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林喉咙里呼噜呼噜的闷吼似乎急促了一些,赤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
随便走到床边,查看了一下铁链捆得是否牢固,接着弯腰在季逸林额头上安抚地吻了一下,抚着他的脸哄道,“乖一些,马上
就好了,不要动。”
他捧着季逸林的脸固定住,将身体压在对方身上以防止对方等会儿的挣扎,转头示意五号。
五号上前了一步,低垂的安静的眼眨了一眨,看着戒备闷吼着盯着自己的的季逸林,慢慢地将手覆在季逸林的额上。
他的手掌里渐渐溢出微弱的金色光芒,接着一丝仿佛黑气一般的东西溢了出来。
“……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病床上的丧尸突然开始激烈地挣扎,随便咬着牙使劲按住他的脑袋,他便竭力扭动着四肢,
骤起的力道挣得铁链铮铮作响,整个病床都因为他的抗拒而剧烈晃动起来!
“嘲——!嘲——!”
“唧——!唧——!”不明状况的幺鸡也在下面紧张地尖叫着,咬着随便的裤脚使劲拖拽。
身下人的吼叫太过凄厉,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殊死挣扎的模样,心脏仿佛骤然的紧缩而后撕裂,难以承受的巨大疼痛感,身体里
的血仿佛被瞬间抽空一般。随便满额都是渗出的冷汗,手脚冰凉,周身颤抖。
他竭力用全身的力量按住季逸林的挣扎,口中大喊着安抚对方,“林林!别怕!马上就好了!林林!”
“咔!”
混乱中突然夹杂了一声脆响,随便抬头看去,铁链束缚得太紧,季逸林又太用力,竟然将一只手臂都挣断了,青白的皮肤下骨
节突出,俩截手臂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弯折着!
随便只觉得心头一抖,一瞬间加剧的疼痛几乎滞了他的呼吸!
“等一下!”他突然一把推开五号,将季逸林嘶吼着的头颅护进自己怀里。
“嘲——!”季逸林仍是凄厉又愤怒地吼着,声音在随便的胸口嗡嗡。
“没事了!林林!没事了!”随便紧紧抱着他安抚道。
“嘲——!嘲!嘲……嘲……”季逸林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来,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但浑身仍微微地颤抖着。
“停了,已经停了,没事了,别怕……”随便轻拍着他,将脸埋在他头侧,摩挲着彼此的耳鬓,感觉到枕头上的湿意,这才发
觉自己不知觉间盈了一脸的泪。
季逸林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呼噜的闷吼,断掉的手臂轻微地挣着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乖,别动了,马上给你松开。”随便按着他的手臂心疼地道,直起身开始解束缚在他身上的铁链。
季逸林刚一得到自由就几步蹿出老远,靠在墙角低低地闷吼着,大睁着赤红的眼睛戒备地看着他。
幺鸡晃着屁股跟着蹿了过去,蹭着他的脚边唧唧地低叫着。
“林……”随便紧张的一声还没唤完,他就弯腰将幺鸡捞了起来,看了随便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跑!
随便大惊地跟着追了上去,眼看着他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穿过房间撞出门去,接着轻巧翻上围墙,电网上滋滋一下短促的电光伴
随着幺鸡的惨叫,跃身跳了出去。
“林林!”
随便又惊又急,连忙去搬开堵住院门口的东西,却被从屋内追出的的爆头拉住,低声喝道,“大便,你做什么?!别出去!”
天色已晚,黑夜是丧尸的帝国,特制的地下室里隔音很好倒没什么事,但他方才追出来高喊的这一声“林林”就足够吸引了外
头不少的徘徊的丧尸的注意。院外的嘶吼声杂乱而热烈起来,甚至还能听到身体撞到门上的声音。
“林林跑出去了!”随便压低声急道。
“他是丧尸不会有什么事,”爆头道,“倒是你想出去找死么?”
随便被他拉着,院子里冷风一吹,冷静了一些。这么出去的确是找死,不仅自己危险,还会将外头的丧尸放进屋里。林林应该
只是生气,气消了也许就回来了,就算不肯回来,他也该等白天丧尸不这么猖狂的时候再出去找。
于是竭力控制着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深呼吸一边回了头,正见同样追出来的五号苍白的脸。
随便一时有些尴尬——他方才一把推开了对方之后,已经将对方完全忘记了。
“对不起,”他对五号道,“他反应太大,我想再等他适应一段时间……你没事吧?”
五号脸色白且虚弱,善解人意地摇头道,“我没事的。他应该只是生气,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别太担心了。”
虽然对方说的和自己想的一样,随便仍是不甘地顺着他的话又看了眼门外,接着强迫自己转回头来,看了看周身是血遍体鳞伤
、几乎快成破布娃娃的五号,“……我找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么?”
