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啊啊啊——!!”“哇啊啊!!”
……
“扑通——”“轰——!!”
怪物沉重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溅起一地土石,混杂着倾盆大雨重新坠回地面。
爆头喘着粗气,用脚踩着那怪物的头顶,单手将还泛着蓝光的、血淋淋的雷神巨刀,从它的脑浆中间拔了出来。
他因为脱力而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拄着刀,咳着血看着那怪物的尸体。
在那具被砍断了四肢、最后头颅被劈为两半的尸身上,渐渐地泛起了黑色的幽光,光芒笼罩了整具庞大的身躯,而后一起化为
灰烬消失在了雨里。
地上徒留了一个巨大的凹陷,连血迹都不曾剩余,就好像这只鬼魅怪物,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
爆头咳着血,摇晃着,在碎石之间走出几步,拄着刀跪伏下去,将五号的身体扶了起来。
“喂,”他沙哑地唤道。
那具身体的脸上糊满了泥土与血块,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看上去好似脱力昏厥。无论怎么摇都不给半点反应。
爆头单手将他拽了起来,掼到肩上,刚挣扎着要直起身,就不得不丢开五号,背过身去一脚踹出!
从阴影里窜出来突袭的一只丧尸应声坠地,破碎的头颅哗啦溅了一地。
而五号失了扶持的身体又滑落下去。
爆头摇晃着昏沉的脑袋,一边咳着,一边拆了用来挂自己骨折的左手的绷带,将五号拎起来重新扛上肩,接着将绷带胡乱在对
方的腰和自己的肩腰间缠绕了几圈,勉强“绑”在了背上。
一只手要做这样的动作实在太难太慢,而且不得不在过程中停顿了好几次,来处理扑上来的丧尸。
他先前对付那只怪物,花了太多的时间。在这期间,丧尸群已经逼近了办公楼。
它们的嘶吼一阵大过一阵,不断地从四周汹涌而来,雨下得太大太急,混乱中几乎看不清楚它们前来的方向。它们攻击一路上
所能见到的任何东西:地上的尸体,活着的魔人,和站在空旷的楼外、目标明显的爆头。
爆头眯缝着肿胀滴血的眼睛,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它们。那些腐烂的面孔,狰狞的獠牙,层层叠叠好似黑色的巨浪,铺天盖地地
汹涌而来。
他耸了耸肩,虚弱地又唤了一声低垂在自己肩上的那个脑袋,“喂!”
五号仍是垂着头,毫无动静。
“你他妈的……”爆头沙哑地骂了一句,“你到底在不在里面?不会是趁老子打架跑了吧?”
“……”五号仍是垂着头。
“咳!咳咳……”爆头用手挡着嘴,咳出一手背的血来。
他低头看着雨水将血痕快速洗去,突然嗤笑了一声。
他已经到极限了。他像要把一生的血都咳尽了。
他竟不住想——如果刚才没有冲出去挑战那只怪物,而是追着随便而去,会怎么样?被魔人头领杀掉也是死,不过至少不是活
生生地被那怪物和这些丧尸们撕碎了吞掉。
但他突然觉得自己问自己的这个问题,非常地白痴可笑。就好像之前在被五号拧“断”手臂之时问自己那些如果一样——如果
他没有从直升机上跳下去,如果他能在船上发现五号不是季逸林之后杀了他,或者在魔人发现他们时丢下五号不管,如果他能
早一点揭发五号身份而不是替他遮掩……
他现在才明白,根本没有如果。如果还会有下一次的选择,十分讽刺地,自己仍然会放弃那些美好的如果,继续去选择背上的
那个王八蛋。
什么对方爱着随便、不会害随便,什么对方也许有苦衷、事情可能另有转机……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借口。
不过是犯贱罢了。
他望着眼前越来越模糊不清的雨帘,突然嗤笑了一声。
“吼——!”奔到近处的一只丧尸见他垂着头没动静,大张着血盆大口冲了上来。
然而在它靠近他的前一瞬,爆头猛然动作抡起长腿,干净利落地踹中了对方面部!高筒军靴厚实的靴底登时破碎了对方的鼻子
!
丧尸的身体轰然砸落地上。
爆头仍是低着头,渗着血丝的眼睛隐约泛出微红的光芒。他摇晃着上前一步,踩上那丧尸的脸,一边慢慢地将靴底在那血淋淋
的面上狠狠碾动,一边颤动着破碎的、淌着血的青紫嘴唇,喃喃道,“真是犯贱……”
不过是从断裂的楼梯上坠下的时候,被拉了一把。不过是在被碎石压住的时候,被亲了一下。不过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偷
偷地、小心翼翼地抚摸了眉眼。不过是在被丧尸围攻中的短暂宁静中,交换了一个绵长缱绻的吻。不过是看见了那双黑得深邃
纯粹的眸子垂了下去,听见了温温软软的一声,我担心你。
不过是一点点给错了人的,短命的温柔。
因此而一次又一次动摇的他,怎么会这么犯贱?
