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要对他好,为什么又是这样一副冷淡的不想搭理他的态度?
难道可以理解为对方关心他,却又故作别扭?
爆头抽了抽嘴角,觉得还是不要往这种无比自恋令他自己都想吐的方向去揣测比较好。
他恢复了些精神,便扶着沙发坐了起来,喘够了气,脸上又恢复了平时凶狠且玩世不恭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哑着声,对那个
无视了他许久的人喊了一声,“喂。”
五号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爆头原本是要跟他道歉的。
前一日的晚上在屋顶,他骂对方其实如同行尸走肉、毫无感情的时候,对方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竟然连反击都没有就直接跑
走了。一直到护送幸存者进入高白岛的结界之前,他都还在考虑要不要跟心灵竟然如此脆弱的对方解释说好吧老子说的话可能
有一点点过了你也只是有一点点白痴和没心没肺而已并不至于像我之前说的那么变态的。但当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
出口。
现在对方救了他又照料他,他觉得自己的确是可以大人有大量地把这句话讲出口了。
可是当迎上五号看过来的眼神,他却突然眼角一抽。
准备好的那几句话莫名地就被咽了下去。
而是挑着眉戏谑地冷笑,道,“你救老子做什么?怎么?良心发现,又想对老子犯贱了?”
然而五号微微偏了偏头,也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淡淡地牵起嘴角,眼神中带着嘲讽的刺眼微笑。他慢慢地启了唇,富家公子的声音圆润而又低沉。
“你别误会,”他说。
“掉海前我护住你,是因为你的身体还可以用,不想浪费了。后来不杀你,是因为随便在意你,而你毕竟是因为我才掉下来的
,如果你死了,他会内疚,会难过。你死与不死,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半分也不会在意。明白了么?”
“明白了就闭嘴,乖乖躺下去,”他淡淡地笑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别逼我帮你。”
爆头重重地皱了眉。
他终于察觉出对方与之前的不同,就在对方刚才笑起来的时候。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看到对方转过来看着他时,为什么会突然地感觉压抑与不爽、放弃道歉反而下意识地攻击挑衅对方。
因为对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只需动手指就能捏死的蚂蚁,轻蔑,冷漠,毫不在意。
而对方眼中的色彩,虽然如之前一般幽黑深邃,但最初的呆傻与后来的迷惘,已近乎殆尽。对方的神情,比起之前,更加的淡
漠与疏离,整个人透出刺骨的寒意与黑气,更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想起五号在坠海前的痛苦嘶吼,还有五号面朝着随便的那声喃喃。
是失忆的对方又想起了什么?
这才是对方原本的样子。
爆头紧蹙着眉头看着五号,高烧退去的脑子里突然清明起来,先前那些因为对方照顾救助他而产生的种种十分犯贱的胡思乱想
都被推在了一边,另一个他怀疑了许久的想法却隐隐浮现。
“……你不是季逸林,”他看着五号的眼道。
五号瞳孔里的色彩果然闪烁了一下,因他这句话,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这细小的反应更证实了他的想法,爆头冷笑起来,“我没有证据,但季逸林绝对不会是你这样的一个人——随便也应该是潜意
识里感觉到不同,掉海前才没有先去拉住你。”
被他又一次切中要害,回忆起之前令他从灵魂深处开始剧痛的场景,五号的眼眯得更加厉害,眼中的寒意近乎冻结。
“闭嘴。”他道,勉强还能维持语气的平淡与平静。
爆头看着对方淡漠的脸上终于浮出烦躁与怒意,冷笑着继续道,“我们掉海前你对随便说了一句话,我听不出那是什么话,我
从没听过那种语言。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失忆的幽灵?暗恋随便的犯贱的幽灵?咳!”
他的话断了,因为只眼前一暗便被人扣住了喉咙,收紧的两指令他的呼吸骤然困难,半个字都再吐不出。
“我说了,闭嘴,”五号嘴角牵着淡淡地有些扭曲的微笑道,“你是听不到么?”
