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番离开,是要向赵福全通风报信。
不管王正茂是不是赵府的奴才,花秀兰都不打算放过他。
她想,你尹炳照不是向我要人嘛,我给你,给你一个死人!
“来人!把这个奴才拖出去,给我往死里打!”
花秀兰一声令下,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即冲到王正茂面前,打算将他拖出去。
“大胆!”
王正茂断喝一声,怒指花秀兰。
“你明知我不是赵府的奴才,还命人动手杀害我。你教唆杀人,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一屋子人都被震住了,两个汉子也嘎然止步。
赵永明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母亲,他如今已是尹院长的人,正在舍下做客。实不宜动刑!”
花秀兰气得面目狰狞,一时之间却也有些踌躇不定。
“就算他不是赵府的奴才,他偷了我家少爷的东西,主子派人打他一顿,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心怀不忿的赵语嫣。
王正茂冷笑一声,质问道:“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人?我偷了什么东西?拿出证据来!”
赵语嫣得意地笑了起来,喝令道:“来人!去他的屋里搜!看看他把我家少爷的玉佩藏哪儿了!”
王正茂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不止被下药,还被栽赃。
看来,这个人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这个人的心得狠毒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人?
“贼喊捉贼!”王正茂讥讽道,“就算你搜出玉佩来,那也是你在栽赃陷害。你以为官府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就这么任你愚弄?到时候,被关入大牢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你!”
赵语嫣面色一白,目光怨毒地射向王正茂,恨不得扑上去撕碎这个混蛋。
6 挟持
花秀兰知道赵语嫣这是在栽赃,根本不必等下人们搜出玉佩来。
她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泄愤的借口。
“来人!把这个贼子给我拖出去!狠狠打!”
“我尻!你个死婆娘!你当小爷是木头人,就这么任你摆布?”
王正茂破口大骂,飞脚连踢二人。
两个上前捉拿他的汉子猝不及防,命根子都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当即惨叫着倒地不起。
王正茂瞅准空隙,飞身扑向花秀兰。
他一脚踢向花秀兰的膝窝,乘其跪倒在地时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以刚才偷藏在身上的剪刀抵住她的颈动脉。
变故来得太快,状况出乎意料,众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花秀兰被王正茂挟持。
花秀兰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瘦小孩子,竟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擒住自己,心中又惊又怕,脸上涂抹的厚厚一层白粉簌簌直落。
一干下人,也没有想到,这个小萝卜头竟然胆大妄为到胆敢挟持赵府的女主人。
他们纵然有点拳脚功夫,却绝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误伤了女主人,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前世的王正茂,酷爱运动,是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
这一世,他的身体虽然瘦小,却非常灵活,可以乘敌不备、占领先机。
他知道,若想制住屋里屋外这么多大汉,必须擒贼先擒王,否则,他今晚恐怕真要命丧黄泉了。
他一向爱惜生命,穿越后更是懂得生命的珍贵。
他岂能任凭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夺他性命!
“都别动!”
王正茂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厉声喝令。
“你们谁敢乱动,我立马捅死她!
“我这是正当防卫,杀人是不犯法的!倒是你们,草菅人命,绝对会被官府抓进大牢,大刑伺候!”
这屋里屋外一大帮人,全是法盲,竟然一下子被王正茂这个完全不了解现世法律的人给震住了。
打架斗殴时,气势比身手更为重要。
王正茂深谙此理,所以,他才能够以一人之力,制住如此多的人。
赵福全衣装整齐地坐在燃着蜡烛的会客厅里,耐心地等待着监视花秀兰的心腹前来汇报情况。
他已经接到下属报告,得知花秀兰明火执仗地闯入赵永明的院子。
他知道,今晚必有一场风波。
如他所料,他的心腹很快便来了。
听完汇报,他暗暗心惊。
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花秀兰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地前去捉奸,是因为她已经事先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这一次,她只是派人给三少爷下春药,妄图捉奸在床。
下一次,她会不会派人下毒药,直接要了三少爷的命?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个阴险毒辣的妇人,真得小心提防了!
赵永辉与书童赵语嫣的龌龊关系,赵府上下,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慑于花秀兰的淫威,没人敢公然言明。
身为赵府的女主人,花秀兰不管自己的儿子与男人苟合,却想以此为罪证捉拿赵永明,实在是太无耻了!
