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源生嘴角的笑意未变,手上扯着黑发的力量也未变,那本要滚下坡去的人头皮一阵麻疼,硬生生被揪回了平衡。
郝善一张白皙的脸通红个彻底,转头看向揪着自己头发的那人时,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堡主真是好记性,不知道郝善被人带回来而非是自愿进来的?”
“我可是救了你。”即是指刚才也在说牢狱的事,被看的人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有一瞬间像是那讨功邀赏的痞子。
红着脸的人眼睛一眯,冷哼一声:“那郝善还要多谢了!”哪里还管的什么,甩掉碍事的手,转身欲走。
“看来不拿出谁的性命做赌注,你是不肯听话的。”
“……堂堂一个堡主,你??”
“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剑堡的堡主了。”鲁源生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语气虽是带着冷意,眼中却是夹着笑意,没有人会给堂堂堡主那些糊粥,这个人冒着生命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糊涂挑战自己的耐心,只是为了……
惹自己生气,然后取乐?
鲁源生眉尖微拧,嘴角的笑意显示着他正兴趣盎然的样子?
郝善一惊,万没想到这人,性子冰冷,一旦说起话来,骨子里竟是这般的咄咄逼人。不觉直到梅花处方顿住脚步:“那时并不知道……”
“不知道?呵呵,真是笑话。”鲁源生冷笑一声,眼睛直直的盯着那郝善的侧身,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人的任何一个表情:“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配合的陪着那个巡抚唱了一出清官翻案的戏码,知道自己即使没了冤屈,也难以出狱,所以在狱中故意写下字,一个渔夫怎么会识字?你在暗示我你有另一个身份,那你的新身份就会成为了一个谜题,这个谜题就就是我把你救出来的最后胜券。”陷身大牢,身遭鞭刑,却是不惊不慌,有谁能在自己深陷其中却能准确的推测自己出狱的日期的?
主控权,也许一直都在那个似乎被控制的人手中。
而自己也成了被利用的对象?
鲁源生步步逼近,最后停在侧着身子的人旁边,声音忽的低了许多,魅惑的若梦幻之音:“你怎么肯定我会着这个谜题感兴趣?”手指重新缠上黑丝,夹了分热力,直到冷硬的发重新随着风飘动了起来:“你后悔了?我把你从牢狱之中带了出来,可是你又后悔自己的做法了,你在后悔什么?使得你宁肯躲在窦娘院里遭受皮肉之苦也要躲着我,嗯?”
发丝在指尖溜走,郝善向着旁白移了几步,看着梅花的视线却未动:“何必要刨根问底,不知道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鲁源生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以为这场戏中,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
“既然源生知道戏有不同,就该收敛,明知不是一个台上的,何必追究。”
这人是在和他下套?“……不是一个台上的?哼,天下怕只有你敢把血剑的主人比喻成戏子的……你知道你是在挑战我的怒意,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鲁源生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眼睛紧眯:“你在耍些孩子性子。”
郝善嘴角抽搐几下,回头瞧瞧那人言不带笑的样子,忽的身子一曲,清清雅雅的折了一礼:“彼此彼此??”
说的是不卑不亢,儒雅大方,站直的时候却见那双眼睛中熠熠光芒更胜,抿紧的唇角,带些怒意的眉尖,果真是嘲弄的意味十足。
鲁源生嘴角却是噙着笑意:“这是……”另一个郝善?
细眼一挑,不冷不热:“这么聪明,又何必多次一问。”
“我看你是玩的兴味正浓……”
正低首把玩着枝头的梅花的郝善猛的甩了衣摆,折回身,因为怒意,若星辰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鲁源生,声音掷地有声,嘴角却是加了些冷笑:“不知道堡主对这要取悦于你的戏可还满意?”
鲁源生挑了眉。
“被人当成掌心玩偶,喜则近而亲之,怒而威胁杀之,堡主以为郝善玩的兴味十足?”
好……很好……用冷嘲热讽的口气质问堂堂的堡主,看来这个人是越来越熟练了,鲁源生脸上表情已经看不出是怒意还是欣赏:“你在玩火。”
“看来是我对堡主的性子高估了。”郝善睇着鲁源生,那股夹着怒意的嘲弄却是明显似乎根本没有打算隐藏:明明是这人故意惹怒自己,他这是为了试探还是单纯的就是要和自己斗嘴吵架来了?
一个是带着没有笑意的浅笑,一个是带着浓厚的兴味的探究,两个人竟是对视着,片刻后,那探究的人嘴角忽的划开一缕笑意打破了彼此的沉默:“在你的台上,我演了什么角色?”
郝善一惊,待看见那人眼中带笑,方知道是一方玩笑而已,不由暗出一口气,背过身去,只把指尖在那梅枝上的沟壑上浅浅的划过:“看客。”
鲁源生冷笑一声,声音跟着也沉了下来:“哦?”声音忽的一低:“若是我对这个角色不满意呢?”