爆头呛咳着,并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挣扎也是没用的——光是竭力地瞪着他。
五号眯缝着眼在他喉口某处一用力,随即便丢开了他。爆头栽回沙发上剧烈地呛咳着,喉口剧痛,张口却发现被对方故意扼伤
了声带,只能发出极其低小沙哑的啊啊声,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五号俯下身,一把掼住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摁在玻璃茶几上,啪地将影质长剑插在他脑袋前面。
他淡淡地笑道,声音低哑温和,“我的确不是季逸林,但随便的确是我要找的人。”
“你敢在他面前乱说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自己吃下去。”
爆头屈辱地瞪大眼睛,恨恨地抬眼怒视着五号,这种话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如今被人塞进自己耳朵里的感觉真的是TMD操
蛋。缠着窗帘布的右手挣扎着摸到沙发角落里的酒瓶,反手就冲五号脑门上抡过去!
“碰!”
酒液混杂着血液溅起来,喷了爆头一背。五号也是没料到他浑身是伤又发着高烧竟然还有力气砸人,脑门上本就破了的伤口被
砸成个大洞,右眼上哗啦啦全是血水往下淌。他眼中神色一暗,揪起爆头的脑袋就要往下面玻璃茶几上砸去。
“轰!!”
这一下倒不是脑袋和茶几碰撞出的声音,而是整艘船遭到攻击的震荡声。
五号神色一变,丢开爆头闪身掠出舱外。
第三十一章(上)
爆头只听得外面激烈的兵刃相接声混淆于轰隆隆的船体震荡声响中,魔人士兵的惨叫与闷哼不断,却听不到五号的声音。
他竭力撑起身体爬起来,踉跄着奔出门去。
昏暗天色里,甲板上的一切都像一副模糊不清的油彩画,一笔一笔都是浓黑的血涂成。他在头脑晕眩的模糊中看见几个的魔人
将五号围在正中,甲板上横陈着几具已被五号砍倒的尸首。
他从靴子里摸了匕首,咬牙冲上去,还没走近呢就脚下一软,非常没面子地往前一软扑倒,但手里的匕首倒是非常恰当地顺着
冲势,扎进前面那魔人屁股蛋上了。
“嗷!”魔人又痛又恼地吼,回头挥着斧头要砍他,但在那之前他的腰间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身体刹那间被影刃截成两段。
爆头被对方的上身砸个正着,溅了一身的血,接着便连人带匕首被五号一脚踹出好几米,撞在船舱上咳起血来,昏眩间听到五
号冷冷淡淡哼一声,“滚一边去!不自量力。”
也不知道骂他还是骂那魔人。或者把他俩合一起鄙视了。
直把重伤又高烧、体力不支、出来帮忙还TM给踹回来的爆头给气得呛了血,霎时咳得更厉害,一边捂着剧痛的肋骨一边咬牙切
齿地瞪他。
五号却没往他这边看过,剑光里身影翻飞,血块肉块惨叫声便都跟着飞起来。
突然之间一道刀影掠过,截了五号动作。
爆头两眼昏花里看见一穿着斗篷的魔人从空而降,瞧上去像是比之前的那些要高级一些,他一降下来其他的魔人便都退开了些
,那人挥着一把带环的厚刀,舞起来呼呼风响如雷,直向五号劈去。
刀刃剑刃擦出激烈火花,那人一抖手,刀刃上刷刷泛出汹涌的灵力波,黑光一现,五号便皱了眉。对方高吼着再一用劲,五号
使了巧力将刀锋往身侧一送,点着脚尖退出数步,脸色苍白地喘了几口。
他单靠的是剑技和先前从爆头身上吸取的灵力,对方瞧着是个小头目,灵力较为高强,几招之下他便现出了劣势。
那魔人哈哈大笑,卖弄力气一般,将手里一柄重刀舞得仿佛万花骤放般华丽,刀风带着灵力波,股股向着五号袭去。
五号节节后退,眼看不敌,眼底神色一暗,一咬牙,额头隐现黑森之气。
爆头只见他手心里什么东西轰然炸出一团黑影,骤起的寒气逆风而卷,嗖嗖包围了整只游艇,五号额头黑气大盛,在他双眉中
间往上一些的位置、影射出一枚柳叶状的诡谲阴影。
接着便看见他对面耍刀的那位,痛哼了一声抱头栽倒在地,再抬头时,双目都成了赤红,口里啊啊地不知在嚎些什么。
五号脸色惨白,重重地喘息着,似承受着什么巨大的负担,拖着影剑走上前去,吃力地踹了那小头领一脚,收了影剑,俯身从
他手里捡了那柄刀,眨眼间密布血丝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痛楚与阴毒。
“你也配用刀?”他嘶着声道,一抬手便斩落对方一臂。
那小头目毫无痛觉一般,肩头絮絮地喷着血,依旧跪倒在他脚边双目通红地闷哼。
周遭的魔人都惊得满脸惊恐之色,仿佛见了什么最让他们震惊的异术,一个魔人率先惊叫出声,喳喳也不知道是什么话语,其
他魔人便都更加震惊起来,一个骷髅兵转身便抖翅要往天上逃去,似是要去传信。
五号眼角余光扫过,足下一点便闪身至那骷髅兵身前,他的刀法竟也自成体系、轻巧熟练,厚重刀刃径直没入骷髅兵腰间,接
着自下而上一挑,将它整个从中崩碎!
