟广广这么幸福,是哈?”
她男人在旁边从善如流地点头。
小兰又道,“便便,你要不去问问那个人出不出来吃饭?今天饭有煮多。”
“为什么是我?”
“你人高马大嘛,”小兰用筷子头戳他,“快去!”
觉得人家难亲近就不要跟人家套近乎啊,女孩子的心思真麻烦!随便无奈地想着,叼着一块排骨去敲门。
门过了许久才开,面相冰冷的青年只开了不大的一道缝,身体堵住门口。他身上的毛呢大衣已经脱了,洁净笔挺的白衬衫更给
整个人添了丝寒气。冷冰冰地道,“有事吗?”
“呃……”随便支吾着,越过他的肩看到他已经打开在床边的黑箱子,地上亮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吃饭?你还没吃晚饭吧?”
“不用了,谢谢。”对方道,啪地关门。
随便顶着一鼻子灰回来,眼角抽搐地继续刨饭。小广同情地看他。小兰惋惜地看那扇关闭的门。
只是没过多久,门又再次开了,青年披着毛呢大衣出来,关了屋门,直奔大门,啪啪接连两扇门响,人已经没了影。
一桌三人傻傻的,小兰跟小广说,“我早跟你说他很怪吧……”
吃完饭随便轮班去洗碗,剩下不少饭,小广中午炖的排骨到晚上也没吃完。冰箱前几天“漏电”了一次,现下还没修好,怕放
到明天也要坏。随便想了想,找了两个袋子出来,把饭和排骨装上,拎出门。
满小区找那只灰色的中华田园犬,最后在一角落里寻到了,那狗正跟随便的新舍友大眼瞪小眼。
随便越看越不对劲,那狗一边往边上慢慢移一边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他的新舍友则一脸冷色冻结成冰,手往大衣里探
,随便一边胡思乱想他不会是海城来的高级打狗队吧这难道是要掏麻醉枪么,一边赶快冲上去解围。
“万财!”他对狗打招呼,摇了摇手里的袋子。
狗警觉地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新舍友,没动弹。
“你的狗?”对面面色冰冷的青年突然问。
“算是吧,”随便笑着说,“我养了它好久了,很乖的,不会咬人。”
青年看了眼那狗,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狗还看着青年离开的方向。
“嗨,万财,别看了,”随便说,将手里的袋子放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当听到自己这个新名字时,这狗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愉快。
但狗还是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走近来分开嗅了嗅俩个袋子,只叼起装排骨的那只袋子,留给随便一个感激(?)的眼
神,瘸瘸地一溜小跑跑走。
还会挑食呢……随便和那袋饭郁闷地留在原地。
第3章
篮球场后门的老槐树上,翠绿色的藤蔓瑟瑟地发着抖。
面色寒冷的青年一手撑在槐树上,旁人远远看去,像在那里倚站休息。然而在他大衣和身体遮掩之下,他的另一手却压着一柄
剑刃黝黑、柄缠红绳的长剑,与他极具现代感的穿着形成强烈对比。
“不要杀我……”藤蔓蜷曲着发出细细的声音,软软地像是一个女子。
“发生了什么事情?”青年手里的剑压在藤蔓一根枝条上。
藤蔓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颤抖着说,“我不知道……周围好亮,突然有缝裂开了,我掉下去了……不要杀我……我什么都
不知道……”
“说清楚,你掉下来的地方在哪儿?我查过,不是书读湖边的天坑地缝,”青年冷冷地道。
藤蔓战栗着断断续续地指出了一个方位。
“你们来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谁也没看见……不关我的事……”藤蔓哭泣着,“我想回去,可是进不去了,只能来不能回,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杀我……”
它将全身的枝叶都蜷曲成一团,楚楚可怜地拼命发着抖,继续低低地尖叫祈求着,“不要杀我……呜呜……呜?”
