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出过一次事。
如果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他们三个人在那之前的成长过程的话,那么也许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那之后的一切。
欧阳财阀作为B市首富,树大招风,即使欧阳寒为人再低调,也免不了被人盯上,起些非分之想。
那天与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欧阳兄弟和展若言晚上约出去吃宵夜。
K大边上就有一条小吃街,生意一直很火爆,K大的学生三两成群,每天都会去光顾。
这天刚下完一场雷阵雨,所以出来吃宵夜的人不多,安安静静的路上就他们三个人在往小吃街走。
走向往日里常去的大排档,若言和泉正在讨论下午的一场篮球赛,清安静地走在一边,目光时不时瞄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言,你今天这球打得也太狠了,好歹对方是学弟,你这样很伤人哎。」泉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着。
今天下午那场球是对方要求打的,他和清见对方是学弟,其实都觉得挺无所谓的,可若言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竟然打得尤其狠。
泉想起之前他打球时边微笑边得分的样子,就觉得今天的对手真是可怜,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若言,竟然让难得认真的他这么折腾对方。
要知道,他们这场球可不是什么压倒性胜利那么简单的。
若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开始一个劲放水,等对方的得分比他们高出许多后突然拼了命开始打,不但把得分轻轻松松地全追了回来,还反超了几十分。
比赛结束的时候,那些学弟一个个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要把若言生吞活剥了。
若言听了他的话,微微眯起了眼睛,勾着嘴角说:「谁让他们得罪我。」
「哎?得罪你?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泉有些惊讶地问道,一边疑惑地朝清看去。
清接收到他询问的视线,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若言却挑着眉,轻巧地说:「就比赛之前,我去厕所,听到他们在商量着要找我们比赛,还在那说我们其实是徒有虚名,光用脸蛋吸引人而已。」
自从大一拿了3 on 3篮球赛的冠军后,若言他们几个这两年倒是都没参加比赛,只课余有兴趣的时候和朋友一起随便玩玩。
但当年的比赛在女生里流传甚广,K大所有的女生提起篮球都会提他们三个的名字,所以那些后进来的学弟没见过他们比赛的样子,又嫉妒他们的人气,就在背后发了些牢骚。
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若言他们不但不是徒有虚名,还打得那么好。
泉听了这理由,喷笑出声,刚想说若言你也太小气了,眼角余光却猛然瞄到路边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上突然冲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那些人个个穿着黑衣服,身上煞气很重,目光紧盯着他们,快步跑来。
泉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身为欧阳家的孩子,从小没少受安全教育,这年头绑架案屡屡发生,富家少爷和小姐自然是绑匪的第一目标。
「清、若言,快跑!」泉看到那些人,下意识地猛地大喊了一句。
若言离马路最近,听到声音再要跑已经来不及了,两个男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就想把他往车子拖去。
「若言!」
泉一看若言被抓,瞪大了眼睛,一把将也停下脚步的清往前推,大喊着「哥,你先走!我们不能都被抓住!」,自己挥着拳头就朝抓若言的人揍去。
清被他大力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泉从小到大因为个性的关系,没少和人打架,所以有些格斗的技巧,一拳头打在人脸上,疼得厉害。
「泉!」若言看到泉来救他,也奋力挣扎,他猛地扭过身子,一脚踹在了另一个抓他的人的小腿上。
那人吃痛,手下一松,他立刻挣脱了往前跑。
前头小吃街上的店家听到了这边的声响,有人开始跑过来。
黑衣人见情况不妙,为首的一个从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小针管,一把扎入了正跑过他身边的若言脖子上。
一阵刺痛之后,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注射进了体内,若言只来得及瞪大眼睛,人便失去了意识。
泉一看若言昏倒,怒火中烧,抬脚就要踹那个给若言注射了的人。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很快就被包围着他的黑衣人制服了,清到这会儿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跑过去,泉却大吼:「哥,走啊!」
泉被揍了两拳,接着就被人塞进了车子里,黑衣人见抓到了两个,也就不再去抓清,迅速上了车,扬长而去。
小吃街的人跑到了清的边上,一看是他,急道:「欧阳,怎么回事?要不要报警?」
清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若言昏迷和泉被揍的样子不断在眼前浮现,不过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说:「先不要报警。」
说完,他又想了想,对那人说:「这件事麻烦帮我保密,我先回去了。」
「嗯,你快去吧。」对方知道欧阳家的情况,也不多说,点头应了下来。
清走到大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先给欧阳寒打了个电话。
欧阳寒还在加班,清没有在电话里跟他说详情,只用很严肃的口吻说:「爸,你现在马上回去,出事了。」