这个带着让他又怒又欣赏的人,再不是一个仅仅引起他兴趣的玩物,虽然不知道自己想在这个迷一般的人的台上扮演什么角色,但他知道绝不会只是个看客……
郝善心下猛的一颤,莫名漏了一拍的同时,手上一紧,竟是将那手心的梅花折断了一枝……
第三十八章:更胜一筹(上)
玲珑不着痕迹的甩开拉着自己的珠儿,眼睛朝着坐在院中两个人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珠儿嘴角翘起,紧跟着又往她的方向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玲珑姐,堡主和郝公子都在下棋,赵伯都说了,还有给咱们留着的素心卷??珠儿都已经前肚贴后肚皮了,玲珑姐??好玲珑姐??”
玲珑的柳眉打了结,细细的朝着院中坐着的两个人方向看了看,她们打闹回来却见这堡主也在那里,而且竟是同着他们回了院中,和这郝公子下棋一下就是两个时辰……
“玲珑姐??好玲珑姐,珠儿都饿得没皮了??”
“好吧,不过??珠儿,到了厨房,见了爹爹,就告诉他多准备些姜汤,还有备些防寒药??”
“要那个做什么?”
“我……自有用处。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候着就行。”玲珑扯扯大衣,手中的火炉往身子的方向拥了拥,看着那坐着院中脸色渐渐青白的郝善,不由担心的往前凑了几步。
阳光,打在屋檐的冰凌上,折出亮眼的光芒,那光芒看似耀眼,却依旧冰冷的让人发颤,光线投在大理石棋盘上,那棋盘上似乎都冒着寒气。
白影暗影交错处,修长通红的指尖落下一白子。
玲珑从未见过这般的下法,布局的时候仿若在漫无目的的闲散,对弈到了最后越发让她困惑,似乎下棋的两个人总在关键处恰到好处的偏上一步,不多不少,总是有办法在下一次的偏差腾出位置。
刚开始在比赢,可是下着下着怎么都开始让步,似乎输者才是最后的赢家,而这一会……
一向冰冷冷的堡主,再也没有哪一日比现在看上去更让人舒心了,那一张雕刻的表情看上去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却不再压抑,倒是微微透着轻松和笑意?
郝善一身淡紫,手中的白子刚刚落定,那边鲁源生毫不思索的在对角放下一子,眼中的笑意更胜几分。
紫衣郝善的棋子“啪”的一声重重落在石旁边,清冷的声音似乎跟着也一同落了上去:“堡主若想让我欣赏这雪景,何不早说?”
长睫一掀,眼中是一方清明。
棋盘上想赢不得,想输又遭阻,进进退退,双方夹着不让,这一步此退彼进,下一步定是彼退此进,反反复复,竟是相持了两个时辰,在这冰天雪地之间……
鲁源生盯着黑子,嘴角的笑意未减,手下的棋子跟着落下却不答话。
即使怀里有细心的玲珑递手炉,郝善的指尖也冻得通红,碰着那石子棋子,简直是一阵针刺的疼痛,脸木木的吹着偶尔的风,早就失去了知觉,可是反观,这鲁源生除了面色因为几天前的过多消耗内力带来的微白之外,没有丝毫的影响,那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深了。
这鲁源生,堂堂一个堡主,孩子的性子竟是这么重,用着下棋的招数拖住自己在外,难道还为着自己装哑卖傻的事情不成?
鬓角,眉尖,睫毛上已经是覆了一层白霜,冻得通红的一张脸此刻却是有些苍白了。
玲珑心下担心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挨不过这冬寒,忍不住莲步移了过来:“堡主??”
郝善手一抬,阻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继续落下一子:“听珠儿说,玲珑也是琴棋书画,可对这围棋知多少?”
“公子抬爱,玲珑只是略知而已,传说尧造围棋,乃是教子丹朱而用的。”
手上的动作未停:“可知意图何在?”
“围棋,两国征战之略,暗含治理百姓,治理山河,治军统帅之意,料想丹朱改过自新,定有治理之方。”
“哈哈,一点不错。”郝善眼中笑意闪过,抬眼朝着鲁源生露出一笑:“可惜了堡主一番盛情。”
玲珑尚未听懂郝善这句话中的意思,只见那边视线从棋盘上移过来的鲁源生,脸上的表情一僵,盯着郝善的眼睛犹若星辰:“你??”
郝善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却是客气十足的行了一礼:“承让承让??”说罢,根本不等鲁源生动作,长袖一甩,抖落了一身的冰霜,冷哼一声却是迈着僵硬的步子就要往屋里而去。
玲珑暗抽一口冷气,站在那里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鲁源生的表情,却是不敢动作。
鲁源生瞧着这人的一连串明显赌气的动作,禁不住勾了嘴角:“棋还没有下完,你想到哪里去?”
