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骨谷

抓住对方吗……

“等一下，我……我等一下就过去面试。”

“嗯？！”

接着，不等对方继续说，就挂了电话。同时，又拨了上一次特意问萧旭的号码——他还记得当时萧旭自个闷了很久才不情不愿

给了他。

“你好，是姚钦吗？我是萧旭的叔叔……”

“……萧旭的叔……叔？！”

第三十四章：生老

最后一轮面试主考官意外的不是前妻的丈夫，而是人事部的一位女经理。

但仅此，就足以让苏和不安了。他清楚感觉到对方眼里对自己的怀疑与审视。她甚至在最后直白说出一句：

“我很惊讶总经理会让你进入最后一轮。但也许你有什么特质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吧。总之，我会和总经理那边商量，最后是

否录用我都会给你一个明确答复的。”

对此，苏和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他靠的就是关系吧。最后，苏和半是羞愧半是苦涩地笑笑，站起来握了握手。

出去后，迎面就是挺着肚子笑眯眯的前妻。

“如何？应该没问题吧。”

苏和苦笑摇摇头。

她一怔，而后敛起笑容，拉着他往外走，说：“暂时别想了，时间差不多，下去陪我吃顿饭吧。”

闻言，拒绝的话便自然而然到了舌尖，但下一瞬，又吞了回去。对呀，家里有姚钦呢，用不着他粗心。

两人来到附近的小餐厅，点了餐后就静默着。尴尬的气氛——也许只有他觉得尴尬，使得苏和努力想着有什么话题可以聊。毕

竟两人的过去并不值得回顾，遑论作为谈资。而最近自己状态也不太好，何止不好，简直是糟糕之极。

自己对萧旭做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更不用说旁人了。而且，他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不想对别人谈太多关于萧旭的事

情。上次说起，也只是当时亟欲想倾诉罢了。

反倒他的前妻，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

最终，苏和才憋出一句：

“我看你点那么多菜，真能吃完吗？”

扑哧一声，一直自若——或者说一直假装自若的女人终于笑出了声音。

苏和大窘。

“苏和，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这人这么有趣呢？”女人托着腮，笑意盈盈，见苏和更加窘迫，才摇摇头，低头看向自己鼓得

高高的肚子，“当然可以，你说是不是，宝宝？”

顿了顿，她才抬头笑说：“医生曾经说过，这小孩以后肯定很强壮，还提醒我小心一点呢。也是，毕竟我也是高龄产妇了。”

高龄产妇……的确，他今年也四十了，他前妻只比他小一岁，也快步入四十大关了。

他目光不禁落在哪耸起的肚皮上。

突然，苏和觉得有点恐怖。一旦，一旦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而且这概率太高了，他的前妻，眼前这个女人，很可能就……

一时之间，苏和竟说不出话来，纷繁的念头不断闪过，甚至有一种荒谬的庆幸——幸好萧旭不是女的，不用承受这个危险。

“为，为什么，既然医生说危险，为什么还要生？”苏和也知道这个时候才问这样的问题很失礼，但还是忍不住。

女人怔了下，才笑笑，扭头看窗外，沉默地喝着茶。

这时，侍应过来上菜。两人静静吃着食物。

长久的沉默迫使苏和说点什么。

而正当他正要为自己唐突道歉时，她却开了口：

“可能你不知道，我自小身体不太好……也许是遗传，反正我们家族的女人都不长命。”接着不管苏和如何震惊，又说，“我

年纪也已经不小了，一旦我走了，谁来陪他呢？起码现在，还有个孩子吧。”

表情木然的苏和脑里不禁浮现上次面试见过的男人的面孔，那么温和，那么有才能，与眼前这个女人的互动又是那么令人羡慕

。可是，这些终究会消失，并且会在可以预见的，不久的将来。

是自己耽搁了这个女人青春。

一瞬间，深深的愧疚感揪住了他的心。

同时，苏和想到了现在的恋人——萧旭。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平静接受，但他肯定不行。若知道有一天死亡会把萧旭从他身边带走，他肯定会抓狂。

但，若是相反呢？

苏和不知道，也不敢去确认萧旭对自己是否一如自己对他一般，然而他宁愿如此认为。

只是，一想到或许他们将一路平稳走下去，他却因为年老不得不先一步——或者说先很多步，离开，苏和就有胸口发闷，痛苦

如窒息的感觉。

是的，这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他今年已经四十，再过几年，身体就会走下坡，体力下降，记忆力衰退，病痛也会找上门来。那时，萧旭正是大学毕业，正式