欧阳寒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管家立在一边,脸色非常难看。
欧阳寒微微睁大了眼睛,走过去问:「清,出什么事了?泉和若言呢?」
「被抓走了。」清微皱着眉,半晌后问:「爸,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欧阳家作为B市的首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说绑匪是为了钱,那早几年就动手了,可他们从小到大一直没出过什么事,没道理现在长这么大了才来绑架。
欧阳寒一怔,沉思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没有,我在商场上向来注意手段,从来不会欺人太甚,界内人士都敬重我,没有和我交恶的。」
「会不会是无意之间得罪了人呢?还是最近有什么重要的商机被你卡住了?」
清虽然读的是医科,可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商场的东西也懂得不少,再加上他聪明好学,书也看得多,遇到问题,脑子转得就特别快。
欧阳寒再度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突然抬起了头,「难道是为了政府的那个竞标?」
「如果绑匪没有来要钱,那很可能就是了,爸,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为了泉和若言,那个竞标可能要放弃了。」
B市能让欧阳寒看得上的标的这几年已经不多了,欧阳财阀现在多是在投资发展外地的项目,所以如果说B市现在有他打算出手的标的,那很有可能对方就是冲着这个标的来的。
欧阳寒思考着清的话,脑中回想着最近商场里发生的一系列事,微微点头。
放弃这个标的对欧阳财阀来说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他非常不喜欢对方阻止他的这种手段。
若言从昏沈中醒过来,就觉得肩膀痛得厉害。
他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以很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肩膀因为被压的时间久了,所以才会痛。
手脚都被人用绳子绑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靠着墙坐起了上半身。
环望四周,才发现自己被人扔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房间只经过最简单的装修,除了一张沙发,没有任何家具。
他微皱起眉,开始回忆昏倒之前发生的事。
他和清、泉正要去吃宵夜,他们走在学校边上的小路上,然后冲上来了好几个黑衣人,他最先被抓住,然后泉推开了清冲上来想救他。
他们和黑衣人打架,随后有人拿针管刺了他,从现在身体的情况来看,被注入体内的液体,应该是迷药。
泉?泉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被一起抓来呢?还有清,他当时逃走了吗?
若言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脏怦怦直跳,身体里的血管都在跳动,他紧张得手脚冰凉。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从声音来看有好几个人。
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那人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原本有型的短发现在显得有些凌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但即便如此,若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对着那人喊道:「泉!你没事吧?」
「若言!」泉一看到若言,立刻快步跑过来,伸手就要解开绑着他的绳子。
「小鬼,别动,否则我打穿他的脑袋!」门口,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若言的脑袋。
泉倏然瞪大了眼睛,转头朝那人吼道:「你什么意思?要出尔反尔吗?」
「哼,我只说让你来看他,可没说能解开他的绳子。」
「你要绑的话绑着我,放开他!」泉站起身,瞪着眼睛朝那人吼。
若言惊讶地看向门口的男人,男人穿着深色的长风衣,面容很阴沉,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冷厉的光。
「我很好奇,他是怎么一眼就分出你们兄弟的?」男人没有理睬泉的要求,而是冷笑着这么说了一句。
若言和泉闻言都是一怔,男人又开口:「你们两个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这小鬼究竟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你是欧阳泉的?」
「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当然分得清谁是谁。」若言见泉怔着不答话,淡淡开了口。
其实他为什么能分清他们,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从认识他们开始,他就一直分得清。
小时候清和泉很喜欢让家里人猜他们谁是谁,家里上上下下的佣人、管家、家庭教师,甚至是欧阳寒自己,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分辨出双胞胎谁是谁。
只有若言,从来没有猜错过,也从来没有分不清过。
那就仿佛是一种特异功能,他一看,就知道眼前的人是清,还是泉。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泉,冷冷地说:「我说过了,在我们的目的达成之前,我不会放你们离开,因为你是欧阳家的少爷,我才给你松绑,识相的,就给我安分呆着。」
「B城谁不知道,欧阳家有三个少爷,他展若言就是三少爷,你快给他松绑!」泉气得额头爆起了青筋,怒道。
看到若言这么被绑着,他心里一阵阵翻腾,那种痛苦比他自己被人绑着还要严重万分。
那是若言啊,是他从小到大护在手心里的若言啊,是他心里的天使若言啊!
可现在,他却害若言被这样绑在他身后,如果若言没有来到欧阳家,他何须经历今天的一切?