但也就在那一刻,五号自己的面色自白转黑,再也承受不住身体深处传来痛楚,惨叫一声随着那骷髅的断骨一起栽倒在甲板上
,七窍间霎时迸出血来!
游艇上方才突起的寒气也跟着刹那间消散。
爆头暗叫声不好,猜想是这家伙刚才动了什么禁术、短短几秒间就撑不住了,咬牙扶着船舱站起,他左手还断着,只能单手一
把拽了旁边一个救生圈,在周遭魔人围拢之前先把就近的一魔人一救生圈从头套住,箍着脖子踹到一边。
紧接着便扑到已经蜷缩起来剧烈颤抖的五号身上去,先一匕首把逼近的一魔人刺退,咬了匕首拽起五号就往船舱后面退。
先前跪在地上喃喃闷哼的魔人小头目已经恢复了神智,一边捂着肩膀痛得扭曲了面目一边用剩余的那只手指着五号跟爆头,愤
怒地嘶吼着爆头听不懂的语言。
爆头在狼狈躲闪逃窜的昏眩中感觉肩头的五号颤抖着抓住他的衣服低嘶了一句,“不……”
他禁不住低头去看五号,但见对方满头满脸都是汩汩的血痕,都成这鬼样子了还能一脸扭曲地看着追来的魔人们,抖着唇虚弱
地挤出一句,“……不要留活口……”
草你妈啊!这个时候还想着活口你妹啊!老子倒是马上就能变成死口了!爆头满肚子都是抓狂咆哮,要不是没力气没时间,他
恨不得活生生将对方抽成马蜂窝。
不过愤怒与激动反而令他昏眩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拽着五号直奔一个方向而去。他先前一个人昏沉沉去四处翻找医药箱的时候
,曾看到过发动机和油箱的位置。
故意从狭窄的船长室穿出去,到了地方将五号扔到一边,先拎了旁板一木桶往追近的魔人那里砸过去,趁着对方躲闪,从腰包
里摸了谷梁米硬塞的、戎子请的那叠符的最靠后的一张,从右靴里抽了三棱刺狠狠cha进油箱的箱盖上。
狼狈地避开魔人砍来的一剑,就地一滚,长腿一扫绊了对方一个跟头,接着便喘着粗气凝神念咒,被五号扼伤的喉咙火烧一般
疼痛难忍。他一边沙哑念咒,一边扑到船舷边拎起五号,抱着五号翻出游艇外,落水的同时忍着剧痛竭尽全力嘶吼出一声,“
破!!”
接着便抱紧五号竭力往水下沉去。
“轰——!!”
