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上了,所以更加知道该放手
但是,心痛何时能好?何时能好呢?何时能呢?阿兴望着车外蓝天,默默的问自己。
三十
“你还爱着她吗?”
程业想问阿兴,但却没有开口,因为他怕听到阿兴承认的话语。
从中午起,他就一直心绪不宁,总有一股火在胸口灼烧,烧出了妒意、恐慌和不安。几乎从一开始,他就忘掉了那个女人的存
在,或许是他下意识刻意地想忽略掉她吧。车速是越开越快,他丝毫未察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两眼注视着前方,几乎是靠着
本能和习惯在驾驶。
没有多久,车子到了太鲁阁,因为是观光胜地,所以有些塞车,也因此车速才慢了下来。
不少观光客在路旁拍照,各式各样的旅行车、轿车停在一旁。
好不容易过了太鲁阁,他将车开上苏花公路。这期间,他根本不敢看阿兴,怕一不小心那句问话就会脱口而出。
令人窒息的气氛仍在空气中飘浮。
左弯右拐的苏花公路一边是垂直的山壁,一边是陡峭的悬崖。著名的清水断崖的确名副其实,断崖下是深蓝的大海,往下瞧去
,惊涛拍岸十分壮观。
风变强了,从海上吹来一整片的灰云,渐渐的遮去了阳光,笼罩了前面的山头。
不久,车行进至灰云下方,小两淅淅沥沥的落下,湿了车前整片玻璃。
阿兴将车窗摇上,程业则激活雨刷。
车中的空气泛着湿热,在坐的两人依然沉默无语。
黑色的雨刷不受干扰,规律地左右刷动着。
回到台北,五颜六色的招牌已一一点亮,街头闪烁着霓虹灯光。
雨水依然落下,车子行过无数摊泥水,穿过无数个交通灯号,越过了整个大台北,终于进入了新店,阿兴所熟悉的街道。
阿兴的小屋渐渐靠近,然后,他将车停在凤凰树下。
阿兴本以为他会下车,但他却久久未有动作,只是握着方向盘,神色难辨的望着前方。紧窒的气氛压得阿兴透不过气,阿兴衡
量了一下车子到大门的距离,估量自己应该可以靠自己走过去,未再多加细思,阿兴便要开门下车。
手才到了门扣上,程业的大手就横越了过来覆在阿兴手上阻止他。
「等一下。」程业黑眸透着阴郁。
阿兴没有言语,觉得他的手又热又烫,几乎要灼伤了自己的手背。阿兴抽回手,垂下眼睑将两手放在腿上交握,但右手的手背
依然热烫,感觉疼痛。
程业迟疑了一下,望着阿兴苍白的脸,声音沙哑的道:
「我一直不想逼你,因为我认为你该知道也懂得,所以我相信有一天你终会相信而且响应。」他停了一停,才又继续道:「但
是我一直忽略掉你的感受,我想知道,对你来说,我是朋友吗?」
阿兴沉默着,双手紧紧握着,心痛一阵痛过一阵,半晌才吸了口气开口说:「不是。」
阿兴抬起头,极力镇定、面无表情的说:「是麻烦。对我来说你是个麻烦,打扰了我平静的生活。」
程业脸一白,有点受到打击,将放在心中的那句问话脱口而出说:「你还爱她吗?你的前未婚妻。」
「对。」
阿兴的指甲陷入肉里,收紧下巴,发现说谎比想像中还要容易,阿兴甚至可以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清楚的说:
「我爱她。」
程业似乎被这三个字打落地狱,虽然极力想扬起嘴角微笑,却笑不出来,他低下头落魄地干笑了两声。
突然间阿兴心痛的想哭,想伸手拂开他的乱发,想摸着他的脸颊告诉他,自己在说谎,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爱他。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阿兴仍紧紧交握着双手,任心痛蔓延全身。
程业吸口气,伸手摸了下脸,然后向上拨开垂下的黑发,再抬头时已有了笑容。
「我抱你过去。」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阿兴看着他强装出来的笑容却更加想哭。程业走下车,绕到他这边。
抱阿兴下车时,他不忘说了句:「拿外套盖在身上,才不会淋湿。」
阿兴照做,不敢再开口,怕一开口就会痛哭失声。
小雨在下着,他抱着阿兴地快步穿过草坪。