“嗯。”
……
深夜里只余隐隐丧尸的嘶吼,连鸟鸣虫鸣都似绝了迹,颜色惨白的半轮月挂在空中,几粒琐碎的星。
爆头盘腿坐在一张白床单上,高居平房屋顶,偶尔转动着头、目光扫过院子周遭。
虽然院子围墙上拉了电网,但他仍是不太放心,一入夜便爬上了屋顶守夜。反正在屋里也是TMD闷得慌。
擦完了枪,清整了一番剩下的子弹与其他工具,不算少,但绝对不算充沛,这些东西用完便没了,很难找到补给,爆头微皱了
眉,将匕首抽了出来,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望着前方民居四翘的飞檐思索着。
察觉到脚边的微颤,他将仓鼠从背包里摸了出来。
来的是谷梁米的通信。说已经接到西北总部的支援,并且魔人从前天开始就有减退的迹象,现在查明是以极快的速度往东区方
向移动,他已经向中总发信警报,但至今未收到回复,怀疑是遭到黑洞影响、灵力波传导偶尔会被阻隔,如果爆头收到此信,
务必在与中总方面汇合后通知中总此事。他说他跟戎子一路跟踪魔人正在前往东部的途中。另外,魔人统领是一个额中生有第
三只眼的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在外貌千奇百怪的魔人中很容易辨识。
爆头简单地回信汇报了现今状况,收了仓鼠,仍是盘着腿坐着,开始浅眠,眼虽微闭着,耳朵却警觉地听着周遭动静。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意识正在混沌中游离着,突然听得几声轻响。
他睁开眼耐心地等着,持着步枪的手抬了起来,笔直地对着架在屋顶边的竹梯。
许久许久以后,来人才终于凭着单手艰难地爬了上来、冒出了上半身,苍白的脸色,原本一双在黑暗里也晶亮的眼睛因为蒙上
了一层寂寥与恍惚,而变得有些黯淡晦涩。
第二十四章
对方抬眼见到他竟然在,微惊了一下,神色中的黯淡瞬间消散,换了一脸的平静淡漠,仍然似没看见他一般将整个身体都挪了
上来。
爆头放下枪,皱着眉头看着他慢慢地走过来,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盘腿坐下,抱着那只之前被爆头折断的、永远也不可能复原
的断臂,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发呆,偶尔捂着嘴低咳几下。
看上去似乎只是想出门来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待着。
“……”被无视的爆头。
他们俩,要说有过关系,也是来得糊涂、去得更糊涂,二人之间的对话——如果方才院子里爆头单方面的问话不算的话——结
束于五号冷淡的一句“的确不关我事”和爆头暴起的青筋,那件引起事端的夹克至今都还在小货车的地板上无人问津。而现在
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人一边各自安静地欣赏月色这么个平和的情形,简直是诡异中的诡异。爆头眼角抽搐着等了一会儿,见对方
始终毫无动静,终究没忍住,“你TM不去睡觉上来抽什么疯?!”
五号闻言偏了头,月光下的瞳孔晶亮却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声音低哑地、平静地答道,“我不需要睡觉。”
对方既然是“借尸还魂”,不用睡觉本来是能说得通的事情。但这句话扎进爆头耳朵里又是一根象腿那么粗的刺,无异于再次
提醒他前天晚上对方故作困顿虚弱靠睡在他肩膀上完全是在装睡耍他。气息一粗,指节一握嘎吱作响,刚要发作,五号突然又
加了一句,“……刚才的事谢谢你。”说的是爆头先前指出他身上有伤的事。
“……哼。”爆头从鼻子里冷哧了一声,寒着脸想谢个屁谢,老子不是关心你,只是关心一下是否有攻击者闯入了院子。
对方也是活该。换个谁见到另外一个谁都行,只有随便最见不得“季逸林”滥杀,这不正好撞枪口上,真TM自找巴掌自找骂。
下头吱呀一声,又有人推了门出来,二人警觉地往下看去,是只穿了件单衣的随便,抱了臂,微偏着头,站在院子里发呆。
不知是来找半夜失踪了上屋顶那个,还是来等院子外头那个。
五号起身就要下去,突然院墙上冒出个人影,伴随着滋滋的声响跟幺鸡的尖叫,眨眼间翻了进来。
是脸上和身上挂了不少血的季逸林,断掉的手臂看样子已经被吃了回来。幺鸡挂在他胸口,也不知道度过了怎样一个惊险刺激
的晚上,显得恹恹的。
“林林!”随便又惊又喜,急忙上去拉他,却被对方退了一步闪开了。倒是被电了俩次的幺鸡委屈兮兮地翘着被电焦的小尾巴
钻出来,蹿到随便怀里。
“怎么了?!”小蔡奔出来问。电网受了惊动屋内会有铃声警示。
“没什么,”随便道,“是他回来了。”
小蔡哦了一声,困顿地看了持免费票外出丧尸乐园游玩归来的季逸林一眼,打着哈欠倒回屋内,“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睡吧!