得知花秀兰因奸计未能得逞而大发雷霆,赵福全暗赞小少爷机灵。
在赵府的三个少爷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赵永明。
他觉得,这孩子不但天分高,而且心地好,绝对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赵氏家族发扬光大。
尹炳照要帮王正茂赎身一事,赵福全已经派人向赵致庸汇报了。
得到的答复,与他设想的一样。
尹炳照可是闻名天下的大学问家,有很多弟子在朝廷做官。
他这样有影响力的大人物,别说只是向赵府要一个刚进门的奴才,就算是要点更加贵重的东西,赵致庸也会慷慨答应。
因为王正茂昨天刚刚签了卖身契,赵福全还没腾出工夫来去官府报备,所以,这孩子还不算是入了贱籍。
这样的话,不但省却了脱籍的麻烦,而且,王正茂将来还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尹炳照既然看重王正茂,想必是希望这孩子出人头地的。
他要是知道赵府还没让这孩子加入贱籍,定会心存感激。
这样的话,他必定会对一直在清溪书院读书的赵永明更加关照。
如此美事,真是皆大欢喜!
赵福全接到自家老爷的回复时,天色已晚。
他原本打算明早叫来王正茂,当着这孩子的面烧了卖身契,让这孩子知恩图报。
他没想到,花秀兰捉奸不成,竟然要拿王正茂的赎身一事大做文章,将邪火撒到他这个管家身上。
他赵福全走过的桥,比那个蠢妇走过的路还多,岂能任她搓圆捏扁!
赵福全吩咐心腹继续监视花秀兰,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转头就拿出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王正茂的卖身契。
他将这张卖身契扔进燃着木炭的火盆里,一直看着它烧成灰,不留下任何证据。
下属前来敲门,汇报花秀兰派了人过来。
赵福全应了一声,披上棉披风走出门去。
他锁好会客厅的大门,裹紧披风,顶着冬夜凛冽的寒风,与花秀兰派来的人一起赶往赵永明所在的小院。
发现王正茂在以剪刀挟持花秀兰,与众人对峙,赵福全惊讶不已,连忙招来赵永明询问情况。
听清原委后,他暗道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心里对花秀兰甚为不齿。
不过,身为赵府的管家,他有责任救下女主人。
赵福全走到跪在地上的花秀兰面前,拱手说道:“夫人,您误会了,王正茂从来就不是赵府的奴才。他昨天下午刚刚进府,我打算先观察他一段时间,再做决定,还没让他签卖身契。”
王正茂惊讶地看向赵福全,心想:“我昨天明明签了,还按了手印。他这是什么意思?”
花秀兰愤恨地瞪着赵福全,颤抖着声音质问:“你竟把乱臣贼子给招进府里,居心何在!”
王正茂用力抓紧花秀兰的头发,厉声呵斥。
“你说话小心点,什么叫乱臣贼子?你先下药、后栽赃,屡次要杀害我,我这是正当防卫。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会被抓进大牢的人,也是你,而不是我!”
花秀兰疼得哀叫连连,不敢再说话激怒挟持者。
赵福全暗骂花秀兰活该,冲着王正茂和善地说道:“王小哥,清溪书院的院长,和我家老爷是朋友。他一开口,老爷立马答应送你过去。你本来就没跟赵府签卖身契,不是赵府的奴才。现在,你已经是尹院长家里的人,不再是三少爷的书童。夫人对你有所误会,才会发生今晚的事。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还请你高抬贵手!”
赵福全两次提及没签卖身契,王正茂哪里还不明白这话外之音。
他一边暗暗戒备,一边和气地说道:“赵管家,小的承蒙您的关照,才会被老师赏识。这份恩情,小的没齿难忘。只是,这女人欺人太甚,非要置我于死地,我若不想方设法自保,哪里还有命去见老师!我现在不能放了她,我得带着她去见老师,还请你行个方便,送我们去老师家中。”
“赵府的女主人被人挟持出府,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赵府上下,可就没脸见人了。”赵福全为难道,“这样吧,老朽陪你走一趟,保你平安抵达尹院长家中。”
王正茂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女人是你的主子,万一她不顾你这个奴才的死活,同时置你我于死地,该如何?”
赵福全很想说,我可不是软柿子,就那么任她杀害,但是,他不能说,只好看向花容失色的花秀兰,请她做个口头承诺。
花秀兰正在犹豫,王正茂却断然拒绝。
“我不信这个女人的口头承诺!我要她亲笔写下誓约,签字画押、按手印。”
“你休想!”花秀兰恨恨地说道。
“那就纳命来吧!”
王正茂右手一紧,在花秀兰白皙的脖颈上拉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淌出来。
花秀兰疼得惨叫起来,哭喊着说道:“我写!我写!别杀我!别杀我!”
贱人!
不见棺材不落泪!
王正茂暗骂一通,命令道:“就跪在这儿写,我说一个字,你写一个字,给我老实点!”
赵福全吩咐下人在花秀兰面前铺好宣纸,递上蘸好墨汁的毛笔。
花秀兰颤颤巍巍地握住毛笔,眼泪啪嗒啪嗒,直往宣纸上滴。
“你叫什么名字?”