投身社会这个大染缸的时候。再过几年，萧旭将进入事业的小高潮——他毫不怀疑萧旭可以做到，而他将被中年的尾巴甩开，

迎向不惑之年。

虽然说现在平均寿命都有所提高，但谁能保证呢？一旦他离开，又有谁来陪伴那个少年呢？

难道，他又在往耽搁别人的路子上走么？

二十三岁的年龄差距，再一次重而有力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第三十五章：解雇

或许老天爷还嫌对苏和的“眷顾”还不够，所以在苏和突然想起原本答应了今天给一个客户送去的合同，因为他请假又去了面

试，而落在了公司，赶黑回到公司里时，赐给了他一个礼物。

礼物用大信封装着，放在桌上，旁边是已被整理好的私人物品。

事实上，最近裁员的风头又再一次刮起，或者说，一直都没有结束，公司基本上都人人自危，就怕哪天就收到大信封了。

而现在，终于轮上他了。

苏和苍白的脸不见一丝血色。他木然打开信封，把里面的解雇信一字一字地看，双眼恨不得在纸上烧出一个洞来。

理由很简单，还是因为之前他令公司蒙受损失的事。

的确，关于处罚早就下来了，他也认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上头对这事又重视了起来，终于作出了勒令他辞职的决定。

信里连剩余毁约金如何归还的安排都有，显然不是谁的恶作剧。

捧着箱子走出公司大门时，他忍不住转头茫然看着身后这高高耸立的大厦。

久久，才回首，其间目光与门卫的相撞。对方眼里，透着怜悯之色。苏和苦笑，他真的值得怜悯的吧。

不是没想过找彭鑫帮忙，但一想及对方可能因这事特地从国外飞回来，未免太自私了。况且，这一次过关了，肯定还会有一次

吧。与其这样，倒不如干脆离开算了。

只是，正职没了，只剩下一个兼职，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养活萧旭了。

终于，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了。

苏和漫无目的地走着，难看的脸色和几近绝望的神情令路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人停下，欲言又止似的想要作出安慰，但最终因

苏和的无视而放弃。

似无意又似有意地，苏和走回了自己的家楼下，然而，他却没有上楼，只是站在那，抬头寻找属于他和萧旭两人所有的房子的

灯，找着了，也就安心了。

他放下箱子，如用尽全身的力气，无力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仰头喘着气。

直至深夜，见到楼上的灯熄灭，苏和才蹒跚爬起来。

然就在他准备抱起来箱子时，却见到一个人影走下来，他顿了顿。

是那个孩子，姚钦。

一时，苏和不知该不该上去。

待姚钦走远了，苏和还是呆呆站了良久，才抱起箱子，叫了计程车，前往与家相反的方向。

彭鑫在出国前曾把钥匙给了他，让他有空过去看看，甚至可以住个一两晚，免得有人闯空门。

去到后他也没多看，草草洗了个澡，便爬上床，用被子闷住自己。明明身体很累，他却完全没有睡意，闹里只想着这些日子以

来发生的事，却是越想越难受，心脏抽痛得厉害。

手里拿着手机，萧旭的电话号码不停闪烁，但最终，直至手机没了电，苏和都没有接。

似乎，他以为有转机的每一步，却都是把他往深渊推的助力。

终于，无法继续前进了。

第三十六章：转机

接下去的日子，苏和没再和萧旭见面，只有趁萧旭上课时才偷偷回去拿换洗的衣服，手机也关机。

白天苏和仍不断在报上的求职版圈圈画画，晚上则去做兼职。苏和不知幸还是不幸，他一直是瞒着萧旭做兼职的，想要某天下

班“巧遇”上那少年，怕是不可能的了。

至于之前的面试，无论结果如何，他已经不关心了。

但苏和始终放不下萧旭，所以之后又多次干了跟踪少年的事，且自虐似的，一直跟到姚钦与萧旭进了他家，才甘心离开。

苏和想，萧旭对于他的不告而别肯定气疯了吧。那个骄傲的少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事。这仅仅从他一天比一天阴沉就

知道了。

他甚至发现少年试图去他之前工作的地方打听他的消息，而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的。

然而，这种情绪为他所左右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呢？

苏和从来不是个自信的人。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流逝，冬季终于到了最盛的时候。

也就这时候，苏和接到彭鑫的电话，且还是在彭鑫家接到的。而他才“喂”了一声，那边就噼里啪啦一顿骂：

“苏——和！你搞什么鬼？你跟那小鬼怎么回事？打电话又一直关机，打去你家竟然是那小鬼接的。他还让我告诉你再不回去

就给你好看！靠，他谁啊他！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没回去？是不是分手了？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你也不能就把房

子让给他住啊……”

后面的话苏和也没在听，只是从转告的话中听出少年还没有忘了自己，感到些许的欣喜。

只是，这不足以挽回一切。

“彭鑫。”终于，苏和开口打断了彭鑫的话，“我和他，的确分手了……只是，我没有告诉他而已，所以，所以能不能拜托你

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在这。”