整个游艇眨眼间被耀眼的火光包围,熊熊火焰烧灼在海面上,燃亮了阴沉的天色,黑气卷席而上喷薄在层层乌云之间。
……
三眼的魔人首领踏着骷髅兵而来时,只见海面上黑乎乎漂浮着几堆船体残骸,魔人残破的尸体夹杂在焦黑的船板间。
“继续搜!”他看着海的那头,海城沿岸的隐隐楼房,扭曲着面容道。
他攥紧了手心一块寒气刺骨的碎石,额际第三只眼的周围隐隐有青筋暴出,深深吞吐了几下,像是竭力压制着体内什么东西,
接着便沉声道,“这几日本座要闭关,除了要事,扰本座者杀无赦。”
第三十一章(下)
……
随便快速地转动着视线,放松油门减缓速度与声响,谨慎地转动方向盘,寻着隐蔽安全的路。
副驾驶座上的丧尸安静地转头盯着他,看着他脸上愈发凝重的惊讶之色,喉口便发出仿佛担忧一般的咕噜低吼。
随便皱着眉,完全无法压抑住自己的震惊。末日屠城的景象,他五年前便已熟悉,但那毕竟只在一隅偏僻小城,小道屋瓦的颓
靡,远不及现在数百上千万人口的繁华大都市的覆灭、或许即将全世界都深陷末日的冲击感来得震撼。
之前他护着幸存者来到海城时,这里是一座死城。街上断壁残垣,路灯横倒,尸堆遍地,血流蜿蜒成河,除了零星丧尸走动,
见不到一个活物,没有一丝生气。
而现在,它已经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嚼碎,完全地消化入腹。不是濒临末日,而是已在末日啃食之后。
层层乌云在天空中叠加,钢筋水泥的大厦都覆盖在黑色云海之下。城中弥漫着潮湿森冷的雾气,模糊虚化恍若幻境,触目所及
,再不复人间之境,俨然另一异界地狱。
与几日前低调的死寂空旷更不同,沿途昔日喧嚣的中心大道、商业广场,标志着海城无尽的蓬勃与繁荣的各个地标建筑周围,
都集聚着成千上万的丧尸。
低低的嘶吼仿佛已变成它们平静的交流方式,没有撕扯与扭打,地上爬蔓蛆虫的碎尸也不再吸引它们的注意与争夺。它们只是
停留在原地,如朝圣一般惶惶然群聚,伫立,或小范围内来回缓慢地走动。就像满城集结待发,等待命令的死亡军队。
丧尸中偶尔还混有三俩成组的的魔人,提着怪异的兵器,匆匆来往,似搜寻着什么。
随便奇怪着丧尸与魔人异样的和平相处的模式,他不敢引起双方的注意,看着从医生那里拿来的海城地图,尽力绕着小路行车
,却因为不熟路,反而有几次差点走入死胡同、被分布在小街小巷的少量丧尸堵个正着。
好在他足够谨慎细心,围堵之下的困境下反而发现附近其他道路,每每艰难闯出。
副驾驶座上的季逸林倒是十足兴奋,伙同他的储备粮食,与外头追着拍打车门的丧尸隔着车玻璃对吼,搞得随便又要惊心动魄
地掌着方向盘玩漂移,又要回头焦头烂额地喝他,“林林!坐好!不要扯安全带会撞到头!”
“嘲——!”
“唧——!”
“幺鸡你给老子缩回去!林林你不要去抠玻璃啊啊!这烂车玻璃没加厚经不起你折腾!你们TMD是在帮我还是帮它们?!”
拐拐走走停停,足足开了五六个小时,才到市中心附近,当车途经他上一次来曾路过的一个十字路口时,随便四下扫望的眼光
一顿,神色微变。
远处路边静静地停着一辆小货车,车厢上几个狰狞的血手印,带着挣扎厮打沾染上的血迹斑驳,隐约还挂了几段不知是肠子还
是血浆的东西。
那是他的车。
随便观察着四周状况,丧尸都群聚到附近的一个广场去了,道上空空荡荡,他将雷克萨斯开了过去,拍拍季逸林让他先在车上
等着,抓着车上备的换轮胎用的扳手,小心地下了车。
货车前后车厢都空无一人。
驾驶座旁的车门开着,上面虽有血迹,却并不像是被外力破坏的样子。座椅上留了一道五爪的血痕,像是有人竭力要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