血水掺杂着雨水,仍在从他额上淌下,渐渐什么也看不清了。他抹了一把脸颊,摊开掌心,只能看见黑红。
他沉默着,身体压抑不住地微微颤抖。而后在狂风骤雨打击下的楼宇一角,在汹涌着逼近的丧尸海洋之中,他低垂着头,缓慢
地,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嘶哑的,越来高昂的尖啸——
“喝啊啊啊啊——!!”
……
电光激闪的轰鸣不断响起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成千上万的丧尸包围了那里,黑压压的尸群,黑压压的尸群自远方蜿蜒,一望
无垠。
暴雨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腐臭气息,丧尸焦黑的残肢断体啪嗒啪嗒不断栽落在地。
一脚踹开了横倒在面前的半截丧尸尸体,爆头将手中巨刀就地一插!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破碎的重响!
巨刀静静地立在了雨里,殷红的刀身,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将砸落在它之上的水滴焚烧殆尽。
他扶着那柄刀,垂着头,粗重地喘息。雨水给他高大的身影蒙上一层薄雾,就像暴雨冲刷下岿然不动的一座大山。
他慢慢地,将形状刻薄凌厉的眼抬了起来,满布的血丝令他的双眼如他的刀一般赤红,仿佛也燃着火。
他抬眼扫向包围着他的丧尸们——它们都站在距他数米之外的地方。因为在巨刀挥舞范围之内的那些它们的同伴,都已经变成
了地上焦黑的尸块与烂泥。
它们本能地惊惧着他的眼神,像兽类对强敌天生的敏感与惧怕,站在原地示威地低吼,却犹豫着没有上前。
爆头神情狰狞地看着它们,将手慢慢地从刀柄上拿开,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水——这是他刚才放下刀的目的——然后,又慢慢
地、牢牢地握住了刀柄,将它一点一点从地上拔起。
他单手将那柄巨刀重新举了起来,横转刀锋,指向它们。嗜血的光芒闪耀在他赤红的眸子里。
然后他牵唇撕扯出一个阴鸷的冷笑。
好似突然得到了进攻的讯号,丧尸们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吼——!!”“滋啦啦——!”“滋啦——!!”
爆裂的头颅与肉体的碎块不断地跌落,爆头背上背着一具颓软的尸体,单臂挥舞着那沉重巨大的雷神法器,万千雷鸣电闪在暴
雨中交织出耀眼光辉!
越来越多的腥腐血浆溅落在他脸上身上,脚下尸体堆积如山,不知道砍落了多少个头颅,斩下了多少只手臂,拦腰截断多少具
身体。
他已经完全失了理智。他杀红了眼眸,他感觉不到倦怠,他甚至不需要清醒,只要下意识地挥舞雷神便能祭出华丽绚烂的刀法
。
这种持续的血腥杀戮就好像是他的本能,就好像是他残缺不堪的生命的一部分。就好像他曾经持着这柄刀,无数次地自尸山血
海中浴血而出。就好像他曾脚踏凶悍残暴的庞然大物,身后数不尽的金戈铁马,只要他挥起雷神一声令下,百万雄师便可席卷
吞噬天幕下的一切!
这场狂风骤雨,淅淅沥沥,丧尸的嘶吼与刀刃破风的铮鸣,交错奏响,震彻天地,都是为他一人谱唱的杀伐战曲。
他终于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狂吼,扬起手臂,火红的巨刀燃烧着指向天空——
他没有念出任何的咒语,但眨眼之间,风起云涌!层叠的乌云剧烈的颤抖翻滚!高白岛的天幕骤然陷入完全的黑暗!云层的翻
涌向四面八方的海面蔓延!
“轰隆隆——!!”
天幕中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一道比之前随便召唤的惊雷要巨大数倍的耀眼光束破空而下,穿透暴雨,仿佛支撑天空的天
柱一般轰然落下!
……
臂上的蛇状法器嗡嗡作响泛起光芒,站在横尸一片的办公室里的卫琰神色一变。
他迅速抡手结印,金色光芒交织出一面透明的防护,与之前一样笼罩住了办公楼,却在数秒之后,只听得震耳欲聋的撞击之声
!
地面剧烈的震荡,天花板轰然陷裂,大块的屋顶砸落!
卫琰在那之前已经闪身从窗口避了出去,半空中的骷髅兵箭一般掠下将他接在背上。但也就在他踏上骷髅兵背部的那一瞬,只
听得又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响!
他的防护罩在与这次的惊雷光柱相接触的那一刹那便瞬间四崩五裂!
耀眼刺目的光柱冲破障碍,笔直落了下来!砸落在整栋复合型的办公楼之上!
“轰——!!碰!!轰隆——!!”
他只来得及再化出一个小型的防护罩遮挡住自己与脚下的骷髅兵,剧烈的颤抖与震荡,楼宇倒塌的轰然巨响,什么也看不清,
什么也听不清,混乱之间脚下一空,骷髅兵仿佛断线风筝一般脱力坠落!
“轰——!!轰——哐!!”
“碰——轰卡卡——!!”
“轰——!!”