阿兴听得到他一步步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感觉得到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达到阿兴的身上,雨水从他的发梢滴下,顺着他的颈
项滑落。
阿兴希望这条路能没有尽头,可惜,他走没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程业将阿兴放下,扶着他站好。「好了。我相信,你应该可以自己进去。」
他凝望着阿兴,睑上仍挂着微微的笑。
「我我会」他停下来,声音嗄哑地有点说不下去。重新吸口气后,他才带着有点凄然的微笑,一口气说道:「我会遵照你的希
望,不再来打扰你。」
阿兴听到这句话有点瑟缩,但仍抓着外套递给他,「这还你。还有,谢谢你这两天安排的温泉之旅。」
「不客气。外套你留着吧,下雨会冷。」他将外套披在阿兴背上,以手背抚了下阿兴的脸将雨水拭去,然后轻声道:「你保重
。」随即他便转身离去。
阿兴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看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雨丝细细的落在他身上,阿兴不禁屏住了气息。
忽然间,程业回身跨了两个大步,大手一伸便将阿兴抓到怀中,紧紧拥抱他,阿兴背上的外套因而被震得掉落。他低首深深吻
阿兴,阿兴只觉得胸中的空气像是全被他挤压了出来。
他们像是热恋的情侣在雨中吻别,灼烫的热吻无法被冰冷的雨滴降温。
阿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待在他的怀中。阿兴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有力的振动着,穿过他的胸膛,透过两人的衣衫,
直达阿兴的心窝。
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将脸埋在阿兴的颈边,轻轻地、深情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松了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甚至到了车上都没再回头看阿兴,就这样程业走出了阿兴的生命。
也因此,他没见到阿兴背靠着门板,泪流满面、肝肠寸断的滑坐在地上,没见到阿兴表情破碎、泪眼蒙的望着他的背影。
雨在下着,仍在下着,不停的下着
三十一
若不是柳镇因为连续两天找不到人,而决定在那天晚上亲自杀到阿兴家来,阿兴大概会死在自家大门前,就算不死也可能只剩
半条命。
「你是白痴吗?竟然坐在自家门口哭到发作!他妈的,你要哭不会先进门再哭啊!」
柳镇火冒三丈的骂着躺在床上的阿兴说:「你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觉得我不够忙?失踪两天也就算了,竟然还给我弄到差点死
翘掉!刘兴,我警告你,要是下次再敢给我出这种事,咱们俩朋友就没得当了!」
柳镇气呼呼的咒骂,却发现床上的人两眼无神,根本没注意听他说话,气得他直跳脚,差点没抓着阿兴的衣领摇晃。
「刘兴,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啊?」柳镇简直快气到冒烟了。
「我好累,你让我静一静。」柳镇的暴跳总算抓回阿兴一丝神智,阿兴语气微弱的苦笑着说。
「你到底是怎么了?」柳镇压下脾气,蹙眉问:「是不是和前几天那位男的有关?」
「没有。」阿兴疲倦的合上眼,低声回答。
「什么没」柳镇火气又上心头,才提高了音量,却被刚进来的义哥捂住嘴,揽着他的腰就将他强行带出房去。
一出了房门,义哥才松开手,柳镇就瞪着他叽哩瓜啦的鬼叫:「你搞什么啊?」
「你太吵了,阿兴需要休息。」义哥瞪大眼楮的对柳镇说。
「我哪有!你没看他那个死样子,真的像一颗即将殒落的流星!刘兴?流星?他妈还真会取名字,啥不好取,取个刘兴」柳镇