还想骂的彭鑫听到早有预料却又倍感意外的话后，顿时失了声。

之前一直想要把苏和拉出来，却因国外公司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让他焦头难额，分身乏术，一时就把这事耽搁了。没想

到，没等他回来，苏和就自己走出来了。

只是，最终还是伤到了。

“你没告诉他……”彭鑫呢喃了一句，才反应过来，“靠，别告诉我你这把年纪了还搞离家出走！”

苏和闻之顿时红了脸，同时庆幸此时两人不是面对面。然了解他如斯的彭鑫单凭他的沉默便知晓他猜对了，忍不住又骂：

“你至于么，不就一个小鬼，分手撵他出去就是了，还委屈自己住外面？别说我小人，哪天那小鬼把你房间搬空，顺便卖了也

你不知道！”

彭鑫并不介意用最坏的心思揣度萧旭。

毕竟，就是这个小鬼让已到中年的苏和不得善果。

苏和听了却急了，辩驳着：“不，不是这样。萧旭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偷偷回去过，他一直有维护房间，维持得很好。”

彭鑫知道苏和是余情未了，冷哼：“说吧，什么事让你终于下定决心分手的？”

苏和不答。

“是不是裁员的事？”

“你知道？！”苏和讶异。

在电话另一头的彭鑫翻了翻白眼，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放心，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复职吧。”

“嗯？！”这次苏和真的诧异极了，还想继续问，那边却气哼哼地挂了电话。

发呆了一会，苏和才回过神来，同时苦笑。

第三十七章：分手

受助于人虽然不丢脸，但也并非一件光彩的事，即使复职，再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苏和都不再抱有还可挣扎一下的幻想。

但为了在彭鑫回来的时候不至于显得自己多落泊，苏和还是决定再一次偷偷回家一趟拿几件像样点的衣服。

今天是周一，彭鑫下午就会回来。之所以弄得如此紧迫，是因周日萧旭很可能在家。

而当苏和收拾了几套衣服刚出房门时，却见着了等候已久的人。

“萧旭……”这句唤声很低，然在死寂的屋内却尤显清晰。

没有相见之前，或许还不知思念有多重，一旦见着，却似多年未见一般。

苏和怔怔看着他。

“终于让我堵着你了！”萧旭阴郁的脸绷得死紧，冰冷的眼神如刀子似的剜过去。

他的话让苏和回神，同时忍不住黯然，垂首低声说：“我只是回来拿几件衣服，马上就走，不会碍着你的。这阵子我都不会回

来的了，你想住多久吧。水电物管那边会从我银行账号上扣，你不算担心——唔？！”

没等苏和叨念住，他人就被推靠在墙上，衣领被揪住，狠狠往上扯！

从没见过的凶狠出现在萧旭的脸上，冰冷的语调比刚才还要冻上几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本来总是在他面前展现或傲慢或乖顺风情的双眼，此刻却透着噬人的光芒，仿佛一但苏和回答一个“不”字，他就会吞而食之

。

苏和有点吓着了，同时终于明白这少年虽然已与那些不良少年少有来往，但当过头头的果然不一样。

这让苏和想到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当时，萧旭也是用这种若轻举妄动，就扑过来的眼神看他。

“他知道。”然即使如此，苏和仍旧说了下去，或许，他只有这个时候才突然的勇敢起来，“我在交代我们分手后的安排——

啊！”

这一次，苏和被推搡在地上，人被骑着，领口再次被揪住。

自两人一起后，这是萧旭的第一次发怒。

“我命令你收回那两个字，不然……”萧旭居高临下看着他，哑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苏和知道萧旭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更别说他从前就一直奉行暴力学。

然而……

“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些日子以来的害怕，委屈，怒火，终于一次性爆发。

失去了理智。

拳头捶入肉体的声音响而沉，闷哼与呻吟不断交替，甚至有了骨头似的脆响。

伴随着每一下的，却都是少年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被揍的人也没有反抗，只是本能蜷缩起来。

一直维系的平衡，终于被打破。

终于发现，原来脆弱得令人心慌。

第三十八章：至死

彭鑫如何也想不到下飞机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不是早约好来接机的苏和，而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若不是碰巧那医生与他相熟

，并且认得苏和，怕他连消息也得不到。

一句“被一个少年打伤了”，彭鑫就知道，那人口中的“少年”是谁了。

即使只见过一面，却有着这样的直觉。

他挂电话时，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墙壁，低骂了一句，狠厉的神情引来路人的侧目。

可恶！他就知道那小鬼是个难缠的家伙！

匆匆叫了计程车去医院，连行李都没放下就直奔那房间，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