“……”
待到一切的震荡与轰动停止,只听得到淅沥沥的沙石碎块砸落到防护罩上的声音。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栽落在地面的卫琰,撑着手臂直起身来,骷髅兵被压在他身下、折断的头颅从他手边咕噜噜滚远。
他收了那圈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防护罩,摇晃着站了起来,臂上的蛇状法器发出微弱的一闪一闪的光芒,刚刚杀死勿非的下属后
吸入其中的灵力又被殆尽。
他捂着嘴咳出一口血来,残破的灵魂又一次剧烈地疼痛。臂上的法器微微地颤抖,仍是闪着光。
他呆了一呆,面上突然露出慌乱的神色,先是踉跄着走了几步,接着动作越来越急越慌乱地,步履蹒跚地,向着一个方向跌撞
跑去。
不,不会的。那人明明已经被他送走,明明已经送走了!不可能还在这里的!不可能会有这种程度的惊雷阵!这种,这种程度
……
他看不到他所身处的地方,但却能猜想到,能摸索到,他脚下的荒凉与狼藉——
那栋拥有一个主楼三个分楼的复合型的办公楼,连同它方圆一里内的所有建筑物,都被夷为平地。焦臭的气息弥漫天地,掩盖
了原本的血腥尸臭。遍地都是丧尸与魔人的残肢断骸,被掩埋在颓倒的墙体砖石之下。
……
第四十八章
混杂着碎石的水流从身上褪去,谷梁米抬起湿漉漉的头看了看周围状况,小心地撑起手臂。
“没事吧?”他低下头问被他护在身下的人,几缕水流沿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对方额头上。
同样浑身湿漉漉的戎子虚弱地蹬了他一脚,“重死了,让开。”
谷梁米搀着他站起来,望向远处除魔总部所在的大楼——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震荡之后,那里硝烟弥漫,再看不到原本高大楼房
的影子。
“那是什么?!”谷梁米疑道。
“是惊雷阵。”戎子道,看着头顶似乎仍残留着裂缝的天空。
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灭天绝地的惊雷阵。如果不是因为距离较远,他二人怕已经被灼为了灰烬。
“惊雷阵?!”谷梁米道,“难道是随便又一次……不可能啊!他已经……”
“先担心我们自己吧。”戎子打断他。
烟尘之后,从四周残破的砖瓦中开始爬出大量缺胳膊断腿的丧尸,被砸断了一两条肢体并不妨碍它们的行动,淌着血水的獠牙
向着二人的方向吱嘎开合。成百上千的丧尸眨眼之间就将他们包围在了正中。
而他们身后的海边,海浪因为突然的地震而激烈翻涌,已经将原本停靠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游艇拍打去了更远的海上,只隐约可
看见船头一抹红色的裙角,是他们的下属在挣扎着向他们挥手呐喊。
谷梁米头疼地呻吟了一声,“不是吧……”
“吼——!!”“吼嗷!!”
已经有丧尸尖嚎着扑了上来,被谷梁米当头一个过肩摔砸落在地,残破的肢体扭动着想再次弹跳起来,却突然噗地一声,不再
动弹——戎子的法器降魔杵插在它脑门中央。
他二人默契地抵背而立,一只手迅捷地击出降魔杵与发出水刃,另一只手却互相五指交缠,金色的灵力自谷梁米的手臂蜿蜒到
戎子的掌心。
吸取了部分灵力之后,戎子撇开谷梁米的手,席地而坐,借着对方水刃的掩护开始专心结阵,不多时咒阵突起,一个半径两三
米的小结界笼罩了他们。
见结界已成,谷梁米脱力地软倒了下来。强撑了半月,他也不比重伤未愈、灵力虚脱的戎子好上多少,残存的那点灵力都贡献
给这个结界了。
戎子展臂正好将他瘫软的身体接进怀里,二人艰难地喘着气,看着周遭丧尸前仆后继地冲撞着结界,半空中不断有血浆和肉末
飞溅。
“咳,”谷梁米将脸蹭在戎子胸口,喘息着说,“这场面似曾相识……”五年前他好像也是这么奄奄一息地被搂着。
“少装死。”戎子往他脸颊上拍了一巴掌。
“呜……”
戎子皱着眉,一手揪着谷梁米的面皮,一手紧握着降魔杵,脑中迅速思索着逃脱的办法——这结界撑不了太久。
然后他突然警觉地抬起头。
瑟瑟海风中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低沉下来,层层叠叠的丧尸们突然仿佛被分开的水流一般,向着两边让道。
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路的中央。身形高挑,衣衫破败。
他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抬起了肤色苍白的右臂。仿佛遭到了莫名力量的驱赶一般,群聚的丧尸们闷吼了一会儿,竟开始悉悉索
索地向后退离。
他渐渐地走近。而戎子的脸上,也渐渐浮现震惊之色。
……
“咳,咳……咳咳……”
爆头弯着腰,吃力地将雷神刀从护林员的尸体头颅上拔了出来,艰难地直起身。
温热的血从他的肩上淌下。他反手将巨刀直插入地,发出“哧!”一声脆响。
丧尸焦黑的残肢围绕着他。办公楼的一根主梁柱横倒在附近,阻隔了碎裂的砖石。暴雨已经停止了,就好像云层的力量在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