枝叶偷偷挪开一条缝,青年已经不见了。
枝枝叶叶于是又都舒展开来,团团抱住老槐树,“呜……真的没杀我……呜呜,他好凶……槐槐我好怕……”
老槐树毫无动静。
“呜呜呜,人界真可怕……连树也不理我……”
夜里起了大风,随便那屋正对风口上,窗外塑料搭的雨檐被吹得砰砰作响。随便迷迷糊糊爬起来去关窗,手探出去接了一下,
感觉似乎在下小雨,估计一会儿要下大了。
光着脚丫摸黑出去上厕所,顺便把厕所和厨房的窗也给关了。正打着哈欠穿过客厅往自己屋里摸,突然听到钥匙在门锁里转动
的声音。
天空一道惊雷闪,映亮了客厅墙上的挂钟。深夜两点。
随便死死瞪着门,一时间僵硬不敢动弹。
门缓慢地打开,吱呀声拖得很长。随便的新舍友湿漉漉地走进来,摇晃了两步,扶住墙。抬头看见随便,愣了一下。
电光又闪了一下,随便看见他苍白的脸上密布着水痕,沿着轮廓优雅的下巴往下淌,不知是汗是雨。
新舍友对随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屋子走了两步,身体又一晃。
随便没忍住,上去扶了他胳膊一下,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蹭到对方的衣服,湿意和寒意顺着衣服染过来。
谁料对方似触了电一般快速甩开他,仍旧冰冷地道了句“没事”,摸索着开了自己房门,迅速碰地关了门。
随便只能耸耸肩,打着哈欠回了自己屋。
……
窗外风雨大作,仓鼠在昏暗的台灯下吱吱叫唤,两只前爪不安地刨动。
【……裂缝为单向,已封印。附近地区有大量不明死亡迹象,怀疑已有大量魔人潜入。目前确认两名狼人,消除一名。其他仍
在探查中。另请求调读……资料……】
一滴水珠沿着额角下淌,滴落在青年正书写的纸条一角。他用指尖捻了捻水痕,确认没有任何字迹模糊,遂将纸条卷成小卷,
塞入仓鼠口中。
书桌上的长剑发出莹莹的光芒,剑刃在灯光下现出半透明的质地,仿若虚幻的残影。缠绕着红绳的剑柄上隐有黑色血痕。
青年直起身,脱下毛呢大衣,内里原本雪白的衬衫在肩膀的部位染出了一朵冶艳的红花。他撕开因为被血湿透而紧紧贴服在皮
肤上的布料,看了看状况,草草包扎了一下,接着便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
歇了一天没去公司,一去就发现自己那台电脑被大卸八块。隔壁桌的同事甲说你那台电脑主板烧坏了,还没修好,Cathy姐叫你
用这台,还问你是不是没关机直接拔了插头,公司的插板都是最好的插板,就你用了才漏电,再弄坏就不要你在这里做了。
随便非常诚挚地表示纯属意外,绝对没有进行任何不良操作,本人工作态度积极,工作质量有保证,实在是各大公司不可缺少
的人才。
登企鹅看见白姐在线,老模样打了个招呼。
但直到八九点交了单子下班,也没见白姐回复。随便想也许她也加班正忙着呢,没怎么在意。
搭班车回去的路上,见书读湖的那一段依旧人影成双,事隔两日,路边血迹消失殆尽,不知是因为勤劳的清洁工还是昨夜那场
雨。
随便看着那些双双对对,想他们要知道自己站着的地方前几天躺过一堆肠子会作何感想。
远远地看见芦苇丛边站着一对情侣,有一个衣着奇怪的小女孩站在他们身后,垫脚伸手摸着他们二人的头。
随便皱起眉,眨了眨眼再看,那小女孩又没影了。
晚上正跟四级单词奋斗,小兰来拍门,“便便,地中海刘的作业你写了吗?给看看。”
两个人在客厅沙发上聊了会儿,小兰百无聊赖地翻着作业,打哈欠。
“十一点了,去睡吧。”随便说。小兰和小广都是早睡族,晚十早六,江南人民的优良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