抗议,嘴巴还不断地冒出停不下来的言语。
义哥听而不闻,抓着柳镇的手,硬将这只音量奇大、脾气暴躁的大男人带离门边,还给刘兴一个清静。
『无论如何,我永远爱你』
这是程业最后说的一句话,那样低沉沙哑的声音,一次次的回荡在阿兴耳边,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重
复着他的深情,重复着他的不舍,重复着他的承诺,重复着、重复着
阿兴无时无刻都能听见他的声音,每分每秒那声音都在提醒阿兴的心痛,戳刺阿兴的伤口。
「不不要」
阿兴发出痛苦的和啜泣,紧捂着耳朵却仍听见程业沙哑的嗓音,闭上双眼仍能看见他强装出来的落魄笑容和眼底藏不住的苦涩
伤心。
『无论如何,我永远爱你』
「别再说了」阿兴捂着双耳,蜷缩在被窝中,泪水上不住的滑落,「别再说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兴?为什么程业要说出口?为什么不让阿兴就此死心就好?如果程业没说,这一切就可以变得比较容易,那
么阿兴就可以假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阿兴只是同情,假装是阿兴自作多情,假装这一切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为什么程业要说出口?所有关于他的影像伴随着那句话在脑海中反覆播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阿兴,是阿兴自己把幸福葬送掉
。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同时候,另外一边
『逞什么强呢?』脑中一个声音对程业这么说着。
程业全身湿透的坐在大皮椅上,上衣扣子被他扯掉了两颗,他双脚交叠架在办公桌,裤管还在滴着水,一头短发又乱又湿,同
样也在滴水。他一手拿着一瓶XO,直接就以瓶口对嘴喝了一口。
逞什么强呢?大笨蛋!不就是个“前”未婚妻而已,你爱阿兴不是吗?反正那女人已经结婚了、死会了,阿兴再爱她也没机会
了,你为什么不会假装不知道,别问阿兴啊!只要持久下去,阿兴终有一天会被你感动的。
「是啊是啊被我感动呵呵」程业醉醺醺的边干笑边开口同意脑海中的声音,「我我敬你」程业举起酒瓶向着空无一人又乌漆抹
黑的办公室晃了一晃,又对着嘴灌了一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阿兴?为什么还要逞强假装没事呢?
「因为嗝我爱阿兴你你不知道嗝」程业打了个酒嗝,伸出食指左右摇晃。
『我知道你爱阿兴。』程业脑中传来话语。
「不,你你不知道」程业一手遮住了脸,一手还紧抓着酒瓶,声音有些破碎,「我希望阿兴也爱我」程业一脸哭笑不得,闭着
眼说:「但阿兴没有办法他爱的是那个装模作样的臭女人。」
「所以你就藉酒浇愁?」「对唔!不对!」程业语无伦次,突然发现这次的声音不是从脑海中传出的。
程业张开眼,移开搁在脸上挡住视线的手,很努力的眯着眼看向黑暗的前方。
赵强“啪”的一声将电灯打开,一瞬间,满室通明。
程业立刻又合上了眼,的诅咒着:「老赵,把灯关掉!」
「我和你说了,他会在这里。」雷龙身上穿着一套全黑的休闲衣裤,他两手插在裤袋中,站在赵强身后。
「我没说不信。」赵强淡淡的边说边走上前,却在地上踢到两瓶已经空了的酒瓶。他皱起眉问:「你喝了几瓶?」
程业双眼此时已有些适应刺眼的光线,他眨了眨眼,迟钝的说:「我嗝忘了」
他看见赵强身后的雷龙,睑上露出笑容,伸手向雷龙挥了挥,「小小顽童你来陪陪、陪我喝酒吗?」
「不是,我担心你们,所以下午搭飞机上来看看。」雷龙扬起嘴角,好笑的问赵强说:「他现在是在结巴吗?」
「你说呢?」赵强强行拿走程业手上那瓶还剩下三分之一的XO。
「我没看过他结巴,也没看过他醉成这样。」雷龙似乎觉得很有趣的又说:「可惜没相机,要不然把他这德行照起来,将来可
以拿来威胁用。」
「谁说没有。」赵强眼尖的看见桌上的相机,拿起来丢给雷龙。