男人听着泉的话,哈哈笑了起来,「知道又如何?他不姓欧阳,就不能有这样的待遇。欧阳公子,你再这么吵下去,我可要没耐心了,我一旦没耐心,可是要找人出气的。我不能动手折腾你,可折腾他,我有的是方法。」
泉一听这话,心里的怒火燃得更旺,他冲动地骂道:「你他妈有种冲着我来,你对付他算什么……」
话未说完,上着消音器的手枪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响。
「啊!」若言一声压抑的惨叫已经冲入了泉的耳中。
泉整个人僵住了,那一瞬间,绝望和害怕如洪水般冲了上来,将他彻底冲垮,他如入冰窖,身体在霎那间凉透,根本动弹不得。
「泉,我没事,你不要再说了。」若言咬着牙,声音里带着颤抖。
泉听到他的声音,才愣愣地转头,若言手臂上中了一枪,子弹射穿了他的手臂,打进了墙里。
殷红的血从若言的手臂上流下来,渐渐染红了他身上白色的T恤。
泉死死要紧了牙关,他的表情变得无比扭曲,那一枪就好像也打在了他心上,把他的心脏也打穿了。
他不再回头看男人一眼,走到若言身边跪下身,将若言抱进了怀里。
「若言,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声轻喃,不断从他口中溢出来,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心里疼得快无法呼吸了。
他最珍视的人,现在因为他的冲动,要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为什么他不能冷静地处理这些事呢?为什么他无法好好地保护若言呢?为什么他要这么冲动呢?
第三章
若言靠在泉的怀里,手臂被射穿的地方很疼,但看着泉的样子,他却觉得心里更疼。
从小意气风发的泉,何曾有过这样颓丧无措的时候?是自己让他陷入了这样被动的境地,是自己让他这样浑身颤抖。
若言觉得很难过,那种难过是过去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而他此时的难过,不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处境,不是因为自己手臂上的伤,而只是因为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情绪时常被泉影响,泉快乐的时候他也很开心,泉难过的时候他也会沮丧。
他们两个人明明是两个个体,却仿佛可以心意相通,明明清和泉才是双胞胎,可有时候他却觉得,也许自己比清更了解泉。
「泉,我没事的,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轻轻勾起嘴角,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常一点。
泉抱着他,紧紧地抱着,牙齿咬着嘴唇,很快便尝到了血腥味。
门口的男人看着他们,冷笑着开了口:「看来传闻没有错,欧阳家的三个少爷感情就像亲兄弟。不过欧阳少爷,我话先放在前头,如果你敢解开他的绳子,下一枪,绝对是对着他的脑袋。」
男人撂下狠话之后,带着他的人出去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若非鼻翼间闻得到血腥味,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泉咬着牙,脱下自己身上的T恤,撕了几下,用它包扎了若言的伤口。
但是T恤有点厚,再加上泉也不擅于包扎,以至于那一小点伤口被他包得尤为夸张,远远看去,若言的手臂肿成了个大粽子。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若言「噗嗤」笑了起来,还有心情调侃泉道:「你要是去当医护人员,病人恐怕要被你吓死。」
泉听了这话,抬头瞪他一眼,无语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打穿手臂,得不到治疗,虽然子弹的口径小,那伤口不是很夸张,血流着流着也就停了,可这都不能改变他此刻处在危险中的事实啊,他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而且,笑得还这么好看,这家伙,该不会是被子弹打傻了吧?
若言继续笑,甚至笑出了声来,「那些人看样子也不想杀我们,顶多就是关几天,再说你陪着我,我也不怕。」
这话倒是心里话,如果没有泉,他恐怕不能如此镇定,可泉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泉不会让他死。
这家伙,从小就扬言要保护自己的,他向来说到做到的。
泉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挨着他也靠着墙坐了下来,这样安静的夜里两个人这样独处,如果不是若言的情况不大好,倒是惬意得很。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欧阳伯伯现在一定急死了。」若言把脑袋枕在墙上,抬着头,轻声叹了口气。
「多半还是他商场上惹出来的麻烦,这年头在商场上混得好的没几个是干净的,都和黑道有联系。」泉撇了撇嘴,似乎有诸多不满。
若言「噗嗤」一笑,摇着头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欧阳伯伯不就是干净的商人吗?」
「就因为他干净,所以会被人这样整。」泉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暗潮,那暗潮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若言被他这样的神色震了一下,突然之间意识到,泉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管,对欧阳财阀也没有太多感觉的泉了。
而很多年前的一桩往事,在这时候突然在脑海中复苏了。
那还是他们高三时候的事,填报大学志愿的前几天,泉来约若言晚上回去飙车。
那时候他们刚把家里的山道跑熟,正好是可以卯足了劲飙车的时候,所以泉念头很大,一有空就会约若言去飙车。
却没想到,若言尚未回答,清已经抬头先答了话:「还飙?你这次考试挂了几科?快高考了你知不知道?」
泉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尴尬。
他中学时成绩还是很优秀的,哪知道上了高中就开始性情大变,对学习一点激情都没有,成绩一落千丈,后来甚至开始频频挂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