”
“林林……”随便继续哄道。
“……嘲!”躲开。
五号跟爆头攀在屋檐上,看着随便跟季逸林进进退退,用肢体语言交流(?)了一阵无果,终究还是随便无耻地装作摔倒、趁
机把人给紧紧抱住了,死乞白赖地哄了老一会儿,拉拉扯扯地牵进屋子里,啪嗒,关了门。
院子里一片安静,爆头挑眉嘁道,“怎么?不下去?”
五号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我去了‘他’可能会再次跑开。随便不会想在这个时候被打扰。”
他垂着眼,像是在跟爆头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我可能真的变了,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了。”
爆头冷哼了一声,“变?如果他真喜欢你,不管成什么样他都喜欢!看见下面你自己的尸体没?这样他都能舍不得!”
五号低低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在里头,低语道,“可能我已经变得超出他的底限了,他很善良,所以不能容忍我冷血…
…他说的对,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好像我身上他喜欢的东西,全都留在那具身体里……”
他有些恍惚地竭力回忆着,嘴角牵起淡淡的微笑,“……而他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很随和,很开朗,他笑起来很暖,他的手
心也很热……”
那一脸旁若无人地圣母怀春的模样莫名地让爆头泛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得直打冷战,几乎是暴躁地打断对方,“少TM恶心巴
拉的嘀嘀咕咕!要缅怀你那些春情滚下去找个角落自己待着!别TM当着老子的面发情,挡着老子看月亮!”
五号偏了头看向他,静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地道,“我当时为什么会看错,你这样……分明一点都不像他。”
这一下子终于戳爆了氢气球点燃了火药桶,爆头神色瞬间阴黑了下去,抡起枪对准他的额头,从牙关里慢慢地狠狠地咬出俩个
字来,“闭嘴。”
他最火的便是对方提这件事,偏偏这人不识好歹不知死活地一次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如此极具讽刺色彩地被失忆的对方当成
另一个人的替身。
五号眨了一眨眼,神色依旧很平静,淡定地指出,“你杀不了我。我也不会感觉痛。而我如果又受了伤——头上多了个洞,哪
里骨折——明天随便会看到。”
“……”
向来口水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爆头整张脸由青转黑又转紫,简直能听到自己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啪嗒啪嗒暴出来的声音,一
口白牙磨了又磨,终究只能黑着脸把枪放下。
五号偏了偏头看着他,判断道,“你其实很介意随便的感受。”
“但在意归在意,”他补充道,“我警告你别对他有其他的感情……”
话音未落衣领便被人揪了起来,爆头咬牙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
五号平静地道,“不能对他有其他的感情。”
爆头怒极反笑,“哈?因为你喜欢他?你会吃醋?你不准除了‘你’之外的人喜欢他?”
五号迎着他的怒意平静地道,“是,我爱他……”
“你爱他个屁!”爆头一把将他恨恨摔到地上,膝盖压着他胸口粗鲁地扯起他的衣领,“老子告诉你,老子当他是亲大哥!你
TM以为老子是什么人?!以为老子是你?!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时候,抓着个看着眼熟的人就可以随随便便去喜欢?!”
“你的狗屁‘爱’只是个符号!”他瞪着眼吼道,“你根本不是靠你心里喜欢谁的心情在喜欢谁,而是认准谁是‘随便’就喜
欢谁!你真的喜欢现在这个‘随便’?!你真的会为了他吃醋?!少TM装了!他刚才搂着另个你进去的时候你什么感觉?!你
真的有感觉?!你TM没看到你当时脸上死人面具一样的表情!”
“连丧尸都知道什么叫吃醋!”他看着五号深不见底到什么都看不清的眼道,“你TM才是没有魂魄没有心!你身上有感情的部
分——全TM留在那个丧尸那里了!!”
“……”
爆头解恨地看着五号低垂下去的眼。
“……”
“干嘛?!被老子踩中痛处?!”对方一言不发,他便忍不住的得意地冷笑。之前不是挺拽的吗?!敢噎老子?TMD有本事顶回
来啊!
谁料五号突然挣扎起来!屈膝一脚蹬开了爆头,接着单手撑地,摇晃着站起来。
月光下他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死人一般的青白,眸子里灰蒙蒙得再看不见一点光亮。
他看也不看爆头,脚步虚浮着几步走到屋檐边,接着身子一晃栽了下去!
爆头急忙大步冲到屋檐边去看他,却只见他踉跄着没入屋檐下的背影,吱呀开门的声音,进去了。
爆头皱着眉头看着下头老久,才转身坐了回去。
躺在被踩得皱巴皱巴的床单上看了老一会儿天,月亮始终是那副白得惨无人道的样子。
“……”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对象是谁,突然就骂了一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