走了几步的人轻哼了一声,头也没回。
输赢已定,再怎么走都只是死局。
坐在棋盘旁的人抖了抖衣角,站了起来:“棋未落定……”
走在前面的人猛的转过身来,带了些怒意的声音紧了几分:“堡主想要想看什么样的结局?呵呵,我倒是不知道堡主会和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决个高低,真是不亏为一介堡主。”
“你这执拗脾气早晚有一天会让你有生命之忧的……”
“郝善不识抬举,不能做好一个堡主突然感兴趣的宠物的角色,堡主不计前嫌,宽宏大量,郝善感谢堡主今日不杀之恩都来不及了。”
“你会后悔自己逞口舌之快。”一双剑眉吊起,本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犹若拢了一层颤栗的阴寒之色,夹在指尖的石子滑入掌心成了一团粉末,一直站在一边的玲珑尚未来的及抽气,只见鲁源生掌心的突然升起一团火焰,眨眼之间,小小的火团向着郝善而去。
“公子??”
在身影扑向郝善的同时,那团小小的火苗,在离着郝善两公分的胸前炸了开,四散而去,最后隐在雪地里。
激怒鲁源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完没有料到小小火团的扑过来的时候,恰被刚走过来的赵伯看到,这个曾经被郝善帮过的老人竟是想也不想的扑了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爹??”玲珑惊的脸都变了色,火团很小,遇到了老人的冬衣犹似一团干柴,呲得得一声窜出一团火焰。
郝善想也没想将那赵伯推倒在地,于是,跳起的火苗熄灭了,留下了一潭雪水和棉衣上的一个大洞。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两步奔了过来,地上的老人只觉眼前一片红色,转眼就消失了,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刚转了一圈,吓的脸若土色。
鲁源生眉角一挑,眼中早已经是恢复了些清明,看了郝善一眼,脸上却紧绷的怒意十足的样子,僵硬着表情,快步越过郝善进了屋。
“……公子,堡主这是??”
郝善眉角也正打着结,听见了玲珑的声音,这才将视线从手里扶起的赵伯身上转移开,看向那个有些僵硬背影的人,眼中终于透出些笑意来了:“只怕你们堡主又输了一局……”
玲珑不解的瞧了瞧棋盘不解:“又输了?”
郝善轻笑出声:“他一连着输掉两场,一场在石盘上,一场在这??”食指往那地上的烧毁的石沫一指,笑声渐浓。
“玲珑不懂。”
“罢了罢了,这些来日慢慢再和你解释,只怪郝善棋术太差,若是能早些结束那棋,也不会害得赵伯舍身相救,真是惭愧。”不免哀叹几声。
老人缓了缓气,扶上郝善的手:“公子没事就好,老身并无大碍,只是这刚做好的姜汤洒在地上,老夫真是……”
郝善盯着那地上一滩污渍的雪地,有些失神,直到老人道:“老头子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讲……”方才回过头来。
“赵伯只说无妨。”
老人叹了一声:“这堡主的性子有些……公子说话还是小心为好,以免找来杀身之祸啊。”
“呵呵……”赵伯想说这人性子阴冷,我只观他阴晴不定,与其说是个暴君,不如说是个闹些脾气的孩子罢了……
郝善手一抬,截断话题:“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可是堡主那里……”
郝善跨入房间的脚步顿了下,回头给了那两个人一个安慰的笑容,探身而入。
第三十八章:更胜一筹(下)
原来这鲁源生被这郝善激怒,在燃着石沫扔出去以后,就知道自己着了道了:那郝善是明显讽刺,故意激怒他的,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已经被这个人拿捏的很准,不觉得又怒又羞。
没先到鲁源生他也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不觉恨意上来,却又怕称了这郝善的意,僵着脸甩袖进了屋。
郝善进了屋,抬眼正瞧见那鲁源生坐于窗前,看不清表情的脸正盯着桌子上的古琴,长发微微从侧面倾斜了下来,风吹过的时候,额前的一缕在阳光之下竟是闪着白光似地。
竟是有一瞬间向那天虎一样,带着几分惊艳之色。
他有片刻的失神,却在鲁源生眯着眼睛瞧了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叹气?”
“呃?”
鲁源生不满的转过头:“你为什么叹气?”
被问的人显然是一愣,显然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叹了气。
鲁源生观他这状态,微微拧了眉角,重新折回身,手指刚触到那古琴,一个青瓷茶杯就递了过来。
头也不抬的接过,触及的指尖和那瓷杯一样,没有丝毫的温度。
剑眉打个结,大掌在瓷杯上摩擦了一圈,抬手将郝善手上的另一个杯子抢走,自己的却是塞了过来。
依着琴桌的人抬眼,却只剩下鲁源生无甚变化的表情,双手不由的握紧瓷杯,轻笑出声。
鲁源生面不改色:“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用自己的命来赌的。”刚刚若不是他在出手的那一刻理智回来,那小小团中夹的内力,即使再来几个他,也无济于事,只有死路一条,这人竟是为了嘲弄自己,不顾自家性命的激怒自己,还是他料到自己不会杀他?
看来一定是后者了。
自己的决定被人看的这样透彻,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