雷龙双眼一亮,俐落的接下,还笑咪咪的问向早已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开始胡言乱语的程业说:「大个儿,你说我们该照几
张?」
「好照相越多越、越好」程业突然站起来点头,却在下一秒整个人倒在赵强的身上昏睡过去。
「啊?昏了。」雷龙眨眨眼,拿着相机敲敲左手心,「现在怎么办?」
雷龙话才问完,便和赵强互望一眼,随即两人很有默契、异口同声的说:
「把他再弄惨一点。」两人一阵忙碌后,才并肩站在一起,望着醉死过去的程业。
「你觉得如何?」雷龙询问。
「嗯再加点水会更落魄点。」赵强打量了下才回答。
「对喔。要不要再把他脸上多弄一些淤青,看起来会比较可怜?」雷龙顽皮的提议说。
「是不错,但怎么弄?揍他几拳?」赵强扬着眉回说。
「强哥,不用,要是把他打醒了可就没得玩了。」雷龙笑笑的回说。
雷龙从背包里掏出化妆包,得意的扬起眉将之拿在空中晃了晃,「看我的!我帮他画淤青,你拿杯子去装水。」
赵强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问道:「你确定那个男人真的爱他?」
「如果他不爱大个儿,我就不姓雷。」雷龙说得信誓旦旦,脸不红、气不喘的。
赵强听了“心”忽然揪了起来!顿了一下才再迈开步伐去装水。布置好后,他们便拿着相机照了不少程业既落魄又可怜的相片
三十二
一个星期过去
当程业终于可以正常上班,掩去心底的颓丧和落魄时,赵强和雷龙也觉得时机到了,便由雷龙背着那一纸袋洗好的照片去找刘
兴。
红花点点开满树头,雷龙下了车抬头一看,不禁为这两棵巨大的凤凰树而倾倒。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洒落而下,他穿过树荫下
,来到门前,按了两下电铃。
阿兴从对讲萤幕上看见是雷龙,有些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门。
「你好,好久不见。」雷龙露出微笑,打完招呼就旁若无人的往里走。
「呃你好。」被雷龙闯得有点措手不及,刘兴只得跟在他后面也来到客厅。
「你家里满不错的,我喜欢前面那两棵凤凰树。」雷龙一旋身就靠坐在大窗前的圆木桌边,笑得很爽朗。
「你有事吗?」刘兴坐在轮椅上不安的问。
他和雷龙不怎么熟,雷龙怎知道自己的住址?难道是程业告诉雷龙的?刘兴心一紧,不懂程业为什么这么做。
「我上台北玩,顺便带个礼物给你。」雷龙将纸袋交给阿兴。
「不用了。」刘兴为难的不想接,但雷龙却伸直了手停在半空中,坚持一定要阿兴收下。半晌后见雷龙不肯收手,阿兴才接了
过来,勉强的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雷龙见刘兴将纸袋放在腿上,便催促他,「你不拆开来看看吗?」
「呃」刘兴虽觉得奇怪,但在雷龙热切的注视下,只好尴尬地照雷龙的意思拆开纸袋,一边问着:「里面是什么?」
「相片。」雷龙声音清脆,回答简洁。
刘兴闻言,差点将拆到一半的纸袋整个掉落地上,他紧紧抓着纸袋,想起了那天照的相片,原来他不好拿来,而要雷龙送过来
。
何苦呢?丢了不就算了。阿兴咬着下唇,神色复杂。
「怎么了?你不看看吗?照得很漂亮呢。」见阿兴停下来,阿龙又说。
在阿龙的催促声下,刘兴只好继续拆开,将一叠二、三十张的相片拿出来看。
刚开始时,阿兴的情绪还好,但每看一张,那天的记忆便一一浮现。阿兴想起他说过的笑话、促狭的表情、开心的笑容,看到
阿兴和他的合照时,阿兴眼眶积聚的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泪水滴在照片中阿兴看起来十分幸福的笑脸上,在阿兴背后的程
业,一手揽着阿兴的腰,另一手轻握着阿兴的手,他的脸不是注视着镜头,而是带着温柔的微笑,深情款款地望着阿兴。
雷龙走上前拿了张面纸递给她,轻声说着:「你这是何必呢?既然不接受大个儿,为什么又要掉泪?」阿兴无言,只是紧紧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