王正茂揪紧花秀兰的头发,厉声问道。
“花……秀……兰……”花秀兰哭着回答。
王正茂抬头看向赵福全,语气温和地询问:“赵管家,她确实叫花秀兰?”
赵福全点了点头,暗想:“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这么狠厉果决。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行了,动笔写吧。”
王正茂低头盯住花秀兰,将誓词说了一遍。
“我,花秀兰,在此对天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妄图伤害王正茂,绝不诬告陷害王正茂,绝不授意他人陷害、杀害王正茂,并且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人伤害王正茂。若违此誓,家财散尽,断子绝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听到这篇誓词,不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真狠”。
赵永辉见母亲惨遭王正茂挟持,早就存了报复之心。
见王正茂考虑得如此全面,誓言说得如此狠毒,他打起了退堂鼓。
要知道,花秀兰若是家财散尽、断子绝孙,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可就完蛋了。
虽说他不太相信毒誓这东西,但是,毕竟,今晚这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他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他又何必为了那点微薄的孝心而去触犯上天呢。
万一老天真的有眼,他可就倒大霉了!
先前听到王正茂那活色生香的叫床声时,他还动过将这个小书童弄上床的念头。
如今,见此人如此心狠手辣,他哪里还敢有分毫歪念头。
他巴不得这个瘟神赶紧消失,从此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到今晚的一切挫败、危险、屈辱,全都是赵语嫣这个阴险、狠毒却又成事不足的贱人造成的,他心中暗恨,决定回头就处决这个狗奴才。
7 傍师
花秀兰哭哭啼啼地写完誓约书,在下方签字画押、按手印。
王正茂吩咐赵福全从地上捡起墨迹淋漓、沾满泪水的宣纸,将其晾干。
赵福全吩咐下人出去准备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捧到火盆边烘烤,借以加快干燥速度。
待到纸张干透后,他细心地折叠起来,温和地说道:“王小哥,这下你可以放开夫人了吧?老朽向你保证,一定会确保你的安全。”
“赵管家,我相信你!”
王正茂松开花秀兰的头发,收回沾血的剪刀。
他从赵福全手里接过花秀兰的誓约书,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他不知道,花秀兰是否真的会遵守誓约,心里始终感到不踏实。
他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无依无靠,自身的力量又太过弱小,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花秀兰像条狗一样,急急忙忙爬到赵永辉面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儿子的腿。
赵永辉连哄带劝地扶起满脸鼻涕眼泪的花秀兰,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之下,火烧屁股一般离开赵永明的院子。
这所简陋的小院,重新恢复了宁静与黑暗。
赵永明在一干人等走光之前点燃了蜡烛,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像这摇曳不定的微弱烛火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他语气沉重地说道:“全叔,我跟你一起走,我不想再住在府里了。”
赵福全瞧着一脸沉痛的赵永明,面色凝重。
他帮着赵永明收拾书本、笔墨纸砚、换洗衣物等东西,领着两个孩子离开赵府。
路上,赵福全贴在王正茂耳边,小声说道:“你的卖身契,我已经烧掉,从今以后不必再提。你没有入贱籍,今后依然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之后,他直起上身,以寻常音量说话。
“王小哥,你能受到尹院长的器重,是你的造化。希望你今后用心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王正茂很清楚,赵福全对他的态度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完全是因为尹炳照。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赵福全。
要知道,如果赵福全昨天没有买下他、让他当赵永明的书童,他今天就不可能有机会碰上尹炳照,从而摆脱奴才身份。
赵福全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王正茂面前,温声说道:“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这一百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望你不要推辞。”
哇塞!
一百两银子!
他在赵府当书童,月例不过10文钱。
他累死累活地干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这老爷子,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可惜啊,这钱,他不能要。
赵福全名义上是给他钱,实际上是为了讨好尹炳照。
会因为白梅诗而器重他的人,必定清高孤傲,说不定还有点视金钱如粪土。
他今天要是收了这银票,万一哪天传到尹炳照耳中,肯定会引来后者不快。
尹炳照可是他的长期饭票,比这张银票可有价值多了。
为了一张死银票,而惹活饭票不高兴,那可就太傻了!
王正茂从来就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即便这一世活得穷困潦倒,他依然能够清醒地拒绝金钱的诱惑。
他婉言谢绝了赵福全的相赠,令对方既惊诧又欣赏。
都已经潦倒得卖身当奴才了,面对这么一大笔钱财,竟然还能不为所动,真是不简单!
赵福全收回银票,轻轻拍了拍王正茂单薄的肩膀,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这老家伙,原来是在试探他啊!
他要是真的收了银票,老家伙会不会心疼得直滴血?
王正茂暗叹一声,忽然觉得很累。
自从穿越以来,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